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医院里一向没什么好闻味道，到处都充满着消毒水味。
顺着医院门口往里走，过了普通门诊处就会看到一处不宽不窄的走廊，走廊两侧都贴心地摆着几块指示牌：急诊处，请向前。
再往里走，就能看到急诊室了。
来这里的病人几乎都是突然病危或者突发重伤的病人，里头的医生各个都是要同死神争分夺秒的白衣天使。
所以这里的氛围相较之下也更为紧张急迫。来来往往的医护人员恨不得飞起来，只想快点行动，多救几条人命。
今天S市街区发生了一起车祸，三个伤者全都就近送到了RH医院，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主刀医师的白术从凌晨就呆在了手术室里，连续做完了两台大手术，直到下午一两点钟才从里头挪出来。
他手上的消毒手套还没摘，就坐在了手术室门前供病人家属休息的长椅上。是真的很累，累到他几乎现在在这里，就能立刻昏沉沉地睡去。
然而，正在这时，他听到了耳边传来一个轻快的女孩儿声音：“小白医生，那个人又来了！”
白术心里一沉，感觉更累了。
他缓了两分钟，从小护士手里接过饭盒，慢慢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就要往外走，可走之前他又停下了脚步：“不许收他的贿赂。”
小护士脸蛋儿一红，刚要开口反驳，他就又加了一句：“一根冰淇淋都不行。”小护士委委屈屈“哦”了一声，没话讲了。
白术便以这种蜗牛般的速度挪了出去。
陈一鸣果然在医院门口的花坛边儿上坐着，仿佛这里并不是医院，而是某处风景优美的小花园。
白术摘下口罩，一张俊脸上写满了冷漠，但他还是走到陈一鸣身边坐下了，还当着陈一鸣的面儿拆了筷子：“我还没倒出空来吃饭。”他自顾自地解释了一句，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其实这盒饭已经凉了，也几乎尝不出什么味道，可白术还是强迫自己大口吃下去，毕竟他们做医生的，身体一定要好，不然那些病人怎么办？
陈一鸣不说话，就一直安静地看着他吃，等他吃得差不多了，还贴心地递上去一瓶水。白术也不客气，拧开瓶盖儿就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等吃喝完了，陈一鸣才说：“小白，我来还是那个事儿……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好不好？小光的父亲跟你应该也分手了吧，你现在一个Omega带孩子，肯定很辛苦……给我一个照顾你们的机会……”
“陈一鸣，首先，我和小光我们两个很好，根本不像你想得那样可怜兮兮。”白术不客气地打断了陈一鸣的话，他表情淡淡的，眼睛里也没什么情绪起伏，就像是讲述一个万分平常的别人身上发生的故事，“其次，就算我是Omega，也对我们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我做了手术，腺体已经被切除了。”
陈一鸣浑身一抖，瞳孔放大了，白术看到他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嘴角终于向上翘了翘，有笑模样了。
过了足有好几分钟，陈一鸣才反应过来，他有些颤抖地握住了白术细瘦的手腕，不敢相信似的又问了一遍：“你真的切除腺体了？”
“对。”白术把手抽了出来，“那种没必要的东西，只会给我带来麻烦，所以不如切除一了百了。”他顿了顿，看向陈一鸣无论怎么看都漂亮俊美的脸，又说，“如果你只是想找一个omega跟你生一个小孩的话，就不要来找我了，我已经没那个功能了。我希望以后你不要出现在这里了，会影响医院的形象。”
他说完也不等陈一鸣回答，甩手就走。
陈一鸣红着眼眶看白术瘦高的背影，心脏一阵一阵地疼。
其实白术说的那些话都不是很对——他来找白术根本就不是因为白术是个omega，而是因为他爱着白术。得知白术切除腺体伤心难过也不是因为白术切了腺体就没办法跟他生小孩，而是因为他知道，一个omega做切除腺体的手术多么痛苦，那种痛苦甚至比分娩还要痛几十倍。他根本不敢想象白术一个人是怎样咬牙撑过来的。
在这里呆坐了很长时间以后，陈一鸣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颓然地回到了自己车里。
白术已经连续值了将近一周的班儿，领导终于大发善心让他休了个小长假，回归生活和家庭。白术自然开心得不得了，他第一时间就开车回了爸妈家。白术的独生爱子白极光今年五岁，还没上小学，平时他忙的时候，就只能让爸妈帮忙带。好在小光虽然年纪小，却极为聪明懂事，爷爷奶奶都疼爱得要命，恨不得白术也住进来，不让他们跟乖孙孙分开才好。
白术一路风风火火把车停在地下车库，就乘电梯往家里赶。
眼看着电梯的数字一跳一跳，他的心情也雀跃起来。家门打开，爸爸正陪着小光在客厅里下五子棋，妈妈则在厨房里忙活做晚饭，温馨极了。白术咧开嘴露出个好看的笑，扬着嗓子喊了句：“爸妈！小光！”
爸爸妈妈还没反应过来呢，小光就嗷呜一声冲了过来，他像个小皮球一样弹到白术怀里，撞得白术往后退了一步才把他接住。
“是不是这两天又胖了？”白术在小光嫩白肉乎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心情好得不像话。
小光嘟着小嘴说：“是爷爷奶奶把小光当成小猪猪来喂，小光才变胖的！”
这话一出，房子里三个大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小光困意来得快，晚饭吃过以后，就乖乖洗澡睡觉觉了。白术就陪着父母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他工作忙，很少有这样闲暇的时间和能父母在一块儿，所以每次都特别珍惜。
父亲倒是没什么反常之处，只是母亲却一直偷偷瞄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说。白术跟父母一向没什么隔阂，从小到大都是有话就说，眼看着母亲这样犹豫，心里也猜出个七七八八，但他还是特体贴地回头看向母亲，笑着说：“妈，怎么啦？小光又淘气了？”
“哎不是。”看着白术主动挑起话头，母亲像是松了口气，她往白术身边坐近了些，“小术啊，你今年都二十八岁了，一个人带着小光也不容易……妈知道，这些年追求你的孩子也有不少，可是你都拒绝了，可是眼看着小光都要上小学了，他上了小学以后你就更忙更累了，对不对？你要是能找到条件不错的孩子，就别一直把人拒之千里了。”
“……”白术低了头，沉默着没说话。
母亲又叹息着说：“妈知道你忘不了一鸣，可是人是要向前看的呀。”
“妈，跟他没关系，就是我自己，我暂时还不考虑恋爱结婚的事儿。”白术笑着靠在了母亲肩头，温温柔柔地说，“妈，你相信我，我和小光会一直生活得很好很幸福，就算我一直都不谈恋爱不结婚我们俩也依然会很幸福。”
母亲轻轻抚着白术的头发，在白术看不见的地方抹了抹眼角的泪。
白术躺在大床上，把小光搂在了怀里。
小朋友还是向往父母的，只要在他怀里，小家伙就会睡得更加香甜，从来都不哭也不闹，温柔安静地像是个小天使。
白术静静地看着小光和他十足相似的嘴唇，还有完全遗传了陈一鸣的长睫，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莫名的酸涩情绪，他眨了眨眼，把眼角的泪意逼了回去。
手机振动了一下，是陈一鸣发来的消息：小白，晚安。
白术瞅着那四个字发了会儿呆，到底也没舍得把人给拉黑名单里。
他们分开的时间好像太久了，久到他几乎忘了当时为什么要对陈一鸣那么失望，为什么想要跟陈一鸣断得彻彻底底。
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了很多画面，比如还在念书的时候和陈一鸣在操场一偷偷接吻，冬天把冻得通红的手塞到陈一鸣衣兜里，骑着单车带着陈一鸣在一条没人的柏油马路上狂奔，去草莓园里摘草莓，吃了两大盆，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看到草莓……哦，还有什么来着？陈一鸣看着他说“我爱你”，然后是“我要你”……
几乎全都是美好的回忆美好的画面。
好像这场爱情当中没有任何缺憾，一切都完美至极。
白术就这样迷迷糊糊进入了睡眠。
是小光把他叫起来的。小朋友肉肉软软地趴在他胸口，奶声奶气叫“爸爸”，白术本来还想偷懒多睡一会儿，却挨不住小朋友的叫早服务，只耽误了几分钟就搂着小光做起来了。小家伙埋在他胸前，脸蛋在他怀里蹭了好几下，就跟几年前在他怀里找奶喝时似的。
白术就这样抱着儿子进了卫生间。父母出去晨练遛弯儿了，家里只有他和孩子，白术让小光站在小板凳上，又给小光挤了牙膏倒了水，父子俩就这样并排站在洗脸池前刷牙。
刷着刷着，白术突然恍惚起来。
他昨天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和陈一鸣也是这样站在卫生间里，挤在一起刷牙洗脸。陈一鸣总爱在他身上摸一下亲一口，每次洗漱都不得消停，好几次都在里头缠着他，差点就让他赶不上第一堂课……这本来是很好的内容。
可是画面一转，他却一个人淋着雨孤单地走在那条路上。
是为了什么来着？
哦，对了，他亲眼看见陈一鸣用一种近乎卑微的充满爱意的神态去面对一个漂亮女孩儿，那个女孩儿他隐约听到过几次，是陈一鸣大学里研究生院的校花，陈一鸣的直系学姐，都是学商科的。
很厉害，很般配。
白术曾经认真思考过，一个医生和一个商人会有一个怎样的未来。可是那天那一幕却让他意识到，医生和商人的确没什么可聊的……但是商人和商人可以。
一个俊男，一个美女，天造地设，不能更配。
好像从那天开始，他就和陈一鸣彻底断掉了。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断得很是武断，尤其是在两个月后他发现肚子里有了陈一鸣的孩子之后。可是白术虽然人很随和，却在某些方面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执拗，所以尽管觉得武断，他却没有后悔，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因为这样的契机分开也不是什么坏结局。
后来陈一鸣出国，他就更以为他们之间不会再有联系。
可却没想到，陈一鸣又在他的生命中出现了。
想起那天，现在也还是觉得不真实。他值了一晚上的班儿，早上准备下班回家的时候，进来了一位需要急诊的病人。
在场只有他一个主治医师，他不可能置病人的生死于不顾，所以尽管很疲乏，他却还是进了急诊室。
病人是一位漂亮优雅的女人，即便正饱受着突发病症的折磨，也还是保持着端庄的仪态，只让人觉得美。白术坐到女人面前，用最快的速度为女人制定了急诊方案，忙完了一切他看向女人的脸是，才惊觉……这位正是当年那位学姐。
陈一鸣的学姐。
白术有些头晕，他把相关信息同来接班的同事交代完毕之后就出了门，然后在走廊里看到了陈一鸣。
陈一鸣正在急诊室外来回踱步，焦急之情一目了然。
白术心头一震，鼻腔里瞬间涌起了一阵酸意，但他还是绷着一张脸，站到了陈一鸣面前，用最平稳的语调说：“不用担心，她没什么大碍。”
陈一鸣像是被人点了穴，怔怔地看着他愣在原地。
白术以为陈一鸣没听清他的话，就凑近了些，重复了一遍：“不用担心，你太太没有大碍。”
陈一鸣这才像回过魂来，他有些颤抖着说：“小白？”
白术却只是皱着眉把他伸过来的手打掉了。
他不觉得在这样的场合重逢是什么体面的事，除去病患情况，他甚至不想和陈一鸣多说一句话。
但那天下班后，他却收到了来自陈一鸣的好友申请，他先是拒绝了一次，但陈一鸣第二次发来邀请的时候，他却同意了。
反正都过去了，加个微信好友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那天过后，陈一鸣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到了头，天天来他医院门前报道，好像自己很闲，压根没事做一样。
久而久之，白术医院里的小护士们都认识陈一鸣了，甚至还有几个会在陈一鸣来之后跟他“报信”，实在是很让他哭笑不得。
“爸爸，我洗完脸刷完牙啦！”小光奶声奶气的声音打断了白术的思绪，他回过神来，露出一个笑容：“小光真棒。”
小光两条小胳膊搂住白术的脖子，在他侧脸上软软亲了一口：“爸爸也棒！”
于是，心里立刻被爱意充满。
白术长长地舒了口气，决定不要再纠结过去了。
毕竟，他和小光的未来，才是更重要的事。
2.
白术十分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小长假。把小光从父母家里接回来以后，他抽出来一整晚时间和小光一起商量未来一周要怎么度过。
小朋友心思总是很单纯，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想吃肯德基冰淇淋去游乐园，还想让爸爸参加自己的六一节汇演，白术自然全都一一答应，小家伙美得要飞起来了。
父子俩挨在一起看了会儿故事书，小光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白术俯下身子在小光脸蛋上轻轻一吻，躺倒的时候却叹了口气。
他并不喜欢叹气，曾经有人跟他讲过，总叹气会把自己的好运气给赶走，可是这些年，他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好像那么长长的一声叹息过后，胸口也能跟着舒坦很多。
手机又震了两下，白术低头一看，果然是陈一鸣的消息。
无非就是“晚安，早点休息”之类的客套话，不知为何，今天还多了一句：明天我给你带饭吧，让你吃上口热的。
白术照旧没回答。
看来陈一鸣并不知道明天开始他要休假了，那样也好，起码这一段时间都不会碰到陈一鸣，也省着心烦了。
白术带着小光去了本市最大的儿童乐园，小光兴奋得一个劲儿在车里唱歌，小朋友太小，唱歌的时候还有些含糊不清，可歌声却无比可爱，听得白术心里也舒爽起来。他隐约听出来小家伙唱的是黑猫警长，便跟着小光一块儿哼唱。
小光特别喜欢来游乐园玩儿，小小年纪胆量就不一般。儿童版的过山车碰碰车跳楼机，他早就玩儿了个遍，可即便如此，每次到这里却都要拖着白术陪他一块儿再玩一轮。
白术心里默念了好几次幸亏这些都是儿童mini款的，如果让他去坐成人款……他怕是上得去但下不来了。
小光兴奋地坐在小青蛙座椅上，小手一个劲儿地摇晃白术的手，不停说：“爸爸爸爸，等会儿我们就要飞起来啦。”
白术强颜欢笑：“是啊，要飞起来啦。”
“爸爸，我们两个都好勇敢！”
白术深吸一口气：“对啊好勇……”他话还没说完，机器就腾空而起，把他的一个“敢”字丢在了空中。
明知道这只是小朋友坐着玩儿的小型机器，白术却还是吓得脸色发白。
漫长的三十秒过后，小光还处于兴奋状态中，白术的两条长腿却已经开始打晃了。可是难得带小光出来一次，无论如何都要陪小光玩儿到尽兴。白术咬了咬牙，被小光牵着来到了过山车项目前的队伍中。
排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对母女，年轻妈妈应该也是陪着女儿来的，小姑娘手里拿着个甜筒，吃得津津有味。
白术看了眼小光，果然看到小光看向甜筒的漂亮的大眼睛里充满羡慕。由于白术自己是医生，所以总是会从孩子的身体健康出发，很多不健康的小零食就很少让小光碰……可是今天出来，就是想让小朋友开心的，“垃圾”食品什么的，偶尔吃一顿也没什么。白术笑着跟前面的母女打了个招呼，让小光跟着阿姨和小姐姐站一块儿以后，就转头去旁边的冷饮店里买甜筒了。
正值六一前后，这个儿童乐园到处都是人，冷饮店门前自然也排了长队，白术足足排了十分钟才买到冰淇淋。今天气温有点高，白术生怕冰淇淋化掉，加快速度跑了回去。
队伍还是刚刚的那个队伍，几乎没什么变化……可是小光却不见了。
白术以为自己看错，扬起声音喊了“小光”好几次，却依旧没能得到回音，他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心脏也加速跳动起来。
额角的汗不住往下滚，手里的冰淇淋也开始融化了。
“请问，刚刚这里这个小男孩儿呢？”白术挤到那对母女身边，跟女人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声音中的颤抖和沙哑，女人也一愣，跟着他往四周张望了一圈儿，“明明就在这里的呀，我就一晃神的功夫怎么就不见了……”
白术眉头紧锁，来不及多说什么，直接把甜筒丢到旁边的垃圾桶里，去附近找了起来。
小光平时乖巧懂事，根本就不是那种乱跑的小孩。更何况他在临走之前还特意嘱咐了小光，一定要在原地乖乖等他回来……怎么可以说走就走了？
难道……是人贩子？
不可能！
S市的治安排在全国前几，儿童保护方面更是佼佼者，光天化日之下，人来人往的游乐园里，怎么可能公然出现绑架五岁男孩儿的事！
一定不会的……
找了几圈以后，白术奔去了游乐园的广播处，直接面向全园播出了一则寻人通知。
“白极光小朋友，白极光小朋友，如果你能听到的话，请要你身边可以联络到的可信任的大人送你来游乐园广播处，你的爸爸白术在这里等你。”
翻来覆去播了几轮之后，白术终于乏力地坐在了座椅上。
管理广播处的是一个面容慈和的阿姨，她给白术倒了杯水，然后坐到了白术面前：“白先生，不要急。我们游乐园的安保系统和监控系统非常完备，有任何异常状况保卫处都会第一时间发现。其实小朋友找不到，更大可能是小孩儿自己玩野了，忘了爸爸还在等他……”
“小光从来就不是那样的孩子。”白术低着头，声音喑哑地打断了阿姨的话，他浑身都在无意识地颤抖，却依然执拗地说，“一定是当时出现什么特殊状况了，不然他怎么可能会……”
他话没说完，广播处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阿姨赶紧去开门，只见外面站着一个小朋友，脸蛋儿脏兮兮的，眼睛却极明亮，他左手举着一个小风车，咧开嘴笑得很是开心，显然是在外面痛痛快快地玩儿了一场，根本就没想到父亲会因为他的突然失踪急成什么样。
“爸爸！”小光迈着小短腿跑到白术面前，特兴奋地举起手里的小风车，扬起声音说，“爸爸你看呀，好漂亮的小风车，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白术从他手里把小风车抢了过来，“吧嗒”一下摔到了地上。
那是一个塑料小风车，根本就经不起这样摔打，只一下就断成了两截儿，漂亮的风车脑袋还因为惯性转了两圈，接着便不动了。
小光瞪大眼睛抬头看了看爸爸，又低头看了看小风车，满脸都写着不敢相信。
在他短暂的记忆里，白术从没对他发过脾气，甚至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爸爸永远都是温柔的，可爱的，漂亮的，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爸爸这样。
小朋友哪懂得掩藏情绪，直接小嘴一咧，“哇哇”大哭起来。
白术却铁了心似的不搭理白极光，就坐在那里冷冷地看着白极光哭。小光哭到小脸儿通红，小手发抖，他却依然一动不动。
就这么过了一两分钟，门外又进来一个人。
是拎着一个塑料袋的陈一鸣，陈一鸣显然心情也不是很好，他直接大步走过去把正在大哭的小家伙搂在了怀里，声音急促地对着白术说：“白术，他就是个孩子，你冲他发什么火，吓唬他干什么？”
白术猛地站起身来，“我说是谁把我儿子给骗走了，原来是你。”
“别说得那么难听，是我碰巧看到小光一个人在公园里乱跑，我才好心好意帮你照顾他。”陈一鸣显然是心疼白极光哭得这样惨兮兮，跟白术说的话都句句带刺，“倒是你，你身为他的爸爸，为什么不看好他？幸亏是被我撞见了，要是碰到坏人怎么办？”
“……”白术的脸蛋也慢慢涨红了，他来回踱了几步，想要跟陈一鸣说什么话，可是又因为场合不对，硬生生忍住了。
广播处的阿姨一看到孩子长相，再看到两个年轻人吵架的内容，心里登时猜到了七七八八，她叹了口气，试探着说：“哎，年轻父母不要当着孩子的面儿吵架呀，会给小朋友造成阴影的……小朋友做错了要教育，但是不能太粗暴，要好好教得呀。你们两个有什么矛盾，等把小朋友教好了再私下里单独谈谈。小两口刚结婚没几年正是磨合期，磨着磨着就顺了……”
陈一鸣赶紧抱着白极光站起来，冲阿姨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啊，让您见笑了，我们回去好好谈。”
白术却冷冷地说：“阿姨您误会了，孩子是我生的，但和他没什么关系，今天是我们爷俩倒霉，遇见他了，也给您添麻烦了。回头我再正式登门来道谢。”他说完就转头看向白极光，“跟奶奶说再见。”
小光哭的一抽一抽，却还是奶声奶气说了句：“奶，奶奶，再见。”
把广播站阿姨给心疼坏了。
两大一小三个人就这么草草结束了游乐园之旅，白极光还趴在陈一鸣肩头哭，把陈一鸣的休闲外套都给哭湿了。
白术本走在最前头，可是却突然站住了脚，他冲着陈一鸣伸出俩胳膊，冷着脸说：“我来抱小光。”
“小白。对不起，我刚刚话说重了，我也是看小光哭得……”
“把孩子给我。”白术却打断了陈一鸣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陈一鸣叹了口气，把怀里的小肉球递过去了。白极光顺势搂住了白术的脖子，抽泣着说：“爸，爸爸，小光错了，小光不该不听爸爸的话，乱，乱跑的，对不起，爸，爸爸不要，不要讨厌小光……”
软乎乎的几句话一出口，白术的心立刻软成了一滩，他抱着小光随意坐在了一旁的长椅上，红着眼眶给小光擦眼泪：“小光，爸爸也错了，爸爸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对小光发脾气，也不该弄坏小光的小风车……”
“爸，爸爸，小风车，是小光想送给爸爸的礼物，呜呜呜……”得到了父亲的谅解，小家伙的委屈立刻升级了。
白术只能一遍遍地说对不起。父子俩就这么互相抱着道歉，画面十分感人又异常和谐。
陈一鸣发现自己站在旁边就跟个外人似的。
不对，他本来就是个外人。这认知让他的眼眶也红了，于是他偷偷摸摸跑到旁边小商贩那里一口气买了五个高价小风车，又偷摸溜了回来。
果然，小光看到小风车，破涕为笑。
“一鸣叔叔说爸爸会喜欢，小光就给爸爸准备了！”小孩子天真纯洁，自然看不出“一鸣叔叔”心里的弯弯绕绕，此时此刻拿着陈一鸣买来的礼物送得光明正大，白术就算心里再别扭，也只能接了过来。
他本来想着赶紧带孩子回家，可陈一鸣却跟膏药一样黏在他们爷俩身边死活都撕不掉，而小光也特别喜欢陈一鸣，白术就只能任由陈一鸣跟着他俩进了一家餐馆的包间。
“小白，真的不是我跟踪你，我今天带着便当去你们医院报到，发现你不在，就问了下你几个好心的同事，这才知道你今天会带着小光来这里玩儿。”陈一鸣一边给白术和小光夹菜，一边好声好气地说，“我就过来，说想碰碰运气，结果在里头没溜达多久，就看到小光一个人蹲在道边儿不知道在干嘛，我怕有坏人把小光带走，就主动去陪着小光玩儿……”
“小光，今天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出去玩儿，知不知道爸爸找不到你会很担心很着急？”白术没搭理陈一鸣，却转头看向了小光。
白极光小朋友被爸爸吓得嘴巴又是一扁，白术却丝毫不为所动：“男子汉不许哭，告诉爸爸为什么？”
“小美说想要道边长着的小花花，我为了送她小花花，就去道边找花……”白极光小鼻子一吸一吸的，到底还是把话说完整了。
白术眉毛微皱：“小美是谁？”
“就是那个姐姐呀。就是比我高一点的，手有甜筒的那个姐姐！”
白术恍然大悟，没想到白极光这小子十分有亲和力，竟然短短几分钟就结交了一个女孩儿做好朋友……想到这里，他脸上的冷漠和怒气终于散去了些，眉眼也柔和了许多。
陈一鸣坐在旁边看着，恍惚间就回忆起多年前他们两个还在一起的时候。
那时候白术脸上总是带着这种温柔，看向他的双目里也满含着爱意，那眼神一闪一闪，几乎能把他整个人都包裹进去。
这些本来都是属于他的，却被他亲手给弄丢了。
“陈一鸣，你还要赖在我和小光身边多久。”一顿饭吃完，白术又抬眼看向陈一鸣，眼里的温柔一点都不剩。
就好像他陈一鸣只是个陌生人一般。
白术这句话仿佛冰冻了桌上的所有气氛，陈一鸣的肢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硬起来，眸子里也慢慢涌上一层雾气。
白术却只顾着低头整理白极光的小书包，连看陈一鸣一眼的功夫都没有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白极光小朋友打破了沉默，他试探着拉住了白术的手，小小声地说：“爸爸，以后可不可以让一鸣叔叔常来陪我们吃饭呀？”
白术心头一震，一股怒火从心底涌出直冲脑门儿，却因为面对的是儿子而强压住了火气，他耐着性子道：“小光，一鸣叔叔很忙，没空跟我们一块儿吃饭。”
“可是……”
白极光刚说了两个字，陈一鸣就接过了话头：“小光，可以啊，一鸣叔叔时刻待命。你爸爸是医生，是真的很忙，但一鸣叔叔有时间啊，只要你愿意，叔叔随叫随到好不好？”
白极光顿时欢腾起来，小声喊了句“万岁！”才美滋滋地继续吃饭。
白术藏在饭桌底下的手握成拳头又松开，像是忍耐着什么，可最后还是沉着脸把陈一鸣叫出去了。
他们站在包间门外，面对面地沉默着。
过了好长时间，白术才有些颓然地说道：“陈一鸣，现在连小光你都要抢走，对吗？”
陈一鸣有些发蒙，像是没反应过来白术在说什么。
白术苦笑着抬手抹了抹眼角：“你对小光这么好，不就是因为知道了小光是你亲儿子吗？”
陈一鸣瞪大双眼，彻底呆愣住了。
3.
白术有些绝望地又抹了抹眼角，然后红着眼眶推开陈一鸣进了包间，把陈一鸣一个人留在了外头。
他本以为陈一鸣会立刻跟进来的。
毕竟陈一鸣这两个月有空就要在小光身边刷存在感，不就是为了等时机成熟给他迎头一棒吗？他每天都提心吊胆等陈一鸣跟他谈孩子的抚养权，可陈一鸣却从来都没多说过什么，这让白术心里更没底了。
他原想着要找个更严肃的时间和陈一鸣摊开了说，可是却没想到，今天这个小风波让他彻底沉不住气了，竟然就在那种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把话说出了口。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包间的门却始终没声音。
小光拿着小勺子吃饭吃得香喷喷，一小碗米饭见了底才抬头问白术：“爸爸，一鸣叔叔呢？”
“……爸爸出去看看，小光别急。”白术摸摸小光柔软的头发，还是站起身来走出门去。
陈一鸣还在刚刚的位置站着，眼眶比白术还要红，白术有些诧异，便伸手在陈一鸣胳膊上推了一下：“等会儿如果谈正事，不要当着小光的面儿。”
陈一鸣这才回过神来，他一下子捉住白术一双细瘦的手腕，压着嗓子问：“小白，你刚刚说……小光……”他喉结滚了滚，明明眼角湿润却还是咧开嘴露出一个笑来，“小光是我的孩子？”
“……”这下白术也懵了。
陈一鸣显然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说道：“换句话说，小光是你和我，我们两个人的孩子，当年你跟我分手的时候，就已经有小光了，对不对？”
白术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他慢慢收回自己诧异的表情，换回面对陈一鸣时惯常的冷漠，又特坚决地挣开了陈一鸣的双手：“我刚开玩笑的。”
“啊？”
“孩子不是你的，我跟你开玩笑。小光找你，我们进去吃饭。”尽管白术竭力控制，陈一鸣还是听出了他声音里的颤抖，这几句解释十分苍白无力，陈一鸣却不忍心立刻反驳回去，于是他傻笑着点了点头，“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态度莫名让白术更加恼火，他猛地抬头瞪视陈一鸣，胸膛剧烈起伏着，似乎想要说什么话，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小光看到陈一鸣进来特别开心，大眼睛都亮了亮：“一鸣叔叔，快来吃饭，可好吃啦！”
陈一鸣笑着点点头：“小光乖，叔叔立刻就吃。”
白术一个人沉默着坐在一旁，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陈一鸣勿近”的低气压。白极光小朋友敏感地察觉到白术的心情，便小狗狗似的挨到白术身边，软软地说了句：“爸爸还在生小光的气嘛？”
白术立刻放松了紧绷着的神经，他把小光搂在怀里，在小光额头上吻了一下：“怎么会，小光是世界上最聪明最听话的宝宝，爸爸怎么会生小光的气？”
“那爸爸为什么不开心……”
白术被小朋友问得哽了一下，他思索了几秒，才说：“因为爸爸刚刚说了不该说的话，所以现在很后悔。”
这句话显然超出了五岁小孩的理解范畴，所以小光也只是咬着手指念叨了一下，就不再追问了。
陈一鸣嘴里啃着鸡翅，眼睛却死死盯着白术色泽健康轮廓饱满的唇，他眼看着那双自己这么多年来都无法触碰的嘴唇挨在了那个自从知道是自己儿子以后越看跟自己长得越像的小鬼脑门儿上，醋得快要炸了。
一顿饭终于吃完，陈一鸣却连嘴里什么味道都没记清，他只知道要跟在白术父子屁股后，就算白术揍他骂他，他也打定了主意不撤退。
白术本来抱着小光往停车场走，可是都到了自己车子旁了，陈一鸣却还在他们爷俩身边跟着。
没人搭理也无所谓，他跟人跟得心安理得。
可白术没法淡定了，他把趴在肩头睡得香甜的小朋友好好放到车子里头专门搭的幼儿座椅上，这才回头跟陈一鸣说话。
“陈一鸣，我和小光要回家了。”白术冷冷地倚在车身上，又恢复了他那个淡淡的陌生人语气。
陈一鸣沉默了两秒，然后猛地向前跨了一步，拉近了和白术之间的距离。
白术眼睛瞪大，双臂用力想要把陈一鸣推开，可陈一鸣却纹丝不动，甚至趁着他抬手的时机，把他整个人都揽在了怀里。
陈一鸣灼热的呼吸打在白术颈窝，激得白术身体一阵一阵地颤抖，他还想再说些伤人的话，可还没开口，就被陈一鸣轻轻吻住了。
他们已经将近六年没接过吻了。
可即便如此，这个吻却仿佛有魔力一般将他们立刻带回了还热恋的那些年。白术本来紧紧闭着嘴不想让陈一鸣得逞，可陈一鸣只哑着嗓子说了一句“小白，我爱你。”就让他立刻破功。
白术脑子乱成一团，心中也是各种念头往来交织，理不出一个头绪。
不知过了多久，陈一鸣才把他给放开，他有些委屈，又有些生气，但依旧一言不发，就那么抬眼瞪视着陈一鸣，他心中有无数委屈想要释放，却一个释放的出口都找不到。
可万万没想到，陈一鸣却好像比他还委屈。
陈一鸣的大眼睛里汪了泪，手软趴趴地搭在白术腰间，脸色苍白，像是个被偷了宝贵东西的可怜小孩：“小白，你那时候为什么要一走了之呢？你为什么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呢？”
白术慢慢低下头，过了许久才开口：“我要和小光回家了。你放开我。”
陈一鸣一愣，松开了双手。
白术便头也不抬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连一声道别都没有就发动了引擎。
是啊，为什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明明他们已经筹划好了无比美好的未来，明明他们也许诺过会相爱一辈子，明明他们可以拥有那么幸福的人生。
为什么你陈一鸣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白术一直专心盯着前方的路，眼角的泪却止不住地顺着脸颊往下滑。
他看不清陈一鸣，从前看不清，现在更看不清。
那时候他不懂，为什么陈一鸣明明是他的爱人，却可以面对着别人那么卑微，那样示好。
现在他也不懂，为什么明明陈一鸣还在学姐身边，却又要过来跟他纠缠不清。
因为……初恋永远是最美好的？
因为他是他第一个永久标记的Omega？
现在可能还加了一条，他这个Omega给陈一鸣生了个儿子。
啧，他可真蠢。
到家了，白术整理好情绪，让人完全看不出异常，他把小光从车里轻轻抱了出来。
小光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他下意识地用小胳膊搂住白术的脖子，嘀嘀咕咕地说：“爸爸，爸爸。”
白术就边轻拍着小朋友的后背边拿钥匙开门。
在门口换鞋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他的小家伙在他耳边说：“爸爸，如果你不开心，小光以后就不，不和一鸣叔叔一起，玩了。”
白术的心脏猛地一痛，刚刚收拾好的情绪差点再次崩溃。
他一手抱着小光，一手撑着鞋柜，就这样定定地站了几秒，然后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把小光放下，然后在小光面前蹲下身来，他抚了抚小孩柔软的头发，然后笑着说：“爸爸没有因为你和一鸣叔叔在一块儿不开心。就像爸爸不会反对小光和小美做朋友一样……但是有时候，爸爸也会累，因为爸爸毕竟不是超人。你想想，爸爸是一名医生，有那么多的人等着爸爸去救去照顾，然后在家里，爸爸还要好好带着小光，然后啊爸爸还要陪爷爷奶奶……所以爸爸有时候会累哦。但是累不代表不开心，也不代表心情不好。小光，明白吗？”
白极光小朋友听得似懂非懂，可最后白术问话的时候，却依旧异常坚定地点了点头，那模样根本不像是一个四五岁的小朋友，反倒更像是一个男子汉。
能顶天立地的那种。
白术把小光搂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小孩后背：“那，小光，我们去洗澡，准备睡觉了好不好？”
“好！”
白术亲自陪着小光刷牙洗澡，换了睡衣，又带着小家伙一块儿躺在了大床上。
小光睡得极快，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白术却久久不能入眠——得跟陈一鸣把话都说明白才行，他想，不能再任由陈一鸣这么胡乱折腾下去了，都说破镜重圆，可是错过了就错过了，碎了的镜子哪那么容易就拼回去呢？
更何况，陈一鸣身边还有那个同他极配的学姐。
所以无论为了谁，他都不能再任由陈一鸣这样下去了。
白术起的很早，他给小光准备了一顿顶丰盛的早餐，然后给陈一鸣发了条消息：今天有时间吗？咱们中午一块儿吃顿饭，边吃边聊。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条：小光有他爷爷奶奶带，就你和我。
陈一鸣几乎秒回：好啊！！你想吃什么？我去安排。
白术看了眼屏幕，没搭理。
陈一鸣却完全不在乎似的，过了两分钟又给他发了条消息：就按照你以前的口味好不好？咱们吃火锅，点个鸳鸯，你跟我吃红汤，不过吃之前记得要在白汤里涮一涮，不然你会被辣到。
白术看着这长长的一段话，眼角又有些发酸了。
陈一鸣感觉自己马上要飞起来了。
这还是自从他找到白术以来，白术第一次主动约他出去，还特意强调了说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是属于两个成年人之间的约会，小电灯泡要送去爷爷奶奶家！
想到这里，陈一鸣不由自主吹了个口哨，他对着镜子把自己好好拾掇了一番，又来来回回试了好几套衣服，最后还是选了那套最简单的。
白衬衫，驼色夹克，休闲裤休闲鞋。
看上去没那么像商人，还颇有些重返二十岁的架势。陈一鸣盯着镜子，给自己来来回回打了好几次气——他现在的心情就和当年那个不管不顾追求爱情的愣头青似的，紧张忐忑又万分期待，仿佛变成了矛盾综合体，纠结的样子实在称不上是一个“成熟男人”。
明明距离约好的时间还远得很，陈一鸣却根本坐不住了。
他跑去火锅店楼下的商场里转了几圈儿，最后买了条项链儿还有一捧玫瑰。
他记得很清楚，当年跟白术表白他就是送的项链和玫瑰。白术收到花和礼物时笑么滋儿又抽泣的小样儿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就很可爱。
能爱到老。
陈一鸣把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美滋滋等在了定好的火锅城包厢里。他早就点好了菜，全都是白术爱吃的。
白术来的正是时候，火锅刚刚沸腾，他就急匆匆赶到了。
他穿着一身最普通的衣服，鼻梁上还架着一个平光眼镜，明明有些不修边幅，在陈一鸣眼里却依旧帅气得要命。
陈一鸣给他拉开椅子，让人坐在自己身边，又把调好的各种蘸料往白术面前推了推：“喏，都是按照你的口味调的……刚刚是去送小光了吗？”
“嗯。”白术擦擦脑门上的汗，微微往外挪了一点儿，“谢谢。”
“小白，咱俩好久好久都没这么正儿八经地坐在一块儿吃饭了。”陈一鸣笑着感慨了一句，“说来有点矫情，就过去那几年，我有时候做梦就会梦见咱俩坐一块儿一边说话一边吃饭，就觉得这种生活真好，只可惜只能出现在梦里……但是现在又觉得，老天对我还挺好，起码让我梦想成真了。”
白术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闷头吃了一口肉。
刚从辣锅里捞出来的，没过白汤也没过清水的，刚放嘴里白术就受不了了，他埋着脑袋吐着舌尖吸气，额头上又慢慢渗出一层汗，连带着眼里的泪珠儿都蹦出来了。
陈一鸣又心疼又好笑的，赶紧给他递茶递可乐：“我不还跟你说了吗，别直接吃辣的，我刚刚顾着说话没看你，你就吃下去了？来我看看你辣成什么样了？”
“我没事儿。”白术把陈一鸣推开，自己闷了一整杯凉茶，那股刺激的辣味终于消散了不少。
陈一鸣就跟小傻子似的，托着脸看他傻乐，好像在看什么绝世大宝贝。
白术抿着唇，一言不发，心乱如麻。
陈一鸣看着看着，突然想起来正事儿了，他站起来到包厢角落把那捧玫瑰抱过来了，白术这才注意到角落里放着一捧花，他有点晕乎，抬头看向了陈一鸣。
陈一鸣摸摸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小白，既然你主动约我了……那就证明你对这事儿松口了，我就想，就想再跟你表白一遍。我爱你，跟我在一起吧。好不好？”
白术看着陈一鸣写满了期待的俊脸，眼角鼻腔都是一酸。
陈一鸣舔了舔唇，又从包里掏出那个首饰盒，“还有这个，也送你。你喜欢星空宇宙，就送你一个小星球，好不好？”
白术的视线一直钉在陈一鸣脸上，直看得陈一鸣有些不好意思。他想，他和白术之间错过了那么多，就连白术怀孕生子的时候他都不在身边……这将是他毕生的遗憾，所以只要白术一点头，他就立刻回报给白术十倍的温柔和爱。
过去的五年的确错过了，但是他们还有一辈子可以慢慢来，不是吗？
然而白术却久久都没给他回答。
陈一鸣的胳膊有些酸，眼睛也莫名有些酸，他有点可怜地撇了撇嘴，小声提醒：“小白，你要是，要是没意见，就把花和项链收了，我想吃火锅了。”
白术的手轻轻握成了拳，他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特释然潇洒的笑来：“陈一鸣，我不是说了嘛，咱俩之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陈一鸣僵在原处，像是没听懂白术的话。
白术身体一松，靠在椅背上：“我今天找你出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个事儿。你和小光关系好，所以来找小光，我不会反对，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想着跟我重新开始了。”
“为……为什么？”陈一鸣的声音沙哑的可怕，跟刚刚的状态对比，立刻就憔悴了不少。
白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翘着嘴角笑了：“还能为什么呢？因为不爱了啊。”
“可是我还爱着你……”
“我不爱你了。”白术耸了耸肩，“所以不用浪费时间了。我在想，是不是以前我对你的爱也只是因为O对A与生俱来的依恋，因为自从腺体被切除，我就发现我对你没感觉了。”
“……”陈一鸣像是被霜打了的可怜小草，瞬间就被白术这句话压得抬不起头，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一句，“啊……原来是这样啊。”
白术“嗯”了一声，继续涮火锅，吃得津津有味，像是完全不在乎陈一鸣的反应。
“小白，那你先吃。我公司有事要忙，我就，我就先走了。”陈一鸣语无伦次边说边起身，怀里还抱着那捧可怜兮兮的玫瑰花，“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之前也对不起。”说完这句，陈一鸣便夺门而出。
白术拿着筷子的手随着关门声响僵在原处。
火锅的香气一阵一阵传入白术鼻腔，他却一丁点胃口都没有，他盯着红汤锅里翻滚着的食材，突然像自虐一般夹出来就往嘴里塞。
很辣，辣的人嘴疼，胃疼，心里也疼。
辣的他涕泪并下，狼狈不堪。
突然，包间门再一次被推开，白术一愣，就这样泪眼朦胧地看向门口。
陈一鸣气喘吁吁站在那儿，也狼狈极了。
“小白，不是这样的。”他急促地说，“你还爱我，你对我还有感觉，你刚刚在骗我。”
“……”白术眨了眨眼，眼中又滚下来两行泪水。
他已经分不清这是因为辣椒的刺激还是因为陈一鸣了。
4.
陈一鸣根本看不得白术这样，心疼的要命，他再也无暇顾及别的，直接冲到了白术身边。他一边给白术递水递纸巾，一边轻轻拍抚着白术单薄的后背：“小白，你别折腾自己，如果心里不痛快，你骂我打我……但是我求你，别折腾自己……”说到最后，他喉咙一哽，不出声了。
白术吸着气连喝了两杯冰水，刚刚的刺激才稍微缓和，他拿过纸巾毫无形象地在自己很是憔悴的脸上胡乱擦了几下，这才抬眼看向陈一鸣：“你不是还跟你那个学姐在一起吗？为什么还要过来跟我纠缠？”
“什么学姐？”陈一鸣一愣。
白术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语调平稳：“你非要让我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吗？”他说着靠在椅背上，刚被辣的通红的唇微微翘起，似笑非笑地续道：“你这些年不是一直跟你那位学姐在一起，你们俩又般配又有共同话题的……”
“小白，你吃醋啊。”陈一鸣突然打断了白术的话，死皮赖脸往白术面前凑了一点儿。
其实刚刚那段话几乎已经耗尽了白术所有定力，现在陈一鸣这么一大段，他顿时慌乱起来。他始终低着头，任由自己已经通红的耳廓和脖颈在陈一鸣面前大大方方地显露着。
陈一鸣说完这句话，也没有再逼问什么，他就保持着这样亲密的距离，美滋滋地盯着他家小白看。
说真的，小白刚提“学姐”的时候，他的确没想起来那位学姐是哪个，可是白术说完了后面那两句酸不拉几的话，他突然就反应过来了，白术指的应该就是当年他的学姐现在他的boss李思雨女士。
……所以说……他的小白闹别扭的源头是李思雨？
那之前单方面分手单方面丢下他也是因为李思雨吗？？
陈一鸣有点想笑，可是又笑不出来，他只觉得鼻子眼眶都酸涩极了。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陈一鸣又挨近了些，试探着把白术搂进了怀里：“小白，我跟李总，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我当年满心都想着事业的时候，的确有求过她，也跟她达成了合作协议，但是，我们只是合作伙伴。除你之外，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任何人，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就擅自做决定呢？小白？”陈一鸣的声音有些颤抖，眼角又有泪水慢慢渗出来，“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一直在思考我是哪里做错了，可是我怎么都想不到竟然是因为李总……”
白术嗅着陈一鸣身上熟悉的清香，心脏加速跳动起来。
如果陈一鸣说得是真的……他这些年来的煎熬、痛苦、别扭，又算什么呢？
白术的手下意识攥紧陈一鸣的衬衫，却始终都说不出话来。
脑子里更乱了。
为什么不问问就擅自做决定呢？
白术眨了眨眼，嗓子眼里火辣辣的疼，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不只是因为她。”
“那时候，我们很少交流，我不知道你在忙什么，你也不知道我的理想，我感觉我们之间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白术的声音里带着嘶哑，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几乎重重砸在陈一鸣心上，“我害怕，我们之间的联系都只是因为我被你标记了……如果仅剩标记关系的话，那我们还坚持在一起就是在……浪费彼此的精力。”他抬眼看向陈一鸣，已是满脸的泪痕，“所以在看到你，为了你所谓的事业去那样讨好别人的时候……我突然就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不想问，也不想让你解释。只是觉得累，累的话就算了吧。”白术苦笑了一下，“对，我是这样想的。”这些话他藏在心里将近六年，他怎么都想不到某天会在这种场合下对着另一位当事人这样轻轻松松全都说出来。
可陈一鸣的心却越来越冷，他慢慢坐到白术身边，脸上带着些不自觉的卑微。
白术已经好长好长时间没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陈一鸣，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有时候会很自私，有时候会自尊心过强，自我意识过盛，有时候会非常任性说走就走，你看，你也经历过了对不对？我其实，没有你印象中那么好。人都说初恋最难忘……我觉得，现在你对我念念不忘，可能更多是因为，我是你的第一个。”
“可是你这么好，未来会遇到更多更好的……也许你……会……”白术想说“你会遇到真正可以和你相爱一辈子的人”，却哽在了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他嘴唇颤了颤，两颗豆大的泪掉落下来，滴在了手背上。
“可是我只爱你一个。”陈一鸣小心翼翼握住了白术的手，接触到了他才发现白术的手有多冷，“你的优点、缺点我都爱……跟AO没关系，跟是不是初恋没关系……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出现在我生命里，我就会爱上你，你明白吗？”
明明是酸倒牙的情话，白术却听得愣住了，由于刚刚哭了，现在他的视线都有些模糊。
陈一鸣的脸也仿佛看不清了，他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那人的轮廓，可即便这样，他还是一直盯着陈一鸣看，像是要用视线把陈一鸣的模样彻底记住似的。
陈一鸣凑过去，在白术唇上轻轻一吻：“小白，你如果真的不爱我了，那我愿意退回到安全线外，再也不打扰你和小光的生活。但是，如果你还爱着我……”
“我就追定你了，我绝对不会放手的。”
白术被陈一鸣牢牢揽在怀里，心尖儿上竟然品出一丝久违的甜味儿来。
火锅煮了太长时间，味道没那么香了。
陈一鸣就试探着问白术：“小白，咱们去吃小吃啊？”
“什么小吃？”
“你想不想吃吧，我带你去。”陈一鸣笑着冲白术眨了眨眼，白术莫名想到了他刚跟陈一鸣谈恋爱那会儿，陈一鸣也会这样对他说类似的话。
“你想不想听，走啊我陪你？”
“你想不想要这个？我送你啊！”
“想打球去吗？我跟你一块儿……”
就很帅，很可爱。
特别招人喜欢的那种。
于是白术跟从前一样，点了点头：“行。”
陈一鸣立刻像是一个中了大奖的幸运儿，他吹了个口哨拉住了白术的手，直接把人给带到了楼下他的车里。
“我们这算不算约会啊？”陈一鸣一边启动引擎一边笑着问。
白术思索了几秒，摇了摇头：“不算。我们还没有确认恋爱关系，所以这……这算是老友重逢后正儿八经的第一餐。”
陈一鸣先是一愣，然后噗嗤一笑：“行，老友就老友。”他说着把车载音响打开了，熟悉的旋律立刻充满了整个车厢。
白术不自觉地开始跟着音乐哼哼。
这是他俩都喜欢的歌，几乎是白术的ktv必点歌曲，要搁从前，陈一鸣会跟着白术一块儿哼唱，可这次却极安静。
白术哼着哼着发现不对了，他脸冲着窗外，抿了抿唇，“陈一鸣，你怎么不一起唱？”
“啊……我想听你唱。你唱得好听。”
白术“哎”了一声，一脸无奈样。
陈一鸣用余光看了眼白术有些嫩红的耳垂，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请问白术同学，我们俩这对老友，以后有没有成为恋人的可能呢？”
漫长的几分钟过去，白术说：“看你表现吧。”
“小白。我爱你。”
“不要总把这种肉麻话挂在嘴边。”白术不客气地反驳了一句。
陈一鸣被怼了一下也不觉得尴尬，心情更好了。
陈一鸣带着白术去了一家炒面店，就在大学城里。他俩大一大二的时候总出来在这里吃面。
一份炒面便宜得很，却特别美味，白术已经好多年没尝过这个味道了。
陈一鸣拉着白术坐到靠窗的位子上——他俩以前就总爱坐在这里，面对面头碰头地边聊边吃，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幸福温暖。
他俩随便点了两份招牌，然后每个人都捧着一杯茶水边喝边等。
陈一鸣看着窗外，突然笑着说：“外头都没怎么变。就是来来往往的人不一样了。”
“都毕业了好几届学生了，当然不一样了。”白术也跟着笑了。
这样轻松的无负担的笑，是陈一鸣好久好久都没见过的绝美风景……他曾以为这辈子他都不会再看到这样的笑了。
想到这里，陈一鸣又有些难过，他装作不经意地抹了抹眼角，然后往白术的茶杯里添了些新茶。
炒面很快端了上来。
陈一鸣的多辣，白术的微辣，还是以前的口味。
陈一鸣吃着吃着，突然没头没脑说了句：“我当时就想做一个成功的商人，我想赚很多钱，想做大我的企业……成为你的后盾。我不是那种无良商人哦，这些年我还做了不少公益，希望小学还有医疗救助站也建了几个。我和你，我们之间，并不是没有共同话题的，我这些年看了很多医学方面的书，还特意去听讲座，如果你想跟我聊专业知识，我也不是完全一窍不通的……我……”他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其实，小白，有句话我从来没跟你说过，当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总觉得我配不上你。”
“我想，你那么好，那么优秀，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那么好。我一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穷小子，何德何能，可以跟你在一起讨论未来呢？”陈一鸣捏着筷子的手一动不动，露出了一丝有些腼腆的笑容，“我当时只想着要拼命努力，拼命赚钱，就算不能成为你未来的助力，也不能拖你的后腿啊。我没想过跟你说这些，因为那时候我总觉得说这些矫情……可是现在我后悔了。我如果知道你当时是那么想的，无论如何我都会跟你说……我现在才提起，会不会有些晚？”
白术抿着唇，一言不发，他就那么定定地盯着陈一鸣看，直到陈一鸣说完，他才小声开口：“你怎么那么傻啊。”
陈一鸣笑了笑，没反驳。
白术垂下了头，又加了一句：“我也傻。”
所以才会白白浪费这么多年，白白痛苦纠结这么多年。
这都是老天对他的惩罚罢了。
可是陈一鸣是无辜的，为什么连带着他也要受到惩罚呢？白术咬着唇，硬生生地把即将涌上来的泪意压住了。
好在陈一鸣及时把白术心头的那点儿阴霾驱散了，他说：“刚好，我们两个都是傻子，凑一对儿完美。”
白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陈一鸣再接再厉：“你说看我表现，那我今天的表现打几分？”
白术咬着筷子抬头看陈一鸣，一双笑眼里仿佛还带着些水光：“今天表现不错，打九分吧。”
“满分多少，一百还是十？”
“满分十分啊。”白术挑了挑眉。
陈一鸣立刻欢腾起来，他埋头吃了两口面，又抬头问：“那我要得多少个九分才能重新回到你身边？”
白术想了想，最后说：“起码得十个九分吧。”
陈一鸣“嘿嘿”一笑，顿时来劲儿了。
5.
两人又沿着大学城的人行道漫无目的地溜达了两圈儿。
不用多说什么多做什么，光是能这么和白术并肩走在一块儿，陈一鸣心里就已经非常满足了，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白术，笑得像是一只刚找到主人的小狗。白术被陈一鸣看得不好意思，可不知为何，也没说像平常那样让陈一鸣把脑袋转过去。
明明都是两位近三十的大男人了，这几步路却走出了十几岁初恋小情侣的架势。
气氛有点甜……白术适应不了了，他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陈一鸣：“我去接小光回家……你要一块儿吗？”
“！我可以，我没问题！！”陈一鸣激动得差点儿跳起来。
白术看着陈一鸣那样儿，绷不住笑了，陈一鸣说：“你笑起来好看，以后多对我笑笑呗。”
白术便掩了笑容，加快速度走在了前头：“都说了看你表现，别得寸进尺我跟你说。”
陈一鸣“诶”了一声，赶紧小跑着跟上了。
到白术爸妈家里的时候，小光正坐在客厅里跟奶奶一起看动画片儿。
老太太听见门铃声响就知道是儿子过来接孙子了，她一边笑着叨叨“都说过多少次了你就带一把家里钥匙，每次都要我跟你爸给你开门儿”一边把门给打开了。
然后，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只见白术身后的陈一鸣露出来一个极度灿烂的笑，还摆了摆手：“阿姨好。”
白妈妈看了看陈一鸣，又抬头看向了白术，满脸的疑惑，白术不好意思地笑笑：“啊，碰巧和他碰到了，就说陪我过来接小光回家……”
“……”白妈妈回头看了眼专心看动画片儿、没注意到这边的小光，“小术，你去陪小光看会儿电视。”她说着把白术推进了门，然后把陈一鸣拦在了走廊里。
“一鸣，你和小术不是分手了吗？”白妈妈皱着眉头，满脸都是抗拒，“还是说……你现在知道小光是小术和你的宝宝了？”
陈一鸣有点难过地低下了头：“阿姨，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小光是我的孩子的……”
“你要把小光接走吗？”白妈妈打断了陈一鸣的话，“我知道你和小光是血肉至亲，你想要带走孩子也无可厚非，可是小光是我的小术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啊，他是你的骨肉，也是小术的亲生子，小术一个omega，怀孕的时候身边没有自己的alpha在，你知道有多辛苦吗？后来小光出生，他一个人带着孩子把小光养到这么大，付出多少你知道吗？一鸣，阿姨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但是阿姨恳求你，别把小光带走行不行？”白妈妈也许是想到了那些年的艰难，说到后来的时候已经眼泛热泪声音颤抖了。
陈一鸣当然知道白术受了很多苦，可是他知道和白术身边人亲口跟他说还是两码事儿，不过是短短几句话，他就已经开始心痛了。
于是他又开始自责，为什么那些年不把话都跟他的小白说明，为什么让他的小白一个人去胡思乱想，最后带着满心的伤离开了他。
他真不是个称职的恋人，更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他糟透了。
陈一鸣的沉默在白妈妈的眼里却成了另一个意思，老太太更加着急，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她双手紧紧攥着陈一鸣的手腕，说：“一鸣，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当年你和小术你们俩也是真心的，所以阿姨恳请你不要忘了那些情分。小术这孩子一辈子没什么特别想要的，遇到你之前是只想当个好医生，遇到你之后是想和你好好过一辈子，和你分开以后就，只剩下事业和小光了。他没想要拿着孩子来找你讨说法，要你负责，他就是想……把孩子好好养大……他……”白妈妈彻底哽咽出声，说话都开始颠三倒四了。
陈一鸣脑子一热，突然“噗通”一声跪在了白妈妈面前。
白妈妈一愣，瞪大眼睛，一时不知该给什么反应。
陈一鸣抬起头，泪眼朦胧：“阿姨，我真的很糟糕，所以才让你们这么想……我只想说一句话，小光我不会带走，就算带走，也是我和白术一起带走。我爱着白术，我也爱着他和我的孩子，我很后悔当年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在身边，所以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他愿意给我机会，我就可以用一生来弥补。”
“阿姨，真的很对不起。如果当初我没那么自以为是，他就不会离开，都是我的错。”陈一鸣垂下头去，“我……请您相信我。我现在的确在追求他，但如果他真的不想跟我在一起了，我也不会纠缠他，更不会缠着小光。请您相信我。”
突然，电梯“叮”地一声响，白爸爸双手提着食材袋子出现在走廊，看到眼前这副画面不由一愣。他走到自家门前，看清了陈一鸣的脸，表情顿时垮了下来：“你怎么过来了？我们小术不想看到你！”
“哎老白，是小术自己带回来的。”白妈妈终于从刚刚的震惊和意外之喜中缓了过来，她推了推自家老伴儿，然后把陈一鸣扶了起来，“阿姨信你。”
陈一鸣又哭又笑地“诶”了一声，又抬头跟白爸爸恭恭敬敬打了个招呼：“白叔叔您好。”
白爸爸像是对陈一鸣有很多意见，可陈一鸣的态度又实在过于诚恳，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冷着脸说：“等会儿一起吃饭吧。”
“好的！”
白术陪着小光看动画片，看得心不在焉的。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天儿才聊完。白术有些担忧地站了起来，结果却看到妈妈和陈一鸣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唯有手里拎着东西的老爸脸色还有些严肃。
白极光小朋友显然不知道陈一鸣也来了，这会儿突然看到，高兴地欢呼了一声，迈着小短腿就冲陈一鸣冲了过去：“一鸣叔叔！一鸣叔叔！你来爷爷奶奶家做客呀！”
这幅亲密劲儿看得白家爸妈心里酸溜溜的。
白术无奈笑笑，收起心里的忐忑走了过去：“妈，等会儿我陪你进厨房？”
“哎，也好。”
陈一鸣赶紧说：“我也去看看能不能帮忙吧？”
白妈妈显然对陈一鸣这种“懂事儿”态度十分满意，一直锁着的眉头都舒展开了，“算了，厨房地儿小，小术一个陪我就够了。你就在外面陪陪孩子，顺便也跟小术爸爸聊聊天儿？”
陈一鸣点头同意，特别顺从，特别听话。
看到这一幕，白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白皙的脸蛋上微微一红，他也没说话，直接拉着老妈进了厨房。
白术平时不太下厨，就算现在能进厨房做点儿家常菜也是生了小光以后自己硬练出来的。现下他站在妈妈身边，特别熟练地洗菜摘菜，看得妈妈心里一阵酸楚一阵难受，母子俩沉默了一会儿，妈妈突然低声说：“小术，你和一鸣，你们两个……”
“妈，我想好了，给他一个机会，”白术笑着说，“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这些年白术的苦和难白妈妈都看在眼里，自从白术和陈一鸣分手她就几乎没从白术脸上看到过这样发自内心的笑了。
几分钟过后，白妈妈擦了擦眼角，也笑着点头：“好，你好好的，妈就高兴了。”
白术默默放下手里的食材，给了妈妈一个特别用力的拥抱，他什么也没说，就这样静静地抱着母亲，嗅着母亲身上传来的能让他安定的淡淡清香——其实一切都不必多说，一个拥抱就足够了。
可客厅里的两位Alpha之间的氛围显然没有厨房里温馨。
哪怕是小光，也察觉到了这里的不对劲。小家伙怀里抱着他最喜欢的小白熊娃娃，大眼睛一会儿看向爷爷一会儿看向一鸣叔叔，硬是憋住了一声都没吭。
两个大人面对面地坐着，白爸爸虽然已经上了年纪，气场却依旧十分迫人，陈一鸣又不敢真的跟白术的父亲pk什么信息素，就只能这样被白爸爸单方面压制。
不知过了多久，白爸爸才开口：“如果以后，我家小术又因为你受委屈了，我饶不了你。”
陈一鸣叹了口气，苦笑道：“如果我再让他受委屈……我自己都不会放过我自己的。”
白爸爸盯着陈一鸣看了几分钟，冷冷地“嗯”了一声，像是接受了陈一鸣的说法。
一旁的白极光同学也莫名跟着松了口气：“爷爷，一鸣叔叔，你们这样坐着好无聊，陪小光玩儿跳棋好不好？”
陈一鸣立刻应承，把摆在一旁的跳棋棋盘拿了过来：“来，一鸣叔叔陪你玩儿……白叔叔，你也来玩儿？”
白爸爸来来回回看了陈一鸣和小光几眼，又是一声冷哼：“算了，你们玩儿吧。我去看看他们娘俩去。”
老人家说着就站起身来，毫无留恋地往厨房走去。
白极光小朋友吐了吐舌头，凑到陈一鸣身边小声说：“一鸣叔叔，爷爷是不是不喜欢你？”
陈一鸣眨了眨有些泛红的双眼，笑着说：“爷爷现在不喜欢叔叔，是因为叔叔以前犯过错……但是没关系，叔叔以后会尽全力改正错误，让爷爷不再讨厌叔叔。”
“爷爷说了，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一鸣叔叔你要加油哦。”小家伙伸出小肉手，在陈一鸣手背上拍了拍，跟小大人儿似的。
而已经到了厨房的白爸爸看到陈一鸣和小光的有爱互动，心里的那点儿不得劲儿更严重了。
白妈妈凑过来往白爸爸嘴里塞了块儿苹果，说：“你干嘛啊，一进来就唉声叹气的，都影响我和小术的心情了！”
“哎不是我的问题啊，我一看小光和他爹长得那么像我心里就来气！”
白术闻言噗嗤一笑，揽着老爸的肩轻轻晃了晃：“爸，你不信他你还不信我吗？这是我的选择嘛。”
白爸爸又是“哼”的一声，别别扭扭进书房去了。
一家五口吃了一顿特团圆的饭。
饭桌上除了白极光小朋友不知道“一鸣叔叔”是他亲爹之外，其他大人都是心知肚明。白术和陈一鸣是不是地视线相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些许愧疚。
当然会愧疚了，毕竟小光身为小主角都被他们蒙在鼓里。
吃过晚饭和父母好好道别以后，陈一鸣和白术带着小光出了门。小家伙乖乖坐在爸爸臂弯里，困得趴在了爸爸肩头，这会儿头一点一点的，仿佛已经睡着了。
陈一鸣就走在白术身边，双臂下意识地微微张开，做出了一个护着白术小光的姿势。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到车子旁边。
白术熟练地打开车门，然后把小光放进小朋友特殊座椅上，又帮忙系好了安全带，陈一鸣在外头看着，一阵甜蜜一阵心酸。
他静静地等白术忙活完，才小声说：“小白，今天我也算是提前见家长了吧……什么时候告诉小光我也是他爸爸呀？”
白术直起身子，转身看着陈一鸣，眼睛里不自觉地盛了些温柔：“等你追到我我就告诉他。”
“行！”
白术特自然地拉开副驾车门：“我不想开车，你开车送我们回家吧。”
陈一鸣眼睛亮了亮，赶紧小跑着去了驾驶座：“包我身上了。”
白术抿唇一笑，也坐进了车子，他刚要给自己系安全带，就看到陈一鸣凑了过来，伸手帮他把安全带系好了。
陈一鸣的气息随着距离拉近而更加清晰，白术鼻腔里窜进了那股他无比熟悉毕生难忘的薄荷味，几乎一秒不到，他的呼吸就有些急促了，皮肤也开始发烫。
而始作俑者显然并不知道白术的窘况，他只是专心地同手里的安全带做斗争，等终于把安全带系好，白术脖子后面的汗都渗出来了。
“小白，我想吻你。”白术本来以为陈一鸣会快点儿发动引擎，这样的话他就可以自己悄悄地平复心情了，却没想到等来了白术的这个请求。
白术轻轻喘息了一下，压着嗓子说：“小光还在。”
陈一鸣脸上露出了些许委屈，“可是只一下就好了。”
白术下意识往后靠了靠，“可……唔……”
陈一鸣没能让他把话说完，而是直接凑上来在他唇上吻了一下。陈一鸣说到做到，亲了一下就立刻坐回原位，紧接着，他小声地哼着歌发动了车子，显然心情极好。
可白术却有些不妙了，他呆坐在原处，只觉得心跳快得要命，呼吸更加急促。几分钟后，他趁着陈一鸣不注意抬手摸了摸自己颈后已经有些发烫的隔离贴。
6.
陈一鸣尽职尽责把白术和小光送回了家，停车的时候，他眼巴巴地盯着白术看，似乎是想用眼神暗示白术邀他去楼上喝点东西，然而白术却十分不解风情，跟他道谢以后便抱着小光上楼了，连个“拜拜”都没说。
陈一鸣瞅着白术的背影，倒也不觉得失落。
他像是个第一次谈恋爱送对象回家的毛头小子，硬是在楼下等到白术家里的灯亮了才哼着小曲儿去小区外叫车。
白术抿着唇把小光好好安顿在小卧室里，然后自己立刻冲进卫生间取出了新的隔离贴。
这些隔离贴都是质量极佳的上等货，这些年他用着，一点儿问题都没出过，可今天却差点因为陈一鸣的近距离接触而失效了。
心跳慢慢平复下来，呼吸也渐渐趋于平稳，白术一个人靠在卫生间的门上，心想着，自己果然还是对陈一鸣不够坦诚。
切除腺体手术，他根本就没做过，那种对人体伤害不可逆的手术他怎么可能轻易就做，而且小光有时候也需要他信息素的安抚才能好好入睡。
他当时那么说真的只是为了刺激陈一鸣罢了，可是直到今天，陈一鸣已经跟他坦诚相待了，他却没有跟陈一鸣吐露实情。
白术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没跟陈一鸣说……可能是因为之前说过那种话——我对你的依恋也只不过是O对A的生理依恋，并不是爱。
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伤人伤己呢？
白术盯着镜子，突然觉得镜子里的男人有些陌生，他慢慢抬手在镜中自己的脸上抚了抚，又有些难过了。
小长假还没休完，白术就收到了紧急通知，说医院里突然缺人了。
纵然心里再不情愿，白术也还是提早结束假期，赶到了医院。小光让陈一鸣帮忙带着，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他现在只需要全身心地投入到医院工作当中去就好。
今天上午连着送来的几个急救病人都得到了妥善的治疗，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可还有一个车祸伤者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纵然白术和同事们已经用尽全力，却也依旧没能挽留住患者的生命。
他亲眼看着那颗年轻的心脏一点点的停跳，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白术整个人都疲了，他有些无力地靠墙站着，心想着刚刚手术台上的病人，是那么年轻……他本来应该有着很多年的大好人生的，却因为一场横祸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白白医生，你别难过……休息一下吧。”一直带着他的前辈医生发现他情绪不对，赶紧过来安抚了一下，“走，我们先进去休息……”
“好。”白术勉强挤出一个有些疲惫的笑，然后听话地跟着前辈往休息室走。
这头还没走几步，他突然听到了前方一阵喧哗，只见十几个男人女人在医院里闹作一团，正是刚刚那位不幸去世的患者家属。
“明明都有救的呀！就是你们黑心啊！非要立刻付那么多钱！！我儿子死了！你们全都是凶手！！！你们全都该死！！！”
“给他做手术的大夫在哪里？都是些草菅人命的杀人犯！我他妈要亲自看看！”
白术的头更晕了，他深吸一口气，率先挡在了前辈的身前：“过后我们会出一份详细资料给你们交代，请家属稍安勿躁……”
“我儿子死了！我怎么稍安勿躁！！”女人哭嚎着冲了过来，一把捏住了白术的胳膊 ，“就是你害死了我儿子对不对？？原来你们医院用这么年轻的人当主刀？？你们还负不负责！啊？？”
白术被她扯得身体晃了晃，他盯着女人，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女士，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但是……”
突然，一股浓烈的信息素味道冲进了他的鼻腔，像是有人故意释放出来压迫他的神经，果然没一会儿，他的隔离铁抑制剂都仿佛失效了，他眼前视线模糊，几乎连完整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还有女人的尖叫声：“我儿子的手术竟然还是个Omega做的！！难怪我儿子死在他手里！”
“请你松手，是谁故意释放信息素？？？”
“来人啊！˙急救科已经彻底乱掉了！”
“胡乱释放信息素是违法的您知道吗？？您知道这个医院里，医生护士患者有多少omega吗？？？”
人群的喧闹声混杂在一起，白术什么也听不清，他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仿随时随刻都会栽倒在地。
有没受影响的Omega医生在保安的帮助下，将他从女人的手里解救下来，然后带着他来到了医院的隔离室：“白白，这个抑制剂你先吃下应急，我再去找其他的。”医生急匆匆塞给他一个药片，紧接着便离开了。
白术跪坐在地上，用最后一点力气把药片吞进了胃里。
糟糕，一点用都没有……
这五年他不知用了多少抑制剂，作为一个已经被完全标记过的Omega，总是这样用抑制剂弊端显而易见——他的身体已经对这种抑制剂产生了抗体，刚刚吞下去的那片药完全没用了。
他颤抖着掏出手机，点开了最近联系人，陈一鸣的名字和头像就在他眼前，他眯了眯眼，给那人发过去几个字：来医院。越快越好。
陈一鸣秒回了句：好！
紧接着又问了句：小白，怎么了吗？
白术又粗粗地喘息了一下，看着陈一鸣那句问话，完全没搭理。
他觉得自己完了……他好像发|情了，还是在医院里。他现在可怜兮兮狼狈不堪地躺在急救科旁边的临时隔离室里，抓着衣襟磨蹭双腿的样子不知有多难看……
而这副样子，马上就要被陈一鸣看到了。
陈一鸣直觉觉得白术那边出大问题了。接到白术的短信以后，他再也没有犹豫，直接推了一个部门会议，立刻驱车来到了RH医院。
急救区因为有人恶意捣乱早就乱做一团，陈一鸣刚一进去就被那股浓烈的带有压迫意味的信息素味道冲了一下，属于Alpha的直觉让他瞬间警觉，他沉着脸推开人群走到了最里头。这里的医生护士都跟陈一鸣认识，某种意义上，陈一鸣已经算是打入白术工作圈的内部人士了。
他每次来都带着礼物和笑容，随便跟大家说两句讨喜的俏皮话，特别招人喜欢。可这次他却一点笑意都没有，他直接找到了那个平时跟白术关系最好的医生：“白术他人在哪儿？”
“他在隔离室里，我给你带路！”医生赶紧带着陈一鸣往隔离室跑，等到了门口还嘱咐了他一句：“如果有必要，就先在这里做个临时标记，然后你带白白走，他……他情况很糟糕。”
陈一鸣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没反应过来医生说了什么。
然而此时此刻也容不得他深思，他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他刚把隔离室的房门关上，就闻到了一股非常浓烈的，属于白术的，独一无二的奶香气。
他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有福分再感受一次白术的信息素了。
他吸了吸鼻子，慢慢走到床边，白术正浑身通红地躺在床上，裤子被自己剥下了半截儿，白大褂也被扯开了，他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像是一条搁浅了的鱼。
床单上已经湿了一滩，白术的身上脸上也全都是汗，他有些无力地捏着自己的衣襟，抬眼看着陈一鸣。
陈一鸣立刻就受不了了，他赶紧把白术捞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并且慢慢释放着自己的信息素，让薄荷香把白术包裹住，又让那股清香和白术的奶味一点一点地融合。
“小白，我先给你临时标记，然后我们回家，好不好？”
白术灼热的呼吸一下一下打在陈一鸣后颈上，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已经无法思考了。
陈一鸣在白术殷红的唇上啄吻了几下，然后便来到了白术的后颈处，他轻轻撕下抑制贴，像是抚摸珍宝一样抚摸着那里微微凸起的腺体，
随着陈一鸣的抚摸，白术的身子也不住颤抖起来，他喉咙里溢出了几声呻吟，然后下意识地用自己裸露的胸膛和下体不住磨蹭着陈一鸣的。
陈一鸣忍到眼睛发红，他一边抚摸着白术汗津津的后背腰臀，一边抚摸着白术已经勃起的性器，“小白，你能分辨出来我是谁吗？”陈一鸣的舌头在白术的腺体上来回舔舐着，临要下口时，他突然问了这句话。
白术快要哭出来了，他紧紧攥着陈一鸣的衣服，喘息着说：“陈一鸣，你快点儿！”
陈一鸣的眸子一暗，立刻咬破了那点小小的凸起，把自己的信息素缓缓注入到白术体内。
白术炙热的体温慢慢降了下来，神智也恢复了片刻清明。
“陈一鸣……”他喃喃着陈一鸣的名字，苦笑了一下，“我是不是特丢人？”
陈一鸣没回答，却吻住了他的唇。
“小白，你没有切除腺体。”他有些哽咽地说，“你又骗我了……”
“那种事，我回头再跟你解释……”白术叹了口气，“你先带我回家。我现在的状况，临时标记应该不管用了。”
陈一鸣抹了把眼泪：“我，我再永久标记你一次，吗？”
“对啊，你要不乐意我去找别人！”
陈一鸣立刻闭嘴了，他用最快速度把白术的衣服整理干净，又把自己的外套也脱下来把人给包裹住，这才一用力把白术抱了起来，然后就着这个姿势，大摇大摆地把人给带走了。
7.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白术已经失去了时间观念。
他只知道浑身赤|裸地躺在床上，用尽全身力气去拥抱那个他这些年虽然一直逃避却始终爱着的男人……他的初恋，他曾经梦想过的结婚对象，他的ALPHA。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信息素和陈一鸣的再一次融合，两股味道紧密地缠绕在一起，仿佛他们两个也从未分开过一样。
最初的刺痛早就变成了享受，白术细瘦的胳膊挂在陈一鸣后颈上，身子随着陈一鸣的动作一起一伏，他嗅着陈一鸣身上的薄荷味，下意识地凑过去亲吻陈一鸣的唇。
“陈一鸣……”他听到自己低哑的带着哽咽的声音，“其实，我……好爱你。”
陈一鸣的动作和呼吸都是一滞，他眼眶发红，额头抵在白术额头上，像是在平复某种情绪，可最终他失败了，他狠狠地将白术箍在自己怀里，又在白术已经被他咬破了的腺体上温柔舔|舐了几下：“我也爱你。”
“小白，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生活。”陈一鸣闭了闭眼，像一名终于找到毕生归宿的流浪者，“如果你不要我了，那我之前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
“什么意义都没有了，小白。”
白术没有出声，眼角却滑落了几滴眼泪，滴在陈一鸣肩膀上，明明是冰凉的，却仿佛灼伤了陈一鸣的心脏。
这段来势汹汹的发|情期终于在五天之后告一段落。
陈一鸣家里到处都充斥着两人欢|爱过的痕迹，空气里也始终弥漫着暧|昧的味道。当时做的时候没觉得怎样，现在冷静下来，陈一鸣却有些脸红了。
他主动收拾着这一室狼藉，每收拾到一处都要条件反射般地回忆起当时白术的模样，脸色就更红，小腹也有些发紧。
白术还安静地睡在卧室里没醒来，陈一鸣把屋子草草收拾好了之后，又去厨房煮了粥，等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回到卧室里坐在了白术身边。
白术面色红润，呼吸平稳，身上还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薄荷奶香，让陈一鸣光是嗅上去都觉得幸福，他深吸一口气，伏下身子，在白术的额前轻轻一吻。
“唔……”白术的眉毛微微皱起，双眼也缓缓睁开了。
陈一鸣眉眼弯弯，露出一个顶好看的笑：“小白，我是不是刚刚吵到你了？”
白术一言不发地盯着陈一鸣看，几分钟后才慢吞吞地摇了摇头，他似乎是想撑着床铺坐起来，可是却因为这些天的“劳累过度”而无法用力，陈一鸣赶紧凑过去半扶半抱着白术好端端地坐起来。
“我想喝水。”白术没看陈一鸣，人却完全靠在了陈一鸣怀里。
陈一鸣伸手去床头几上把刚刚就预备好的温水端了过来，放到白术嘴边：“小白，你慢慢喝。”
白术却特意似的，双手抱着杯子，“咕咚咕咚”喝得特别急，眼看着已经见了底，他才把杯子还给了陈一鸣。
“咱俩现在……算……”陈一鸣小心翼翼地开口，他一面说一面看着白术的脸色，生怕白术有个不舒服或者不乐意。
白术抬起胳膊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嘴角露出一个苦笑来：“陈一鸣，你怨不怨我。”
“为什么要怨你？”陈一鸣笑了笑，脸蛋儿都埋在白术的颈窝里，“小白，不要乱想啊。”
“我自尊心太强，又那么任性，对你不够信任，也不肯主动沟通，那么不负责任，说走就走了。发现有了你的孩子也没有跟你联系，我还骗小光说他只有我一个爸爸……”白术的声音低低的，让人听上去说不出的难过，“我后来还骗你说做了手术，害你白白为我担心……我做错很多事，你为什么不怨我呢？”
“我更怨我自己。”陈一鸣快哭出来了，他下意识地把白术抱得更紧，仿佛一不留神白术就又会从他怀里消失不见似的，“我怨我当年为什么那样自以为是，那么理所当然的觉得那样是为你好，为什么盲目自信光靠自己就能给你、给我们一个光明的未来？为什么那样自卑觉得配不上你……为什么自己不动用更广的人脉关系把你找回来。”
他咬着下唇，强行压抑着自己喉咙里的哽咽：“我一想到你带着小光的那十个月我没有在你身边陪着，我一想到一个OMEGA在孕期没有他的ALPHA在身边照顾安抚会多么危险，我就恨不得……我就恨不得……”
“都过去了。”白术打断了陈一鸣的话，他慢慢转过身去，面对面地看着陈一鸣，红着眼眶挤出一个笑来，“我们又重新在一起了。”
“重新……在一起？”陈一鸣瞪大双眼，不敢相信似的又重复了一遍。
白术叹了口气，主动在陈一鸣唇上吻了吻：“我又被你永久标记了一次，这回……怕是要赖你一辈子了。”
陈一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似的，他先是眨着眼睛笑了出来，可是笑着笑着，泪却流了满脸。
真好，他们又重新在一起了。
真好。
白极光小朋友在爷爷奶奶家住了整整一周。
白爸爸白妈妈也是肩负起了接送乖孙孙上下学，陪着乖孙孙吃饭看电视，晚上哄乖孙孙睡觉给孩子讲故事的重任。
但是有时候也会遇到难题。
比如……小光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间点不经意地问起：“爷爷奶奶，爸爸怎么还不来接小光呀？”
每当这时候，白爸爸都会“哼”的一声不予理会。
白妈妈就会耐心地反问：“小光想不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呀？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呢？”
小朋友的注意力就会立刻被带走，他坐在积木前头皱着小眉头冥思苦想好长一段时间，才慎重回答：“要妹妹，要可爱的妹妹！比小美还可爱！”
“那爸爸正在努力把妹妹带回家，小光你要相信奶奶啊！”
“哇！太好啦！小光要有妹妹啦！”
白妈妈看着小家伙兴奋的小脸，在心里默默抹了把汗……总觉得不知不觉就把她家小术给卖了呢。
白术和陈一鸣一块儿来家里接小光的。
白术身上的信息素味道虽然淡淡的，却还是让白妈妈敏锐地察觉到了，老人家见多识广，一看到白术和陈一鸣的状态就知道，自家宝贝儿子又被眼前这个小伙子给……标记了。
得了，这都是缘分都是命，小术自己乐意，他们当家长的除了双手支持还能怎样呢？
陈一鸣这次特别有经验，进门的时候两只手都是满的。他给白爸爸白妈妈准备的礼物几乎样样都正中红心，长得漂亮嘴巴甜态度又诚恳，没一会儿，白爸爸本来对他的敌意都消散了很多。
白术倒是第一时间冲到了小光身边，把小家伙搂在了怀里：“有没有想爸爸啊小光？”
小光咬着手指笑的美滋滋：“爸爸，妹妹在哪里呀？？”
“啊？什么妹妹？”白术一脸懵。
小光大眼睛转了一圈，特认真地说：“奶奶跟小光说，爸爸这段时间不来接小光回家，是为了要给小光带回来一个妹妹，那妹妹呢？”
白术的脸上慢慢现出一点儿红晕，他抬头看了眼自家老妈的背影，又想笑又无奈的：“啊……这个……”
“妹妹的话，要等几个月之后才能确定哦。”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陈一鸣先生突然出现，吓了白术一跳。
小光开心地不得了，直接冲陈一鸣张开了两条小胳膊：“一鸣叔叔！抱抱！”
陈一鸣把小家伙抱住，笑着看向白术：“小白，要不要让小光改口啊？”
白术眼睛眨了好几下，才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陈一鸣顿时兴奋起来，“小光，你想不想以后一鸣叔叔也当你的爸爸？”
“啊？”小光似乎有些茫然，他看了看白术，又看了看陈一鸣，有些忐忑地说：“可是爸爸跟小光说，小光只有一个爸爸……一鸣叔叔如果做了小光的爸爸，爸爸会不会不开心……”
这小心翼翼的态度立刻戳痛了白术的神经，他赶紧凑过去，在小光的肉脸蛋儿上吻了吻：“小光，对不起，爸爸以前骗了你……其实你有两个爸爸的。一鸣叔叔就是小光的另一个爸爸。”
小光的嘴巴张开，眼睛瞪得更大了，一脸不敢相信。
陈一鸣莫名有些鼻酸：“小光，因为种种原因，之前我没有好好陪在你和爸爸身边，对不起哦……”
“那，那我可以叫你，爹地吗？”小光软乎乎地打断了陈一鸣的道歉，眼神里充满了渴望，一张小脸儿显得又期待又可怜。
陈一鸣心脏一颤，缓了好一会儿才说：“好。”
小光像是个得到最心爱玩具的小动物，顿时欢腾起来，他挣扎着从陈一鸣怀抱里挣脱出来，迈着两条肉呼呼的小短腿跑去跟爷爷奶奶报喜：“爷爷奶奶！小光有两个爸爸！一鸣叔叔和白白都是小光的爸爸！小光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白术瞅着小光的小背影，眼眶又湿润了。
陈一鸣把他拥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背：“小白，其实还有礼物想送给你。”
“啊？什么礼物？”白术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向陈一鸣。
陈一鸣脸蛋一红，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精巧的戒指盒子，“我其实是想说……跟你正儿八经的求一次婚，但是现在这个场合环境都好像有点不太对……”
白术抿着唇，就那么一直看着陈一鸣的脸。
陈一鸣有些紧张地挠挠头，打开了小盒子，里头两枚朴素大方的男士对戒静静躺着，庄重又甜蜜，陈一鸣舔了舔唇，然后说：“小白，咱俩结婚吧，往后一块儿过一辈子，好不好？”
白术眨了眨眼，笑了：“你什么时候去准备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其实……你那时候跟我分开之前……我就在攒钱买戒指了。当时，我当时也没想到，要拖这么长时间才能送给你……”陈一鸣吸了吸鼻子，笑了，“但还好，起码，起码还有机会对你说……”
“给我戴上。”白术打断了陈一鸣的话，冲着陈一鸣伸出了右手。
陈一鸣有些颤抖地把戒指套在了白术的无名指上，然后又低下头，特别虔诚地吻了吻白术修长漂亮的戴着指环的手指。
“明天去民政局领证儿？”白术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出手，把另一枚戒指套在了陈一鸣的右手无名指上。
陈一鸣低低地“嗯”了一声。
白术像从前那样，笑着凑到陈一鸣面前：“哎，都快三十了，别哭了。”
“我没哭。”
白术瞅着陈一鸣那委屈样子，突然叹了口气，把人给搂在了怀里：“陈一鸣，往后一块儿过一辈子，你说的啊。”
“嗯，我说的。咱俩以后再也分不开了，谁都别想让咱俩分开。”
“诶，你说这话怎么跟电视剧似的啊。”白术故意打趣陈一鸣。
陈一鸣就傻乎乎地笑，也不回答。
俩人就跟一对刚谈恋爱的小年轻似的，完全没眼看。
白爸爸和白妈妈偷摸往屋里瞄了一眼，又赶紧把小光小朋友连抱带拽地给带走了。
“我想跟爸爸和爹地玩儿！”
“小光乖，你爸爸和爹地有事要忙，先跟爷爷奶奶玩儿好不好？”
“呜……好吧。”
小光可真是，太委屈了！！！
RH医院的院草白术医生在漫长的假期过后终于重新上岗了。
急诊科的医生护士们都想念他想念地不行，他刚一露面就拥过来嘘寒问暖送礼物，白术挑了挑眉，笑得特别甜：“谢谢谢谢，谢谢大家对我的厚爱！对对对，最近是忙终身大事儿去了，定了定了。”
“哇，什么终身大事？？”
“我立刻八卦起来了！”
“白白医生！你这段时间难道……？”
白术从包里掏出来一大捧糖果，笑眯眯地摆到了桌上：“请你们吃喜糖。半个月以后我结婚，能来的都来吧。”
“我去结婚？？？你这进度是坐了火箭吗？？”一个医生前辈一边剥糖纸一边极度震惊，眼睛瞪出了正常大小的两倍效果。
“对象是谁？我想知道是谁把我的白白给拐跑了！”
白术默默鼻梁，又笑了：“啊，陈一鸣。就是你们都认识的那个陈一鸣。”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个小护士脸蛋儿红扑扑地跑了进来：“小白医生！那个人又来了！”
白术噗嗤一笑，摆摆手就往外走，可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脚步。
他回头冲着那个小护士笑着说：“诶，以后不能说‘那个人’了，要说‘你爱人’。”
小护士“哦”的一声，脸蛋儿更红了。
白术步子很大，心情也十分雀跃。
他穿过长长的走廊，用最快速度来到了院门前。
还是那个花坛，陈一鸣在花坛沿儿上坐着，手里拎着一个便当盒，本来没什么表情，可在见到他的那一瞬就绽出一个漂亮笑容来。
“小白。”他温温柔柔地说，“不要忘了吃午饭。”
白术凑过去，把饭盒接了过来，“今天没有大手术，晚上可以早点下班。”
“我来接你？”
“对啊，你来接我。”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隐隐约约地圈出了一个轮廓。
白术的笑也极好看。
就如同很久之前他们初见，那一天的阳光也极好，白术的笑脸就这样直直地撞进了陈一鸣的心底。
“你好，我叫陈一鸣，是隔壁学校的学生……我可以和你交换联系方式吗？”
“好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