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16日

原罪【连载中-14】井白|鸣黑|三昊|樊牧|何决|浮沉

楔子

“我死后,酒店,企业,财产,都归到你名下。”

“也包括爸爸们吗?”

侯昊一脸期待地看着白起撕掉了刚写好的遗嘱。

“滚”。 ​

1)新年

今年白起家的新年格外热闹,怎么说呢,他其实很不习惯这种人多的环境,活这么久什么场面没见过,那些人多少都对他有所求,带着各种不同的目的来靠近他,非黑即白,要不是自己千方百计地拦着,他那缺心眼的弟弟早就被骗八百回了。

“哥~”

小黑撒娇般的声音从后脑勺传来,白起抚了抚脑门,一丝金光就从他发梢出溜出来,”谢谢哥!爱你!”黑起极其敷衍地亲了他一口,然后拎着酒瓶冲进对面的餐桌区,也不知道是被谁的手捞进怀里,所以白起甚至还没来得及吐槽他一句”别恶心我”就看见他的身体淹没在对面的人海里。

陈一鸣正被罗浮生扯着灌白酒,乔一成和丁世俊坐旁边的秋千上嗑着花生瓜子,侯昊和章远在草地上搭起一个投影仪正在联机厮杀,林楠笙和洪翼舟、马哲、冯豆子搓麻将,而黑起正窝在沙发里和杨修贤赵云澜疯狂摇骰子………场面一度混乱。

一张暖呼呼的毯子从白起后面披了上来,他顺势靠在来人怀里,低头抿了一口那家伙递过来的红酒。

“怎么了?吵到你了?”

白起往井然胸膛里窝了窝,”倒也没有。”

“你啊你,说家里冷清的是你,做了一大桌子菜招待客人自己却一个人回房间待着的也是你。”

“就是,不太习惯而已。”

白起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来索性也不辩解了,一口把井然手里那杯酒干完。

“行了老白,端着干嘛,过来打牌。”

白术在沙发另一头探出半个身子,对着这个方向喊了两句又被谢南翔和陈骁拉回桌子。莫老三和樊伟站在他们后面好像在讨论股票投资的事情,白起应了一声,井然推着他的背托他起来。

“就来。” 

井然轻笑一声,起身加入了樊伟他们的讨论局。 

“我说,哪支走势比较好啊?” 

众人一脸震惊地看着沈巍端着一杯橙汁挪了过来……………… 

新年快乐。

2)情人节

今年的情人节,侯昊意外的乖巧,这点倒是让白起很意外,因为按照去年他趁自己写遗嘱时插嘴的那句“也包括爸爸们吗”,白起原本以为他这次会蹬鼻子上脸跟自己要一比巨款去爸爸们那里超前消费,结果他等了花都谢了也没等来这个臭儿子。 

白起给侯昊的“爸爸们”开过很多副卡,有一阵甚至因为收到的银行信息太多导致他晚上睡觉失眠然后第二天被刺激到直接全款买下某行。 

白总的壕无人性在业界也是广为人知的,所以逆子这次这么乖肯定是有猫腻。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白起的心里有些不安,他看着面前堆成山的各式文件辗转反侧,不得已闭上眼睛沉思进冥想世界,他离那道禁忌之门甚至还有些距离就已经听到了门里那些完全不能入耳的…… 

他总算知道这孩子的一身反骨到底遗传自谁了。 

怎么的,是我年纪大了不得宠了这一个两个的都被黑起这臭小子勾了魂?

白总陷入了沉思。

白总今天也在失眠。

3)幻境

侯昊在幻境里醒来的时候,时间差不多已经过了两天半,长达48H的疯狂在身体还跟不上大脑节奏的情况下所带来的疲劳和 疼痛差点没让他彻底撅过去。

突然腰间伸过来一只柔软的手臂把他捞回一地的人群里,侯昊看着对方这张和自己相似的脸庞,转头亲昵的在身后陈老爹的脸上亲了一口,心安理得的抱着小妈黑起沉沉睡去。

自打侯昊出生以来,白起房间里的男人就是一周轮班制。周一娱乐大亨樊伟,周二金融巨鳄何非,周三是金牌策划陈一鸣,周四是丧葬店的莫三哥,周五是意大利上海换着飞的井美人,周六周日白总加班。

他的妈咪白总作为叱咤风云龙城商圈的”那个男人”在普通社畜偶尔喘口气的周末还要不时的加班处理公务,表面上大家都说,白总这个人惜才爱才,私下里他玩的比谁都开这回事也让他有了”交际花金融名媛”的称号。

当然只能私下里叫叫,平日在公司见到白起,他们还是得毕恭毕敬地跟他打招呼。白总的混乱情事在侯昊出生之后变得更加紊乱,也是想让白起更好的休养,几个男人破天荒的达成一致决定后,花重金给他请了冯家私厨。

兴许是生产带来的影响太大,白起出了月子之后身子骨就不如从前那么硬朗了,蓬莱之力的修复速度肉眼可见的变慢,家里一群嗷嗷待哺的男人们没得发泄,只得转移精力,尽全力把小少爷带大。

可没想到长开了的侯昊,性格脾气越发地像几人往日里很少有见面机会的,白起的第二性格,他们称之为黑起的存在。

在白家,黑起是宛如禁忌一般的存在。

说不得,见不着。

除了早年间,白总还没那么自我封闭的时候,他会挑个周末,约着陈一鸣去城东的游乐园,整整疯上一天。

陈一鸣是众多爸爸里面,唯一一个,见过黑起本人的存在,也只有在去游乐园的那天,名为白起的灵魂才能放心的彻底沉睡休息。

白起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稳定,所以快接近零点的时候,黑起总是会拉着陈一鸣走到一处躺椅坐在,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跟他说”陈总监,希望明年生日我还能再次见到你”。

侯昊出生之后没多久,白起似乎是放弃了对黑起的束缚,也不锁着他也确实是没那个精力去管自己的精神体。

陈一鸣经常在周末的晚上,突然天旋地转地被精神共鸣到黑起的幻境里。

他一直以为,他在黑起的心里,是最特别的存在,直到后来,他在幻境里见到了排班表上的其他人。

有时是两个,有时是三个,有时是很多。

他知道,从他签下白起的卖身契开始,他的身体和灵魂,就不再是他自己的了。

所以他选择了妥协,他们也是。

当然,这里的他们,不包括井然。

再到后来,侯昊长大了,陈一鸣也就不再意外在幻境里看到他的身影。

白总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以至于黑起所建立的精神幻境,时常会因为硬件问题被迫解散。

头一次,白起逼不得已,与自己的恶灵,在幻境里见面,两人谈了很久,也打了很久,终究是以白起的落败结束了对黑起这长达几千年的封锁。

井然常说,你呀你,就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也对,跟自己斗了这么久,他白起得到了什么,他黑起又得到了什么,注定两败俱伤而已,所以他也放弃了挣扎,选择与自己恶的一面,真正的和解。

再多的事情,他也管不了了。

4)绵羊

第一次跟白起摊牌说要撕毁卖身契约的,是樊伟。

白起知道他是为了谁,为了牧歌,那个他新签的小演员。

“怎么的,有了新欢就要把我这旧爱踢走了?”白起打趣到。

“这是我们当初说好的。违约金已经打过去了,这个点差不多……”樊伟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到账了。“白起撇到自己手机上弹出来的消息框,零字太长已经超过了框体的长度,变成了省略号。

”还真是心狠啊。“

白起嘴上这么说着,手却是已经掏出钢笔,龙飞凤舞的在协议书上签好了名字。

”什么时候请我喝酒。“

”不会少了你的,到时候一定要给我个大红包。“

樊伟如释重负般拎着一纸文书离开了白起的办公室。

他喜欢牧歌很久了,或者说,他当初之所以能答应白起卖身,就是为了得到更好的资源来给牧歌踏平坎坷。可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白氏企业建立初期,需要费多少心血多大的人力物力,白起更是把他最器重也是樊伟最需要的娱乐产业交到了他手里,而那会的牧歌正在备战艺考。

樊娱公司正式挂牌的那天,他同时收到了牧歌的录取通知书和分手短信。

印象里,牧歌性格乖巧,几乎不会对他的要求说出任何带拒绝的话,甚至说他就没有在牧歌的脸上见过除了微笑以外的表情。但自从分手短信后,樊伟就再也没见成牧歌一面。即便他知道他就在那里。所以这次收到牧歌团队的合约申请的时候,他二话没说就把牧歌签了下来。

”你好,樊总。“牧歌依旧挂着模板式的笑容。

”你好。“公事公办,不带一丝个人感情,仿佛他们从来没认识过。樊伟知道自己当初没好好跟他解释,伤到了他,这都是自找的,可现在是公开场合,有什么事……有什么事…….

”久闻大名,有机会合作真的是太好了。“

牧歌的脸上带着一丝狡黠,樊伟猜不透他的意思,也就没敢轻举妄动。

化妆室里的气氛开始变得奇怪,所以大家很快就知趣地以此退开了场。

”你……“樊伟在许久地沉默后终于是开了口,可偏偏不巧,牧歌的电话响了起来。

”欸,说了很多次了,不用来接我,真的,我有饭吃,饿不着。“

牧歌侧过脸去,但樊伟依旧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轻松自在,和面对自己时那个状态完全不一样。

他这是,有对象了?

牧歌又跟对面说了几句,挂了电话之后化妆室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牧歌从座位上站起来,对方不紧不慢地收拾着桌上地化妆品,然后给自己的小助理发了很长的语音短信。

樊伟注视着这一切,直到牧歌的团队来敲门,直到他离开,他也没敢把那句话说完。

他或许,早就把自己忘了吧。

樊伟把手里那份白起签过字的文件死死捏着,眼底翻起一股酸涩。

5)晚宴

大概是签约会一周后,作为樊娱的背后老总,白起特地为牧歌办了接风宴,名义上都是自己人,可是就在樊伟推门而进的时候,屋里坐着的另外两个人却差点晃瞎他的眼睛。

”来了啊,这是罗氏娱乐的罗总和罗大公子,樊伟你应该不陌生吧。“

在主位和白起喝着茶的是罗氏娱乐的总裁罗勤耕,业内都知道他在为他们公司的下部新戏招男主角,而传闻中他最中意的便是牧歌,今天他这是来抢人?樊伟皱了皱眉头,结果一转脸便看见,牧歌在桌子另一角和罗浮生聊的正欢,樊伟的脸都要黑了。

”见过罗总,今天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樊伟完全没跟他们客气,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两组人的中间。

”看来我签下牧歌是我的荣幸啊,连罗总和罗大公子都要亲自上门来拜访,看来我这生意是要做上天了。罗总,我先干了。“

”诶呦,瞧我们樊总说的,这都是哪儿的话。这不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应该的,我们家牧歌能得到樊总的照顾才是我的荣幸。“

罗浮生站起来一杯白贴上樊伟的酒杯,另一只手还放在牧歌肩膀上,不动声色地揉捏着,这场宴会的主角却在这个时候保持了沉默,彷佛是默认了他们俩之间的关系。

樊伟转头看向白起,白总却只是悄悄地摇了摇头。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随即罗勤耕也站起来,喊服务员上来一瓶价格不菲的珍藏红酒誓要请白起品尝。白起以身体不适为理由委婉地拒绝了罗总的盛情邀请,可看上去罗氏父子并没打算放过二人。

这是有备而来。

他白氏企业涉猎甚多,可总不能包揽下所有,像罗氏这样的老牌龙头企业,他们更多的是争取合作机会,实现互利共赢,所以不要为了这些小事而撕破脸才是作为管理者经营的最明智之举。

”明明是我组的局,却让罗总您破费了。“白起接过酒杯稍稍抿了一口,”好酒。“

罗氏父子这才把话匣子打开,把今天来的目的娓娓道来。

总的来说,他们今天是要来带牧歌走的,至于合同上的违约金,罗氏会双倍偿付。

这是几个意思?樊伟和白起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牧歌,这事之前可没听说啊。

牧歌一下子被几位大佬总注视,之前的坦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和沉默。

因为他知道,这件事,他根本没有发言权。

樊伟一见此情景,心里便有了数。

“罗总,理可不是这么说的。您看重牧歌那确实是牧歌的福气,这不也证明了他的潜力和能力以后绝对能火出一片天不是,按这么说的话,我可还真有些舍不得把他让给罗总您呢。咱将心比心,是不是这样的。”

罗勤耕没想到樊伟会拒绝的这么直白,脸上伪善的表情瞬间就挂不住了,樊伟也顾不上一旁的罗浮生,直接从座位上把牧歌拉起来推他出门。

“你也真是没个眼力见,没看到白总酒杯空了吗,去喊下服务员再拿一瓶来。”

牧歌被突如其来的拉扯晃了神,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推出了门外。

“密码是你的生日,赶紧叫人。”

樊伟低声在牧歌耳边嘱咐了两句便关上大门并反锁起来。

“樊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罗浮生也忽地站了起来,手里顺势摸上了刚喝了一半的红酒瓶,樊伟发现他们家白老大已经半昏迷躺倒在罗勤耕怀里,糟糕,看来有问题的不是那杯酒,而是他来之前的那壶茶。

糟糕。

樊伟卷起了西装袖子,解开了领带结,双手高抬做好了备战的姿势,毫无遗漏地扛下了来自罗浮生的狠狠一拳。

门外的牧歌来不及多想,解开了樊伟的手机,下拉打开联系人,结果正好这时接到了来自井然的电话。

“怎么了樊伟,小白的电话怎么没人接?我到饭店门口了,你们人在哪?”

“救…….救命!”

6)病房

等到陈一鸣冲进医院的时候,白起正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牧歌守着樊伟配合护士给手上缝线。要不是那针眼和一桌子的暗红,陈一鸣还真以为他面前这个靠在温柔乡怀里脸不红心不跳被牧歌轻声安慰着的男人,刚刚经历的不过只是一场正常的饭局。

他最好是不要嘤嘤嘤,否则陈一鸣很难控制自己再给他来一拳。

井然还在墙角窗户旁边打着电话。

“嗯嗯,罗总他们那边可能也是酒喝多了,就麻烦韩警官多加看护了。嗯嗯对,我们这边还好,伤情鉴定等明早报告科上班我立马提交过去。好的好的,辛苦了辛苦了。”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下了飞机到现在都一直在忙碌没有休息,这和他这个加班到深夜的社畜DOG也没有什么区别嘛,陈一鸣心里想到,随即又把目光转到床上的白起身上。陈一鸣闭上双眼试着在脑子里呼唤黑起的名字,一遍,两遍……..没有回应。

“你来之前医生查过了,是类似于安眠药和镇定剂的混合成分,一时半会没那么快醒。”井然拍了拍陈一鸣的肩膀。“家里怎么样?都吓坏了吧。”

“小郑老师吓得不轻,不过小昊也挺适应和他相处的,代喂奶问题不大,而且有何非陪着我还是挺放心的。但三妹那小子之前不是说老家大哥出了事回去办后事去了,人还没回来,所以我还没敢把这事告诉他。”

“行,那就等他忙完回来再跟他说吧。咱们这边,虽然可能小白醒来之后还是会建议和解,但是依我之见,我倒是觉得可以做做文章。”

“你的意思是?”陈一鸣不解。

“牧歌,你说呢?”

“啊?”

突然被点名,牧歌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你跟罗家到底怎么回事。”

说实话,他是有些怕井然的,人那气场往那一站……牧歌支支吾吾也没说个字来,樊伟见状就歪了半个身子过来,把牧歌拦在身后。

“好了好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今天大家都累了。”

井然脸色臭的极其难看,憋了一晚上的火终究是又憋了回去。

值班护士给他们一人搞了张折叠床,牧歌却心怀愧疚说自己睡不着要给白起守夜,于是跟井然一左一右坐在病床两边,樊伟和陈一鸣便把折叠床搬到对面的墙根处半坐着。很快吵闹的病房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陈一鸣没有放弃,继续在脑海里重复呼唤着黑起的名字,一直到了后半夜,陈一鸣坚持不住快要睡过去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什么东西咯着疼,他才缓缓睁开眼来。

那是一根看不见尽头的,一直往黑暗深处无限延展的巨大锁链。

7)生病

白起这一觉睡了足足有一天半才醒来,眼睛还没睁开,手已经被紧紧握住。井然顶着两个黑眼圈连忙按下床头的护士铃,白起茫然地撑着床单试图坐起来,却伸手摸到了缩在角落的还在昏睡中的陈小鸟一只。

井然把旁边的落枕塞到白起的背后扶着他坐起来,”他啊也忙碌了一晚上,把家里都照顾妥帖了,你呢就给我好好休息,听到没有。”

白起反手握住他的手掌,轻轻揉捏道,”辛苦你了。”

“辛苦倒不至于,就是被你吓的够呛。”一颗心定下来后,他才控制不住自己似的开始颤抖,白起不在的时候,他是这个家里的主心骨,太多的事情需要他来处理,可要是白起真的出了什么万一…………

井然也是会害怕的。

“傻子。”白起说。

白起的身体状况,他自己清楚,井然的事业他在经济和资源上,他可以倾尽所有,唯独这颗心…………

他若真的要…………

我也是愿意给的。

白起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保持着一成不变的面孔,尽量不让井然发现自己内心的波动。

可他反握住井然手的那一瞬间,井然似乎就已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不肯松开。

“谢天谢地。”

护士来又给白起抽了一次血做了检查,药剂残留还挺多,所以药水瓶又给他加大了剂量,白起一直握着他的手不说话,只是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井然的虎口,药劲上来后又沉沉睡去。

井然虔诚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随即把他的被角窝好,他又贴着白起的脖颈处好好闻了一遍,这才把一身筋骨放松下来,趴在他身旁进入梦乡。

陈一鸣不知道自己沿着那巨大的锁链在黑暗里走了多久,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有时候会从旁边传来熙熙攘攘的嘲笑声,有时候锁链尽头会传来一阵震动,带着金属片在黑暗里回荡着清脆的撞击声,犹如铃铛一般勾着陈一鸣继续往前走。

这是他在梦境里,从未到达过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陈一鸣在黑暗里似乎听到了马蹄声,他们势如破竹地叫嚣着,攻城略地,又很快被那些笑声冲垮,一起被揉碎进无边的黑暗里。

渐渐地,陈一鸣看到前面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他加快脚步试图把那些奇怪的声响抛之脑后,锁链上的震荡越来越剧烈,就在快摸到那片亮光的时候。陈一鸣停了下来。

他屏住了呼吸。

那不过是一方由几平米的砖块砌成的墓冢,红色的,蓝色的,黄色的,各种他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开满了整个土包。黑起身穿着一抹黑色漆服,手里拎着一壶浊酒,嘴里念叨着什么,看见不远处的陈一鸣便抬起手勾他过去。

“王上,这杯酒,臣等了你两千年,你喝,还是不喝。”

8)出租

白起还没醒的时候,报告科的人已经把东西送过来了,还没等井然接过东西,牧歌便先一步把材料拿下,”那个,哥,这个我去送吧,你好好照顾白总。”

井然看了看牧歌又看了看在旁边收拾床铺的樊伟,没说话。

“那等白总醒了我再来看他,还麻烦哥替我跟白总说声抱歉。”

井然没好气的应了他一声,算是同意了。牧歌连忙弯腰给他鞠了几个躬,随后捏着报告转身离开了,樊伟跟井然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也跟着出了门。

“你刚来上海,应该还不知道警察局在哪吧,我送送你。”

没等牧歌拒绝,樊伟便顺道拦了一辆出租车,一双手抚摸上他的后背,轻轻推他进车后座,樊伟看了看牧歌欲言又止的嘴角,犹豫了一下还是关上了车门,自己则是绕了一圈到副座位上坐下。

韩沉所在的派出所离医院其实也不远,平日里也不过就开车二十分钟的距离,可今天不知怎么的,这条路上异常的堵。

前方的路口似乎是追尾了,吵架声伴随着车尾气和逐渐升高的温度,在不大的车内漫延开来,牧歌扣开了车窗往外看着,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樊伟在后视镜里盯着他精致的脸庞,思绪也飘回了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

牧歌特别喜欢吃香草冰淇淋,每每在下课铃间隙,他都会到小卖部买上两根,掰开一半隔着学校的围栏递给外面的樊伟。那会的樊总,还是个到处投简历的一无所有的应届毕业生。

他们也曾经和很多校园情侣一样,畅想着未来,想着等以后赚钱了,租一个不大不小的房子,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白天樊伟出去工作,牧歌出去跑活,晚上的时候樊伟来牧歌工作的剧院看他的演出,等结束了两个人再挤回小小的出租屋一起黏黏糊糊吃饭,休息。

他们想象过很多他们未来的样子,唯独没有现在这样,两人熟悉的陌生人,隔着座椅,相看无言。

“你说,这一晃都多少年过去了,很多事情好像变了,也好像没变。”牧歌说。

顺着他的眼神转过头去,樊伟看到对面路上一对骑着电瓶车的男女朋友,女生坐在后座帮前面的男友整理头发,男友从车篮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后面的女生,两人相视一笑,在嘈杂的人群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小蓝你还记得吗,应该不记得了吧,那是第一次我攒够了钱给你买的车,虽然很破,但却是那会我省了好几个月的生活费。”

“怎么会不记得呢,多亏了小蓝我才能赚到第一桶金,那会真的穷的叮当响,一份泡面掰两半吃,后来拿到启动资金了我还给你买了项…………项链。”

樊伟本想收回的话语,却在后视镜里瞥见牧歌脖颈上的那丝亮光时,整个梗在喉咙里。

牧歌冷不丁地回过头看他,樊伟慌乱地把视线移开,他听见后座上的人往前挪了几分,似乎是把头靠在他背椅上。

樊伟整个人都绷紧了,他听见牧歌贴在他耳边轻声地说,”对不起。”

他再也憋不住了,忽地解开安全带,从口袋甩出两张大钞告诉司机师傅不用找了,随即打开车门把牧歌从后座上拉了出来。

“手!!你的手!!!!”

牧歌神情紧张地盯着他另一只裹着厚厚绷带的手,任由这个人拉着自己,穿过停滞的车流和人海,拐进附近的小巷子里。

“不仅仅是小蓝,你的样貌,你的呼吸,你的味道,你的声音……你的……”

“樊伟!这里是街上!”

“你的声音!你的一切我都没敢忘牧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对不起你的人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的人是我……罗浮生他们有没有欺负过你,你身上有没有伤,牧歌你知不知道你给投合同书的时候我有多开心,我真的……”

“樊伟…………”

“我真的特别开心,特别特别的开心。”

抓着牧歌的手特别用劲,樊伟见他没有反抗,便试探性地把他圈在怀里。

“欢迎回来,小歌。”

9)协议

牧歌终究是没忍住,搂着樊伟的脖子吻了上去。两人在狭窄的巷子里不断地交换着呼吸,越来越膨胀的思念让这里的味道更加的甜蜜。

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肯定是警察局监管室里,罗浮生和韩沉紧张严肃的对峙。

“我说,你真的不用用这种眼神盯着我,韩sir。在我的律师来之前,你不会从我嘴里得到任何信息的。”

韩沉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坐在他对面,不停地处理着什么信息。

“韩队,外面有人找你。”白锦曦敲门道。

“来了。”韩沉撇过头去应了一声,罗浮生看看他耳朵上戴着一个小型的蓝牙耳机。

“在我回来之前,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我刚刚跟你说过的话。”

“我很难约的,韩sir,别太想我。”

罗浮生依旧是这么不着四六地打着哈哈,韩沉无语地离开,在经过白锦曦时悄悄给她打了一个暗号,白锦曦心领神会,手指伸到胸前假意掏笔,不动声色地打开了扩音器。

“你好罗先生,我们韩队确实不太好说话,不过你不用担心,你有什么需求可以跟我说,我尽量帮您解决。”

白锦曦的脸上带着标准的职业微笑,却在韩沉离开房间后的第一秒就反锁上铁门。罗浮生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父亲在哪?”

“回答我的问题,罗先生,这里是警察局,不是你家的风月场。”

韩沉迈着步子穿过走廊经过另一间关押室的门口,这里的规格跟罗浮生那间比起来要大的多,罗勤耕正在两名看守人员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怎么样?”

“没有异常。”

“继续监视。”

“是。”

韩沉走到旁边的窗户处向外看着,一排高级轿车上浩浩荡荡地下来了很多西装革履手提公文包的人,想必是罗家的法务来捞人了。他叹了口气,再这样下去,他根本关不住这两位多久。

从二楼拐角上楼梯,韩沉突然停住了脚步,楼梯的上半层站着两个人,樊伟和带着一脸红晕的牧歌。韩沉这个人向来对别人的隐私没有什么求知欲,所以只是低眉问了一句,”怎么,想通了?”

“韩警官,我要举报罗氏娱乐诈骗。”

“我要证据。”

“我就是证据。”

牧歌是七年前被罗氏签下出道的艺人,收到电话的时候,他激动地不行,以为自己是被选中的天之骄子,自己苦练这么多年的声唱和形体终究是被伯乐选中了,那可是罗氏诶!

接待他的是自称罗氏执行董事的男人,在两人长达三个多小时的沟通里,他给牧歌规划了未来十年的事业版图。他表示,以牧歌的长相,能力和才华,绝对能在内

牧歌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可是那可是罗氏,是他梦寐以求毕业后能签约进去的大公司,在左右权衡利弊下,大二的牧歌向学校提出了休学并和罗氏执行董事签下了相关合约。

他没想到罗氏会在合同里用文字给他挖了陷阱,自打他签上自己的姓名,就等同于把自己卖给了罗氏。和他同期进公司的,还有很多和他差不多大的练习生,他们也是在进了罗氏之后才发现自己被骗了。罗氏非但没有把当初约定好的资源给他们,反而是把他们粗略地打包给选秀综艺,再利用恶意剪辑和话题制造,把他们目标中的种子选手送上出道位,把牧歌他们恶意营销成品性缺失的垫脚石。

他们不是没想过逃离,可是这意味着天价违约金,他们这群连基本工资拿到手都养不活自己的小孩子,怎么跟这些资本家比拼,所以更多的人选择了沉默。

牧歌唯一比旁人幸运的是,罗家大少爷看上了他。在其他同辈一个个被执行董事送上金主的床的时候,是罗浮生把牧歌给拦了下来。

罗浮生当着其他人的面,低头在牧歌的脖子上留下深深一吻宣誓着主权,这让其他同辈更是嫉妒不已。

牧歌接到了新的资源,可是也同时在宿舍受到了无止境的霸凌。

渐渐的,牧歌开始小有名气,可是罗浮生提出来的要求也越来越过分。他的控制欲,已经一发不可收拾。罗浮生开始在牧歌的房间里装摄像头,在他手机和电脑里植入病毒,二十四小时专人监视。

牧歌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个黑洞给吞噬掉,所以必须想办法自救,所以他想尽办法瞒着罗浮生,给樊氏发了邮件,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樊伟坐在牧歌身边,紧紧搂着他,听他细细说着这些年来自己在罗氏的经历,更是万分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没再坚持一下,去把牧歌找回来把两人的事情掰扯清楚。

“那份合同我有保存好,和董事的每次交谈我也都有语音记录,里面也包括一些其他艺人的,这些证据我都有保存。”

“韩警官,关于这件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牧歌看向樊伟,樊伟顿了顿继续说到。

“证据可以公开,但是举报人必须匿名。牧歌也是受害者,我不希望他因为这份宝贵的勇气,而受到更多不可知的伤害。”

10)衣冠冢

军装铁骑,陈一鸣从未见过如此这般的黑起,关于对他过去的记载寥寥无几,即便是白起身边最宠爱的井然也对此一无所知。

“那可是他的伤疤,我想除非他主动愿意给你看,否则你想都别想跨进那扇门。”井然苦笑到。

史书,史书总该有记载吧,他活了这么多年,他不信在历史的长河里没有留下关于他的一点记录。

陈一鸣曾经翻遍了龙大历史系的资料储藏室,也跪下求过赵云澜给他开放特调处图书馆的阅览权限,但是他所查到的那个人,除了同名同姓以外,几乎没有和他所认识的那个灵识有半分相似。

他真的是历史上的那个白起吗?还是说那段故事只是被后人神话的一段过去?

陈一鸣不敢确定也没法确定,井然害怕的事情,他同样也害怕。

黑起嘴里还在不清不楚的念叨着什么,见身后有人来了便大手一挥,把碗里的酒泼洒出去,溅到了陈一鸣的西装裤上。

“你喝多了。”

“我没有。”黑起突然抬高音量,把瓷碗摔碎在地上,“我没有!”

陈一鸣瞥见他眼角湿润,心里顿感一刺,连忙低下身子来,从背后扶着他,让黑起以一个更舒服的姿态靠在他怀里撒疯。

“我真的没有。”

黑起的气势一下子又低了下去,带着些哽咽,任由着陈一鸣抬手给他擦着泪花。

”你知道他们都怎么说我吗?乱臣贼子,蓝颜祸水,我一生热血沙场,我建功无数,我为了这个国家为了他们我付出了多少,可到头来我又得到了什么。一座坟墓!是一座坟墓!!“

陈一鸣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讲:”我知道,我知道的,你先别……“

”不!你不知道!“黑起抬起头来,黑黝黝的眼珠子死死盯着陈一鸣,”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到底哪一点对不起你!没有!从来没有!我没有。“

想说的话全都梗在喉头,陈一鸣从未见过如此认真的小黑,他这是,把我当成什么故人了吗?

”是我对不起你。“

想来想去,他没有更好的回答,陈一鸣只好替那个他素未谋面的假想敌说一声抱歉。

黑起右手勾着陈一鸣的脖子,左手顺着他的脸仔细摸索着,看了他许久后又摇了摇头,一丝苦笑涌了上来,”你不是他,呵呵,你不是他。他早就死了,独留我一个人苟活在这世上!他一介凡人怎会陪我进地狱?笑话,都是笑话,贪生怕死的狗东西!他凭什么,他凭什么擅自做决定,他凭什么逼我喝下那碗长生汤!他凭什么!“

黑起的指甲死死扣进陈一鸣的肉里迅速收紧,他被锁住喉咙呼吸不得,脸涨的通红。耳边的马蹄声,战吼声,尖叫声,鸣鼓声,一时间全都挤了进来,涌入他的脑海。陈一鸣在黑起的腰间摸到了一把匕首,情急之下他不得不把他拔了出来,划伤了黑起的手腕。

红色的液体顺着冰冷的刀锋流了下来,陈一鸣瞥见那刀柄上的花纹,确是觉得万分眼熟,他好像,在哪见过这个纹路,是在哪里来着?

疼痛似乎是更加激怒了黑起的酒气,他伸出舌头一点一点舔舐着手腕处的伤口,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开始涌动了起来,陈一鸣这才看见,原先他以为的黑暗的过道,原来是被一层黑色薄雾裹住的宫殿长廊。黑雾渐渐往黑起的伤口处收拢,金碧辉煌的内饰开始显露出来,黑起的嗓子里还在发出声声低吼,陈一鸣见状只好迅速环视着周围,他见过的,这在特调处的图书室里见过,梦境是有阵法的,有阵法就有阵眼,只要找到那个物件,只要找到那个物件……

身侧的桌台上摆放着一个方形的玉雕,陈一鸣没来得及细细琢磨他的用处,只是瞥见那上面与匕首相仿的纹路便决心一试。台下那人已经快被黑雾吞没,只一人形提着手里的佩剑就要上台砍他,陈一鸣举起玉雕狠狠往下一砸,那黑雾便如洪水般朝他袭来。随着清脆的碎裂声,陈一鸣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不过这次他学乖了,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在黑雾中紧紧抓住了黑起的手。

11)过往

陈一鸣醒来的时候,井然正在帮白起办出院手续。

”我说,中招的又不是你,怎么睡得比我还死。“

白起手里那碗破面条愣是被他吃出了米其林餐厅的气质来。

”你……“陈一鸣还想说些什么,试着把睡麻了的半边身体活动活动,却听见一阵噼里啪啦,他手里的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他弯腰去取,却发现是那把,他在梦境里摸到的,黑起身侧的有着特职花纹的小匕首。”这是……“

”怪不得。原来他选择了你啊。“白起低头吃面,陈一鸣看不出他的表情。

”醒啦?过来帮忙。“井然交完费,推着一把折叠轮椅进了加护病房。

”嗯?这么严重吗?“陈一鸣起身帮他收拾东西。

”有点麻烦,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意大利那边我已经打过电话了请好假了,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打算带白起去小郑老师那里住一段时间,也好多陪陪小昊。“

”这样啊,我知道了,你们放心去吧,家里交给我,正好有些事情,我也想查查。“

陈一鸣默认了井然的选择,因为他知道,这个男人一向如此,他决定好的事情,即便是白起本人,也很难改变他的决定。

两人都对牧歌的事情闭口不言,白起也不是傻子,樊伟不在这里自然是陪着牧歌在处理这些事,再不济,天塌下来还有井然他们撑着,总归是轮不着他费尽心力再去善后,一种来自老父亲的欣慰油然而生。

静养啊,确实,自己一直说着要休息,可哪里休息的了,趁这个机会不如索性从一线退下来得了,找个乡村小部落和井然和和美美的过点小日子…….不对,那他的工作怎么办?这不是耽误人家吗?要不然包了他得了,就这么把他捆在身边好像也不是不行……不对,那这样不是越活越回去了嘛,不可以这样,不可以的。

白起还在皱眉,就忽然感觉身体一悬空,他下意识地抱住了身边的人,井然托着他的腰笑着说,“想什么呢白总,回家了。”

陈一鸣把自己的车钥匙给了井然,便自顾自地离开了,井然没好多问,便开着车带着白起往城外的方向上开。他从后视镜里注视着车后座正在闭目养神的白起,喉结动了动却终究还是没有开那个口,他有什么资格开这个口啊,自找无趣嘛这不是。

“想问什么就直说。”

白起毫无征兆的睁开眼睛,与井然的视线紧紧对上,倒是井然有些慌乱的把眼神从镜子里移开。“以后再说吧,你先好好休息。”井然回避着他的眼睛,看了看手机导航,“我们距离目的地还有…..还有三个小时,你可以再睡一会。”

“停车。”

“啊?”

“我让你停车。”

“啊…..哦……”他是不是生气了,是因为自己吗?还是……井然的心里五味杂陈,找了个咖啡馆附近便把车停了下来。白起正要开门下车,车门打开了要抬腿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这会还病着呢,肌无力,他光靠自己没法自由活动,于是握在车门上的手愣在了原地,井然见状只好叹了口气,把车熄火,从驾驶座钻出来,给他关上车门,再从车尾处绕一圈打开后座门,钻了进去。

白起的身上还盖着陈一鸣从家里带过来的毛毯,见井然坐在了自己旁边,也不等他反应过来,顺势倒在了他的大腿上,用毯子盖住了自己的脑袋。井然整个人僵在了座位上,隔着西装裤才慢慢感受到白总脸颊的温度。

“谢谢。”他听见他说。

井然抬手放在他的腰侧给他按摩着肌肉,嘴角不免勾起一抹微笑。“我说你这个人,怎么有时候比我还别扭。”白起装模做样的在他大腿上狠狠捏了一下,“白总报复心还挺强。那你是想好了要怎么感谢我吗?我误工费和来回机票可不低,不管怎么说这你总得报销吧。”

“我不是白起。”身下的人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

?????

“准确的说,我和他,都不是白起。我们都是那个人的一部分。”

井然的手停住了动作,他不知道怎么去消化这短短几个字里包含的信息量。

“可能这样解释会更加清楚一些,你听说过一个理论吗,薛定谔的猫,我和他,都是箱子里的那只猫。”

其实真要说起来,井然知道的东西,还不如陈一鸣。毕竟黑起选中的人是陈一鸣不是他,也是白起斩不断理还乱的情缘里,唯一一个获得黑起许可,能自主进入梦境的人。但这不意味,陈一鸣查到的资料,不会和别人共享,其他人他可能不信任,但是井然,绝对是他唯一可以倾诉和讨论的对象。

在白起和黑起不知道的时间和地点,井然和陈一鸣曾经开过无数次这样那样的研讨会来验证他们两人的身份,以及关系,却迟迟没有一个可以完全说服对方的理论。

他其实挺佩服陈一鸣的,至少,他比自己勇敢的多。

“你说的是,古起?” 古起是一个代号,他们万千假想理论中的,一个可能存在又可能不存在的,理论中的人。

“原来你们这么称呼他,看来有些话省的我去解释了。”

“不完全,如果你愿意,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故事,你和他,你们的故事。”

话聊到这个地步了,井然也不藏着掖着了,要是白起他不想谈,绝不会给自己这样一个靠近的机会,那既然是机会,他就好好好把握住。

“说来话长了,史书里是怎么记载的,秦王一生都在追求长生不老药,战神将军白起功高震主被秦王赐死在杜邮,是吧。”

“差不多吧,大差不差传下来的故事都是这么说的。”

“那你恐怕不知道,其实他们俩,或者说,我们俩其实是竹马绕青梅,古起是跟秦王,自小定了姻亲的爱人。”

井然皱眉,谁家谈恋爱直接赐死啊,这不太合适吧。

“也像记载的那样,古起后来成了将军,开拓疆土为这个朝代打赢了无数战争,被封为一代战神。秦王一开始求长生药,是为了百年后,与他一起永享天年,两人一起做一对闲云野鹤,一对远离世俗纷扰的神仙眷侣。”

“所以真的有长生药吗?他真的给练出来了?”

“算是吧,但药材稀有且昂贵,无数人力物力财力倾倒进去,也就熬成了一份药。世间独此一份。”

井然意识到了不对劲,“所以他……”

“秦王没有告诉其他人,只是找了个机会瞒着古起,把那碗药汤灌进了他的肚子里。他说,有你替孤守着这万好江山,这一切,就值得。他为自己修建了空前宏伟的坟墓,却只赐给了古起一座荒郊野坟,也是想把他的爱人送出这监牢,希望他能获得自由。”

井然握住白起颤抖的手,心疼地看着他,这个家伙,到底背负了多少东西。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我才知道的,秦王死后,古起就疯了,他接受不了他这样的安排,于是在强大的精神困扰下,我和黑起,诞生了。一方面,他对秦王放不下的执念,生成了小黑,而我,是他彻底放手后的那个自由身。我们谁都不是古起,我们却又都是古起。我们公用一个身体,却分化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格。真正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为什么我是幸运的那一个,小黑却要承担全部的苦楚,如果当初我能选择,我一定不会让他成为背负着执念的那一部分……..”

“瞎说什么呢你,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谁,你是你,他是他,你们既然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那也没有什么高低好坏区分,别这么说你自己,这样既不尊重你,也不尊重小黑。”井然低下头来,紧紧抱住他,“相信我,他的那份执念,会有人好好帮他开解,我不求别的,我只希望你能开心快乐。”

12)挂坠

陈一鸣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远在老家的老父亲打电话。

“诶爸你说什么呢,我钱够用的,诶没什么事,真的没事我就是打电话问候问候你们,诶呀没谈恋爱没有女朋友,诶爸!”

陈一鸣把匕首放在旁边的窗台上,半靠在餐桌边听着老父亲的唠叨不禁挠头。自打几年前跟前女友分手之后,和父母的每次通话几乎都要被催着结婚,他说不过也不打算跟他们解释这些年在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得用沉默代替辩解。

“你小子到底有什么事?不说我挂了啊。”

知子莫若父,陈一鸣这才缓缓开口问到,“祖父走的时候,留了一个老木箱,您还方便拍张照给我看一下吗,有些事我想确认一下。”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之前不还说那老古董是赝品,给你当摆设都不要吗?”

“爸!”

“知道了知道了,别催,我在找。我记得前阵子你妈他收拾屋子,应该是收在你床底下了,孩子他妈,过来搭把手!”

陈一鸣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震了他一下,可他回头看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奇怪,是错觉吗?

“你这床底下东西还不少,有你以前念的课本,还有你以前捣鼓的那些小玩意,哦我看见那箱子了,在最里面。你够得着吗,不行我去找根杆子来?一鸣啊你等会啊。”

那东西又震了一下,陈一鸣几乎可以确定这东西绝对不是他的错觉,他的家里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东西的存在。

“没事爸,我不急,您二老悠着点,别伤着腰。”

他把手机开了扩音,起身打量着周围的东西,可是他等了一会,家里确是死一般的沉寂。

“你妈微信把照片发过去了,你看一眼?”

“好。”

手机里的,是一大箱子厚重的木盒,外表看上去和普通的木材差不多,打开来里面却躺着一块青铜片,那是古鼎的一个腿,看样子原品个子也不是很大,与其说是鼎,还不如说是一个迷你的小手办,大小跟高脚杯差不多。陈一鸣双指放大了照片,这青铜腿上刻的花纹……确实跟黑起匕首上的那个很是相似。

“怎么样,还有什么事情要做的吗?这小玩意需不需要我给你快递寄过去啊?”

“那行,爸,那就麻烦…….”陈一鸣一摸,发现原本放在窗台上的匕首不见了,他脑子一嗡,然后就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人贴上了他的后背,一双手环绕着他的脖子,似乎是在把他当什么人肉抱枕圈着。

陈一鸣看见,那手腕的虎口处正纹着那花纹。嗯?他之前怎么没在他身上见过。

“什么?刚信号不好我没听见?寄不寄啊?”

陈一鸣回过神来,“没事爸,等过几天有空我回家一趟取就是了。”

陈父陈母又跟他寒暄了一阵子,身后的人却丝毫没有要下来的样子,陈一鸣只好佝偻着腰让他靠的更舒服些,好不容易挂了电话之后,他才转过身来,把酣睡的黑起抱上了床。

说起来惭愧,以前在幻境的时候,他见过很多黑起的样子,有哭,有笑,有撒娇,有魅惑,可唯独没有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看着他入睡。毕竟,一直以来,先睡着的人,都是他自己。

兴许是又做了噩梦,黑起突然浑身痉挛了一下,毫无安全感地抓住了陈一鸣的左手,紧紧攥住不放,陈一鸣没得办法,只好躺在他身边,把黑起搂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他的后背,就像小时候母亲哄自己入睡那样,轻声地哼着安眠曲。

虽然他不知道黑起一个灵体到底是怎么从幻境里被他带出来的,但十有八九跟那把匕首有关。

是灵媒吗?还是说,他被什么人下了咒术。

陈一鸣在脑海里搜索着之前翻过的有关于阵法的资料,但他一个外行人,懂一些皮毛已经了不得了,这些深层次的东西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头绪。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他俩身上,陈一鸣的下巴抵着黑起的头顶,渐渐地也进入了梦乡。

“我不会原谅你的!你要是敢这么做,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是谁!

陈一鸣猛地睁开眼,是一片黑暗,怀里已经空了,他迷茫地起身打开房间的灯,已经是凌晨三点半。

黑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回了匕首,不过这尺寸似乎比之前小了很多,已经不能用来防身,或者说,他现在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手机挂件。陈一鸣去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挂面,寻思了良久,从抽屉里翻出了以前买过的一个旧坠子,把上面的绳子取了下来,穿上了小匕首,又重新挂回了脖子里。做完这一切,陈一鸣立马跟领导发了要休年假的消息,然后买了一张明天回老家的车票。

冥冥之中,好像一切早已注定。

13)车站

陈一鸣买的最早的一班车,发车时间其实是第二天傍晚,小城市一天只有一趟,甚至要坐四五个小时之后再转乡村巴士继续坐一个半小时。

对于他这个全年无休的打工人,即便有了白起这层裙带关系,他领导其实对他这个人也并没有多大的有色眼镜,毕竟人家工作能力在那,就算不能说给公司带来多大的人脉和资源,但是自从陈一鸣空降之后,这个本来濒临破产的小广告公司,惊人般的起死回生了并且这几年的财政再也没有出现过危机。

所以我们小鸟的年假请的很顺利,又或许是白总打过招呼了,平日里一毛不拔的领导这次给小鸟的回复很是热情,甚至嘱咐他多休息几天,要不是不够的话,也可以多玩几天,不用急着回来工作。

许是因为是周一工作日,车站的人很是稀少,陈一鸣轻装简行,只带了两件换洗衣服塞进背包,就出发上路了。脖子里的小匕首挂件自打他醒了之后就再怎么呼唤也没有反应了,井然传了消息过来,说是白起也陷入了沉睡,也许这是属于他们身体的一种保护机制,毕竟白起每次醒来,精神状态都好了很多。井然有问,关于他们的身世,是否需要直接告诉他答案,陈一鸣摇了摇头,果断拒绝了。

他说,这种事,我想我自己去寻找会比较好,况且即便他现在知道了也解开不了黑起的心结。

井然沉默了一会,也应下了,“总之,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车站的广播响了起来,陈一鸣挂了电话,背着小挎包上了大巴车。

阵法、花纹、幻境、前世今生,想到这一切,陈一鸣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在隐隐作痛。他跟小黑,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像沈巍赵云澜那样?不至于吧,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昆仑君和鬼王吧,可如果不是这样?他们又是在何时何地,发生过什么事呢?

起初他去特调处查资料的时候,赵云澜曾经就提醒过他,想要追溯过往的记忆,寻常人是做不到的,但警察自有一套训练系统,虽然做不到让你过目不忘,但是起码可以根据一些碎片化线索去更加逻辑化地追溯历史。

大巴车上除了司机和自己,剩下的几个看样子都是进城务工的大爷大妈,陈一鸣挑了一个没人落座的后排,戴上耳机,把自己的整个思绪沉浸了进去。

在他很小的时候,爷爷就提起过,大概是在好几十年前了,老家附近的山上曾经爆发过一场特大的泥石流,死了很多人。爷爷比较幸运,当时他在山顶探险,下大雨的时候他找了一个破山洞躲了起来,灾害发生后他就被困在山顶好些天,家里人都以为他遇害了,但他缺靠着野果和雨水活了下来。山洞深处有一面墙裂开了,里面黑不溜秋的啥也看不着,爷爷当时壮着胆子往里面走了一段路,渐渐的开始意识有些不清醒,迷迷糊糊听到了很多奇怪的声音,后来他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摔了一跤,再醒来时人已经被送到了医院。医生说,他被毒蛇咬了小腿,按道理说毒素扩散了那么长时间,他这条腿是要截肢的,但是很奇怪的是,爷爷被发现的时候是在山洞外,家里人说是被神仙托梦了才知道爷爷没死,这才上了山去寻,发现他的时候他怀里正抱着那碎铜器,旁边躺着的是断成两截的毒蛇尸体。后来那碎片就被爷爷当宝贝供了起来,觉得这玩意一定是会给家人带来好运。

但是父亲不那么以为,父亲小时候听多了这样的故事,总觉得是爷爷诓骗自己不让他们去山上玩才随便找了个什么废品来编故事。所以后来爷爷在跟小陈一鸣讲故事的时候,总会被父亲打断,说现在都改革开放什么年底了,爸你就别老用这些封建思想来吓唬小鸣了,你小子也别玩了进屋看书去。他那会看不明白爷爷眼里的复杂情绪,但自从那次之后爷爷就 不再跟他提这个了,后来爷爷病重,在病床前拉着陈一鸣想要说些什么,但看了看父亲又欲言又止。陈一鸣后来想,或许爷爷是有遗憾的。

“喂,醒醒。”

陈一鸣睁开眼睛环顾着四周,屁股下疯狂的颠簸预示着司机的车已经从高速下来驶进了山区,车上的其他几个大爷大妈也都在各自的座位上睡着,窗外好像是下起了小雨,劈里啪啦地打在他耳边,“喂!我怎么在这?你要带我去哪?”

陈一鸣低头看了看,不确定地回答到:“小黑?”

“嗯,发生什么事了,这是哪?下雨了吗怎么感觉有些冷。”

”嗯?“陈一鸣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黑起好像是驻扎在他身体里地第二灵魂,与他共享着五感的同时又与他的思想独立,真要形容的话,大概率是双核处理器?起码他没有像白起那样,一个清醒时另一个就陷入沉睡。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不好说,我好像除了不能控制你的身体动作,其他好像都没问题。精神的话,也没有之前的枷锁了,反而像是躺在一张软床上,比起刚才好像又多了一个小电暖给我裹着,就是软乎乎又湿漉漉的,很适合长眠。但是你也知道我刚醒,我又睡不着。“

不知道为什么,黑起这么乱七八糟的形容,在陈一鸣的脑子里突然窜出一个名词,胎水,怎么感觉像是小黑是在自己肚子里孕育出来的小孩一样?不对,他又不是白总,怎么会怀孕。不过总而言之,听上去不像是个坏事,能带着他独立行动,意味着他距离黑白分体的目标又成功进了一步。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几个小时的车程却也过的飞快,一路上小黑都跟出来春游的孩子一样,兴奋的让一鸣往外看,可是这都晚上九十点了,他一个普通人除了伸手不见五指他还能看见什么啊,可小黑不管,小黑说他的视角能看到一些有生命力的能量体,在这漫山的花花草草的身体里流淌着跳动着,非常美丽。

陈一鸣不知道他说的能量体看上去是什么样子,但是小黑的语气听上去,开心极了,所以他也就照做了,把脑袋靠在窗户边看着黑黑的山脉,淅淅沥沥的雨水拍打在外侧,他的眼睛左转转右转转,黑起在陈一鸣的脑子里喋喋不休地讲着,他却用余光瞥向水滴,那里似乎能看见一个兴奋的小朋友趴在窗户口在诉说着什么。

他的眼睛里,有光。

班车一路颠簸终于是在半夜时分到了终点站,公交车得明早八点才运行,以往陈一鸣出去念书回城的时候,都是老父亲借了邻居的摩的来接他回家,后来自己工作了,父亲也老了所以不舍得让他再忙碌,陈一鸣总是会在车站附近找个小旅馆凑合一宿,再在第二天坐最早的一班公交回村里。可就是他跟小黑这几天睡得太沉了,小黑睡不着,他也睡不着,好在外面的小雨早就停了,陈一鸣收了伞,背着小包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星星。“

14)占卜

郑西决生活的小镇是远近闻名的疗养胜地,井然和白起一到目的地就住进了当地的民宿里,不过郑老师还有晚课要上,所以何非在把他们安顿下来之后就急匆匆地拎着保温桶去给小郑老师送饭了。

白起看着井然里里外外忙活着收拾东西,自己却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心里多少是有点过意不去,于是决定大手一挥,带井然出门吃点大餐。但小镇上哪有那么多高档餐厅,在这个民风淳朴的小地方,别说西餐厅了,就连外卖都还没太普及。

白起暗暗叹了口气,关了手机,从床边摸索着墙壁,一点点站起来,”晚上,我们出去走….“

”你干什么!!“

井然突然的呵斥着实让白起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不是…..“井然的语气放缓了一些,”我的意思是,你别乱动,要起身的话叫我一下不就好了吗,你要是摔了怎么办?“他撑起身体,信步过去扶住白起去轮椅上坐下。

”太麻烦你了……“这会回过神来,白起又开始端起那副桀骜不驯的臭脸架子,井然倒是没被他唬住,”麻烦什么,我又不是外人。而且都叨扰我这么长时间了,现在才说麻烦,是不是有点太迟了,我的白总。“井然重新把毛毯铺在白起的膝盖上,又挑了一件暖和的外套盖在他身上,里里外外包裹严实了之后,才低下头来在白起的额头上亲亲一吻。

”说吧,想怎么补偿我?“

白起老脸一红,”你……我……“,几个字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但是井然却是开心地很,既然他知道白起的心里有自己,其他的事情倒也不那么急了,慢慢来吧,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

”好了不逗你了,刚才你想说什么,晚餐想出去吃吗?那咱们出去逛逛,听说今天晚上附近的广场上有集会,应该有不少好吃的小摊子。“

许是跟陈一鸣混多了,井然的性子好像也开始慢慢变得外放了起来,早年间在国外待的时候那些小洁癖被陈一鸣这个接地气的酒搭子给脱敏治疗好了不少,他的身上多了不少烟火气,白起一想到这些,心里就不由自主的开心起来。

小广场地方不大但是五脏俱全,吃喝玩乐倒是样样都有,井然买了一路,白起就被投喂了一路,膝盖上放了满满当当的小零食,当然里面也有不少是好心的商贩看白起行动不便给送的。两人就这么一边走一边逛,井然推着白起的轮椅腾不出来手,白起便举着食物塞进他嘴里,井然弯下腰去接,白起还要坏心眼的勾着他,两人几乎是脸贴脸,若无旁人的幸福甜蜜让围观群众好不羡慕。

”欸,你看那个?“快到集市的末尾的时候,白起听见井然叫他,便撇过头去看路边一个小摊子,上面搭着小帐篷,小桌上摆着几副龟壳和五行八卦图,摊主戴着墨镜正给桌子对面的一个小女生看手相,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白起看见他那振振有词和千古流传的统一话术,心里便有数这人多半是个江湖骗子,专门骗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孩子。

”你有兴趣?“白起感觉到自己的车轱辘已经被扭向那个方向,”试试嘛,又没什么损失。“井然轻声笑道。

很少能看见他这么小孩子气的样子,白起也没多想便坐直了身子,试着认真听听这江湖骗子嘴里到底能编出什么 新鲜故事。

只见那人摸了一把贴在下巴上的假胡须,蜻蜓点水一般捏着符纸从一旁的圣水里蘸过一遍,哗啦啦洒在白起的手腕处,嘴里又妈咪妈咪哄天灵灵地灵灵地乱叫一通,白起觉得吵,但是井然在一旁好像看的很开心,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道长聊着。

”就是说,他今年只要过了这灾厄就会一帆风顺,平平安安的是吗?“”这位小友所言极是,这位先生印堂发黑,许是被邪祟缠身,你只要买了我这平安符就能护他周全,这灾厄自然也就迎刃而解。“

道长还在极力推销着他的保命产品,井然听的津津有味,还挑了几个不同款式的平安福递给白起让他自己选。

喂喂,来真的啊?

“这个颜色太鲜艳了,不太好,嗯,这个好像挺配你肤色的,不过款式有点老,哦我看这个不错,你觉得怎么样?”,白起任由着井然摆弄,全然当起了他的饰品架子。“我都行。”

井然挑选平安福的眼神,炽热又很虔诚,白起一时间恍惚,总觉得自己以前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眼神。

但这眼睛的主人全然未有察觉,井然认真比较着商品,又跟道长买了一些辟邪的贴纸和念珠,等他回来的时候,白起已经陷进思绪很久了。

“还有什么想吃的吗?冷不冷?好像降温了,如果吃饱了的话,我们就回去怎么样?”

“啊?嗯,好。”白起回过神来,又理了理腿上的毛毯,给井然手里的东西腾地方。“不用不用,我拎着就行,还挺重的,别再压着你。”

两人就这么穿过集市的末梢,来到对面安静的公园里,植物的清香和新鲜的空气,银白色的月光打下来,又给这远离尘嚣的净土更添上几分朦胧的神秘感。井然推着轮椅,带着白起来到一个长椅旁坐下,如数家珍般把刚才买的小玩意都摊开,一样一样给白起介绍着。

“这个可以贴在门板后面,这个呢是一个小挂坠,我觉得挂在车里也挺好看的。”

“小井。”白起突然开口说。

井然抬头笑着看他,“怎么了,突然叫我。”

“天仪宫太卜司。“

白起感觉到井然整个身体都僵硬住了,这才顿了顿,心平气和地说:”在去平阳打仗之前的祭天大典上给我贺祝词的那个占星官,是你吧井然,或者说,我应该称呼你一声,太卜大人公子景。”

井然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沉默了良久之后又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你都知道了?”

“刚才没有,现在确认了。”白起接过他手里握着的那个平安符,“真的不错,你眼光很好。”

白起抬手反牵住井然微凉的指尖,“我真的没事,我回来了,小景。”

15)祭天大典

占星术可以知古今,知兴替,能预测一个人的一生的命途。

但你是我所有卦相里,唯一看不清的星星。

(BGM:诸神黄昏) https://music.163.com/song?id=1448283444&userid=376597473

https://music.163.com/song?id=1448283444&userid=376597473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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