2023年3月16日

原罪【连载中-45】井白|鸣黑|三昊|樊牧|何决|浮沉

楔子

“我死后,酒店,企业,财产,都归到你名下。”

“也包括爸爸们吗?”

侯昊一脸期待地看着白起撕掉了刚写好的遗嘱。

“滚”。 ​

1)新年

今年白起家的新年格外热闹,怎么说呢,他其实很不习惯这种人多的环境,活这么久什么场面没见过,那些人多少都对他有所求,带着各种不同的目的来靠近他,非黑即白,要不是自己千方百计地拦着,他那缺心眼的弟弟早就被骗八百回了。

“哥~”

小黑撒娇般的声音从后脑勺传来,白起抚了抚脑门,一丝金光就从他发梢出溜出来,”谢谢哥!爱你!”黑起极其敷衍地亲了他一口,然后拎着酒瓶冲进对面的餐桌区,也不知道是被谁的手捞进怀里,所以白起甚至还没来得及吐槽他一句”别恶心我”就看见他的身体淹没在对面的人海里。

陈一鸣正被罗浮生扯着灌白酒,乔一成和丁世俊坐旁边的秋千上嗑着花生瓜子,侯昊和章远在草地上搭起一个投影仪正在联机厮杀,林楠笙和洪翼舟、马哲、冯豆子搓麻将,而黑起正窝在沙发里和杨修贤赵云澜疯狂摇骰子………场面一度混乱。

一张暖呼呼的毯子从白起后面披了上来,他顺势靠在来人怀里,低头抿了一口那家伙递过来的红酒。

“怎么了?吵到你了?”

白起往井然胸膛里窝了窝,”倒也没有。”

“你啊你,说家里冷清的是你,做了一大桌子菜招待客人自己却一个人回房间待着的也是你。”

“就是,不太习惯而已。”

白起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来索性也不辩解了,一口把井然手里那杯酒干完。

“行了老白,端着干嘛,过来打牌。”

白术在沙发另一头探出半个身子,对着这个方向喊了两句又被谢南翔和陈骁拉回桌子。莫老三和樊伟站在他们后面好像在讨论股票投资的事情,白起应了一声,井然推着他的背托他起来。

“就来。” 

井然轻笑一声,起身加入了樊伟他们的讨论局。 

“我说,哪支走势比较好啊?” 

众人一脸震惊地看着沈巍端着一杯橙汁挪了过来……………… 

新年快乐。

2)情人节

今年的情人节,侯昊意外的乖巧,这点倒是让白起很意外,因为按照去年他趁自己写遗嘱时插嘴的那句“也包括爸爸们吗”,白起原本以为他这次会蹬鼻子上脸跟自己要一比巨款去爸爸们那里超前消费,结果他等了花都谢了也没等来这个臭儿子。 

白起给侯昊的“爸爸们”开过很多副卡,有一阵甚至因为收到的银行信息太多导致他晚上睡觉失眠然后第二天被刺激到直接全款买下某行。 

白总的壕无人性在业界也是广为人知的,所以逆子这次这么乖肯定是有猫腻。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白起的心里有些不安,他看着面前堆成山的各式文件辗转反侧,不得已闭上眼睛沉思进冥想世界,他离那道禁忌之门甚至还有些距离就已经听到了门里那些完全不能入耳的…… 

他总算知道这孩子的一身反骨到底遗传自谁了。 

怎么的,是我年纪大了不得宠了这一个两个的都被黑起这臭小子勾了魂?

白总陷入了沉思。

白总今天也在失眠。

3)幻境

侯昊在幻境里醒来的时候,时间差不多已经过了两天半,长达48H的疯狂在身体还跟不上大脑节奏的情况下所带来的疲劳和 疼痛差点没让他彻底撅过去。

突然腰间伸过来一只柔软的手臂把他捞回一地的人群里,侯昊看着对方这张和自己相似的脸庞,转头亲昵的在身后陈老爹的脸上亲了一口,心安理得的抱着小妈黑起沉沉睡去。

自打侯昊出生以来,白起房间里的男人就是一周轮班制。周一娱乐大亨樊伟,周二金融巨鳄何非,周三是金牌策划陈一鸣,周四是丧葬店的莫三哥,周五是意大利上海换着飞的井美人,周六周日白总加班。

他的妈咪白总作为叱咤风云龙城商圈的”那个男人”在普通社畜偶尔喘口气的周末还要不时的加班处理公务,表面上大家都说,白总这个人惜才爱才,私下里他玩的比谁都开这回事也让他有了”交际花金融名媛”的称号。

当然只能私下里叫叫,平日在公司见到白起,他们还是得毕恭毕敬地跟他打招呼。白总的混乱情事在侯昊出生之后变得更加紊乱,也是想让白起更好的休养,几个男人破天荒的达成一致决定后,花重金给他请了冯家私厨。

兴许是生产带来的影响太大,白起出了月子之后身子骨就不如从前那么硬朗了,蓬莱之力的修复速度肉眼可见的变慢,家里一群嗷嗷待哺的男人们没得发泄,只得转移精力,尽全力把小少爷带大。

可没想到长开了的侯昊,性格脾气越发地像几人往日里很少有见面机会的,白起的第二性格,他们称之为黑起的存在。

在白家,黑起是宛如禁忌一般的存在。

说不得,见不着。

除了早年间,白总还没那么自我封闭的时候,他会挑个周末,约着陈一鸣去城东的游乐园,整整疯上一天。

陈一鸣是众多爸爸里面,唯一一个,见过黑起本人的存在,也只有在去游乐园的那天,名为白起的灵魂才能放心的彻底沉睡休息。

白起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稳定,所以快接近零点的时候,黑起总是会拉着陈一鸣走到一处躺椅坐在,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跟他说”陈总监,希望明年生日我还能再次见到你”。

侯昊出生之后没多久,白起似乎是放弃了对黑起的束缚,也不锁着他也确实是没那个精力去管自己的精神体。

陈一鸣经常在周末的晚上,突然天旋地转地被精神共鸣到黑起的幻境里。

他一直以为,他在黑起的心里,是最特别的存在,直到后来,他在幻境里见到了排班表上的其他人。

有时是两个,有时是三个,有时是很多。

他知道,从他签下白起的卖身契开始,他的身体和灵魂,就不再是他自己的了。

所以他选择了妥协,他们也是。

当然,这里的他们,不包括井然。

再到后来,侯昊长大了,陈一鸣也就不再意外在幻境里看到他的身影。

白总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以至于黑起所建立的精神幻境,时常会因为硬件问题被迫解散。

头一次,白起逼不得已,与自己的恶灵,在幻境里见面,两人谈了很久,也打了很久,终究是以白起的落败结束了对黑起这长达几千年的封锁。

井然常说,你呀你,就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也对,跟自己斗了这么久,他白起得到了什么,他黑起又得到了什么,注定两败俱伤而已,所以他也放弃了挣扎,选择与自己恶的一面,真正的和解。

再多的事情,他也管不了了。

4)绵羊

第一次跟白起摊牌说要撕毁卖身契约的,是樊伟。

白起知道他是为了谁,为了牧歌,那个他新签的小演员。

“怎么的,有了新欢就要把我这旧爱踢走了?”白起打趣到。

“这是我们当初说好的。违约金已经打过去了,这个点差不多……”樊伟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到账了。“白起撇到自己手机上弹出来的消息框,零字太长已经超过了框体的长度,变成了省略号。

”还真是心狠啊。“

白起嘴上这么说着,手却是已经掏出钢笔,龙飞凤舞的在协议书上签好了名字。

”什么时候请我喝酒。“

”不会少了你的,到时候一定要给我个大红包。“

樊伟如释重负般拎着一纸文书离开了白起的办公室。

他喜欢牧歌很久了,或者说,他当初之所以能答应白起卖身,就是为了得到更好的资源来给牧歌踏平坎坷。可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白氏企业建立初期,需要费多少心血多大的人力物力,白起更是把他最器重也是樊伟最需要的娱乐产业交到了他手里,而那会的牧歌正在备战艺考。

樊娱公司正式挂牌的那天,他同时收到了牧歌的录取通知书和分手短信。

印象里,牧歌性格乖巧,几乎不会对他的要求说出任何带拒绝的话,甚至说他就没有在牧歌的脸上见过除了微笑以外的表情。但自从分手短信后,樊伟就再也没见成牧歌一面。即便他知道他就在那里。所以这次收到牧歌团队的合约申请的时候,他二话没说就把牧歌签了下来。

”你好,樊总。“牧歌依旧挂着模板式的笑容。

”你好。“公事公办,不带一丝个人感情,仿佛他们从来没认识过。樊伟知道自己当初没好好跟他解释,伤到了他,这都是自找的,可现在是公开场合,有什么事……有什么事…….

”久闻大名,有机会合作真的是太好了。“

牧歌的脸上带着一丝狡黠,樊伟猜不透他的意思,也就没敢轻举妄动。

化妆室里的气氛开始变得奇怪,所以大家很快就知趣地以此退开了场。

”你……“樊伟在许久地沉默后终于是开了口,可偏偏不巧,牧歌的电话响了起来。

”欸,说了很多次了,不用来接我,真的,我有饭吃,饿不着。“

牧歌侧过脸去,但樊伟依旧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轻松自在,和面对自己时那个状态完全不一样。

他这是,有对象了?

牧歌又跟对面说了几句,挂了电话之后化妆室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牧歌从座位上站起来,对方不紧不慢地收拾着桌上地化妆品,然后给自己的小助理发了很长的语音短信。

樊伟注视着这一切,直到牧歌的团队来敲门,直到他离开,他也没敢把那句话说完。

他或许,早就把自己忘了吧。

樊伟把手里那份白起签过字的文件死死捏着,眼底翻起一股酸涩。

5)晚宴

大概是签约会一周后,作为樊娱的背后老总,白起特地为牧歌办了接风宴,名义上都是自己人,可是就在樊伟推门而进的时候,屋里坐着的另外两个人却差点晃瞎他的眼睛。

”来了啊,这是罗氏娱乐的罗总和罗大公子,樊伟你应该不陌生吧。“

在主位和白起喝着茶的是罗氏娱乐的总裁罗勤耕,业内都知道他在为他们公司的下部新戏招男主角,而传闻中他最中意的便是牧歌,今天他这是来抢人?樊伟皱了皱眉头,结果一转脸便看见,牧歌在桌子另一角和罗浮生聊的正欢,樊伟的脸都要黑了。

”见过罗总,今天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樊伟完全没跟他们客气,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两组人的中间。

”看来我签下牧歌是我的荣幸啊,连罗总和罗大公子都要亲自上门来拜访,看来我这生意是要做上天了。罗总,我先干了。“

”诶呦,瞧我们樊总说的,这都是哪儿的话。这不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应该的,我们家牧歌能得到樊总的照顾才是我的荣幸。“

罗浮生站起来一杯白贴上樊伟的酒杯,另一只手还放在牧歌肩膀上,不动声色地揉捏着,这场宴会的主角却在这个时候保持了沉默,彷佛是默认了他们俩之间的关系。

樊伟转头看向白起,白总却只是悄悄地摇了摇头。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随即罗勤耕也站起来,喊服务员上来一瓶价格不菲的珍藏红酒誓要请白起品尝。白起以身体不适为理由委婉地拒绝了罗总的盛情邀请,可看上去罗氏父子并没打算放过二人。

这是有备而来。

他白氏企业涉猎甚多,可总不能包揽下所有,像罗氏这样的老牌龙头企业,他们更多的是争取合作机会,实现互利共赢,所以不要为了这些小事而撕破脸才是作为管理者经营的最明智之举。

”明明是我组的局,却让罗总您破费了。“白起接过酒杯稍稍抿了一口,”好酒。“

罗氏父子这才把话匣子打开,把今天来的目的娓娓道来。

总的来说,他们今天是要来带牧歌走的,至于合同上的违约金,罗氏会双倍偿付。

这是几个意思?樊伟和白起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牧歌,这事之前可没听说啊。

牧歌一下子被几位大佬总注视,之前的坦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和沉默。

因为他知道,这件事,他根本没有发言权。

樊伟一见此情景,心里便有了数。

“罗总,理可不是这么说的。您看重牧歌那确实是牧歌的福气,这不也证明了他的潜力和能力以后绝对能火出一片天不是,按这么说的话,我可还真有些舍不得把他让给罗总您呢。咱将心比心,是不是这样的。”

罗勤耕没想到樊伟会拒绝的这么直白,脸上伪善的表情瞬间就挂不住了,樊伟也顾不上一旁的罗浮生,直接从座位上把牧歌拉起来推他出门。

“你也真是没个眼力见,没看到白总酒杯空了吗,去喊下服务员再拿一瓶来。”

牧歌被突如其来的拉扯晃了神,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推出了门外。

“密码是你的生日,赶紧叫人。”

樊伟低声在牧歌耳边嘱咐了两句便关上大门并反锁起来。

“樊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罗浮生也忽地站了起来,手里顺势摸上了刚喝了一半的红酒瓶,樊伟发现他们家白老大已经半昏迷躺倒在罗勤耕怀里,糟糕,看来有问题的不是那杯酒,而是他来之前的那壶茶。

糟糕。

樊伟卷起了西装袖子,解开了领带结,双手高抬做好了备战的姿势,毫无遗漏地扛下了来自罗浮生的狠狠一拳。

门外的牧歌来不及多想,解开了樊伟的手机,下拉打开联系人,结果正好这时接到了来自井然的电话。

“怎么了樊伟,小白的电话怎么没人接?我到饭店门口了,你们人在哪?”

“救…….救命!”

6)病房

等到陈一鸣冲进医院的时候,白起正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牧歌守着樊伟配合护士给手上缝线。要不是那针眼和一桌子的暗红,陈一鸣还真以为他面前这个靠在温柔乡怀里脸不红心不跳被牧歌轻声安慰着的男人,刚刚经历的不过只是一场正常的饭局。

他最好是不要嘤嘤嘤,否则陈一鸣很难控制自己再给他来一拳。

井然还在墙角窗户旁边打着电话。

“嗯嗯,罗总他们那边可能也是酒喝多了,就麻烦韩警官多加看护了。嗯嗯对,我们这边还好,伤情鉴定等明早报告科上班我立马提交过去。好的好的,辛苦了辛苦了。”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下了飞机到现在都一直在忙碌没有休息,这和他这个加班到深夜的社畜DOG也没有什么区别嘛,陈一鸣心里想到,随即又把目光转到床上的白起身上。陈一鸣闭上双眼试着在脑子里呼唤黑起的名字,一遍,两遍……..没有回应。

“你来之前医生查过了,是类似于安眠药和镇定剂的混合成分,一时半会没那么快醒。”井然拍了拍陈一鸣的肩膀。“家里怎么样?都吓坏了吧。”

“小郑老师吓得不轻,不过小昊也挺适应和他相处的,代喂奶问题不大,而且有何非陪着我还是挺放心的。但三妹那小子之前不是说老家大哥出了事回去办后事去了,人还没回来,所以我还没敢把这事告诉他。”

“行,那就等他忙完回来再跟他说吧。咱们这边,虽然可能小白醒来之后还是会建议和解,但是依我之见,我倒是觉得可以做做文章。”

“你的意思是?”陈一鸣不解。

“牧歌,你说呢?”

“啊?”

突然被点名,牧歌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你跟罗家到底怎么回事。”

说实话,他是有些怕井然的,人那气场往那一站……牧歌支支吾吾也没说个字来,樊伟见状就歪了半个身子过来,把牧歌拦在身后。

“好了好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今天大家都累了。”

井然脸色臭的极其难看,憋了一晚上的火终究是又憋了回去。

值班护士给他们一人搞了张折叠床,牧歌却心怀愧疚说自己睡不着要给白起守夜,于是跟井然一左一右坐在病床两边,樊伟和陈一鸣便把折叠床搬到对面的墙根处半坐着。很快吵闹的病房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陈一鸣没有放弃,继续在脑海里重复呼唤着黑起的名字,一直到了后半夜,陈一鸣坚持不住快要睡过去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什么东西咯着疼,他才缓缓睁开眼来。

那是一根看不见尽头的,一直往黑暗深处无限延展的巨大锁链。

7)生病

白起这一觉睡了足足有一天半才醒来,眼睛还没睁开,手已经被紧紧握住。井然顶着两个黑眼圈连忙按下床头的护士铃,白起茫然地撑着床单试图坐起来,却伸手摸到了缩在角落的还在昏睡中的陈小鸟一只。

井然把旁边的落枕塞到白起的背后扶着他坐起来,”他啊也忙碌了一晚上,把家里都照顾妥帖了,你呢就给我好好休息,听到没有。”

白起反手握住他的手掌,轻轻揉捏道,”辛苦你了。”

“辛苦倒不至于,就是被你吓的够呛。”一颗心定下来后,他才控制不住自己似的开始颤抖,白起不在的时候,他是这个家里的主心骨,太多的事情需要他来处理,可要是白起真的出了什么万一…………

井然也是会害怕的。

“傻子。”白起说。

白起的身体状况,他自己清楚,井然的事业他在经济和资源上,他可以倾尽所有,唯独这颗心…………

他若真的要…………

我也是愿意给的。

白起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保持着一成不变的面孔,尽量不让井然发现自己内心的波动。

可他反握住井然手的那一瞬间,井然似乎就已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不肯松开。

“谢天谢地。”

护士来又给白起抽了一次血做了检查,药剂残留还挺多,所以药水瓶又给他加大了剂量,白起一直握着他的手不说话,只是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井然的虎口,药劲上来后又沉沉睡去。

井然虔诚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随即把他的被角窝好,他又贴着白起的脖颈处好好闻了一遍,这才把一身筋骨放松下来,趴在他身旁进入梦乡。

陈一鸣不知道自己沿着那巨大的锁链在黑暗里走了多久,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有时候会从旁边传来熙熙攘攘的嘲笑声,有时候锁链尽头会传来一阵震动,带着金属片在黑暗里回荡着清脆的撞击声,犹如铃铛一般勾着陈一鸣继续往前走。

这是他在梦境里,从未到达过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陈一鸣在黑暗里似乎听到了马蹄声,他们势如破竹地叫嚣着,攻城略地,又很快被那些笑声冲垮,一起被揉碎进无边的黑暗里。

渐渐地,陈一鸣看到前面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他加快脚步试图把那些奇怪的声响抛之脑后,锁链上的震荡越来越剧烈,就在快摸到那片亮光的时候。陈一鸣停了下来。

他屏住了呼吸。

那不过是一方由几平米的砖块砌成的墓冢,红色的,蓝色的,黄色的,各种他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开满了整个土包。黑起身穿着一抹黑色漆服,手里拎着一壶浊酒,嘴里念叨着什么,看见不远处的陈一鸣便抬起手勾他过去。

“王上,这杯酒,臣等了你两千年,你喝,还是不喝。”

8)出租

白起还没醒的时候,报告科的人已经把东西送过来了,还没等井然接过东西,牧歌便先一步把材料拿下,”那个,哥,这个我去送吧,你好好照顾白总。”

井然看了看牧歌又看了看在旁边收拾床铺的樊伟,没说话。

“那等白总醒了我再来看他,还麻烦哥替我跟白总说声抱歉。”

井然没好气的应了他一声,算是同意了。牧歌连忙弯腰给他鞠了几个躬,随后捏着报告转身离开了,樊伟跟井然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也跟着出了门。

“你刚来上海,应该还不知道警察局在哪吧,我送送你。”

没等牧歌拒绝,樊伟便顺道拦了一辆出租车,一双手抚摸上他的后背,轻轻推他进车后座,樊伟看了看牧歌欲言又止的嘴角,犹豫了一下还是关上了车门,自己则是绕了一圈到副座位上坐下。

韩沉所在的派出所离医院其实也不远,平日里也不过就开车二十分钟的距离,可今天不知怎么的,这条路上异常的堵。

前方的路口似乎是追尾了,吵架声伴随着车尾气和逐渐升高的温度,在不大的车内漫延开来,牧歌扣开了车窗往外看着,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樊伟在后视镜里盯着他精致的脸庞,思绪也飘回了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

牧歌特别喜欢吃香草冰淇淋,每每在下课铃间隙,他都会到小卖部买上两根,掰开一半隔着学校的围栏递给外面的樊伟。那会的樊总,还是个到处投简历的一无所有的应届毕业生。

他们也曾经和很多校园情侣一样,畅想着未来,想着等以后赚钱了,租一个不大不小的房子,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白天樊伟出去工作,牧歌出去跑活,晚上的时候樊伟来牧歌工作的剧院看他的演出,等结束了两个人再挤回小小的出租屋一起黏黏糊糊吃饭,休息。

他们想象过很多他们未来的样子,唯独没有现在这样,两人熟悉的陌生人,隔着座椅,相看无言。

“你说,这一晃都多少年过去了,很多事情好像变了,也好像没变。”牧歌说。

顺着他的眼神转过头去,樊伟看到对面路上一对骑着电瓶车的男女朋友,女生坐在后座帮前面的男友整理头发,男友从车篮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后面的女生,两人相视一笑,在嘈杂的人群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小蓝你还记得吗,应该不记得了吧,那是第一次我攒够了钱给你买的车,虽然很破,但却是那会我省了好几个月的生活费。”

“怎么会不记得呢,多亏了小蓝我才能赚到第一桶金,那会真的穷的叮当响,一份泡面掰两半吃,后来拿到启动资金了我还给你买了项…………项链。”

樊伟本想收回的话语,却在后视镜里瞥见牧歌脖颈上的那丝亮光时,整个梗在喉咙里。

牧歌冷不丁地回过头看他,樊伟慌乱地把视线移开,他听见后座上的人往前挪了几分,似乎是把头靠在他背椅上。

樊伟整个人都绷紧了,他听见牧歌贴在他耳边轻声地说,”对不起。”

他再也憋不住了,忽地解开安全带,从口袋甩出两张大钞告诉司机师傅不用找了,随即打开车门把牧歌从后座上拉了出来。

“手!!你的手!!!!”

牧歌神情紧张地盯着他另一只裹着厚厚绷带的手,任由这个人拉着自己,穿过停滞的车流和人海,拐进附近的小巷子里。

“不仅仅是小蓝,你的样貌,你的呼吸,你的味道,你的声音……你的……”

“樊伟!这里是街上!”

“你的声音!你的一切我都没敢忘牧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对不起你的人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的人是我……罗浮生他们有没有欺负过你,你身上有没有伤,牧歌你知不知道你给投合同书的时候我有多开心,我真的……”

“樊伟…………”

“我真的特别开心,特别特别的开心。”

抓着牧歌的手特别用劲,樊伟见他没有反抗,便试探性地把他圈在怀里。

“欢迎回来,小歌。”

9)协议

牧歌终究是没忍住,搂着樊伟的脖子吻了上去。两人在狭窄的巷子里不断地交换着呼吸,越来越膨胀的思念让这里的味道更加的甜蜜。

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肯定是警察局监管室里,罗浮生和韩沉紧张严肃的对峙。

“我说,你真的不用用这种眼神盯着我,韩sir。在我的律师来之前,你不会从我嘴里得到任何信息的。”

韩沉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坐在他对面,不停地处理着什么信息。

“韩队,外面有人找你。”白锦曦敲门道。

“来了。”韩沉撇过头去应了一声,罗浮生看看他耳朵上戴着一个小型的蓝牙耳机。

“在我回来之前,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我刚刚跟你说过的话。”

“我很难约的,韩sir,别太想我。”

罗浮生依旧是这么不着四六地打着哈哈,韩沉无语地离开,在经过白锦曦时悄悄给她打了一个暗号,白锦曦心领神会,手指伸到胸前假意掏笔,不动声色地打开了扩音器。

“你好罗先生,我们韩队确实不太好说话,不过你不用担心,你有什么需求可以跟我说,我尽量帮您解决。”

白锦曦的脸上带着标准的职业微笑,却在韩沉离开房间后的第一秒就反锁上铁门。罗浮生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父亲在哪?”

“回答我的问题,罗先生,这里是警察局,不是你家的风月场。”

韩沉迈着步子穿过走廊经过另一间关押室的门口,这里的规格跟罗浮生那间比起来要大的多,罗勤耕正在两名看守人员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怎么样?”

“没有异常。”

“继续监视。”

“是。”

韩沉走到旁边的窗户处向外看着,一排高级轿车上浩浩荡荡地下来了很多西装革履手提公文包的人,想必是罗家的法务来捞人了。他叹了口气,再这样下去,他根本关不住这两位多久。

从二楼拐角上楼梯,韩沉突然停住了脚步,楼梯的上半层站着两个人,樊伟和带着一脸红晕的牧歌。韩沉这个人向来对别人的隐私没有什么求知欲,所以只是低眉问了一句,”怎么,想通了?”

“韩警官,我要举报罗氏娱乐诈骗。”

“我要证据。”

“我就是证据。”

牧歌是七年前被罗氏签下出道的艺人,收到电话的时候,他激动地不行,以为自己是被选中的天之骄子,自己苦练这么多年的声唱和形体终究是被伯乐选中了,那可是罗氏诶!

接待他的是自称罗氏执行董事的男人,在两人长达三个多小时的沟通里,他给牧歌规划了未来十年的事业版图。他表示,以牧歌的长相,能力和才华,绝对能在内

牧歌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可是那可是罗氏,是他梦寐以求毕业后能签约进去的大公司,在左右权衡利弊下,大二的牧歌向学校提出了休学并和罗氏执行董事签下了相关合约。

他没想到罗氏会在合同里用文字给他挖了陷阱,自打他签上自己的姓名,就等同于把自己卖给了罗氏。和他同期进公司的,还有很多和他差不多大的练习生,他们也是在进了罗氏之后才发现自己被骗了。罗氏非但没有把当初约定好的资源给他们,反而是把他们粗略地打包给选秀综艺,再利用恶意剪辑和话题制造,把他们目标中的种子选手送上出道位,把牧歌他们恶意营销成品性缺失的垫脚石。

他们不是没想过逃离,可是这意味着天价违约金,他们这群连基本工资拿到手都养不活自己的小孩子,怎么跟这些资本家比拼,所以更多的人选择了沉默。

牧歌唯一比旁人幸运的是,罗家大少爷看上了他。在其他同辈一个个被执行董事送上金主的床的时候,是罗浮生把牧歌给拦了下来。

罗浮生当着其他人的面,低头在牧歌的脖子上留下深深一吻宣誓着主权,这让其他同辈更是嫉妒不已。

牧歌接到了新的资源,可是也同时在宿舍受到了无止境的霸凌。

渐渐的,牧歌开始小有名气,可是罗浮生提出来的要求也越来越过分。他的控制欲,已经一发不可收拾。罗浮生开始在牧歌的房间里装摄像头,在他手机和电脑里植入病毒,二十四小时专人监视。

牧歌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个黑洞给吞噬掉,所以必须想办法自救,所以他想尽办法瞒着罗浮生,给樊氏发了邮件,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樊伟坐在牧歌身边,紧紧搂着他,听他细细说着这些年来自己在罗氏的经历,更是万分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没再坚持一下,去把牧歌找回来把两人的事情掰扯清楚。

“那份合同我有保存好,和董事的每次交谈我也都有语音记录,里面也包括一些其他艺人的,这些证据我都有保存。”

“韩警官,关于这件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牧歌看向樊伟,樊伟顿了顿继续说到。

“证据可以公开,但是举报人必须匿名。牧歌也是受害者,我不希望他因为这份宝贵的勇气,而受到更多不可知的伤害。”

10)衣冠冢

军装铁骑,陈一鸣从未见过如此这般的黑起,关于对他过去的记载寥寥无几,即便是白起身边最宠爱的井然也对此一无所知。

“那可是他的伤疤,我想除非他主动愿意给你看,否则你想都别想跨进那扇门。”井然苦笑到。

史书,史书总该有记载吧,他活了这么多年,他不信在历史的长河里没有留下关于他的一点记录。

陈一鸣曾经翻遍了龙大历史系的资料储藏室,也跪下求过赵云澜给他开放特调处图书馆的阅览权限,但是他所查到的那个人,除了同名同姓以外,几乎没有和他所认识的那个灵识有半分相似。

他真的是历史上的那个白起吗?还是说那段故事只是被后人神话的一段过去?

陈一鸣不敢确定也没法确定,井然害怕的事情,他同样也害怕。

黑起嘴里还在不清不楚的念叨着什么,见身后有人来了便大手一挥,把碗里的酒泼洒出去,溅到了陈一鸣的西装裤上。

“你喝多了。”

“我没有。”黑起突然抬高音量,把瓷碗摔碎在地上,“我没有!”

陈一鸣瞥见他眼角湿润,心里顿感一刺,连忙低下身子来,从背后扶着他,让黑起以一个更舒服的姿态靠在他怀里撒疯。

“我真的没有。”

黑起的气势一下子又低了下去,带着些哽咽,任由着陈一鸣抬手给他擦着泪花。

”你知道他们都怎么说我吗?乱臣贼子,蓝颜祸水,我一生热血沙场,我建功无数,我为了这个国家为了他们我付出了多少,可到头来我又得到了什么。一座坟墓!是一座坟墓!!“

陈一鸣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讲:”我知道,我知道的,你先别……“

”不!你不知道!“黑起抬起头来,黑黝黝的眼珠子死死盯着陈一鸣,”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到底哪一点对不起你!没有!从来没有!我没有。“

想说的话全都梗在喉头,陈一鸣从未见过如此认真的小黑,他这是,把我当成什么故人了吗?

”是我对不起你。“

想来想去,他没有更好的回答,陈一鸣只好替那个他素未谋面的假想敌说一声抱歉。

黑起右手勾着陈一鸣的脖子,左手顺着他的脸仔细摸索着,看了他许久后又摇了摇头,一丝苦笑涌了上来,”你不是他,呵呵,你不是他。他早就死了,独留我一个人苟活在这世上!他一介凡人怎会陪我进地狱?笑话,都是笑话,贪生怕死的狗东西!他凭什么,他凭什么擅自做决定,他凭什么逼我喝下那碗长生汤!他凭什么!“

黑起的指甲死死扣进陈一鸣的肉里迅速收紧,他被锁住喉咙呼吸不得,脸涨的通红。耳边的马蹄声,战吼声,尖叫声,鸣鼓声,一时间全都挤了进来,涌入他的脑海。陈一鸣在黑起的腰间摸到了一把匕首,情急之下他不得不把他拔了出来,划伤了黑起的手腕。

红色的液体顺着冰冷的刀锋流了下来,陈一鸣瞥见那刀柄上的花纹,确是觉得万分眼熟,他好像,在哪见过这个纹路,是在哪里来着?

疼痛似乎是更加激怒了黑起的酒气,他伸出舌头一点一点舔舐着手腕处的伤口,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开始涌动了起来,陈一鸣这才看见,原先他以为的黑暗的过道,原来是被一层黑色薄雾裹住的宫殿长廊。黑雾渐渐往黑起的伤口处收拢,金碧辉煌的内饰开始显露出来,黑起的嗓子里还在发出声声低吼,陈一鸣见状只好迅速环视着周围,他见过的,这在特调处的图书室里见过,梦境是有阵法的,有阵法就有阵眼,只要找到那个物件,只要找到那个物件……

身侧的桌台上摆放着一个方形的玉雕,陈一鸣没来得及细细琢磨他的用处,只是瞥见那上面与匕首相仿的纹路便决心一试。台下那人已经快被黑雾吞没,只一人形提着手里的佩剑就要上台砍他,陈一鸣举起玉雕狠狠往下一砸,那黑雾便如洪水般朝他袭来。随着清脆的碎裂声,陈一鸣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不过这次他学乖了,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在黑雾中紧紧抓住了黑起的手。

11)过往

陈一鸣醒来的时候,井然正在帮白起办出院手续。

”我说,中招的又不是你,怎么睡得比我还死。“

白起手里那碗破面条愣是被他吃出了米其林餐厅的气质来。

”你……“陈一鸣还想说些什么,试着把睡麻了的半边身体活动活动,却听见一阵噼里啪啦,他手里的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他弯腰去取,却发现是那把,他在梦境里摸到的,黑起身侧的有着特职花纹的小匕首。”这是……“

”怪不得。原来他选择了你啊。“白起低头吃面,陈一鸣看不出他的表情。

”醒啦?过来帮忙。“井然交完费,推着一把折叠轮椅进了加护病房。

”嗯?这么严重吗?“陈一鸣起身帮他收拾东西。

”有点麻烦,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意大利那边我已经打过电话了请好假了,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打算带白起去小郑老师那里住一段时间,也好多陪陪小昊。“

”这样啊,我知道了,你们放心去吧,家里交给我,正好有些事情,我也想查查。“

陈一鸣默认了井然的选择,因为他知道,这个男人一向如此,他决定好的事情,即便是白起本人,也很难改变他的决定。

两人都对牧歌的事情闭口不言,白起也不是傻子,樊伟不在这里自然是陪着牧歌在处理这些事,再不济,天塌下来还有井然他们撑着,总归是轮不着他费尽心力再去善后,一种来自老父亲的欣慰油然而生。

静养啊,确实,自己一直说着要休息,可哪里休息的了,趁这个机会不如索性从一线退下来得了,找个乡村小部落和井然和和美美的过点小日子…….不对,那他的工作怎么办?这不是耽误人家吗?要不然包了他得了,就这么把他捆在身边好像也不是不行……不对,那这样不是越活越回去了嘛,不可以这样,不可以的。

白起还在皱眉,就忽然感觉身体一悬空,他下意识地抱住了身边的人,井然托着他的腰笑着说,“想什么呢白总,回家了。”

陈一鸣把自己的车钥匙给了井然,便自顾自地离开了,井然没好多问,便开着车带着白起往城外的方向上开。他从后视镜里注视着车后座正在闭目养神的白起,喉结动了动却终究还是没有开那个口,他有什么资格开这个口啊,自找无趣嘛这不是。

“想问什么就直说。”

白起毫无征兆的睁开眼睛,与井然的视线紧紧对上,倒是井然有些慌乱的把眼神从镜子里移开。“以后再说吧,你先好好休息。”井然回避着他的眼睛,看了看手机导航,“我们距离目的地还有…..还有三个小时,你可以再睡一会。”

“停车。”

“啊?”

“我让你停车。”

“啊…..哦……”他是不是生气了,是因为自己吗?还是……井然的心里五味杂陈,找了个咖啡馆附近便把车停了下来。白起正要开门下车,车门打开了要抬腿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这会还病着呢,肌无力,他光靠自己没法自由活动,于是握在车门上的手愣在了原地,井然见状只好叹了口气,把车熄火,从驾驶座钻出来,给他关上车门,再从车尾处绕一圈打开后座门,钻了进去。

白起的身上还盖着陈一鸣从家里带过来的毛毯,见井然坐在了自己旁边,也不等他反应过来,顺势倒在了他的大腿上,用毯子盖住了自己的脑袋。井然整个人僵在了座位上,隔着西装裤才慢慢感受到白总脸颊的温度。

“谢谢。”他听见他说。

井然抬手放在他的腰侧给他按摩着肌肉,嘴角不免勾起一抹微笑。“我说你这个人,怎么有时候比我还别扭。”白起装模做样的在他大腿上狠狠捏了一下,“白总报复心还挺强。那你是想好了要怎么感谢我吗?我误工费和来回机票可不低,不管怎么说这你总得报销吧。”

“我不是白起。”身下的人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

?????

“准确的说,我和他,都不是白起。我们都是那个人的一部分。”

井然的手停住了动作,他不知道怎么去消化这短短几个字里包含的信息量。

“可能这样解释会更加清楚一些,你听说过一个理论吗,薛定谔的猫,我和他,都是箱子里的那只猫。”

其实真要说起来,井然知道的东西,还不如陈一鸣。毕竟黑起选中的人是陈一鸣不是他,也是白起斩不断理还乱的情缘里,唯一一个获得黑起许可,能自主进入梦境的人。但这不意味,陈一鸣查到的资料,不会和别人共享,其他人他可能不信任,但是井然,绝对是他唯一可以倾诉和讨论的对象。

在白起和黑起不知道的时间和地点,井然和陈一鸣曾经开过无数次这样那样的研讨会来验证他们两人的身份,以及关系,却迟迟没有一个可以完全说服对方的理论。

他其实挺佩服陈一鸣的,至少,他比自己勇敢的多。

“你说的是,古起?” 古起是一个代号,他们万千假想理论中的,一个可能存在又可能不存在的,理论中的人。

“原来你们这么称呼他,看来有些话省的我去解释了。”

“不完全,如果你愿意,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故事,你和他,你们的故事。”

话聊到这个地步了,井然也不藏着掖着了,要是白起他不想谈,绝不会给自己这样一个靠近的机会,那既然是机会,他就好好好把握住。

“说来话长了,史书里是怎么记载的,秦王一生都在追求长生不老药,战神将军白起功高震主被秦王赐死在杜邮,是吧。”

“差不多吧,大差不差传下来的故事都是这么说的。”

“那你恐怕不知道,其实他们俩,或者说,我们俩其实是竹马绕青梅,古起是跟秦王,自小定了姻亲的爱人。”

井然皱眉,谁家谈恋爱直接赐死啊,这不太合适吧。

“也像记载的那样,古起后来成了将军,开拓疆土为这个朝代打赢了无数战争,被封为一代战神。秦王一开始求长生药,是为了百年后,与他一起永享天年,两人一起做一对闲云野鹤,一对远离世俗纷扰的神仙眷侣。”

“所以真的有长生药吗?他真的给练出来了?”

“算是吧,但药材稀有且昂贵,无数人力物力财力倾倒进去,也就熬成了一份药。世间独此一份。”

井然意识到了不对劲,“所以他……”

“秦王没有告诉其他人,只是找了个机会瞒着古起,把那碗药汤灌进了他的肚子里。他说,有你替孤守着这万好江山,这一切,就值得。他为自己修建了空前宏伟的坟墓,却只赐给了古起一座荒郊野坟,也是想把他的爱人送出这监牢,希望他能获得自由。”

井然握住白起颤抖的手,心疼地看着他,这个家伙,到底背负了多少东西。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我才知道的,秦王死后,古起就疯了,他接受不了他这样的安排,于是在强大的精神困扰下,我和黑起,诞生了。一方面,他对秦王放不下的执念,生成了小黑,而我,是他彻底放手后的那个自由身。我们谁都不是古起,我们却又都是古起。我们公用一个身体,却分化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格。真正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为什么我是幸运的那一个,小黑却要承担全部的苦楚,如果当初我能选择,我一定不会让他成为背负着执念的那一部分……..”

“瞎说什么呢你,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谁,你是你,他是他,你们既然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那也没有什么高低好坏区分,别这么说你自己,这样既不尊重你,也不尊重小黑。”井然低下头来,紧紧抱住他,“相信我,他的那份执念,会有人好好帮他开解,我不求别的,我只希望你能开心快乐。”

12)挂坠

陈一鸣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远在老家的老父亲打电话。

“诶爸你说什么呢,我钱够用的,诶没什么事,真的没事我就是打电话问候问候你们,诶呀没谈恋爱没有女朋友,诶爸!”

陈一鸣把匕首放在旁边的窗台上,半靠在餐桌边听着老父亲的唠叨不禁挠头。自打几年前跟前女友分手之后,和父母的每次通话几乎都要被催着结婚,他说不过也不打算跟他们解释这些年在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得用沉默代替辩解。

“你小子到底有什么事?不说我挂了啊。”

知子莫若父,陈一鸣这才缓缓开口问到,“祖父走的时候,留了一个老木箱,您还方便拍张照给我看一下吗,有些事我想确认一下。”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之前不还说那老古董是赝品,给你当摆设都不要吗?”

“爸!”

“知道了知道了,别催,我在找。我记得前阵子你妈他收拾屋子,应该是收在你床底下了,孩子他妈,过来搭把手!”

陈一鸣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震了他一下,可他回头看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奇怪,是错觉吗?

“你这床底下东西还不少,有你以前念的课本,还有你以前捣鼓的那些小玩意,哦我看见那箱子了,在最里面。你够得着吗,不行我去找根杆子来?一鸣啊你等会啊。”

那东西又震了一下,陈一鸣几乎可以确定这东西绝对不是他的错觉,他的家里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东西的存在。

“没事爸,我不急,您二老悠着点,别伤着腰。”

他把手机开了扩音,起身打量着周围的东西,可是他等了一会,家里确是死一般的沉寂。

“你妈微信把照片发过去了,你看一眼?”

“好。”

手机里的,是一大箱子厚重的木盒,外表看上去和普通的木材差不多,打开来里面却躺着一块青铜片,那是古鼎的一个腿,看样子原品个子也不是很大,与其说是鼎,还不如说是一个迷你的小手办,大小跟高脚杯差不多。陈一鸣双指放大了照片,这青铜腿上刻的花纹……确实跟黑起匕首上的那个很是相似。

“怎么样,还有什么事情要做的吗?这小玩意需不需要我给你快递寄过去啊?”

“那行,爸,那就麻烦…….”陈一鸣一摸,发现原本放在窗台上的匕首不见了,他脑子一嗡,然后就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人贴上了他的后背,一双手环绕着他的脖子,似乎是在把他当什么人肉抱枕圈着。

陈一鸣看见,那手腕的虎口处正纹着那花纹。嗯?他之前怎么没在他身上见过。

“什么?刚信号不好我没听见?寄不寄啊?”

陈一鸣回过神来,“没事爸,等过几天有空我回家一趟取就是了。”

陈父陈母又跟他寒暄了一阵子,身后的人却丝毫没有要下来的样子,陈一鸣只好佝偻着腰让他靠的更舒服些,好不容易挂了电话之后,他才转过身来,把酣睡的黑起抱上了床。

说起来惭愧,以前在幻境的时候,他见过很多黑起的样子,有哭,有笑,有撒娇,有魅惑,可唯独没有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看着他入睡。毕竟,一直以来,先睡着的人,都是他自己。

兴许是又做了噩梦,黑起突然浑身痉挛了一下,毫无安全感地抓住了陈一鸣的左手,紧紧攥住不放,陈一鸣没得办法,只好躺在他身边,把黑起搂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后背,就像小时候母亲哄自己入睡那样,轻声地哼着安眠曲。

虽然他不知道黑起一个灵体到底是怎么从幻境里被他带出来的,但十有八九跟那把匕首有关。

是灵媒吗?还是说,他被什么人下了咒术。

陈一鸣在脑海里搜索着之前翻过的有关于阵法的资料,但他一个外行人,懂一些皮毛已经了不得了,这些深层次的东西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头绪。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他俩身上,陈一鸣的下巴抵着黑起的头顶,渐渐地也进入了梦乡。

“我不会原谅你的!你要是敢这么做,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是谁!

陈一鸣猛地睁开眼,是一片黑暗,怀里已经空了,他迷茫地起身打开房间的灯,已经是凌晨三点半。

黑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回了匕首,不过这尺寸似乎比之前小了很多,已经不能用来防身,或者说,他现在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手机挂件。陈一鸣去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挂面,寻思了良久,从抽屉里翻出了以前买过的一个旧坠子,把上面的绳子取了下来,穿上了小匕首,又重新挂回了脖子里。做完这一切,陈一鸣立马跟领导发了要休年假的消息,然后买了一张明天回老家的车票。

冥冥之中,好像一切早已注定。

13)车站

陈一鸣买的最早的一班车,发车时间其实是第二天傍晚,小城市一天只有一趟,甚至要坐四五个小时之后再转乡村巴士继续坐一个半小时。

对于他这个全年无休的打工人,即便有了白起这层裙带关系,他领导其实对他这个人也并没有多大的有色眼镜,毕竟人家工作能力在那,就算不能说给公司带来多大的人脉和资源,但是自从陈一鸣空降之后,这个本来濒临破产的小广告公司,惊人般的起死回生了并且这几年的财政再也没有出现过危机。

所以我们小鸟的年假请的很顺利,又或许是白总打过招呼了,平日里一毛不拔的领导这次给小鸟的回复很是热情,甚至嘱咐他多休息几天,要不是不够的话,也可以多玩几天,不用急着回来工作。

许是因为是周一工作日,车站的人很是稀少,陈一鸣轻装简行,只带了两件换洗衣服塞进背包,就出发上路了。脖子里的小匕首挂件自打他醒了之后就再怎么呼唤也没有反应了,井然传了消息过来,说是白起也陷入了沉睡,也许这是属于他们身体的一种保护机制,毕竟白起每次醒来,精神状态都好了很多。井然有问,关于他们的身世,是否需要直接告诉他答案,陈一鸣摇了摇头,果断拒绝了。

他说,这种事,我想我自己去寻找会比较好,况且即便他现在知道了也解开不了黑起的心结。

井然沉默了一会,也应下了,“总之,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车站的广播响了起来,陈一鸣挂了电话,背着小挎包上了大巴车。

阵法、花纹、幻境、前世今生,想到这一切,陈一鸣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在隐隐作痛。他跟小黑,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像沈巍赵云澜那样?不至于吧,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昆仑君和鬼王吧,可如果不是这样?他们又是在何时何地,发生过什么事呢?

起初他去特调处查资料的时候,赵云澜曾经就提醒过他,想要追溯过往的记忆,寻常人是做不到的,但警察自有一套训练系统,虽然做不到让你过目不忘,但是起码可以根据一些碎片化线索去更加逻辑化地追溯历史。

大巴车上除了司机和自己,剩下的几个看样子都是进城务工的大爷大妈,陈一鸣挑了一个没人落座的后排,戴上耳机,把自己的整个思绪沉浸了进去。

在他很小的时候,爷爷就提起过,大概是在好几十年前了,老家附近的山上曾经爆发过一场特大的泥石流,死了很多人。爷爷比较幸运,当时他在山顶探险,下大雨的时候他找了一个破山洞躲了起来,灾害发生后他就被困在山顶好些天,家里人都以为他遇害了,但他缺靠着野果和雨水活了下来。山洞深处有一面墙裂开了,里面黑不溜秋的啥也看不着,爷爷当时壮着胆子往里面走了一段路,渐渐的开始意识有些不清醒,迷迷糊糊听到了很多奇怪的声音,后来他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摔了一跤,再醒来时人已经被送到了医院。医生说,他被毒蛇咬了小腿,按道理说毒素扩散了那么长时间,他这条腿是要截肢的,但是很奇怪的是,爷爷被发现的时候是在山洞外,家里人说是被神仙托梦了才知道爷爷没死,这才上了山去寻,发现他的时候他怀里正抱着那碎铜器,旁边躺着的是断成两截的毒蛇尸体。后来那碎片就被爷爷当宝贝供了起来,觉得这玩意一定是会给家人带来好运。

但是父亲不那么以为,父亲小时候听多了这样的故事,总觉得是爷爷诓骗自己不让他们去山上玩才随便找了个什么废品来编故事。所以后来爷爷在跟小陈一鸣讲故事的时候,总会被父亲打断,说现在都改革开放什么年底了,爸你就别老用这些封建思想来吓唬小鸣了,你小子也别玩了进屋看书去。他那会看不明白爷爷眼里的复杂情绪,但自从那次之后爷爷就 不再跟他提这个了,后来爷爷病重,在病床前拉着陈一鸣想要说些什么,但看了看父亲又欲言又止。陈一鸣后来想,或许爷爷是有遗憾的。

“喂,醒醒。”

陈一鸣睁开眼睛环顾着四周,屁股下疯狂的颠簸预示着司机的车已经从高速下来驶进了山区,车上的其他几个大爷大妈也都在各自的座位上睡着,窗外好像是下起了小雨,劈里啪啦地打在他耳边,“喂!我怎么在这?你要带我去哪?”

陈一鸣低头看了看,不确定地回答到:“小黑?”

“嗯,发生什么事了,这是哪?下雨了吗怎么感觉有些冷。”

”嗯?“陈一鸣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黑起好像是驻扎在他身体里地第二灵魂,与他共享着五感的同时又与他的思想独立,真要形容的话,大概率是双核处理器?起码他没有像白起那样,一个清醒时另一个就陷入沉睡。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不好说,我好像除了不能控制你的身体动作,其他好像都没问题。精神的话,也没有之前的枷锁了,反而像是躺在一张软床上,比起刚才好像又多了一个小电暖给我裹着,就是软乎乎又湿漉漉的,很适合长眠。但是你也知道我刚醒,我又睡不着。“

不知道为什么,黑起这么乱七八糟的形容,在陈一鸣的脑子里突然窜出一个名词,胎水,怎么感觉像是小黑是在自己肚子里孕育出来的小孩一样?不对,他又不是白总,怎么会怀孕。不过总而言之,听上去不像是个坏事,能带着他独立行动,意味着他距离黑白分体的目标又成功进了一步。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几个小时的车程却也过的飞快,一路上小黑都跟出来春游的孩子一样,兴奋的让一鸣往外看,可是这都晚上九十点了,他一个普通人除了伸手不见五指他还能看见什么啊,可小黑不管,小黑说他的视角能看到一些有生命力的能量体,在这漫山的花花草草的身体里流淌着跳动着,非常美丽。

陈一鸣不知道他说的能量体看上去是什么样子,但是小黑的语气听上去,开心极了,所以他也就照做了,把脑袋靠在窗户边看着黑黑的山脉,淅淅沥沥的雨水拍打在外侧,他的眼睛左转转右转转,黑起在陈一鸣的脑子里喋喋不休地讲着,他却用余光瞥向水滴,那里似乎能看见一个兴奋的小朋友趴在窗户口在诉说着什么。

他的眼睛里,有光。

班车一路颠簸终于是在半夜时分到了终点站,公交车得明早八点才运行,以往陈一鸣出去念书回城的时候,都是老父亲借了邻居的摩的来接他回家,后来自己工作了,父亲也老了所以不舍得让他再忙碌,陈一鸣总是会在车站附近找个小旅馆凑合一宿,再在第二天坐最早的一班公交回村里。可就是他跟小黑这几天睡得太沉了,小黑睡不着,他也睡不着,好在外面的小雨早就停了,陈一鸣收了伞,背着小包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星星。“

14)占卜

郑西决生活的小镇是远近闻名的疗养胜地,井然和白起一到目的地就住进了当地的民宿里,不过郑老师还有晚课要上,所以何非在把他们安顿下来之后就急匆匆地拎着保温桶去给小郑老师送饭了。

白起看着井然里里外外忙活着收拾东西,自己却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心里多少是有点过意不去,于是决定大手一挥,带井然出门吃点大餐。但小镇上哪有那么多高档餐厅,在这个民风淳朴的小地方,别说西餐厅了,就连外卖都还没太普及。

白起暗暗叹了口气,关了手机,从床边摸索着墙壁,一点点站起来,”晚上,我们出去走….“

”你干什么!!“

井然突然的呵斥着实让白起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不是…..“井然的语气放缓了一些,”我的意思是,你别乱动,要起身的话叫我一下不就好了吗,你要是摔了怎么办?“他撑起身体,信步过去扶住白起去轮椅上坐下。

”太麻烦你了……“这会回过神来,白起又开始端起那副桀骜不驯的臭脸架子,井然倒是没被他唬住,”麻烦什么,我又不是外人。而且都叨扰我这么长时间了,现在才说麻烦,是不是有点太迟了,我的白总。“井然重新把毛毯铺在白起的膝盖上,又挑了一件暖和的外套盖在他身上,里里外外包裹严实了之后,才低下头来在白起的额头上亲亲一吻。

”说吧,想怎么补偿我?“

白起老脸一红,”你……我……“,几个字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但是井然却是开心地很,既然他知道白起的心里有自己,其他的事情倒也不那么急了,慢慢来吧,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

”好了不逗你了,刚才你想说什么,晚餐想出去吃吗?那咱们出去逛逛,听说今天晚上附近的广场上有集会,应该有不少好吃的小摊子。“

许是跟陈一鸣混多了,井然的性子好像也开始慢慢变得外放了起来,早年间在国外待的时候那些小洁癖被陈一鸣这个接地气的酒搭子给脱敏治疗好了不少,他的身上多了不少烟火气,白起一想到这些,心里就不由自主的开心起来。

小广场地方不大但是五脏俱全,吃喝玩乐倒是样样都有,井然买了一路,白起就被投喂了一路,膝盖上放了满满当当的小零食,当然里面也有不少是好心的商贩看白起行动不便给送的。两人就这么一边走一边逛,井然推着白起的轮椅腾不出来手,白起便举着食物塞进他嘴里,井然弯下腰去接,白起还要坏心眼的勾着他,两人几乎是脸贴脸,若无旁人的幸福甜蜜让围观群众好不羡慕。

”欸,你看那个?“快到集市的末尾的时候,白起听见井然叫他,便撇过头去看路边一个小摊子,上面搭着小帐篷,小桌上摆着几副龟壳和五行八卦图,摊主戴着墨镜正给桌子对面的一个小女生看手相,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白起看见他那振振有词和千古流传的统一话术,心里便有数这人多半是个江湖骗子,专门骗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孩子。

”你有兴趣?“白起感觉到自己的车轱辘已经被扭向那个方向,”试试嘛,又没什么损失。“井然轻声笑道。

很少能看见他这么小孩子气的样子,白起也没多想便坐直了身子,试着认真听听这江湖骗子嘴里到底能编出什么 新鲜故事。

只见那人摸了一把贴在下巴上的假胡须,蜻蜓点水一般捏着符纸从一旁的圣水里蘸过一遍,哗啦啦洒在白起的手腕处,嘴里又妈咪妈咪哄天灵灵地灵灵地乱叫一通,白起觉得吵,但是井然在一旁好像看的很开心,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道长聊着。

”就是说,他今年只要过了这灾厄就会一帆风顺,平平安安的是吗?“”这位小友所言极是,这位先生印堂发黑,许是被邪祟缠身,你只要买了我这平安符就能护他周全,这灾厄自然也就迎刃而解。“

道长还在极力推销着他的保命产品,井然听的津津有味,还挑了几个不同款式的平安福递给白起让他自己选。

喂喂,来真的啊?

“这个颜色太鲜艳了,不太好,嗯,这个好像挺配你肤色的,不过款式有点老,哦我看这个不错,你觉得怎么样?”,白起任由着井然摆弄,全然当起了他的饰品架子。“我都行。”

井然挑选平安福的眼神,炽热又很虔诚,白起一时间恍惚,总觉得自己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眼神。

但这眼睛的主人全然未有察觉,井然认真比较着商品,又跟道长买了一些辟邪的贴纸和念珠,等他回来的时候,白起已经陷进思绪很久了。

“还有什么想吃的吗?冷不冷?好像降温了,如果吃饱了的话,我们就回去怎么样?”

“啊?嗯,好。”白起回过神来,又理了理腿上的毛毯,给井然手里的东西腾地方。“不用不用,我拎着就行,还挺重的,别再压着你。”

两人就这么穿过集市的末梢,来到对面安静的公园里,植物的清香和新鲜的空气,银白色的月光打下来,又给这远离尘嚣的净土更添上几分朦胧的神秘感。井然推着轮椅,带着白起来到一个长椅旁坐下,如数家珍般把刚才买的小玩意都摊开,一样一样给白起介绍着。

“这个可以贴在门板后面,这个呢是一个小挂坠,我觉得挂在车里也挺好看的。”

“小井。”白起突然开口说。

井然抬头笑着看他,“怎么了,突然叫我。”

“天仪宫太卜司。“

白起感觉到井然整个身体都僵硬住了,这才顿了顿,心平气和地说:”在去平阳打仗之前的祭天大典上给我贺祝词的那个占星官,是你吧井然,或者说,我应该称呼你一声,太卜大人公子景。”

井然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沉默了良久之后又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你都知道了?”

“刚才没有,现在确认了。”白起接过他手里握着的那个平安符,“真的不错,你眼光很好。”

白起抬手反牵住井然微凉的指尖,“我真的没事,我回来了,小景。”

15)我欠你的

其实,白起根本不会用电脑,他只是觉得每次看着井然在办公桌前一边接电话一边敲电脑工作的样子很好看。

井然是个很恋旧的人,现在工作用的电脑还是好几年前买的,每次白起提出要花钱给他换新电脑的时候他都推脱说不用不用,里面资料很多,换来换去的太麻烦。

建筑建模这东西白起看了一眼只能给他估价,这么大的房子如果卖能上多少市价,对于里面的设计审美等工业艺术他的造化还真不如普通学生,但是他很喜欢看井然跟他谈到这些时,眼睛闪闪发光的样子。

白起家的房子很大,可是自打井然搬进来之后,他的活动场所几乎就锁定在了二楼,大抵是因为井然特别喜欢客厅靠墙那个长沙发。

晚上吃过晚饭之后,井然喜欢窝在那个沙发里改稿子,白起就端着一壶红茶坐在隔壁的单人沙发里看医书,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唠着。

有时候井然忙起来比白起还要工作狂,经常废寝忘食,白起便会佯装生气般大力合上他的笔记本,揪着他耳朵把他拎到餐桌上,当然有时候井然在家会开视频会议,他就会端着餐盘放在井然手旁,然后两指在桌上扣几声提醒他吃饭。

开过几次会之后,井然全小组都知道了他家里有一位没什么好耐心的家属。

后来井然决定成立工作室的时候,大家还在愁闷说找不到合适的业内人士把他们把控经费报价,面对厚厚一沓财务报表井然就心安理得地甩给了自家已退休的前总裁。白起从他经常绘画的笔筒里抽出一只铅笔在井然递过来的报告单上圈圈点点,甚至会不时的皱眉,埋怨两句,这么好的材料开这么低的报价,我这家业迟早要被你败完。

“你啊你,真的是操不完的心。”

井然低头轻轻在他额头上一吻,白起脸上泛红,别扭地快速写完批注然后把纸递还给他。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16)祭天大典

占星术可以知古今,知兴替,能预测一个人的一生的命途。

但你是我所有卦相里,唯一看不清的星星。

(BGM:诸神黄昏) https://music.163.com/song?id=1448283444&userid=3765974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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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万物俱静,白起端着瓷碗正与众将士们庆功,一个小侍卫慌慌张张从门庭冲进来。

“来人啊,给客人上满美酒。”

白起一声令下,旁边立马有侍女端上酒壶和铜杯,但来人顾不及接过餐具,扑通一声跪倒在白起面前,“将军,陛下有令,北境失守,速召将军进殿商议。”

白起的脸色算不上好看,但总不能当着众下属的面抗旨,于是只能冷着脸,从一边的水缸里舀了一勺冷水糊在脸上,嘴里骂骂咧咧地跟小侍卫进了宫。

他这刚回京不到十天,府邸的床还没睡热乎,看这样子又要上战场了,白起的心里多少是有些不是滋味,但是…..欸……

许是知道这位大将军的脾气不好惹,小侍卫不敢多言,领了人便急匆匆回宫,一路上大将军一言不发气愤属实骇人。

这深深宫墙白起这么些年来也没这么少走过,重峦叠嶂,层层监牢,压得人喘不上气,小侍卫提着一盏灯火在寂静的石板路上行进,两人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在这漆黑里的夜晚里好不突兀。

君王的寝殿外是掌管祭祀的天仪宫,每逢出征,天仪宫的术士都会给众将士开坛做法向上天祈福,每逢君王寿宴、妃嫔生育、宫中大大小小的节日和祭典都少不了天仪宫的忙碌。说起来,他白起也与这位国师颇有渊源,他几次带兵打仗出发前,都是国师亲自行礼为他送行。

可今夜的天仪宫却安静的可怕,难道要开战的消息,圣上还没有请国师算上一卦?

白起侧脸打量着被天仪宫外高高的围墙,前方的宫门处似乎有着微弱的光亮,白起满腹狐疑,歪着脑袋向门内看去,只见偌大的前庭中,只正中心坐着一位青衣小官,周围一圈烛火包围,白起瞧见那人手里正握着什么,虔诚地往正北方向磕了三个响头,手下一挥,清脆的撞击声撞入白起的耳朵。白起看不清那小官的容貌,只一时间被他随着晚风肆意飘扬的翠色衣摆迷了眼睛,脚下步伐不由得慢了几拍。

“将军,陛下还在殿内等着,切勿惹了龙怒。”

小侍卫催促着,白起来不及多加思索,便跟着他转过墙角来到后面的寝殿处,幽长的走廊两侧已被宫人点上长明灯,已有几位将军同他一样被连夜召了进来此刻正齐齐站在走廊处往他来的方向张望。

“白将军来了,谢天谢地!”

“怎么了?”

“半个时辰前,兵部进殿与圣上进谏,我朝刚结束西边的战乱,正是休养生息的好时候,北方入侵正是趁人之危,我方没有与其硬碰硬的底气,此刻需派节度使前往北方调和,签署协议以退为进这才是上上策,惹得龙颜大怒,叫了下人当场就把尚书拖到偏殿说要就地正法,我们几个是好说歹说这才保了一条命下来。圣上是谁的话也不听,执意要出兵,我们几个没了法子才让圣上请了白将军前来定夺,个中情由,还请将军三思,劝劝圣上。”

白起郑重地点了点头,在众人的期许下,推开了内殿的大门,年轻的帝王正侧躺在卧上,床边摆满了酒坛喝的大醉。

将军皱眉,几步上前夺了他的酒杯怒斥道,“真是昏了头了。”

“白卿你来啦,我还以为你打定主意不肯再见孤,来,坐下一起喝。”说罢便又从床内侧捞出一坛酒就要作势打开,果不其然又被白起抢走,“你这又是作甚,你召臣来,臣哪敢不应。”

“几年不见,白卿竟然变得跟孤如此生分。”

帝王沉闷的声音中不带一丝醉意,白起抬头看他,正撞上那双深邃的眼睛,他忙转头避开,起身在床侧正正规规给他行了一个礼。

“臣不敢。”

赢稷看了看侧旁这个和自己青梅竹马的大将军,眼底尽是说不出的寂寞,“这场仗,孤非赢不可,白卿,希望你不要让孤失望。”

赢稷还是太子的时候,白起曾是他的伴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赢稷还记得小时候白起曾说过,长大后会做他的太子妃,可现如今….现如今……

赢稷挥了挥手让白起退下,外面几位将军看见白起的脸色便知结果不尽人意,只得连连叹气。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这仗,是真不好打啊。

大军出发定在一个月后的除夕,由帝国的常胜将军白起带队,势必要让北夷知道我朝的厉害。按照往常惯例,依旧是天仪宫的祭司大人住持奉天大典,可众大臣却没有在此等候到这位老师傅,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关门弟子公子景。

“傅老这是选好了继承人了这是?”
“应该是吧,听说这次的仪式从头到尾都是全权交付给他这位弟子做的,虽然是第一次但是管理的井井有条,天仪宫上上下下可是对这位新宫主佩服地心服口服啊。”

白起站在祭台上,看着台下那个身披青色礼服的身影举着一把木伞,身后跟着端着祭品的小厮,突然觉得有些熟悉,上次进宫时看到的那个小家伙,是他?

公子景与白起擦肩而过,先他一步跨上了高阶,白起听见他嘴里正念着一种他听不懂的祷告词,伞面上顿时被一束奇异的闪光包围,公子景转身在小厮递上来的祭品中摸出一个精致的酒杯,随后递给了白起。

白起弯下身子,随即便感觉到祭司大人温热的手掌沾着烈酒的余香抚摸着他的头顶。祷告还在继续着,祭天台下的众军随着军令振臂高呼,一层层往外,在校场上铺散开来。

“祝将军旗开得胜,早日归来。”

白起带着举国的祝贺踏上了北伐的征程,却唯独没有回头看看站在城墙上目送他离开的他的君王,赢稷的脸上是看不出表情的冷漠,身边的侍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便愤怒地把手里的盛器摔在地上,惹得大臣们又是齐刷刷跪了一地。

这场仗比以往的都要难打,白起的身上又平添了很多伤痕。北方的风雪不比南方的刺骨,却依旧沉重有力,白起那尚未调养好的身体终于是在第三个年头的寒冬,被北夷的毒箭射走了半条命。

从集市回来之后井然和白起谁都没再提起两人初次见面时那场被划分命运的国战,白起的脸上挂着疲惫,却执意要握着井然的手才肯入睡。井然从未在他的脸上看到过如此幼态并撒娇的神情顿感有趣,便钻进他的被窝把他揽入怀里。

白起听见一阵熟悉又陌生的祷词从头顶传来,“这都多久了,你居然还记得。”他带着困意,往井然的怀里挤了挤。

井然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他入睡,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怀里的人全完安静下来,井然紧绷着的身体才完全放松下来,他低头在白起的发丝上留下一吻,小声地说到。

“也不过三千五百多年而已,我等得起。”

17)见家长

井然第一次带白起回家见家长之前,起码是做了足足有半年的心理准备才敢在白起面前提出来这件事,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甚至提出了把见面时间提前到这周末,让毕竟让长辈等太久也也不太好。

还有三天半,白起跟没事人一样依旧是慢悠悠地喝咖啡、看书、出诊,完全不心急的样子,井然想着,也许是自家白医生平日里太清高,实在是不太懂得人情世故,礼物什么的不如自己备好了就算了,但事实证明,白总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周五的晚上,井然看着阿离从车库里大包小包的往自己车上搬礼品,里面没有不是价值连城的珠宝钻石,就是高端营养品和化妆品,他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怎么样?要不要再把我房间的几幅书画带着,那可是真古董啊。”

“够了够了。”

井然为他打开副驾驶的门,与阿离道别之后便开着车带白起踏上了回自己家的路程。

白起裹着大衣一直看向车外不说话,井然一手握方向盘一手牵着他。

“怎么样,紧张吗?”

“我紧张什么,玩笑话。”

白总话虽这么说,井然却能感觉到他手心出汗了。他轻轻拍了拍白起的手背。

“我妈这个人其实挺好相处的,别担心。”

其实井然老家就在距离白起住宅不到三个小时路远的隔壁城市,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谈着,这一脚刹车已经快到家门口了。

白起肉眼可见地更加焦躁,左右打量着陌生的环境,生怕这位大家长突然从车窗旁边出现。

井然笑了笑,”她在楼上等咱们呢,别紧张。”

两人拎着东西穿过小花园来到一栋小别墅面前,低调奢华又极致精简,跟白起那装修风格有异曲同工之妙。

二楼窗台上一位妇人正低头往门口张望着,与抬头的白起对上视线,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诶呦终于到了!”

白起立马挺直腰背毕恭毕敬地给妇人鞠了一躬。

井然带着白起在门口换鞋,白亚茹女士便火急火燎地从二楼冲下来,接过了俩人手里的东西。

“诶呀来都来了,怎么还带东西,快进来快进来。”

“妈,这是小白,小白,这是我妈,白亚茹女士。”

白起起身又跟白女士握了次手,”你好伯母,我是白起。”

“你好你好你好。”

白女士上下打量着他,眼里满是欢喜。

长的好看,品味独特,气质出尘,谈吐不凡,跟自家儿子站在一起那个绝配啊,白女士眼睛都笑开了。

“妈妈妈,你能不能看看我,别吓着小白。”

“去你的,吃你的饭,别打扰我跟小白聊天。”

俩人从古董鉴赏一直聊到最近房价等等,白女士发现自己喜欢的点,无论说到哪,白起都能接上话。

两人侃侃而谈的样子反而让井然成为了这个家里多余的那个。

“你们聊,我去厨房给你们泡茶。”

见井然去了厨房,白女士低下头凑近白起的身边,白起自然知道这是有话要说,便也侧耳倾听。

“井然这孩子从小我娇惯坏了的,有什么毛病你多担待。”

“没有的事,他很好。”白起有些受宠若惊。

“他爸爸走以后没多久井然就出国念书了,这么些年我不在他身边他也一个人好好长大了,但我总觉得对他亏欠了很多。我知道他有时候性子很执拗,有些话毕竟他大了可能也不太愿意跟我聊,看得出来他很听你的话,必要的时候还麻烦你多劝劝他。”

“伯母您言重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好好好,你们俩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你的事,井然跟我说过一些,以后啊,这里就是你的家。有空,多回来坐坐。”

白女士的眼神里满是欣慰。

白起活了这么几千年,早就不记得有家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了。阿离也好,老陈也好,说白了他们都是雇佣关系,但毕竟母亲这个词对他来说真的是太过久远了。

“放心吧伯……妈。您照顾好自己,我跟他一定常回来看您。”

白女士点了点头,眼角湿润。

她看得出来,能跟白起在一起,真的是井然的福分了,”好,好儿子,妈这就放心了。”

18)我养你啊

从井然默不作声地进门的那一刻,白起就已经感受到了空气中的不寻常。

“怎么了?心情不好?”

井然没说话,只把外套脱了随意丢在沙发上然后一头窝进白起的怀里紧紧抱着他。

“所以,是工作出现问题了。怎么,还有什么大麻烦事能困住我们井总。”

白起放下手里的书,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我不想努力了。”

他听见他说。

“这有什么的,不想干就别干了,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怀里的人搂他搂地更紧了。

“真的假的。”

“我说真的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白起看着他起起伏伏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抚摸上去,帮他把小辫子解开。

“真的好想吃软饭啊。”

“吃啊,为什么不吃。光明正大的吃你老婆软饭,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井然抬头对上他认真的眼神,他从未从这个角度看过白起,不禁翻过身来躺下。

“其实也没什么,遇上了难缠的客户,手底下也没有挑大梁的人,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我不是解决不了这些事,就是…………”

“一步一步来嘛,别急,我懂。”

井然想到,当初这个人也是白手起家,一点点把白氏做大做强,现在虽然退居二线,但这个人,以前到底是怎么一个人走过来的。

他伸手慢慢抚摸白起的脸,”你也不容易。”

“一般般吧。”

“世界五百强,确实一般般。”

“净会贫嘴。”

白起在他脑门上戳戳,催促着让他闭上眼睛休息。

井然还想继续跟他斗嘴,却奈何实在抵不住困意,在白起的按摩下,沉沉睡去。

白起的嘴角忍不住的笑意,把沙发上另一角的毛毯拿过来给他盖上,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当着井然的舒服头枕,继续翻阅刚刚没看完的财经指南。

“小年轻,路还长着呢。”

19)创业艰难

很早之前,在井然决定逐步把事业重心转移到国内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考虑开一间属于自己的工作室。园区选址,人手筹备,寻找合作商,积累人脉等等,他无时无刻不在为这一目标努力着。

井然在国外做出了成绩,但是在国内市场上还很少有人能认识或者说被赏识,所以每当他出去谈事情的时候经常碰一鼻子灰,他也知道在商场上人脉比什么都重要,而这也是自己最缺的东西。

那阵子他每天里里外外到处奔波忙碌着,本就内向还不擅长社交的他,被迫成为了大家的主心骨、领头蛇。他说,大家出来工作都不容易,总不能什么事情都推给手下人去做,他这个做老板的,当然还是要把实权捏在自己手里。

听到他说这话,白起就把已经到嗓子眼的劝说又憋了回去,然后默默往他碗里夹了几块菜。

”别光顾着说,菜也多吃点。我在听呢,别饿瘦了都。“

好在经过井然的努力,他的小工作室总算是定好了在下个月揭牌开张。

”诶呀,真没事,你现在主要是身体不方便出去活动,不然我怎么敢不带你去。你呢,不用操心,好好在家休养,别动到胎气。“

井然亲亲白起的额头,眼神温柔地轻轻抚摸他已经有些凸起的孕肚。

”可是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会处理好的。媒体朋友我都联系好了,到时候会开发布会,你在家乖乖看直播,然后等着庆功会就好了。“

白起看着他的笑脸,也不好再说什么扫兴的话。

不过事情哪有那么顺利,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招摇,惹得了对手眼红嫉妒,很快,关于他们工作室的一些黑料丑闻便被捅了出去。井然不用看都知道这是污蔑是脏水,可他们人微言轻,无论怎么发声都如螳臂当车。

”井总,这么下去,我们下下周的发布会……“

”清者自清,我们没做过的事情,绝对不能承认。一定是有人陷害,先找出那个发布谣言视频的人,想办法联系上他,我去交涉。“

尽管后来协商好了,对方也同意澄清,但是有了这么一次小风波,工作室的信誉岌岌可危,本来答应投资赞助的几个金主也忧心忡忡,考虑撤资。

井然是忙的焦头烂额,回到家之后却把一肚子苦水憋着,什么也不肯跟白起说。

他不想让他担心,他说好了要保护他,就一定要处理好这些事。

时间总算是等到了发布会,井然出门的时候白起还在睡着,他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带上公文包前往发布会现场。来的人屈指可数,但工作室的小伙伴们也不敢怠慢,每一位到场的嘉宾都得到了他们精心准备的礼品。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着,井然一边安抚着同事们,一边焦虑地看着手表。

媒体区拍摄着全过程,但人数稀少到他们真的没什么素材可以录。井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结果不出意料,一位本就谈好的合作商,公然在媒体前指出井然他们合同上的法务漏洞,扬言自己受到了欺骗,需要他们进行赔偿。媒体这一下子就抓住了机会,不顾工作人员阻拦着,大肆采访拍摄着这位友商。

是竞争对手派来的人,井然意识到。

他应该怎么办,这些视频流露出去,造成的舆论和风波该怎么平息,他应该怎么安抚其他合作商的情绪,难道自己真的不行吗,真的要因为这些捣乱者,放弃自己的梦想吗?几秒钟之内,若干不安的想法涌入井然的脑内,他几乎是把所有可能设想到的后果都考虑进去了,但得出的结论却是,他不可能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这一切。

吵闹的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所有人齐齐往会场的另一处看去,黑压压的人群正朝着这边走来,而领头人,正是自己的爱人白起。

成熟的商务体系和危机公关团队迅速出面稳住了媒体的情绪,原本举棋不定的合作商们在看清白起的脸之后迅速贴上来一一递交自己的名片,白起一个都没接,径直走向了赞助商区第一排坐下。

工作室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的天,那个…..那个人是不是白氏的……就是经常上报纸和财经周刊的那个……“,”我知道我知道,天啊我眼花了吗?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来我们这小破庙!谁家祖宗显灵了!“,”妈呀!活的财神爷!!“

井然在惊呼中很不是滋味,他不太敢去看白起的眼睛,低下头来却又瞥见他西装下凸显的腹部,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白起从容不迫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编辑着什么,不一会井然的口袋响了,他看见他说,”发布会还在继续,做好你应该的做的事情。“

井然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即调整了状态,招呼了同事调整发布会流程,跟着白起带来的公关部门一一回应着媒体的提问和采访。

很快,风评就被扭转了过来,闹事的人被赶来的保安扣押,一切都按照原计划顺利推进着,井然手里捏着演讲稿紧张地看着台下的白起,白起点点头示意他继续,于是井然直起腰杆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对这场发布会做了最后的宣讲发言。

稿子已经被井然捏出了手汗,他看到最后一行,在自己的结束词后面,白起提前用钢笔添加的几行备注,井然愣了愣神。

”如各位媒体朋友所见,当前网上舆论有诸多不实,我司绝不姑息此类造谣生事者兴风作浪,一定会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与此同时,我也郑重向大家宣布,白氏成为我司的合伙人,会一起参与进后续的项目推进中。“

有了白氏背书,现场的气氛更是上升到了极点。

这件事到了很多年之后再被白起拿出来调侃的时候,井然都要羞愧到钻地洞,自己当初怎么就这么的胆怯没有城府,就这么轻易被拿捏。

手下人无一不吐槽到,老大当时你已经很稳重了,你是没看见当时我们几个都吓哭了,你还能安排处理事情已经是很厉害了好吧。

当然,白氏虽然作为井然工作室的最大股东,但除了投钱和辅助完善运营等,白氏并没有参与到实际的项目推进中去,等熬过了初期,资金回流、各项事务都走向了正轨,白起便把自己摘了出去,把井然独立管理起了工作室。

在事业上,白起完全支持和理解井然所做的一切决定,但他也坚持,适当地依靠一下自己,真的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井然脸上一片红晕,在白起的注视下默默低下头吃饭,他这么吃瘪的样子在手下人看来真的很罕见。

果然能让井总露出鲜有的少年人神态的,也只有他们家白总了。

20)功过参半

— 关于白起为什么会变成灵物这件事

他本可以马革裹尸,带着一生的荣耀战死沙场,却被疑神疑鬼的王一纸诏书叫到殿前,跟着护国军,随自己一起埋进皇陵。

他不依,所以被王设计,从人人敬仰的大将军一夜之间沦为叛国的阶下囚。

他不明白为何昔日的儿时玩伴,如今的君臣,要反目成仇到这种地步。

他别无选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以他带着满腔报国热情和家人被残害的怨念,与万千将士一起踏入了圣上亲手册封的守墓仪仗中。

传说人死后会根据你生前的功绩由判官执笔是要进入轮回转生,还是要下地狱服刑。

白起得到的判书,是功过参半。

一声警钟在阎罗殿敲响,整个地府人心惶惶,所有的鬼差都行色匆匆往议政厅赶,判官让白起在黄泉前稍等片刻,等他开完会便继续洗涤他的灵魂。

后面的许多事他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似乎是被鬼魂嘶吼的尖叫声撕开魂魄,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自己已经成为了不生不死的灵物,身边坐着以为略显面熟的青衣小官,名唤公子景。

”欢迎回来,将军。“

”这里是哪?“

”乡间野店罢了,将军大可不必担心。“

白起往门外看去,草木包裹的院子中间赫然伫立着自己的衣冠冢。

他来不及思考,就感觉身体内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流失又在快速凝结,所有的事情发生在一瞬间,他甚至都还来不及痛苦,灵魂便被生生劈成了两半,在空壳里冲撞。

他来不及和公子景说上几句话,便再次陷入了沉睡,在幻境里,他第一次见到了黑起。

他是自己恶的化身,也是被迫承担他身上所有罪孽的另一半。

”不要以为你还是什么圣人,你我本就是同一个人,你跟我一样,是罪人,是不被任何人接纳的破烂。“

”你很清楚,你不是我,而我们都不是他。“

灵物之所以会成为灵物,一定是因为他有强大的执念,而世间残存的对他的思念,也是灵物成型以及身体重塑成长生种的重要来源之一。

公子景看见自己青灯古佛好不容易求来的将军再一次陷入了沉睡,他接连惋惜,把碗里的烈酒洒在门外的坟冢上。

小土堆上长出了枝桠,那是他从没见过的植物,于是他给这株仙草取名为桃源乡,希望死去的亡灵能响应他的感召,还认得回人间的路。

竹篮打水一场空,人世间短短几十载,公子景到死也没能再见过将军显灵。他手握长生秘法,带着遗憾和不甘,兴冲冲地去下一世寻找他的神明了。

21)关于我信仰的那个神明啊

公子景其实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人类,他本就得道升仙,寿命比一般人要长的多,他位列仙班数十年,后被神君选作使者,带着长生秘术去凡间拯救苍生苦楚。

现世的王穷极一生想寻得长生术,所以劳民伤财、大兴土木,更有佞臣进言,天下即将迎来大旱,需修建祈福寺庙祭天礼才能平息上天的怒气。

公子景来到人间化作一个青衣小官进入了皇宫,他对于神君的判断有很多怀疑,这样的君王真的是救世主吗?他真的能把这秘术放心交给王吗?可如果天选之人不是他,又有什么凡人能接下这天运,为人类苍生带来希望。

直到后来,他在朝堂上,认识了将军白起。

本就一粗布凡衣,竟然妄想着以肉体凡躯阻挡敌人的千军万马,以一敌万,是何等的可笑,可是那个人,他义无反顾,创造了奇迹。

战神!希望!精神支柱!

乱世中,将军的勇猛给苦难的人民带来了生机,街头巷尾,不论是茶楼还是饭馆,只要有人的地方,你都能听到大家对将军的赞赏和夸奖。

公子景不禁对这个凡人将军起了浓烈的好奇心,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挥洒一生,做出如此丰功伟绩。他开始逐渐变得和周围的宫人一样,在家里为将军设立塑像,早晚供奉,他无比期待着战神一次次凯旋的高歌,和众臣一样匍匐在殿旁,为他的胜利欢呼,为人民光明的未来祈福。

王的嫉妒很快席卷了朝堂。

没有人愿意相信将军会做出叛乱之事,他们愤怒,他们动乱,王在民怒中,气血攻心,突发恶疾,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于是一纸下令,让将军随着千万护城军入皇陵陪葬。

公子景与将军仅一面之缘,实在没什么能帮助他的,于是在朝堂摧枯拉朽一片衰败之地,公子景隐世而退,寻了一片偏僻的乡间野店,给将军立了一座衣冠冢,每日以酒代茶,香火供奉。

或许是将军命不该绝,也或许是他的坚持感动了上天,公子景真的成功召回了将军的亡魂。虽仅片刻,但他相信,他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救世主。

他人求长生,我求故人归。

为了能真正复活将军,公子景不惜破了禁忌,擅自使用了长生秘术以将将军的魂魄重塑成不死者。

而这一举动,无疑触怒了天罚。

即日起,昆仑仙人公子景自愿退出仙籍,入凡洗尘,一切因果皆由我个人承担。

后来的几十年,公子景一直在努力试图再次能召回将军的魂魄,可是那样的神迹,他到死都未能再见过。

他带着遗憾和不甘来到黄泉前,他在奈何桥上等了日日夜夜,只希望能见那人一面。

”走吧,你等不到他的。“

”这一世找不到,下一世我也会等他,只要我一直等,总有一天,我会成功的。“

就这样他寻了将军几百年,可终究无果。

那本秘术早已被他背得滚瓜烂熟,他一遍又一遍的参读,他很确信将军的灵魂确实成为了不生不死之物,可为什么他寻不到。

坟冢上的桃源乡不知何时已可遮荫,他换了无数个身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树下吹奏着玉笛,只为得到他的神的一声回应。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或许是他不愿意见到自己吧,公子景掐算着自己的下一次轮回要等到一千年后,在茅草屋外,含恨而终。

但公子景不知道的是,正是他这几百年来的执念,竟然让本该踏入炼狱洗礼的将军的灵魂,在皇陵中重塑了腐烂之身。

此时的将军早已分裂成黑白两人,与新肉体重合后,他已然不记得前尘,只记得有一个身着一袭青衣、对自己很重要的人,以及一段一直徘徊在脑海里,熟悉又陌生的旋律。

他在桃源乡下重生,捡到了一只玉笛,却见不得主人。

沧海桑田,不知道多久后的现代,白起因要救治一位将死的老人不得已吹响了玉笛,而这笛子也是千百年来第一次发出了声音。屋外,一位年轻人寻找声音找到了木屋,他轻轻推开门,撞见了白起正用蓬莱仙力超度灵物的现场。

”你好,我是在这里休假的大学生井然,在走廊听见了这笛音不自觉走了进来,若有冒犯还请先生见谅。“

”无妨,井先生若无事,还请进屋助我一臂之力。“

22)同学聚会

回国第一年,井然被喊去跟以前的同学聚餐,井然被笑最近是不是傍富婆了,肉眼可见的发福了很多,井然没理他们,低头给白起报备行程,说自己可能喝的有点多,晚上迟回去一点,让他早点睡。

饭桌上那个讨人厌的班长还在说着他在房地产行业如何如何混的风生水起,每天拿多少佣金吃喝不愁,不像井然这样只会埋头搞设计,根本不懂得怎么讨好客户,完全的吃力不讨好。

“井然怎么回事,怎么一直不说话呢,现在在哪高就呢?”

“没什么,一家小公司。”

井然淡淡笑了一下,低头抿了一口红酒。

挖苦声依旧没停,可井然丝毫不在意,很快白起便回了条信息,说他已经到门口了,问他需不需要自己进去救场。

“抱歉啊,家里还有点事,我得先走了。”

“这就走了,井大设计师不够意思啊,都不再陪我们老同学多喝几杯。”

“不了不了,你们继续喝吧,我已经买过单了。”

“呦,这多破费啊,不过我们大设计师总不会连打车回家的钱都赔完了吧,需不需要哥几个喊司机送你回去?”

对于这种幼稚至极的挑衅,井然还是没有生气,他拎着衣服出了门。那几个同学似乎是并不打算放过他,纷纷起身跟着他来到大堂,似乎是想看井然笑话。

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淅淅沥沥,井然跟饭店借了一把雨伞便往外面过道上一辆价值不菲的豪华跑车走去。

“嚯,这是真傍上大款了?”

白起打开了车头灯,见井然钻进了后排立马递了一条毛巾过去,”还行吗?没事吧。”

“还好,有点晕。”井然的脸上满是不自然的红晕,白起皱了皱眉头,掏出手机立马拨了一个电话。

大堂里的几人还在对井然傍大款的事情议论纷纷,很快就有服务小哥过来对他们道了歉,”不好意思啊,刚刚我们老板……娘打电话过来说,掌柜的朋友来这里小聚我们照顾不周,怠慢了各位,所以特地吩咐我们好好生招待。哦对了,几位谁结一下账?”

23)重闻玉笛声

自打在客栈共同演奏乐器把一个陷入迷阵的灵物救出来之后,白起就对井然这个平平无奇但是又眼神清澈的男大学生起了兴趣。

玉笛这几百年都没发出过动静,怎么他一来就出声了。

白起几天几夜没吃饭休息,愣是亲自下场把井然那几张纸的档案翻出花来也没想明白其中的缘由,难道说真的是巧合?

此时的井然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回意大利,下个月他就要进组修缮圣天使桥了,但这趟毕业旅行实在是太让他意外了,那个人……那个人……现在不是见面的好时机。

井然从小就能感觉到自己和其它孩子是不一样的,他拥有着一段,不属于自己但是又倍感亲切的特殊记忆,那个时候的他还不太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后来等他长大一点,他做了一场特别长的梦。

将军白起……他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还是不敢相信,他真的见到了这个让他心心念念了几辈子的神明。

灵物医生……他是灵物,他的执念是什么?笛子?他还记得我?不会,如果他真的记得我,在看到我的第一眼他不会认不出我……除非……除非他……不会的,可如果他的执念真的是……

井然不敢细想,他生怕自己的过于期待,又换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明明是朝思暮想的人,怎么就…………

他不敢赌。

手上收拾行李的动作没有停下,这个时候井然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冷静了下思绪接通了语音电话,打过来的是他的导师。

“嗯,我知道,我早就做好准备进组了,对,不麻烦,只是改签下机票。好的好的,明晚机场见。”

修缮项目的审批下来了,他得提前一周回程了,井然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逃避什么,行李一打包完毕立马就下楼去退房。

好巧不巧,白起此刻就站在前台等着他。

“早啊,井先生。”

“早,白总。”

“这是,去机场?”

“嗯。”

“顺路,我送你吧。”

顺什么路,哪里顺路了……井然坐在白起的车里浑身发毛,他撇过头去完全不敢看这个气场十足的家伙,只希望他什么都不要提,什么都不要问。

实际上白起也没有多问什么,主要还是感谢那天井然的举手之劳,并轻描淡写地问套出了井然即将要进的工作组的具体地址和联系方式。

…………老狐狸。

三个小时后,井然捏着白起递过来的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标签纸,满脸通红地上了飞机。

从短信到电话,到视频通话……井然在人生前十几年拼命做的心里建设,被老狐狸短短两个月的猛烈追求破地猝不及防。

“再忙也要记得吃饭。我等会还有个会要开,你早点休息听到没?”

“知道了知道了,等画完这张设计稿就去睡。”

井然把手里的图纸举起来透过屏幕给白起看,圣天使桥毕竟是承载了太多历史的古董,每一处的动工都可能影响着他的使用寿命,井然不得不小心翼翼。

“嗯,不错,很努力嘛。那我先挂了。”

视频那一头,白起正整理着西服和领带,为即将到来的股东大会忙碌着,就凭这群老东西真想在自己手底下兴风作浪还早了点。

“好,那我们一起加油。”

24)窥得天机

公子景窥探天机以转生之法获得长生,并不是没有负反馈,最让他直观感受到的莫过于,每一次临终到下一世记忆苏醒的间隔越来越长。一开始是从婴幼儿开始就带着记忆出生,因为与周围同龄人的格格不入被当作怪胎,后来慢慢的是从两三岁开始一次生病发烧突然被刺激取回记忆,再到之后五六岁爬树摔下来砸到脑袋被送进医院。总之复苏的时间点是被卡的越来越迟,每一次生命重启的间隔也从三年、五年、十年、五十年、两百年等等,越来越久。

井然是在十几岁,他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做了一场大梦,他昏昏沉沉从床上醒来,白女士端了一杯水给他,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井然呆愣地接过水杯,问妈妈,自己的历史书在哪里,他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

自己曾经信奉的神明,如今在历史的长河里只留下了短短几句话的生平简介,井然的心底满是苦涩。这一世的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勇敢,井然合上历史书,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出国留学的飞机。

这一飞,距离井然毕业旅行撞见白起救人,还有三年半。

白总的攻势猛如火,多少有点让井然应接不暇,但他始终都没有问出口自己一直想知道的问题,他害怕得不到答案,所以装作和那个人完全不认识,他想着,既然你都不记得我,不记得我们之间的回忆,那大不了就让一切从头开始,我们重新认识,过往云烟,就当作是一场梦好了,一场只有我记得的梦。

井然回意大利进组修缮圣天使桥的那个月,牧歌被星探发掘进入了娱乐圈,而樊伟正在为两人的生计和房租发着愁,白起被高层设计陷害,白氏面临资产瓜分和人员重组危机。两周后,樊伟偷偷瞒着牧歌去参加了白氏的发布会,会上,他以毒辣的眼光和见解给白起提出了一个万全之策,白起思考万千答应了他的提议。

此时距牧歌和樊伟分手还是有两个月,距离樊伟接管白氏娱乐,成立樊娱还有半年。

命运的齿轮还是在继续转动着,樊娱大概在成立四个月之后,接了一笔大单,与此同时罗氏娱乐推出了管培生训练营计划,牧歌在出道前夕被爆恶意伤害队友,他澄清无门,只得将自己的出道位拱手让给早已被安排好的受害者。

此时距离陈一鸣被原东家辞退,简历投到白氏广告部,还有两周。

别的不说,樊伟在管理公司上确实很有一套,白氏在他的运作下井井有条,在白起的力挺下,陈一鸣入职之后成为了广告部的运营经理。至此,当初被高层使计差点被搞垮的两个子公司,营业额再未跌至冰线以下,白起成功保住了自己的股份。

此时距离白起怀孕、井然回国建立自己的工作室,还有一年。

井然的成长速度是几人中最快的,他除了自己的团队接项目以外,还负责了白氏所有实地工程项目的督察,在他加入白氏后半年,就把那几个作奸犯科的不老实之人扭头送进了监狱。

此时距离牧歌签约樊娱、白起在晚宴上被罗氏父子下毒,陈一鸣在幻境中走进将军冢把小黑的匕首带出、罗氏父子被韩沉提审、井然带白起回乡下疗养,两人在夜市捅破窗户纸,白起终于知道井然的坚守,还有四年。

从客栈听寻笛声破门而入,到白起真真切切想起关于公子景的一切,井然花了八年。正如他所说,也不过三千五百多年而已,区区八年,我等得起。

那有什么天机,都是事在人为罢了。

25)活着

遇见井然之前,白起曾经不止一次地想放弃自己的生命,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获此殊荣,不知道自己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笛子的主人或许早已不在世了吧,他想。

就算以后,自己能遇到那个人,那么找到之后呢,之后要怎么过,他不知道,也没想过。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经常把自己封闭在卧室里,点上一柱香,进幻境里把小黑打一顿,当然没下死手,他只是完全找不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说,我为什么会活着,你又为什么会诞生,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总之我出生不是为了挨你的揍的,你如果下次来还这个样子,我绝对是会一脚踹你出去的。”

黑起当然知道仅凭借现在他的力量,想要阻止白起进幻境无异于螳臂当车,但是狠话还是要说的。

“我有点累了,不如放你出去玩几天怎么样,我想休息。”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会有这么好心?”

“你去还是不去?不去我回去了。”

“别别别,哥,我去,我这就去,您老好好休息,想歇多久都行。”

“别惹事。”

“知道了。”

惹事是不可能惹事的,因为黑起别的都好,唯独在现代生活常识这一块,烂的要命。

他早就知道白起名下有很多地产和企业,但是他都不感兴趣,白起的办公室里挂着一副项目结业图,黑起看不懂,于是随便在地图上选了一个地方就在马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车开的很快,不出二十分钟就到了,小黑开了车门就往下冲,被司机给拦下,”小伙子你车钱没付呢!!!”

付钱?付钱是什么?钱是什么?

白起平日里出门上车落脚都有司机,也不像是随身带钱的样子,小黑大概理解了对方说的是车马费之后,掏遍了大衣口袋别说手机了连一毛都没有。

司机这会已经要报警了,路边很快被路人围了起来,小黑试着呼叫梦境里的白起,但是对方并不在服务区完全不给回应,怕不是真的自闭了。

黑起不得不承认,他脑门上出汗了。

场面一度僵持不下,这个时候人群里突然蹿出一个身影,他举着公文包一路狂奔到司机面前,”可算等到一辆出租车了,快快快,我会已经赶不上了,师傅麻烦您快开车。”

“不是,我这还经济纠纷呢,我总得把这上一单结了再送你吧小伙子。”

“师傅,我真的赶不上了,这样吧,他多少钱我给他付了,您快开车好嘛?我真的有急事。”

话说到这里司机也没别的话说,随着出租车的离去,围观群众也渐渐散开,留下了一地错愕的黑起。

他突然没了继续游玩的心思,闷闷不乐地去附近超市,用身上的真毛羊绒外套赊了一个公共电话打给了白起的助理阿离让他来接自己。

欠人家的债总要还的,黑起立马给阿离下了命令让他去调查那个公文包男人。

此时的陈一鸣还不知道,他命运的齿轮,从这一刻已经在马不停蹄地转动了。

26)普通朋友

井然第一次开公司大会的时候,生怕自己镇不住场子,好说歹说,白起终于是松了口,答应跟他一起参会。

井然的小工作室刚成立,前不久的发布会风波刚刚告一段落,回过神来的小伙伴们纷纷逮住井然询问,是怎么攀上白总这种身份的。

“朋友……普通朋友。”

自然是没有人相信的,众人叽叽喳喳讨论个不停,井然忍了半天,捏着手里的材料狠狠摔在桌上。

“都不想干了是吗,现在是业务汇报时间,我丑话说在前头,平时跟我没大没小的我不介意,但是如果工作能力不过关,我也绝对不养闲人。上次发布会你们是觉得自己做的很好了吗,如果没有别人的帮助,现场会是什么样子心里没点数吗。”

井然的脸色很难看,说真的他突然意识到,白起之前说的,公私分明,到底是什么意思。

底下人见到井总发飙,终于是都肃静了下来。

白起坐在会议室的角落,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表意见,只是翻着员工送过来的财务报表慢慢地翻着,遇到有不对的地方,用笔划两道。

工作室招来的这帮人大多是海归回来的高材生,说起来比井然小了没多少,又或许是觉得井然性格好说话,跟他们相处没什么官架子,所以年轻团队气氛一直很好,不过说难听一点,还真有些没上没下。

井然一通火,让整个会议的后半程都进行地紧张万分,有一些平时业务能力很好的人也在如此高压的环境里发挥失常,大家人心惶惶,生怕井然一个不开心就让一屋子人集体滚蛋。

“画设计图的时候你们是把脑子吃了吗,材料厚度不考虑导致室内实际使用面积缩小这种低级错误也会犯,十几个人的方案没一个让我满意的,所有人都给我重做,下周五,不是,下周三下班前交给我。散会。”

从现在算起,连上周末不过就五天时间,其实三天对于这些人来说已经是绰绰有余了,但是基于对暴怒老总的恐惧,这些家伙的脸色真的算不算好看。

“好了好了。”白起总算开口说话了。

“公事聊完了,现在聊点私事,今天周五,大家有空吗,我请大家吃饭。”

一众人齐刷刷看向井然,又看看白起,一个个敢怒不敢言。

“没别的事,就是前阵子大家都辛苦了,我请大家吃顿好的,绝对不谈工作,怎么样来不来。诶,别看他,我说的话你们看他敢不敢驳。”

井然黑着脸,甩了甩手,示意随他们去了,一众人立马鸟兽状散去。很快,偌大的会议室就又剩下井然和白起两个人。

“还生气呢。”

白起走到他旁边,轻轻拍他的背。

“这群小崽子,真不让人省心。”

“你就让我省心了,你刚毕业那会还不如这几位呢。”

“诶诶诶,别拆我台嘿。”

“现在又没外人。”

白起拍拍他脑袋,”刚刚他们的汇报我也听了,问题不大,都是新人会犯的毛病,但是想法都还不错,你好好给他们上上约束,进步会很快的。”

“……”

“好了井总,别生气了,走,回家吃饭去。”

白起牵着井然的手,领他出门,外面的小兔崽子们早就收好东西去了车库,两人也没别的东西要拿,也跟着下了电梯。

井然团队除了他以外,还有十七个人,一车五人挤一挤的话,总归还剩下两个人,不过现在正值晚高峰,打车也叫不到,正苦恼着,阿离却已经先一步请他俩坐进了白起的车。

这什么豪车,质量这么好吗!!!!妈耶!!!!这坐凳!!!!!这配置!!!!!!这什么霸总文学照进现实!!!!!现在能不能跳槽去白总公司啊!!!!求包养,会暖床。

两人正激动着在车内尖叫,就看见不远处电梯里手牵手出来两个人。

等一会,白总牵着谁????我们井总????签手????等等,井总跟我们一起吃饭?????等等,我们跟井总一辆车??????

来不及思考,白起和井然已经坐进了正副驾驶位。

家人们,什么叫如坐针毡啊,这就是啊。

27)老板娘威武啊

工作组的小伙伴本来还在担心周五晚上的饭馆加上晚高峰,会不会堵死在市中心,但是看着他们井总握着方向盘左拐右拐驶上一条通往郊区的路上时,两人陷入了沉默。

他们已经从刚刚的”啊?井总跟我们一辆车???啊??白总刚刚是跟井总手拉手了吗!”的震惊中冷静了下来,因为,即便井总在开车,白总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这两位的手自始自终都没有松开。

这是什么狗粮现场,两位小伙伴几乎是缩成一团生怕自己打扰到这宁静祥和的气氛,和他们一起坐在后排的阿离看上去就淡定的多,他用一种”诶呀这才哪到哪,洒洒水啦习惯就好”的表情示意两位稍安勿躁。

白起似乎是有些不舒服,轻轻哼了两声,后排的阿离立马从某个小袋子里抽出一盒梅子干,毕恭毕敬地递了过去。

“怎么样,要不休息一会,离到家还得有一会。”

“没事,你继续开吧,可能今天材料看多了宝宝有点闹腾……休息一会就好了。”

“别硬撑着啊。”

“真没事。”

宝……宝……?白总????有了?????是井总的????!!!!!!吃瓜二人组立马把视线移到白起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宽厚的毛衣和大风衣下,居然孕育了一个小生命!!!!!!!

没骗人,他俩现在已经快把对方大腿掐碎了。

其他小伙伴开着车跟在井然的后面,左拐右拐很快驶进了郊区的一片别墅区。

别……墅……白……府……爱……巢……入……赘……

瞧这金碧辉煌的大门!!!他们老大是真的豪门赘婿!!!!赚到了赚到了,能抱到老板娘大腿真好!

28)不是这给我干哪来了,这对吗

陈一鸣被原公司辞退的那天他收到了一份写满着他罪证的邮件,大概是些说他挪用公款贪污受贿之类莫须有的东西。当时他跟上司因为项目经营理念的冲突已经在公司内部打的不可开交,他和他的团队都心知肚明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但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无论陈一鸣怎么辩解都没有用,他带着满身冤屈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离开了这家自己卖命了数十年的老东家。

那段日子他过的很不好,无论是找工作还是出来跟朋友吃饭,总免不了被指指点点,后来房租涨价他又不得不卖了自己的车抵债,好在爱车行情还可以还能短暂地供他缓个两个月。

他越发觉得那封诬陷他的举报信大有问题,什么事都不会空穴来风,就是捏造也得有点源头吧,自己到底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被人狠狠宰了他得查清楚。于是半夜他折腾起床把那封邮件从里到外翻了一遍,罪证附件很长,除了一些报销问题,最明显的大概是有一张票证他找不到原发票了导致最后工程组结账,上头少了几十块,加上其他七七八八,款项不大,但是确实是对不上。

那天他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就缺那几张发票了,嗯……他记得那天是签合同的重要日子,他早早出门奔东奔西了,没出什么茬子啊……哦……难道说……


不是吧……

签合同那天他撞见了一个穿的很有钱的男人没有带钱包所以自己帮他垫付了车费然后没有拿那次的发票。

你瞧这脏水泼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说到底,那天那个男的是不是对方想搞他派来的卧底?

陈一鸣陷入了沉思。

他打算好好查查那个人的身份。

得,也不用查,天还没亮陈一鸣就收到了新闻推送,白氏旗下广告部面临分资重组危机,而新闻封面上的这个男人可不就是上次欠自己车费的富人吗!

但是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

翻来覆去地他也睡不着了,拎着外套就出了门,陈一鸣打了一辆车去了白氏楼下,刚好赶上白起上班,正从一辆宾利上下来。

这该死的铜臭味。

白起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毛头小子没有任何印象,听他的描述……他皱了皱眉,大概又是小黑在外面给他惹了什么祸。

“你先跟我进来,有话我们好好说。”

本来白氏出事就有很多媒体关注,陈一鸣这到公司门口一闹可不得了,他不能让事态发展地更加恶劣下去,于是把樊伟也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陈一鸣本来就是想为那张打车票讨个说法,没想到现在被三堂会审,除了眼前这个叫白起和樊伟的,桌上还有一个开着投影正在视频会议的叫井然的大……大学生?

这么大阵仗吗?

“我知道你心里可能有很多疑问,但是你先别急,你那天遇到的应该不是我,而是我的双胞胎弟弟黑起。小黑,出来!”

陈一鸣一头雾水,就看见白起的身后起了一团黑色的雾气,慢慢凝结成一个人形,那人,不,那烟围着陈一鸣绕了两圈,用他听过的那种完全不稳重甚至有点jian嘻嘻地声音说到。

“果然还是我哥最懂我的喜好。”

完了,我是要被献祭出去了吗!

陈一鸣啊陈一鸣,你下次做事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这哪里是被拐卖啊!!!!这明明是当了祭品!!!!

29)做大人有什么好的

自从跟白起在一起后,井然越发觉得自己跟以往变得不一样了。

以前自己睡觉的时候时常被噩梦惊醒,因为梦里要么是他一个人在树下苦等从天亮睡到天黑然后被命官带走,要么是自己被五花大绑在战争场上,眼看着将军被敌军斩首示众。

他热衷于喝咖啡,不论是什么味道的,甜的,苦的,只要是能提神的,他都喜欢。大学接了一些单子之后他更是把工作时间全都推在了晚上,他想着,只要投身于工作,那些噩梦,就打扰不了他。

好在他成绩优异,大学宿舍就他一人独住,影响不了其他人。后来毕业修行在客栈偶遇了白起,糊里糊涂被要了联系方式,失而复得的人被洗去了大部分记忆又重新进入了他的生活,说不慌乱是不可能的,但他又带了些期许。

他期盼着,有一天,那个人会摸着他的头说,谢谢你的坚持,辛苦了。

不过是奢望罢了,井然常常心里叹气。

可白起的猛烈攻势总是超脱井然的预期,就算是他说要来意大利找他时,井然也全当白起在开玩笑,怎么可能,他凭什么,他不值得。

但是白起真的来了,拎着行李箱闯进他的公寓,把属于他的味道填满空余的另一半。

井然完全没有准备就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收到白起的短信的时候他几乎整个人从办公椅上弹起来。

当然多年后公寓退租,白起无聊到把当年的楼道监控录像翻出来看看时,井然瞧见自己当初手舞足蹈蹦蹦跳跳进公寓的场面时几乎是整个人把头都埋进了地板。

“好了好了,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年轻人理当如此。”

白起抱着羞愧难当的他,轻轻抚摸他的后脑勺。

“你呀你,做大人有什么好,在我这里你永远都可以做自己。”

30)心软的神啊

说起对井然的初印象,白起也说不准自己的想法,毕竟感情这玩意是个奇妙的东西,你说多了说破了都不好。

但如果非要形容的话,白起大抵是觉得,他追井然的初衷就像是自己在失魂落魄的时候在路面捡到一只正在流浪的狗狗,他想靠近自己却又保持着距离,那水汪汪的大眼睛谁看都要陷进去,他买了食物喂给他,他不肯吃,自己本想着一走了之,可是回了家之后左翻右翻睡不着,于是半夜回到那条街找到流浪狗非得把他抱回家好吃好喝地供着、养着,这样自己的良心才过得去。

心软的神啊,总在不经意间,拯救了万物苍生。

井然睡觉其实并不安分,也许是小时候一个人睡惯了,总喜欢抱着被子,两腿夹着才安心。与之相反,白起喜欢带上眼罩安静平躺,睡姿规规矩矩颇有仪式感。

两人刚在一起的第一个晚上白起就顶着两大黑眼圈失眠了一整夜,主要是某人手脚不干净,人睡着了还要抱着他摸来摸去,不时的发出大型猫科才有的,缱绻满足的小咕噜声。

罢了,白起想。

后来睡久了白起自然也就习惯了,很自觉的给井然充当天然热水袋和抱枕。

那个时候井然经常接项目,偶尔晚上忙忙碌碌不回宿舍,白起一个人躺在床上反而睡不着了,于是给他打电话,两人也不聊天,白起听着电话那头他忙碌的声音,也就能渐渐入睡了。

那阵子井然只要熬夜必然但天亮,他再拎着咖啡和面包回宿舍叫白起起床,白起的脸色总是不好,但他也不说,生着闷气一口一个面包,仿佛咬砧板一样,井然自知自己理亏,主动靠近给他揉捏肩膀然后收拾餐桌。这个时候白起的脸色才会柔和一点,等井然收拾完回头,便能看见白起坐在沙发上,身边留出他的位置,就好像一直在等他一般。井然这才在他旁边躺下,在白起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下,安然入睡。

31)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在井然的贴身照顾下,白起的状况好了很多,断断续续调养了两个多月总算是摆脱了轮椅。但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白起的腿脚还不是很利索,于是井然又出高价给白起定做一副手杖。

“我倒也没这么虚弱。”

白起扶着井然慢慢起身,拄着手杖在屋里慢慢转悠。

“那可不行,以前缺的我都得给你补回来。”

白起知道这家伙是又在怪自己当年在边关打仗受伤差点丢了命也没给朝廷报信这件事,这小子傻不愣登地等了一个冬天却只等到了自己的死讯,搁谁心底放得下。

白起轻轻拍了下井然的手背,”现在多亏了有你,不然我这糟老头就折进去了。”

“别瞎说,中毒而已,血清素都打了多少罐了,你再有事我拆了医院。”

井然心里有气他明白,却也只好笑笑挽着他的手臂,跟着他一步一个脚印地开始复健。

“那现在牧歌那事怎么处理了?”

“韩队早上打过电话了,罗氏已经被起诉,老头进去了,少爷正在警局接受进一步调查,他们背后的水很深,背后牵扯了很多年轻艺人。不过樊伟陪着他你倒也不用太操心,你现在只要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了。”

“知道了知道了,怎么感觉你现在比我还老妈子。”

“不过陈一鸣那边还是没什么消息,我昨晚占卜了一下,那头应该也没啥问题,小黑的事情咱们谁也帮不上忙,还得他俩自己处理你说是吧。”

“好好好,都听你的安排。我就是一甩手掌柜。”

井然带着他两人走去民宿阳台,窗外正飘着雪,银装素裹,白起往他围巾下钻了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得如此一佳人,此辈足矣。

32)井总嫁得好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自打坐着白总的车跟他们回了家……回……家……

家……

这里是白总跟井总的家????!!!!!

几个人目瞪口呆还来不及把吓掉的下巴收回去,两个主人已经下了车招呼他们下去。

这已经不是别墅了吧,他们这进的是什么旅游景点吗????

脑子不转了,身体却是诚实地很,几个小孩麻溜地跟着下了车畏畏缩缩挤在一团小声议论着。

“不成敬意,请了几个厨子在家做了顿家常便饭,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白起已经摆出了主人的姿态,把众人带到大厅坐下,阿离从走廊深处钻了出来,小声跟白起说了几句,白起点了点头,眼神示意井然跟自己进组,随手又招呼了厨子把各种高端食材从冷库搬进来。

琳琅满目的食物鱼龙贯出一般,闪地各位是眼花缭乱。

“我的天,这龙虾得空运吧!”

“这什么蟹,抵得上我小半年工资了吧。”

“得了,你攒一年也舍不得吃这吧!”

几人看着美食,早就将下午被井然训斥地没脸没皮的不快抛到了脑后。

井总嫁得好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以后谁再敢对井总说个不是,他们第一个跟他急。

井然随着白起的脚步钻进了书房,他一路上委屈无言,别人不敢惹可白起都看在心里。

白起把外套脱下,随意放在沙发上,随即倚靠在书桌旁,微笑着向井然张开双臂。

井然没再多说什么,跟着他的动作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白起顺着他的后脑勺慢慢抚摸着。

“别急,慢慢来。”

没过一会,一声咕噜,不合时宜地从井然肚子里钻出来,白起噗嗤没忍住,轻轻推了推他。

“先吃饭吧,别饿着。”

井然没理他,还是紧紧抱着。

“我熬了好几个小时呢,别浪费了。”

听着他这话,井然总算是松了松怀抱,闻着味道被白起牵到另一角。

以前留学那几年他经常忙的顾不上吃饭,自打白起搬过来跟他一起住宿舍之后,别的不说,饭倒是从来没耽误过一顿,这些年来得亏他们家白医生里里外外帮他把胃掰正过来,不然自己早进了医院。

到底是少年人啊,白起看着面前井然算不上斯文地一通狼吞虎咽,心里却是满是欢喜。

“看什么?”

“好看。”

白起趴在桌上仔仔细细端详着。

“你喜欢看就多看,左右又没有别人。”

这会井然倒是不害臊了起来,特地把自己好看的侧脸露出来,配着这暖色灯光一打,就怕迷不晕他们家白医生。

33)一些生活碎片

就是说总感觉

陈小鸟陪着小黑在梦境里轮回了好久才帮他解开心结之后,两人跟井然白起打电话报平安之类的,白起会带刚出狱(?不是)刚有实体可以跟人类一样来去自如的小黑,四人去吃自助餐(?)

小黑对钱财没有概念,但是听到哥哥说今天你放开肚子吃我管饱的时候,小黑真的觉得他哥真的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面:?)

小黑一顿狼吞虎咽的同时,井然很腹黑的给陈一鸣点了一个生日快乐祝福,陈小鸟顶着一头尴尬的黑线被迫营业,白起坐在他对面憋笑憋出内伤来(啊?)小黑没见过所以等服务员走了之后他又喊他们来搞了一次(小孩子喜欢热闹?)于是陈小鸟在一遍又一遍地《跟所有的烦恼说拜拜》中逐渐麻木

白起实在憋不住了起身去厕所,井然不太放心非得跟着他出门(井妈你?)门口服务员一人给了一个手环这样等会回来就知道这是已经付过钱的客人,井然牵着白起去厕所,一路上跟保镖队长一样生怕别的游客撞到白起。白起无奈只好在井然的热烈注视下进了母婴室,把已经渗出奶渍映出轮廓的薄毛衣给换下备用的衬衫(这不是更容易脏吗啊喂)

【你们一家四口在一起甜甜蜜蜜比什么都好】

34)关于圣诞节

今年的圣诞节,白起家过的有些许热闹。

早些时候井然工作室的小伙伴们过来送方案稿的时候,白起顺手给他们一人包了一份刚出锅的曲奇饼干。

等到了午饭时间,黑起睡眼惺忪地趴在陈一鸣背上从二楼下来时,白起略显不经意地推过去一个小木箱。里面是一只奶白色的拉布拉多,小黑刚打开箱盖就被小家伙扑了个满怀。

“啊啊啊哥我爱你!!”

“诶,你怎么知道他喜欢这个?”

井然给白起递了一个西红柿,白起接过来放在案板上,悠悠地说到。”小的时候在街上捡过一只小狗,我满心欢喜地把他抱回家好吃好喝地供着养着,后来成年了之后我进京做了武将,他也跟着我搬了家陪了我好些年。再到后来我奉命出去行军打仗,总不能再把他带在身边,就让管家好生照顾着,传来的家书说,糖糕经常趴在我屋子里不吃不喝,瘦地皮包骨。我心疼他,却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于是终究还是等到了他去了汪星的消息。”

白起顿了顿,井然瞧见他的眼里也是湿润着,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在白起的手上拍了拍。

“也算是了了小黑的一点心愿吧。行了,端出去吧,让他俩洗洗手上桌吃饭。”

下午白家的客厅里就没腾出站的地方来,樊伟带着牧歌还有顺路过来送结案报告的韩沉,齐齐被白起留下吃了晚饭。


牧歌被小狗吸引过去,跟小黑一起摆弄着讨论该买什么狗窝和粮食喂养他。

樊伟则跟陈一鸣和井然一起烧了壶清茶把最近公司里大小公账对了一遍,逼的白起敲了几遍门说,这里是我家,不是股东大会,你们几个差不多的了。

35)老古板

感觉白起是属于那种,有钱但是思想特别古板,尤其不太能接受一些最新的科技,例如人脸识别之类的,这玩意特别容易让他想起原来古时候的海捕文书(?)

起初科技刚发展的时候,他就挺听信那种”照相机是摄魂的机关,眼睛不能长时间盯着镜头,容易被吸阳寿”之类的坊间传闻。

明明自己也不是人类,但是这些邪祟的东西他忌讳的很。毕竟他这长生不老的长相,如果在相册上留下痕迹,以后终究是个祸端。

为了避免这些涉及身份验证的麻烦,他花了很多心思,以至于到后来他的公司发展到那么大,他的名号响彻整个商界,从始至终知道他长相的也寥寥无几。

但这样也给白起带来了困扰,比如,海关护照他就办不下来。白起就不明白了,不就是想出个国追个小帅哥怎么就这么麻烦。当然这事后来还是管家老陈动用了一些人脉和手段给白起搞了个假身份。

比起白起的别扭,井然就更加入世的多。他是转生者,前尘往事并不影响他跟现在的这个社会有多脱节,所以他后来就多了一项观察白起的乐趣。

等他俩从意大利回国,正好赶上白起家所在老城区的整体改造,白家的连排别墅尤其是入户门被统一改成了人脸识别,为此俩人得去派出所做业主登记和人脸录入。

什么转转头,眨眨眼,白起被弄的迷迷糊糊的,全程不说话板着脸,搞的警局小哥一脸懵逼,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位。

“没事没事,他这人就是这样,你别放在心上。”井然站在一旁倒是笑的很开心。

“所以两位的关系是?”旁边登记户口的小姐姐冒着粉红泡泡问。

“朋友。”井然扶着白起的腰从台子上下来。

“哦哦哦懂懂懂。”

36)关于过年

尽管井然说了妈妈希望过年他俩多出去玩一玩,没必要跟自己这么个老太婆待着,但白起坚持跟他回去过年。

白起自己孤身一人多年习惯了,没亲人没牵挂,但是井然不一样,这一世有母亲,有亲戚,有人情,他终究是要尊重的。于是刚过了元旦,白起和井然就给各自的公司和工作室放了长假,两人大包小包踏上了回家探亲的路。

井然的老家在很深的山沟沟里,作为村里最靓的仔,也是唯一一个考上大学,还出国留学的大学生,井然的妈妈也就是白女士自然是最骄傲的。但她这个人低调,知道两人要回来,提前回了祖宅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干净,给祠堂上了香,碰上前来给井然说亲的邻居,她也没太招摇,就说孩子的事孩子做主,她一个老太婆不管那么多事。

村里早就通了水泥路,井然和白起进村的时候,村子里里外外挤满了前来围观的乡亲,个个都在夸井然的车真不错。白起还没下车就被一群小孩子围住,好在他提前做了准备,把后车座上的一包糖果散给他们,于是两人在大家的簇拥下进了井家老宅。

古风古色的阁楼,一踏进就是吱呀吱呀的木头磕碰声,井然略担心地看着白起,白起反手拍拍他让他放心。这里的一草一木,就连房梁和墙壁上每一寸裂痕和湿润的泥土气息,都让白起觉得无比熟悉。

祠堂里已经有老人在诵经,在白女士递过来的一盒红泥前,井然和白起两人各用大拇指抹上一层艳红,然后在对方的眉宇间轻轻盖上自己的指纹。

“你们能回来,妈真的很开心。”。

白女士牵着白起的手,眼角湿润。

“好了妈,都是一家人,应该的。”

白起珍重向井然家的列祖列宗鞠了一个躬,给他们上了三炷香。

晚上的时候白女士开了宴席,把大家都张罗来家里吃饭,大家问起由头来,就说是把井然的生日提前办了。

当然,真实想法,他们仨心知肚明。

酒足饭饱了,邻里乡亲的自然就开始围着白起追问,井然拦在他们面前替白起挡枪,白起倒也没说什么,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打红包挨个递了过去。

“不知道给各位长辈买什么,祝大家身体健康吃好喝好哈,过年多给孩子们买点好的。”

当然小辈的也没空着手回去,一人一个小红包,笑眯眯地拉着自家大人回家了。

37)关于喝酒

井然喜欢喝酒,但是白起从来没见过他喝醉的样子,所以他抽了个空把自己珍藏多年的酒窖钥匙当做新婚礼物送给了井然,当天晚上这毛头小子就不醉不归喝了个烂醉。

主要表现在,醉醺醺的井然会抱着白起的脖子轻轻地唱歌。

我要,你在我身旁~
我要,你为我梳妆~

我的情郎~

白起对上他那明晃晃又饱含深情的一双眼,感觉自己的心漏了半拍。

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仗着自己这点美貌就……

勾引他……

38)关于家书

自从白起身体好了之后,每次井然和工作室的大家伙团建的时候,都会把白总带着,一是他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待着,二是好管控他们家白总进嘴吃的每一样食欲。

好在他俩出去疗养这段时间,同事们很给力的把好几个项目都完结掉了,为了奖励大家,井然大笔一挥带所有人自驾游一路向西。

白总会做菜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但是当他们商量搞一只烤全羊,结果白起撸着袖子说要给他们露一手的时候,在场除了井然的所有人都傻了眼。

“以前我在边疆打……”

白起顿了顿,略有心虚的看了看井然,对方看着他轻声笑了笑,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白总的意思是说,他以前来这旅游过,跟牧民学了几手。”

有人帮忙打圆场,白起自然是把到嘴边的”打仗没军粮只要跟部下用铁甲跟牧民换牛羊”这几个字咽了回去。

“你们先喝着,我进去看看配料,给你们白总打打下手。”井然离开了吵闹的人群,跟着白起的脚步钻进了帐篷后的厨房区。

“怪不得看着那么瘦,原来是没吃的给饿的,可真让我心疼。”

“是是是,上千年了也没消化完那几块肉,给我撑的不行了。”

井然切菜的手没停,眼角的笑意收敛了几分,”早知道当时就偷偷藏在你们军队里跟你来了。没军饷怎么不给朝廷写信,但凡你给我写几份家书我也不至于……”

“你怎么知道我没写。”

井然愣了愣,”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天寒地远,大抵是还没到烽火台就被暴风雨吞了吧。”

39)关于写信

跟某位文绉绉喜欢高级烫金瘦金钢笔体的斩魂使不同(澜澜:啊?),白起在书信上更喜欢用复古的毛笔,倒不是阴阳怪气(你明明就是),只是他觉得这么古派的传统文化,更加修身养性,陶冶情操。

井然在留学的时候就收到过不少,虽说电子邮件白起他也不是不会发,甚至发的不少,但里面写的大多都是比较急的需要第一时间知道的内容。

第一次收到毛笔信的时候,井然正在图书馆自习,快递员的电话响了快两个小时他才看到了帮他把东西留在公寓门口的短信留言。

大概猜到是谁寄来的,可拆开来看到闻到一大卷清秀毛笔字和其散发出来的墨香味,他还是有被这个家伙给震惊到了。

大概内容也没什么营养,什么见字如面一切可否安好之类的常见开头他也是一字一句读的津津有味。井然没忍住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脸红的就差把头埋进被窝里,明明上周那个人才离开,明明……

突然好想他。

手脚比脑子要快,等他回过神来,电话对面已经传来一声清冷的”你那边都快十一点了吧,怎么还没睡?”

“我想你了。”

白起的手指不自觉地缠上电话线,脸颊微热。

很多话想说,但是一打上电话他就又说不出口了,只好听着电话那头的人兴奋地跟他分享着今天在学校又看见了或者听见了什么好玩的有趣的事情然后自己轻声附和着。

“天不早了,你明天还有课呢。”

“白先生这么关注我的课表吗?”

“没有的事。”

白起心虚地合上手里的牛皮本。

“那为了让你放心,我这就去睡了,不要太想我哦,小白。”

“没大没小。”

电话还没挂,井然已经从床头抽屉翻出了羽毛笔和油墨水,他把自己的书桌收拾收拾腾出一块不大但是够用的地方,摊开一卷小羊皮。

“To My Dear Mr.White……”

井然一边念一边写着,”诶诶诶!”

白起意识到他在干什么立马慌不择路地打翻了咖啡杯。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念一遍写一遍更加加深印象。我记得这话还是你对我说的,对吧,白先生。”

40)关于理发

井然也不是没想过适应一下国内的艺术审美好好去整理修剪一下自己的长发,但是屡次都被白起给拦了下来。

他说,这点包容度都没有的话,我看这些人也不要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再后来白总公司的下属们就看见,他们自家老总偶尔来司视察的时候,手腕上都会多出一根黑色皮筋。中老年员工可能不知道,但是年轻人自然错不了这点八卦,他们早就耳闻白总心有所属,这小皮筋肯定是哪个漂亮小姑娘为了套住白总,施展开的小魔咒。

白起很少在公司里讨论自己的私事,一是他这个级别绯闻多了对公司影响不好,二是他也并不想把自己的小情趣送给其他人当饭后谈资,毕竟觊觎他,眼红他的人,真的数不胜数。

但是不知道从哪天起,眼尖的人突然发现,白总的皮筋开始变起了花样。一开始是纯黑简洁风,后来颜色开始变得鲜艳,多了些装饰和点缀,再然后是金丝高奢,再后来又加了变成了蕾丝花边。

白总不会在外面偷偷有了私生子了吧我靠。

41)关于吹头发

白起有个小癖好就是喜欢看井然刚洗完澡后,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套着白色棉睡衣在柜子里找吹风机的样子。

井然不理解他为什么不把这个他几乎天天用的小机器放在卫生间里,好拿又好挂,提过几次后被白起以,卫生间容易进水电器还是放外面好的理由给搪塞过去。

当然,井然某次在桌子上小镜子里看到身后某人一脸心虚的红着脸看自己背景的样子,也就没再多问,甚至故作扭捏地把自己以为最完美的线条展现给自己的爱人,不就是凹动作吗,谁不会啊。

“诶呀,我手上都是水,小白,能不能过来帮我吹下头发”

突然被点名的某人更心虚地咽了咽杯子里几乎没动的咖啡。

“来了”

井然的微长碎发被温热的手掌推开,他轻轻仰着头靠在白起的肚子上,闭着眼享受着。

“诶,水全甩我衣服上了”

某人嘴上嫌弃着,手上的动作倒是没有停。

井然侧过身来把头贴的更近一点。

“反正你还没洗澡,要不然趁着头还没干,我再跟你进去洗一次好不好”

“不正经”

白起把吹风机调到二挡,换了个方向吹另一侧的头发。

井然的工作室走上正轨之后,他就肉眼可见的忙碌了起来,白起虽说已经是半隐退状态了,看见爱人每天回来疲惫的脸,还是心疼的趁他睡觉时帮他整理些项目文件。

井然喜欢用钢笔,很多设计原稿在初版方案定下后会被单独的修订,铅笔修改图纸然后钢笔在空白处写上备注和下一步要点,一直以来都是井然的习惯,白起摸着他的心血,不由得感叹,才人辈出,没想到当年宫里那个小小的占星官如今已经成为如此厉害的设计师了。

等白起收拾完桌子,井然已经在沙发上眯着了,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把客厅的灯都关掉,然后拍拍井然的脸。

“别在这睡,会感冒”

“不要”

井然眼睛都没睁,搂着白起的腰就把他往下拉,白起也不反抗,早有预料一般,顺势躺下,两人挤在沙发床里,白起的下巴抵着井然的头发,手顺着发根纹路,轻轻抚摸着。

“那睡吧”

42)关于复健

井然最近工作非常忙,新的合作方有太多细节要谈判,之前的项目也在收尾阶段,原先为了赶进度急急忙忙准备的应急预案此时成为了烫手山芋。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近来也几乎都是吃住在工作室,努力让自己和手下共进退。

白起也没闲着,身体基本上恢复的差不多,代步工具也从电动轮椅换成了拐杖。当然这位爷觉得双拐有失风雅,在医院闭关了半个月后坚持换成了黄花梨的龙头单拐。

井然的电话开始持续不在服务区,白起也没继续再打,反而是拄着拐报名参加了老年大学组织的国画和摄影活动,画没画几张,照片还没开始拍,已经被主办拉去办公室投了一笔不菲的资金成为了老年大学的新股东。

井然的飞机刚落地就收到了来自阿离的投诉短信,看着他拍的白起拄着拐复健的照片,不禁笑出了声。

“井总?”

小助理看见井然的脸上那春暖花开的笑容,不解的问。

“没事,下午的会议是几点?”

“三点,还有一个小时,对方的车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哦他们已经到了。”

井然抬手拍了一张天空蓝蓝的图片,发给了白起。“已到,想你。”

小助理把包车拦下,提着行李给井然打开车门,“老大!”

井然的表情逐渐归于平淡,尽量把自己的喜怒收进心里,他整理了下西装衣角,又换上职业的标准微笑。

“来了。”

43)招魂

白起感觉身上有无数的枷锁在把自己往下扯,像是要把他拉进地狱。

眼睛里看到的是无穷无尽的黑,耳朵里充斥着的,是孩童的哭喊声,短兵交接的杀伐声,金鼓鸣彻整头顶,战马嘶吼着把他重重摔在地上。

手脚被巨大的疼痛感撕裂,胸口像是压着千斤重的大石头,压的他喘不上气来,温热的鲜红从身体各个地方蔓延开来。

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他挣不开,也逃不脱。

什么东西开始烧起来了,火苗的味道越来越近了,他闻到了一阵糊味,他听见他的副官正在痛苦的哀嚎。

不要,不要。

他本能的开始挣扎,但是换来的,却是无尽的绝望。

浓烟夹杂着尘土,彻底封住了他的口鼻。

一尾利箭,刺穿了他的心脏。

轰鸣声震碎了他全身的骨头。

白起猛地在床上睁开眼,床单已被冷汗湿透,他宛如溺水的鸟,被铺盖牢牢锁在棉花里。

黑,还是一片的黑。

白起下意识的摸了摸被窝另一侧的温度,是凉的。他的心也瞬间冷了一半。

他恍惚着从床上坐起,头疼欲裂,一阵冷风从窗边袭来,吹的他摇摇欲坠。许久,白起才稍稍从噩梦中回过神来,缓缓起身,摸索着从床边走到窗户旁。

好像是不小心打碎了什么东西,白起没太在意,仅凭着直觉往那唯一的光亮处摸索着。

那是隔壁书房的暖黄色烛光,屋中之人大概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光亮一闪,身后的房门被急匆匆打开,皮鞋踩着碎玻璃,发出的刺耳的声响一点点把白起拉回现实。

一件厚重的西装带着体温把白起裹进怀中,来人随即搂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抱着他的腿离开了那碎成渣滓的利刃。

“没事了,睡吧。”

男人低沉的声音恍如晨钟,击退了周遭的黑暗,白起往他怀里拱了拱。

“睡不着,难受。”

井然低头看了看白起被冷汗湿透了的额头和碎发,心疼的把他搂的更紧一点。

“那我给你念魔法,专治失眠的怎么样。”

井然抱着他回床上坐下,从衣柜里翻出一床新的被褥,也不铺开,两人就这么紧紧裹着。

白起听见井然开始念古老的颂词,困意逐渐又爬了上来。

天地惶惶,日月无光,魂归来兮,与君同享……

44)一些人设补丁

公子景原来是个神仙,是因为见到了人间的王瞎搞民生,义愤填膺,又被师尊下了到人间考察的命令才鬼使神差地成为了秦王宫中专门观测天象和掌管占卜的星君。(参考封神的姜子牙)

到了人间之后,公子景需要封印自己的仙力和法术,这样才不会被反噬。所以将军深夜被皇帝召进宫路过占卜司的时候,对公子景的惊鸿一瞥,除了美貌,也有隐隐仙气的吸引。(一些气质+外貌)

后来将军出征,受了重伤,回宫后被病重的皇帝强行喂下唯一一碗长生药,皇帝遗诏要将军陪他陪葬。将军不从,最终自刎在皇陵前。于是王龙颜大怒,令人把将军的尸体扔在荒郊野岭喂野兽,并派了重军把守不让任何百姓和百官前去收尸。

没多久,皇帝暴毙。王公贵族勾心斗角,争得是你死我活。公子景见这民不聊生的人间炼狱,便辞官远离了朝堂,在将军的骸骨附近建了一座衣冠冢。为了重塑将军的肉身和灵魂,公子景不顾反噬,倾尽自身所有仙力,用长生秘法,把将军的灵魂短暂地唤回了人间。

将军自此成为了不生不死的灵物,灵魂和记忆也被黄泉彻底冲洗,一分为二,这才有了后来的白起和黑起。

被严重反噬的公子景,变成了命不久矣的普通凡人,在一颗桃树下带着一生的遗憾和不甘,握着与将军的信物长笛,含恨死去。

白起醒来后,不记得任何事,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笛子是他跟一个很重要的人做的约定,忘了什么都不能忘了这件事。

公子景其实转世过很多次,但是因为被反噬的太严重,每一次都是来人间草草几年就英年早逝。有的时候即便能活到中年或者暮年,也是完全没有因缘巧合能续上公子景的记忆,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平平淡淡过完了自己的一生。

公子景找了白起很多年,白起也找了笛子的主人很多年,所以他们也错过了很多年。在一次次的轮回中,公子景对将军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为了不忘了和将军的约定,他把自己陷入了沉睡,只为等待有一天将军能找到自己。

很多年以后,井然出生了,他像普通孩子一样健康长大,然后在一个雨后的长梦中,终于想起了自己千百年的职责和要寻找的人。

这辈子的井然没有仙力,只能依靠自己的记忆,通过古老的占卜术推断将军的大概方位,很多时候占卜术没有结果,他就只能靠着自己的第六感,去做,去选择。

再后来,在一次游学中,他意外遇见了白起。

他不记得自己,甚至,自己也对他有些陌生。

他,到底是谁?是将军吗?还是不是。如果不是,他为什么有着和将军一样的面容,一样的声音,一样的想让自己不自觉亲近的冲动。可他如果是将军,又怎么会彻底忘了自己,又怎么会不记得那些事。

井然忐忑不安,但心里又放不下白起,所以只好待在他的身边,越陷越深。

有时候他真的分不清,他喜欢的人,到底是那个将军,还是现在的灵物白起,他们究竟是两个人还是一个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背叛了将军。

沉沦吧,沉沦吧。即便是昙花一现的美梦,他也不想醒来。

另一方面,王在死后,入了地狱。

多年后,一个叫陈一鸣的男人大发慈悲,在游乐场附近替一个傻小子付了车费。从那时候开始,陈一鸣发现自己眼里,原本那个苦涩没盼头的世界,变了样。

陈一鸣是一个无神论者,家里祖辈是道士,到传到他这一代已经成为了话本上的故事,他从小听腻了父亲的念叨,把爷爷奉为传家宝的秘籍塞进了桌角当垫石。

一次上后山玩耍时偶遇地震,被困在石窟半个月,后靠摘野果维生,被村里人发现时已经是骨瘦如柴昏迷不醒。随后他生了一场大病,等醒来时发现自己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比如,他家的房梁上,一团明显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正慈眉善目的看着他。

他一定是还没睡醒,陈一鸣想。

尽管后来的十几年里,他几乎每天一睁眼都能看见身边这些不干净的玩意,但他已经是能做到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的彻底无视他们。

后来他被公司辞退,冤有头债有主的进了白起的公司,他知道了,他看见的这些,是怨灵。

陈一鸣这个灵异圣体,被黑起选中,成为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获得进入幻境资格的人类。

陈一鸣知道了一些事,关于那位王的,他向井然询问,但是明明是陪伴在白起身边最长久的井然,也答不上来,关于那个人,那个被他和陈一鸣称之为古起的存在,到底是真实,还是自己幻想出来的画像。

井然写了一封信,寄给了赵云澜和沈巍,赵云澜二话不说,给他们开了特调处档案室的最高权限,两人钻进去查史料,查没查到结果还是其次,秘术宝典确是偷学了不少。

井然的原身本就是仙人,看这些深奥难懂的古文自然是手到擒来,只是自己已经没了任何仙力,看的懂但是使不出,真的很憋屈。而面对陈一鸣好奇的眼光,他只好整理了下思路,尽量用最简单通俗易懂的方式告诉陈一鸣,应该如何调用身边的灵力,研画阵法。

然后陈一鸣这小子一次就成功了,该说不愧是你小子吗。

一个看懂了使不了,一个看不懂但能使。

总之,这对连襟,成为了亦师亦友的好兄弟。

再后来,白起在牧歌的签约会上,被罗勤耕投毒。井然带白起回龙城疗养,陈一鸣再一次被黑起拉入幻境并看见了衣冠冢和皇陵,并成功把附身在匕首上的小黑带回了现实。

一桩桩,一件件。

井然和陈一鸣,瞒着所有人定下了一个计划。

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计划,招魂。

一个如果能成功,就可以一次性解决黑白二人病根的计划。

45)一些亲亲我我的小戏码

自打井然的工作室上了正轨,白起彻底从隐居二线轮退下来,从此在商界查无此人(倒也没有)。总之新星冉冉升起,白总的光辉事迹终究是成为了江湖上无人能及的传说。白氏已经完成改朝换代被樊氏收购的传闻也是愈演愈烈,当然内幕只有他们自己人知道,人家白总只是不露面了,钱没少赚一分,股没少控一份,甚至法人风险都彻底转移给了陈一鸣。白起越来越觉得自己不干活但是银行卡上的数字跑的比光速还快,已经是多少有点不要脸了。

井然的公司已经开始在业内打响名号,他的自创品牌也开始崭露头角。除了承包建筑设计和房屋建设以外,配备的智能家居、高品质家政服务、甚至教育、医疗等多方面,井然都开始涉猎。得益于早年间他在白起身边的耳濡目染,此刻的井然已经从一只小狼崽长成了野心勃勃的狼王候选人,渐渐的,他开始在各大商会上显露锋芒。手下的人也没有给自家老板拖后腿,当初的职场小白经过这么些年老板和老板娘的千锤百炼,终究是成为了各个部门老谋深算的核心负责人。

又到了一年商界会谈,井然推了好几个饭局,专心和手下人一起准备报名参加一个建筑大奖赛。术业有专攻,白起在这方面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做做后勤,隔三岔五的让私厨做一车好吃的送到井然公司,人美心善的老板娘大家伙是已经见怪不怪了,加班又有好吃的又有高额加班费,谁不愿意当牛做马啊。一伙人忙了几个月,最后决赛和颁奖会都在国外,白起大手一挥包办了机酒还给成员们都买了当地热门赛事的入场券和音乐会门票,不在计划内的自费也包报销。

赛事热热闹闹的,虽然全组最后只拿到了一个优秀奖,算是最低荣誉了,但怎么说他们这支新星队伍已经收到了不少国际客户的橄榄枝。井然之前也跟着白起见惯了这种大场面,最后上台领奖也没抢了年轻人的风头。几个小姑娘小伙子局促着簇拥着一个话筒,演讲稿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但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即兴发挥,倒是把现场的气氛炒得火热。

“教子有方啊,井总。”
白起悄悄在他耳边念叨。
“哪有,还不都是白总带的好。”
两人腻腻歪歪靠在一起,好不亲密。

台上的几人正在讲着感谢老板的话,主持人示意摄像转一下镜头,正巧拍到井然和白起肩膀靠在一起,两人正贴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大屏幕上这一出来,现场便有不少人开始疯狂吹口哨。井然再大方,被这么一起哄也开始面红耳赤了起来,白起倒是镇定自若,身子稍稍坐直,整理了下大衣,便一把拽过井然的领带,紧紧亲了上去。

“OMG!”

井然脑子一懵,眼睛被闪光灯照的睁不开来,白起把他的脑袋扭过来,重重的在他唇上咬了一口,似乎是在埋怨他的不专心。

本来准备进广告的会场的大屏幕上立马就给续了一个特写,不少在他们身后的人开始往下面扔花瓣和彩带,那些原本是准备用来最后大合照时的道具。

“好家伙。”

正在股东大会上摸鱼看直播的樊伟也不知道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就这么把电脑投屏加外放了,正在现场吵得宛如菜市场的董事们立马安静了下来,这…….

“嗯?怎么停下了,继续啊,我还等着你们汇报呢。”

刚刚还吵着说陈一鸣功高震主是靠不正当关系上位越权的某董事,立马换了副嘴脸。

“我们这不是也为了您着想吗,您说巧不巧,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了自家人。”

“呦,您还记得我是白总亲自授权的代理人呢?所以陈一鸣的任职文件我来签署你有什么意见吗?你有二心的到底是针对我,还是针对白总?你们要是都不确认的话,是需要我帮你们给白总和井总打电话问一下吗?”

“别别别,我们刚刚那是,那是闹着玩的,您别往心里去啊。”

“陈一鸣,你觉得呢。”

之前一直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好像是任人欺负的小白兔一样陈一鸣终于是抬起了头。

樊伟把投屏的连接线递了过去,陈一鸣把自己电脑里整理好的资料打开,众人又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是,樊总,不不不,陈总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您看到的那样。”

“李董,就在刚刚,您和那几位好朋友,私自挪用公款和之前联合罗氏娱乐向白总投毒的所有证据,我已经交给警局的韩Sir了,有什么话不妨进去再细说。”

陈一鸣的脸上露出一丝带着寒光的笑容。

TBC、TBC、TBC、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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