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9日

【齐力】金风玉露一相逢(全文完)

(上)

1. 

红彤彤的,到处都红彤彤的。

如果屋子外头没有大漠的风沙吹过,齐衡几乎都要以为他并没有被圣上降旨远赴漠北和亲,而是还在春和水暖的中原了。

心里满是愤懑不平,若不是那匈奴皇帝拿着两国和平做交换,若不是当朝皇帝拿着整个齐府上上下下百十口人的性命前途做要挟,他齐衡堂堂七尺男儿,又怎会忍辱负重万里迢迢来此地和亲,“嫁”给这位他甚至连见都没见过的匈奴王子?

这匈奴国似乎对他的远“嫁”十分重视,竟然为了让他舒适特意修建出一套按着中土风格建造的房子,里里外外也按着汉人的婚嫁习俗收拾成喜庆吉祥的大红色,可这红色在齐衡看来却格外刺目。 

本来他应该在中原考取功名,为朝廷作出贡献,成为齐府的骄傲,本来他应该迎娶他的心上人明兰姑娘,他将会和明兰两人白头偕老,生儿育女,美满一生……本来,本来……

可是一切美好都被那个不知样貌不知姓名的所谓王子一句“我想要他”给毁了。

齐衡猛的给自己灌了口茶,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君子之道,无论如何都不能失了君子风度才好。

他端坐在屋内铺着鸳鸯锦被的床榻之上,一双星目则紧紧盯着此时还紧闭的房门。

2.

门外传来了婢女行礼的声音,紧接着刚刚的门被打开了。

来人应该就是那位名唤伯力的匈奴王子了,齐衡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坐在床榻上,连手都没抬,伯力倒是一点都没在意,他头上戴着匈奴的头饰,一头黑发被编成几条小辫从脑后垂下,身上却穿了汉人的喜服,跟齐衡身上的那套刚好凑成了一对。

齐衡看着伯力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面无表情的转过脸去。

伯力小心翼翼的凑近几步,一双眼睛紧盯着齐衡看,直看的齐衡眉毛皱起,白皙光滑的脸上也有些泛红,他冷冷的开口道:“你看什么?”

“你真好看。”伯力有点呆的应了一句。

齐衡的眉皱的更紧了,他从小就知道自己生的好样貌,小时候家里老人总是更疼爱他些,就连齐府的丫鬟仆妇也乐意在他的吃穿用度上更加上心,等他长成了少年,每次出府游玩都会碰到拿帕子挡着脸偷偷瞄他窃窃私语的少女,他曾听人说过,那些女子私下里都形容他是“京城里最英俊明朗的少年”。

想到这里,齐衡唇角微翘,露出点嗤笑来,伯力果然是个蛮子,不通诗书礼仪,就连形容他的样貌也只会“好看”这两个字。

 “你说话也好听,你再多说几句与我听,如何?”伯力像是没察觉到齐衡的厌恶,甚至还美滋滋的坐到了齐衡身边。

齐衡不动声色的往外挪了挪,“你要我说什么?”

“随便什么都好。”

“那你出去吧,我要睡了。”齐衡终于转头看向了伯力,“而且我有一句话想讲,你汉话说的太过生硬,很不中听,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说话了。”

伯力本来还傻乎乎的笑容立刻垮了下来,他张了张嘴似是想反驳,但立刻又抿了唇,最后委屈巴巴的从床榻之上站起身来,叹了口气。

齐衡不为所动坐在原处,只等伯力出了门就立刻和衣躺在了榻上,可不一会儿,刚刚出去的伯力又推门走了进来。

齐衡不耐烦的坐起身子,刚要发作,就看到伯力手里拎着一个做工精致的餐盒,他把餐盒打开,里面都是齐衡从小爱吃的江南点心,伯力讨好似的把点心送到齐衡面前,“给你。”

齐衡一愣,把点心盒子捧在了手里。

伯力见他喜欢,松了口气,齐衡终究还是抵不过饥饿和美食的诱惑,捏起一块点心就放在嘴里嚼了起来,他吃完了一块才想起来伯力还站在他身边,于是他随手递给伯力一块糕点,“你也尝尝,我家乡的东西。”

“我,我尝过了,太甜。”伯力摆手拒绝了,齐衡莫名有些气恼,腮帮子都鼓成两个小包,他哼了一声,道:“不吃便不吃,果然是蛮子,分不清美丑好坏!”“我没有!你很美!”伯力着急的反驳。

伯力本着一颗赤诚之心说出这句话,却触了齐衡的逆鳞,齐衡怒气冲冲站起身来,把糕点盒子放到桌上,转头瞪视有些不知所措的伯力,怒道:“都说了你汉话说的难听,以后在我面前不要随意开口扰我兴致,你这么快就忘了?”

伯力垂下了头。

齐衡见着伯力那毛茸茸的头发心里烦的慌,这回连赶人的话都懒得讲,直接翻身躺在床上,还用被子遮了脸。

伯力似乎是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以后才离开这里的。

齐衡心里头那股无名之火被他强硬的压在了胸口,堵在原处。

3.

来匈奴的第一晚就这样无风无浪的度过了。

第二日一早,齐衡便换上了平素常穿的家常衣服,有那么一瞬间,他又恍惚自己回到了中原齐府,他一推门就能看到自己眼熟的丫鬟仆妇,如果有幸,还会看到来齐府做客的明兰妹妹……

然而他推开门,外面却是身着匈奴服饰的士兵奴隶还有漫天风沙。

来来往往的人见到他以后都要蹲下身子行礼,嘴里说着一连串他听不懂的匈奴话,听的他心里憋闷的很,本来就是忍辱负重到了这里,现在连一个能跟他聊天解闷儿的都没有,他才刚过及冠之年,怎么就被老天如此戏耍。

正难过时,伯力突然骑着马奔了过来,那匹骏马停在齐衡十余步之外,伯力灵活的翻身下马,笑着跑到了齐衡面前。

日光之下,齐衡终于看清了伯力的长相,伯力跟其他匈奴人有很大的不同,完全不像其他人那样凶悍粗犷,反而带了点儿俊秀之气,只是下巴上那撮胡子碍眼的很。

“齐……”伯力说了一个字又硬生生的声音吞了回去,齐衡知他是想起了昨晚他同他讲的气话了。

齐衡叹了口气,道:“你有什么话便说吧。”

“好!”伯力当真十分好哄,齐衡话音刚落他整个人便活络起来,一双眼睛闪着光芒,竟有种说不出的好看,“齐衡,我们一起去打猎吧,那边,很有意思。”齐衡顺着伯力的手指看了一眼,心想着自己本来呆着也是呆着,不如陪着这蛮子跑一跑,也算有点儿事做,便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伯力喜出望外,直接翻身上马,然后伸手拉住齐衡,一副要让齐衡坐他怀里的架势,光是想想他们二人的那种姿势就让齐衡犯膈应,他理都没理伯力,随手从院子旁边的马厩里牵了匹马出来,轻轻松松就跳上马背,“走吧。”

伯力刚刚的失落瞬间被喜悦所替代,他呼哨一声便奔在了前头,齐衡也不甘示弱,御马扬鞭跟在伯力身后,他本身便精于骑射,此时与匈奴王子共同驰骋竟丝毫不落下风。

两人在外面打了一天的猎,到了黄昏时分,也算是满载而归。

一切都还不错,只是如果伯力不经常用那种呆愣肉麻的眼神看他就更好了,齐衡心道。

4.

当日晚上,伯力心头大悦,直接让厨师把他和齐衡打到的战利品全都以中原方式烹制成形,又特意开了好多坛美酒,和族中朋友共饮,俨然是开了一个小型宴会。伯力坐在主位,亲切的拉着齐衡的手,让他坐在他身边,围着他们坐着的都是伯力的亲友,眼看着齐衡看上去儒雅文弱,脸上都带了笑,他们冲着伯力举杯,嘴里说的匈奴话齐衡一句都听不懂。

可他虽听不懂,却能听出那些人口中的揶揄和调笑。

我天朝果然连蛮子都打不过,只能靠着折辱王侯公爵之子换取短暂和平!心头的那点悲愤无限扩大,不知不觉就占据了齐衡所有心思。

接到圣旨以来的所有愤怒委屈和不满此时此刻都堆积在心头,唯有痛饮一番才能稍微解忧,于是齐衡自顾自的拿起一个大碗,又往里头倒满了酒,然后仰着脖子一口灌下。

伯力慌慌张张拦下了齐衡想要倒第二杯的手,“不许再喝,明日会头疼。”

“你有什么资格阻止我?我想喝便喝了!”齐衡冷冷的看了伯力一眼,又往嘴里灌了一口。

伯力冷下脸来,直接站起身子扯住了齐衡,“不许再喝。”

齐衡“哼”了一声,不想理会,伯力只能拖着齐衡回到了他们的新房。

匈奴的美酒果然不像中原佳酿那样柔和,刚刚还没觉得,直到进了屋子,方才觉得浑身燥热,有股醉意涌上心头脸上,齐衡无意识的扯了扯衣领,一双桃花眼紧盯着伯力看。

伯力努力维持着刚刚严肃的表情,一口本就生硬的汉话更加冷硬,“不让你多喝自然有理由,你莫再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齐衡冷笑了一声,“我无理取闹?我问你,你匈奴和我天朝商议和亲,明明有那么多公主郡主让你选,你为何非要挑中我这个堂堂男儿!你怎敢折辱于我!”

“我没……”

“你还逼迫我朝圣上降旨赐婚!我堂堂齐府二公子竟然以和亲身份‘嫁’给你,这不算折辱算什么?你害我离家万里,坏我和明兰妹妹的姻缘,让我齐衡日后连生育子嗣也没了可能,你这蛮子,懂得什么!”

伯力的脸颊慢慢涨得通红,胸膛在不停的剧烈起伏着,似乎在强硬的压抑着心头怒火,他拿起桌上茶碗往自己口里灌了口茶,喃喃道:“你是醉鬼,我不与你争辩,也不与你生气。”

“我是醉鬼?”齐衡的声音更高了些,“我让你看看我醉没醉!”他说着就伸手把伯力扯了过来,继而把伯力压在了床榻之上,伯力半点防备也没有的被他压在身下,一双眼里满是疑惑,“齐衡,你做什么!”

“你想要折辱我,想要让我难堪,我偏不让你如愿!”齐衡白皙的脸颊上泛着红,眼神有些迷离,可他的手劲却大得很,伯力身为一个长在马背上的匈奴人竟然被齐衡这种看似文弱的温雅公子按的死死的毫无反手之力。

“你是想要同我打架吗?”伯力皱眉道,“我不与你打架,你细皮嫩肉,不禁打!”

齐衡被伯力认真的话气笑了,他“呵呵”两下,“你这蛮子,说话好有意思。”他边说边扯开了伯力的衣襟,匈奴服饰以简便易换为主,齐衡只轻轻一扯,伯力的胸膛便大敞着暴露在齐衡眼前。

齐衡一愣,“你生的竟然还挺白净,腰也细的很。”

伯力不懂齐衡要对他做什么,只隐隐觉得冷了,稍微挣了一下,齐衡满脸不耐,他直接解下伯力的腰带将伯力双手束于床头,然后挤进了伯力双腿之间。

“你绑我作甚!就算你要打我我也不会还手躲避,你若是气恼我娶你进门,我自然,自然是允你打我打到消气……唔……”

这蛮子一直喋喋不休说些不相干的话,着实烦人,齐衡直接俯首用嘴堵住了伯力的唇,然后立刻用舌打开了伯力的牙关,一路长驱直入,直拉扯着伯力的舌一同纠缠起来。

伯力还从未与人如此亲热过,这时只觉脑中乱哄哄的,完全不会思考了。

齐衡边吻伯力,边无师自通的解开了伯力的裤子,不过多时,伯力身上就只剩下了被解开的上衣将掉未掉的挂在手臂上。

齐衡的呼吸愈发急促,双手有些粗暴的分开伯力的双腿,“我偏不让你羞辱!”他边说边随手从旁边取过一盒羊脂油膏挖出来涂抹在伯力后穴,毫不留情的把两根手指插了进去,伯力身体未经过人事,本不该被进入的地方突然闯进了异物,嗓子里顿时挤出了一丝难耐的呻吟,他扭动着腰肢,试图把下身从齐衡的钳制中挣脱出来。

齐衡察觉到伯力的动作,双手更加用力,整个身子都嵌入了伯力的双腿之间,“还想娶我齐衡?你痴心妄想!”他边说边扶着已经勃起的下体硬生生撞入伯力后穴,一口气顶了进去,这东西要比手指粗长的多,伯力疼的浑身一哆嗦,没忍住“啊”了一声。

齐衡抿着双唇,红着眼眶一下一下冲撞起来,几乎每一下都钉进伯力的身体深处,伯力疼的脸色已经白了,“齐衡,你,你放开!”

“看到了吗?是我在压你,我在上面。”齐衡眼眶里涌出泪水,“是我在,欺辱你!”

“你,呃,你,没有欺辱我……”伯力惨白着脸,眼眶里也盈了些泪水,“是我,愿意呃……愿意的……”

齐衡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在用力的顶弄着。

“你,不要哭……”

“不许说话!”

“我心悦……嗯……唔……”

齐衡又一次吻住了伯力的唇,堵住了伯力的声音。

两人就这样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整晚,等齐衡终于射入伯力体内的时候,天空已经泛白了,齐衡释放过后的性器慢慢从伯力后面滑了出来,他整个人也倒在伯力身边,伯力的双手几乎已经失去了直觉,下半身也快麻木了。

齐衡趴在伯力身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脸上泪痕还没干,倒像是他才是那个被按着欺负了一晚的人,伯力看着齐衡的目光里盛满了柔情,看了一会儿之后他才强迫自己转移了视线,他双手使力,把手腕从腰带中挣脱出来,一夜的摩擦过后,腕子上多了两道红痕,上面还有些地方有些破皮,稍微一碰就疼的厉害,他坐起身子,低头看向自己腿间,发现那里也是里里外外一片狼藉。

伯力忍着疼痛为自己草草套上了衣服,为齐衡盖上了被子,出门以后又亲自吩咐了几个过来候着照顾齐衡的仆役,这才一步一步踱去了可以沐浴的地方。

5.

伯力坐在池水之中,一点一点的清洗自己的身体,身后不可言说的地方一直有液体顺着流水往外涌,直叫他忍不住的涨红了一张白净面皮。

他也曾设想过跟齐衡的洞房花烛,但他千想万想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不过也无所谓,他们草原男儿不拘小节,只要是那人,上下前后又有什么分别?只是这齐衡真让他心疼,伯力猛然想起昨日齐衡在他身上边冲撞边掉眼泪的模样,心里又慢慢抽痛起来。

朝天朝皇帝要来齐衡,真的是对齐衡最大的折辱吗?齐衡心里对他竟有那么多的怨恨吗?还有齐衡昨日说的那句,毁了跟明兰妹妹的姻缘……

明兰妹妹是何人,是齐衡的心上人吗?

齐衡喜欢那位明兰姑娘,就如同他喜欢齐衡一样吗?

伯力捧起一泼水泼向面庞,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他竟然自私的让齐衡与心上人分开,的确不是君子所为,也难怪齐衡那样怨恨了。

他坐在池中将近一个时辰,等身体不再那么疼痛了,才带着一身青紫痕迹缓缓站起身子,他给自己整理好衣服,又对着池水整理了一下头发,突然想到了昨日齐衡与他亲吻时抱怨的“胡子扎嘴的紧”,他盯着水中倒影看了好一会儿,默默下了决心,从腰间抽出随身携带的小刀,一点一点的把自己最得意的胡子给剃掉了。

水中人的样貌陌生又熟悉,伯力看着自己的影子眨眨眼睛,挤出一个笑容,这才站直身子往家里走。

快到新房时,他突然站住了,因为齐衡就在院子里站着——那人长身玉立,背着手看向天边,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阳光在他身上薄薄的镀了一层光晕,好看的很。

伯力的心脏猛的跳了一下,他突然想到了两年前的那个午后。

也是这样的天气,也是这样的阳光,也是眼前的这个少年。

少年意气风发骑在马背之上,虽然是汉人公子却骁勇无比完全不逊于别族勇士,少年手握长弓,箭无虚发,轻轻松松赢得满堂喝彩,他左手举着弓箭,右手握住缰绳,带着自信的笑在围场内跑了一圈,不过惊鸿一瞥,便乱了伯力王子的心曲。他真好看,伯力想,我想要他。

6.

“齐衡,我想让你帮我一件事。”伯力咬着嘴唇站在齐衡面前,打断了齐衡提笔的动作。

齐衡皱眉放下手中狼豪,抬头的时候却愣了愣,他伸出手去托住了伯力光滑的下巴,仔细抚摸了一番,“胡子怎么剃了?”

“那日,那日你说亲着扎嘴。”伯力有些脸红。

齐衡被伯力认真的样子逗笑了,“你说让我帮你什么。”

“你说我,汉话说的难听,你教我,说汉话如何?”伯力轻声问道,隐约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意思,齐衡心里莫名一酸,他叹了口气,拉着伯力站到案前,“自然可以,那我便教你念诗吧。” “好!”伯力的双眸亮晶晶的,极是开心。

齐衡心里一动,便道:“那你跟着我一起念,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伯力像是个学堂念书的孩子,念的极认真。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齐衡续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伯力一字一字的跟着念完了,这词里的意思他隐约都明白,以前也曾听人念过,但在他心里,谁念的也不如眼前这位齐小公爷念的动听。

齐衡又把笔提起来,没一会儿就在眼前白纸上将这首鹊桥仙完完整整的写在上面,“你也要学会写字,把字写的漂亮一点,这样以后有事需要书信往来,你也不用怕你写的东西我看不懂了。”

“好。”伯力也拿起一支笔,一笔一画认真的拓写起来。

齐衡看着伯力认真英俊的侧脸,突然就想到了那夜伯力在他身下的样子,心里莫名燥热起来,他稍微站远了些,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问道:“你不恨我吗?”伯力运笔的手一愣,抬头懵懂看去,“恨?为何要恨?”

“那日,那日我那么待你……”

“我当时就说了,你没有欺辱我,”伯力笑着垂下头,又开始接着拓写那首鹊桥仙,“我是愿意的。”

“你……”

“我喜欢你。”伯力自然而然的吐出这四个字,又有点害怕似的抬起头,“你们汉人的说法,应该是……我心悦你。”

齐衡的脑袋里出现一片空白,他下意识的往前凑了凑,想要说上些回应的话,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倒是伯力根本就没在意他的回应,只是专心在眼前这幅字上,远远看去,像是谪仙一般。

把齐衡都显得小家子气了。 

7.

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数日,每日不过白天打猎晚上练字背诗饮酒,但齐衡已经不敢像那日那样一口气喝的那么多了,他也不再叫伯力“蛮子”,有时候甚至还会觉得伯力好看的很。

“齐衡,你看我作什么?”伯力现在的汉话已经流畅许多,完全不像最开始那样生硬了。

齐衡有点脸红的收回目光,“我没在看你,你莫要自作多情。”

伯力一愣,“哦”了一声继续弯腰整理床褥,真的不再追问了,齐衡觉得自己莫名吃了个哑巴雷,却又无处发作,只能继续盯着伯力的细腰窄臀长腿使劲儿的看,直到看着背对着他的伯力耳垂都红了才笑着移开目光。

上次他们在鸳鸯锦被上翻云覆雨之时,他浑身醉意还夹杂着怒气,虽然滋味的确销魂让人难忘,伯力却像是真的受到了很大折磨,齐衡托着腮,思绪不知不觉就飘远了,总要带伯力好好体验一把这种人间乐事,可不能让伯力怕了床笫之事,若真的怕了,以后他二人私下想要得趣儿就困难了。

等等……他堂堂齐府二公子,何等明月清风的人,怎么脑子里会突然闪过这种龌龊事,他心中只有明兰妹妹一人,就算现在被迫来这里与伯力共同生活,也早晚都要回归中原的。

虽然那夜他的确做错了,但,但伯力辱他在先,拆他姻缘在先,逼他离家在先……他根本就不会爱上这蛮子,也不会想着要同他共度余生。

伯力只不过是他人生中一个过客罢了。

“齐衡,来睡觉。”伯力俊俏白净的脸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微微翘起的唇角仿佛还带着笑意。

齐衡看着伯力颜色漂亮的唇和唇边的一点小痣,更加心烦意乱,他冷着脸推开伯力,自顾自的解了衣服上床,面朝墙壁把后背留给了伯力。

伯力有些不解的努努嘴,也跟着爬上床铺,乖乖睡在外侧。

汉人公子的心情真的难懂,明明一炷香之前还笑嘻嘻的,现在却又摆出这幅冰冷面孔给人看,伯力微微叹了口气,下意识的往齐衡身边凑了凑,不过这样好看的小公子是可以随便给人冷脸看的,无论如何,他伯力都喜欢的紧就是了。

8.

来自中原的信终于在一月之后辗转到了齐衡手中,信封上的字迹几乎让齐衡瞬间就红了眼眶,那是他心上人写给他的!

是明兰妹妹的笔迹!

齐衡带着信急匆匆回到房内,迫不及待将信纸抽出,可是草草看过以后,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下去,眼眶就泛红了。

伯力捧着点心盒子进来的时候,齐衡正在屋内捏着信纸掉眼泪,伯力赶紧小跑着过去把盒子放到齐衡面前,“齐衡,齐小公爷,你怎么了?”

“你莫要管我!”齐衡恶狠狠的说,可又因为他带着哭腔,这恶狠狠的语调又瞬间没了气势。

伯力绕到齐衡身后,偷偷看向了齐衡手中的信。

元若哥哥:近来可好?今日来信是有一件喜事同哥哥说,明兰明日便要嫁与顾家二爷,成为顾家二夫人,想起哥哥远在塞外,只能自己修书一封,将此消息带到。哥哥一直担心明兰能否觅得良婿,现在大可放心了。塞外风沙正紧,望哥哥保重身体,明兰在江南亦会日夜祷告祈求哥哥身体康健。 妹明兰书

落款日期是一个月之前,看来明兰已经嫁与他人一月有余了。

齐衡边哭边把信仔细折好放进了信封里,头也没抬就昏昏沉沉的睡了,伯力站在原地看着齐衡的背影,心里也如同刀割般难过。

9.

“齐衡,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如何?”第二日一早,伯力边拉着齐衡起来,一脸兴奋。

齐衡怎么都提不起精神,神色不快的很。

伯力坐到齐衡身边,笑道:“真的是个好地方,你若不是……若不是我丈夫,我才不会带你去呢。”

一声“丈夫”让齐衡稍微回过神,他不情不愿的站起来,穿好衣服,便随着伯力出门了。

“那地方叫白池,是我的地方,任何人都不晓得。”伯力有些得意的扬起脑袋,眼睛都咪在一起,齐衡撇撇嘴巴,仍是一言不发。

不一会儿,齐衡就惊住了,因为就在他们的住所后头,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个好地方。

内里水雾缭绕,水流声阵阵入耳,看上去就格外奇妙。

伯力走上前去解开腰带,“就这里,泡起来舒服的很,我有时受伤了或者身子乏了,就会来这里泡泡,你也来试试如何?”

他边说边解衣服,很快就露出漂亮的脊背和纤细的腰来,齐衡的视线像是黏在了伯力身上,而被他注视的那人却浑然不觉,大大方方的脱了裤子,长腿一迈便进了池子。

“诶?齐衡,你怎么还不下来,真的舒服,不骗你!”

齐衡无意识的咽了咽口水,也脱下衣服进了水池,就靠在伯力身边。

伯力舒服的叹了口气,又开开心心的往自己肩上淋水,潇洒快乐的很,齐衡的眼眶有些泛红,“你怎么时时刻刻都这么开心啊?”

“因为也没什么事烦恼啊。”伯力眨眨眼睛,“有房子住,有肉吃,又不用出去带兵打仗,百姓安居乐业,国家边境都太平的很,还有……”伯力垂了垂眼帘,“我还有你。只觉得事事都得偿所愿,自然就时刻开心了。”

“我?”齐衡嗤笑了一声,“你可知,我心不在你身上?”

“我知道啊。”伯力无所谓都点点头,“但是我阿妈以前同我讲,只要一心一意对一个人好,那人总会喜欢上我。”

“那可未必。”

“无论如何,我们是成亲了的,是你们天朝皇帝赐婚,我们匈奴皇帝主婚的,光明正大的夫妻。”伯力压低了声音,不知是在说给齐衡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总之,总之你……”

“我不会喜欢你,更不会爱你,就算用夫妻这种关系将你我绑在一起,我也永远不会把你放在心上。”齐衡强硬的说出这些话,故意在伯力心上划刀子一样。

不知为何,他看到伯力那么开心心里就难受,如果伯力能同他一样意难平就好了,如果伯力能体会出他心中十分之一的痛苦,那就好了。

他成功了,因为伯力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然后消失,伯力难过了。

伯力不再讲话,只是沉默着往自己身上倒水,像是一个暂时被人抽去灵魂的傀儡娃娃,僵硬的不行,却又可爱的不行。

齐衡按压不住心头的躁动,终于凑过去按住了伯力的肩膀,伯力一脸疑惑抬起头时,他又发狠一样吻上了伯力嫣红的唇。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伯力被他吻的腿软,只能靠在池壁之上才能阻止自己身体下滑,齐衡结实的手臂牢牢固定住伯力的细腰,唇舌之间更加用力。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吻才堪堪结束,伯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双眼底发红的双目含着水汽看向齐衡,“你若是心中没我,为何还要亲我摸我!”

齐衡舔了舔唇,“就算我心中没你,你我也是夫妻,你刚刚说过的。”他说完又一次按住伯力吻了上去,这次还顺势抬起了伯力的一条长腿。

隐秘之地再次被齐衡闯入,一声呜咽从伯力被堵的严实的口中溢出,很快他便被齐衡顶弄的喘息连连,无暇顾及其他了。

10.

自出生之日起,齐衡就是天之骄子,是家族楷模,从小到大,他未曾做错过一件事走错过一步路,人生中最荒唐的事便是被匈奴王子指名被当朝圣上降旨赐婚远赴漠北和亲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心中半点不合理法的想法都不会有,却不知为何被伯力激起了隐藏最深的暴戾因子。

他喜欢欺负伯力,喜欢极了。

他知道伯力喜欢他,所以他总喜欢肆无忌惮的欺负他,他看着伯力红着眼眶却忍着不哭,他看着伯力被他欺负的浑身青紫痕迹却强忍着不开口不示弱,他看着伯力被他欺负的惨兮兮的却还要自己爬起来换衣清洗……

他知道他做的不对,可却偏偏忍不住。

是伯力不好,他想,是伯力自找的,明知道来到他这里就会被欺负,却还是在每次受伤之后自己随便包扎一下便露出笑脸乖乖的走到他身边来;明知道会被他冷言冷语的对待,却还是自顾自的为他寻来好多从中原万里迢迢买回来的小玩意儿试图逗他开心;明知道他只是随手送给他一块不值钱的玉佩,却把那破玉佩当成了宝贝,除了洗澡睡觉时刻都不离身,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都是伯力不好。

“齐衡,你看,我字写得好不好?”

伯力又来了,他写了好多字,像是个给人展示宝贝的小孩子,把这些字一张张的铺在齐衡面前,“齐衡?”

齐衡看着伯力一笔一画写出来的词,心里的那点恶劣因子又开始作怪了,“这种情诗以后不必再写了。”

“为何?”

“我跟你说过很多遍,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爱上你。”齐衡一字一顿,一双漂亮桃花眼紧盯着伯力的双眸,“所以你也不必费心思写这些东西讨我欢心了,我看到这些,不会觉得欣喜,只会觉得酸的牙倒。”

伯力的手攥成了拳,他垂下眼帘,低低的“嗯”了一声。

齐衡一愣,他还以为伯力会像往常那样,完全不会在意他伤人的话,只会笑着摇头说“无论如何,我心悦你”呢,伯力这样乖乖的应了,他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伯力把刚刚铺开的字一张一张叠在一起整理好,低声道:“后日我就要领兵上战场了,这几个月内都不会再有人来烦你了。”

“上战场?天朝不是和匈奴停战了吗?”

“不是天朝,是别族。”伯力咧开嘴笑笑,“只是战场上刀剑无眼,也不知下次见你是在何时,如果我有幸能打赢回来……不,你应该不希望我能打胜仗吧,那如果我战死沙场再也回不来,你便回中原去吧,我已经跟父王交代好了,他不会为难你。”

伯力的语气十分平和,却在齐衡心里掀起轩然大波,他莫名烦躁的很,“你最好能活着回来,就算回中原,我也不想是因为你死我才回去,你活着回来,我们,我们……”他艰难的动了动嘴唇,“我们和离便好,何必死啊活的。”

“不,不行。”伯力苦笑着叹气,“我若是有命在,就不会放你离开,除非我死了……”他眨眨眼睛,忍住了泪意,“其实,若是有可能,我倒真想回去两年前对那时候的自己说句话。”

“什么话?”

“生辰之日千万不要去围场看热闹。因为围场之上有个人,只要见过一眼便会记一生,而你的一眼执念,却让那人远离家族,自毁姻缘,他此生不得圆满,你也会活在痛苦愧疚之中。”伯力眼角终于流出泪来,“早知如此,不如不见。若是不见你,也许现在与我成亲的就会是某位公主,而你和你的明兰妹妹也会……”

“不用再提。”齐衡只觉得气闷无比,一股难受堵在腔子里上不去下不来,只想大哭一场。

“那我走了。”伯力低声道,他刚要往外迈步,却被齐衡拉住了手,“你把字留下。”

“不必了,我还是带走吧,留在这里你看着也不顺眼……”

“我偏要留下它们!”齐衡大大眼睛里涌出几滴泪珠,吓得伯力瞬间就松了手,“好了,你走吧。”

伯力沉默着走出屋子关上房门,齐衡手里捏着伯力写的那些字,泪珠竟然一直落下,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11.

不是为了伯力哭,只是……只是心存善念,不忍有征战屠戮罢了。

12.

伯力一去就是两个月,齐衡每日都不由自主的走到伯力出发的地方,远远的眺望着,他每日都能听到来往百姓的闲言,什么今日打了胜仗,昨日吃了败仗,前线的儿郎生死未卜,不知前路如何的话。

齐衡也只当没听到,他了解伯力,知道伯力身手好又有谋略,跟那些普通匈奴兵完全不一样,无论何人出事,他伯力也必然不会出事。

什么时候战争才会结束呢,齐衡抿唇含泪看向前方,胸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突然席卷了全身。

13.

匈奴单于的旨意是午时到的,当时齐衡正在案前一张张的翻阅伯力之前练字用的纸,眼看着伯力的笔迹从生硬到流畅,心里还有些许安慰,他正想要再多看几张的时候,就被匈奴单于一纸诏书召进了皇宫。

这还是齐衡第一次来到此处,他心里隐约有种不祥之感,却又无法用言语明说。

当今单于就站在他面前,不过一夜之间就苍老了许多,他冲着齐衡招招手,又转头示意已经准备好的汉话译官走上前来。

译官冲齐衡行过礼后便开口道:“单于下召,请齐小公爷自定去留,若想回归中原,大可不必有所顾忌,一切以小公爷意愿为先……”

“等等,为何要这样说?”齐衡上前一步,下意识攥住了译官手腕。

译官叹了口气,与单于红着的双目对视了一眼才道:“这是伯力王子的愿望,王子出征之前便已与单于说好,若是他日战死沙场,要放齐小公爷自由,让齐小公爷还乡……”

“可他还没战死!”

“小公爷,王子……他已经……”

“他没战死!”齐衡打断了译官的话,他双目赤红,转身看向匈奴单于,“匈奴没有战败,主帅又如何战死?一定是哪里错了!”

“小公爷,匈奴没能战败是因为单于的援军派的及时,可是当援军到的时候,已经找不见王子了……”

“找不见,就证明还有一线生机对不对?”齐衡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他呼吸急促起来。

他要见伯力一面。

他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与伯力说。

“我不会喜欢你,不会爱你,也永远不会把你放在心上。”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齐衡骑着马儿在前往战场的路上驰骋,冷风夹杂这尘沙刮的他脸蛋生疼,可是他却丝毫不愿意停下来歇歇脚。

其实早就爱上了你,早就把你放在了心上。

 伯力,我实在是大错特错,错的离谱。

14.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到处都是战事之后留下来的凄惨景象,齐衡一身白衣在来来往往收拾残局的士兵之中格外显眼,他从中午找到了晚上,现在已经将近午夜,他却仍站在这里不愿离去。

“年轻人,看不清了,明日再来吧。”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齐衡却怎样也不愿意停下,“能看得清,只要他出现我就能看得清。”

“你是在找父亲兄长吗?”

“不……”齐衡缓缓的吐出几个字,“我在找丈夫。”

“唉,可怜啊,可怜。”

老人家缓缓走远了,齐衡的视线果真有些模糊,但他却无法停下。

伯力,你肯定还活着,所以我在这里找不见你,对不对?

第二日,齐衡已经十分狼狈了,一身白衣染上了血污,白皙漂亮的脸上也有了些许污痕,他的眼睛干涩,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这战场他几乎都搜寻遍了,还是没有伯力……那是不是就证明,伯力还没死?

还……没死。

齐衡的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来,还有最后一片了,如果这里也没有,那就证明伯力还活着,他沉下一口气,开始搜寻最后一片战场。

 15.

然后他看到了那块伯力视若珍宝的玉佩。

所有的希望都瞬间被绝望所取代,齐衡无力的跪倒在尘土里,双手颤抖着捧起那块染血了玉佩。

——诶伯力,这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你怎么还当宝贝一样戴着?

——因为,那是齐衡你送我的东西,你送我的就是好东西。

 ——果然没见过世面,不知什么是好东西。

——不,我知道什么是好的,你就是好的!

不,我不是好的。

我只不过是一个天底下最坏最坏的大恶人罢了。

 16.

你不要为我掉眼泪,别哭。

……

又梦到伯力了,又一次在梦里哭出声来。

悔之一字,怕是真正经历过才明白,齐衡从小到大没悔过什么,在与伯力的相处之中,却处处盈满了悔意。

他明明喜欢伯力,明明觉得伯力好看,明明把伯力放在心尖儿上,却偏偏要与伯力说难听的话。

为什么……连一点点爱意都不愿意吐露。

为什么直到最后,伯力也不知他其实早就已经爱上了他。

齐衡在漠北独自等了一年,他已经可以顺畅的与匈奴人交流了,他每日都给伯力写一首诗词,到最后已经积攒了厚厚一沓。

等伯力回来,就教他写这些念这些,他写着写着,心里总能生出些许希望。

17.

又过了一年,齐衡决定回到中原,整好行装,游历天下。

也许伯力没有回匈奴,也在外面游历呢。

这两年有无数人告诉他,伯力回不来了,他却执拗的把那些声音全都抛诸脑后,只要没见到伯力的尸体,他就不信伯力回不来了。

伯力那么喜欢他,那么爱他,怎么会不想回来见他一面。

伯力同他说过,只要还活着就不会放他离开,那伯力,你看到了吗?你若是再不出现,我就真的离开了。

他腰间一直挂着那块他曾经当作破玩意儿的玉佩,身后的行囊中叠满了写了无数诗词的纸,那些都是他继续前行下去的希望。

 18.

他到了一处未曾耳闻的地方,到处都是绿竹森森,竹林之中溪水环绕,风景如画,好不秀丽。

齐衡把马儿拴好,便背起行囊走入竹林,微风拂过,竹吟细细,齐衡不由得闭目叹息一声,他慢慢顺着林间小路往里走,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画中。

此处风景甚妙,待他日伯力归来,要与伯力一同来此地才好,他想着伯力,便加快了脚步,再往里走,便是一处泉水。

可惜这泉上没有热气也没有水雾,要不然就与当时草原上的那个白池有九分相像了。

齐衡蹲下身子,掬起一捧泉水泼在脸上,这泉水清澈的很,像镜子一样把他整个人都映在水中,齐衡对着泉水整理了一下衣襟,突的心中一动。

紧接着,他呼吸也急促起来,他莫不是又出现了幻觉,刚刚在这泉水倒影之中,他好像看到了……伯力就站在不远处。

他慌慌张张站起身来,往旁边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汉人服饰的男子正背对着他整理旁边刚洗过的衣裳。

就算再过一万年,齐衡也能一眼识出伯力的背影,他的眼睛酸涩,心脏不停乱跳,又手忙脚乱的把自己的衣衫整理整齐,这才鼓足勇气往前踏了一步,可他刚踏出那一步,就有一个年轻妇人从另一处奔过来。

“阿力,今日辛苦你了!”妇人语气亲热,直接从怀里掏出帕子来给伯力擦汗,远远看去,竟仿佛是一对爱侣。

一股难过排山倒海般向齐衡扑来,他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从容的笑,然后信步走到了伯力和那妇人面前。

“打扰两位了,我是一个四处游历的旅人,途经此处,碰到二位也是缘分,可否让我在二位这里蹭一顿饭来?”

妇人一见齐衡风度翩翩温文有礼,脸上早就漾起了笑,“莫要客气,刚好我现在要回去准备午饭,这位公子等会儿便随阿力回家吃饭去吧~”她边说边笑着走开,只留了伯力和齐衡二人在此处。

伯力眼睛里写满了陌生,似乎是根本就不认得齐衡这个人了。

“在下名叫齐衡,不知兄弟高姓大名?”齐衡强忍着心痛,朝伯力作了个揖,伯力也跟着还了一礼,道:“我的名字是大姐给取得,她说我力气大,就一直叫我阿力。”

“大姐?”齐衡一愣,“刚刚那位不是你……不是你妻子?”

“自然不是妻子。”伯力皱皱眉,“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待我就像我亲姐姐一般,你休要胡言乱语。”

“好,好,好。”

伯力不解的看向眼前这个一直傻笑的人,心中只觉得遗憾,可惜了,生的这样好看,却是个傻子。

但接着,好看的傻子却说出了一件让他瞠目结舌的事,傻子说:“阿力,你既然还未婚配,不如看看我?”

“什么?”

“我喜欢你。”齐衡的桃花眼紧盯着伯力的双眼,里面盛满柔情,“我心悦你。”

心口处猛的一震,伯力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你果然是个傻子,又在胡言乱语什么,你我都是男子,又如何谈婚论嫁!”

齐衡道:“我不好看吗?”

“你很好看啊!”

“那你难道不想娶个漂亮媳妇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

“所以你我十分相配啊。”齐衡伸手握住了伯力的手腕,有生之年,他竟然能再次触碰伯力温热的躯体,只不过这短短一瞬,他的眼泪便涌了出来。

“你,齐衡,你别哭,你哭起来,我这里难受。”伯力慌慌张张的指指自己胸口。

于是齐衡咧开嘴笑了,虽然他脸上还挂着泪。

他真好看啊,伯力想,我也喜欢他。

齐衡又从怀中掏出一对上好的羊脂玉佩,把其中一块放到了伯力手中,“收好,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太贵重了。”

“没有,刚好衬你,你我二人一人一半,合在一起方得圆满。”

伯力盯着手中的玉,又抬眼看了看又哭又笑的漂亮公子,脸颊带着耳垂都泛了红,他略微思考了一会儿,便把这块“定情信物”珍而重之的系在了腰间。

齐衡上前一步,温柔的抱住了伯力,轻轻吻上了伯力的唇。

19.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这两句说的便是你我啊。

——齐衡,你莫要唬我!

——怎会唬你?伯力,从今往后,我不会再骗你,逗你,唬你。我心悦你。

 (上)完。

碎碎念: 

围观大家评论以后悄咪咪更在后面的一点想法(替小公爷说句话),其实这篇里的齐衡真的不算特猪蹄,只是傲娇口是心非后知后觉而已,而且齐衡被伯力点名和亲的时候才“及冠之年”,刚满二十岁,从小的家庭教育也在那儿,就导致他把“他想要我”当成了屈辱,才有了后面种种的傲娇行为,其实欺负伯力这种心情有点像小朋友看到喜欢的人就忍不住捉弄,小公爷从小被宠到大还没体验过这种心情

而且最后也得到了惨痛教训

其实伯力跟他最后一次诉衷肠的时候他就已经爱上伯力而不自知了,只是想哭难受不想听伯力说下去,算是一种本能逃避吧,伯力出征两个月他每天都等伯力回来看伯力写过的字就是一种寄相思的体现,后来伯力在战场上失踪,他一个人在漠北找了两年,又回中原到处找,心里从来都没放弃过伯力,也无数次哭着醒来,这种绝望真的是严厉惩罚了,如果伯力真的一辈子都找不到,他也愿意一个人等一辈子,从二十岁到死亡,后半生所受的煎熬都是成长的代价

还好上天让他重新把伯力找回来了

看大家都在求火葬场,觉得伯力回来的太容易,其实怎么说呢,我觉得只要把齐衡这些年来的经历和心情都详细写过,就已经算“火葬场”了……hhhhh

后面可能会出一个续,但是这个续也许达不到小伙伴们心中“火葬场”的标准。

伯力其实是个颜控,对齐衡的爱始于颜值——无穷无尽,如果他恢复了记忆,对齐衡刻骨铭心的爱也会随之恢复,齐衡追回来的进度应该会更快hhhhh只是伯力也需要成长,比如说追求所爱的方式是不是有点不妥,起码要先联络感情再把人给要来嘛,小公爷刚到匈奴的时候都还没见过伯力的样子哈哈哈哈

总之,有情人终成眷属很好,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嘛

金风玉露一相逢(下)

1.

他又梦到那个场景了。

他仿佛置身于一个战场之上,到处都是战火和血液,地上,满是碎裂的兵器还有伤兵的残肢,他也受了重伤,只能拖着身体匍匐在地上。

有人在嘶吼,有人在惨叫,也有人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无声无息。

他看不清那些人的脸,也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身上疼,钻心的疼……他一点一点的往外爬,似乎是想要活下去的。

可是……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马上就要离开这里奔赴触手可及的平和之地时,他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屏障拦住了一样。

也许死在这里才是你最好的归宿,那个极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死在这里那人才能重回自由。

死在这里吧。

撑在地上的双手就这样没了力气,他重重的趴在了地上,再也动弹不得了。

死在这里吧……

不,不行,他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他还有家人,还有朋友,还有……还有齐衡!

他不能死,不能……

2.

“阿力,阿力?”齐衡带着温度的声音传入伯力的耳膜,“阿力,快醒醒,又做噩梦了吗?”

伯力终于从那个看似无休无止的噩梦中醒来,他有些疲惫,但还是先冲着齐衡笑了笑,“齐衡……”许是在梦里折腾的惨了,伯力的声音有些嘶哑。

齐衡赶紧端了杯清茶送到伯力嘴边,“阿力,你到底做了什么梦,可以跟我说说吗?”

伯力一口气把那杯茶全都灌入口中,干渴的喉咙终于舒服了些,“我说不清……也记不得了。”

齐衡漂亮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满面担忧,“阿力,要不你随我回京城吧,我认识那里最高明的医生,他也许能帮帮你……这半年来,你做噩梦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我担心。”

“不用担心,我身强体壮的,哪那么容易就生病。”伯力坐起身子,不轻不重的在齐衡肩上拍了一下,“就是做几个梦而已,没什么的。”

齐衡一双桃花眼里莫名盈了些水汽,他看着伯力的脸,欲言又止。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当初好心收留伯力的郑家大姐突然笑着过来打破了这份沉默,“齐公子,阿力,等会儿陪我去赶集如何?我家汉子今日不在家里,我一个妇人家怕是拖不动那许多货品!”

伯力立刻笑道:“好啊好啊,我看齐衡还没见识过这里的市集,带他去长见识!”

齐衡也笑着点头道:“正是,麻烦大姐和阿力带我一起长见识了。”

郑家大姐喜滋滋的去准备货品了,这边伯力也忙碌起来,他准备出两顶帽子,想要往齐衡头上扣一顶,又硬生生止住了动作,“你不能戴这个,你戴这个就看不清脸了。”

齐衡被他认真皱眉的样子给弄的心里一动,他凑过去在伯力唇上亲了一口,“总之你让我戴我就戴,你若不让我就不戴,都听你的。”

伯力被齐衡这句话给撩的脸色一红,他“哎哟”一声把齐衡推开一点,想了想又把齐衡拉回来,小心翼翼把那顶帽子扣在齐衡头上,扣完之后还上下打量了一会儿,“你真好看,穿戴什么都好看。”

齐衡不禁生出了一点想要逗伯力的心思,他故作气恼道:“你是只喜欢我这副皮囊吗?若是他日我老了丑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话音刚落,伯力就慌得抱住齐衡,一叠声的否认,“不是不是,无论如何,我,我心悦你,他日你老了丑了,我也老了丑了,我们两个永远都是一起的。”

无论如何,我心悦你。

齐衡的眼眶猛地一红,他从未想过能从伯力口中再次听到这八个字,他强压着心脏的颤抖,回手搂紧了伯力,“好,我们永远都是一起的。”

“阿力,齐公子,你们两个年轻人缠绵也不在这一时,快出来帮我搬东西啦!”郑大姐的嗓门大得很,幸亏他们住在这深山竹林之中,要不然她刚刚那一嗓子,怕是左邻右舍都知道这两人一大清早就做那些“缠绵之事”了。

伯力大大方方松开齐衡,“诶”了一声便帮着郑大姐挑起担子,倒是齐小公爷红了一张白净脸蛋儿,好在有斗笠遮着,没让人瞧了去。

三个人赶着一头驴子搬着货物往下走,因着有两个年轻人帮忙,很快便到了山脚的集市上,郑大姐麻利的找了地方把东西摆好,往后头一坐就准备吆喝起来,她把脑门上的汗一抹,转头冲着伯力齐衡笑道:“齐公子不是没来过这种地方吗?阿力你带着他到处逛逛玩玩儿,这里我一个人就照顾的过来,阿力你身上有银子吧!”

伯力还未开口,齐衡就笑着说:“不打紧,我身上有银子,那就谢谢大姐了!”

“去吧去吧。”郑大姐装作不耐烦的冲他二人挥挥手,接着又没忍住笑出声来。

齐衡和伯力走了没一会儿,便伸手握住了伯力的手,伯力也大大方方的反手握住了他。

齐衡凑近伯力压低嗓子道:“我记得你那时还说,你我二人都是男子,怎可谈婚论嫁呢,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跟我手拉着手走路,反倒不害羞了?”

伯力想了想,接着认真答道:“那时,那时我还不知今日会如此爱你,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齐衡心中一酸,缓了一会儿才挤出一丝笑来。

伯力是真的一丝一毫都记不得他了……这对他来说,也许算是好事,毕竟那时他因着伯力无保留的喜爱做过不少错事悔事,若是伯力真的都想起来,还不知会不会继续与他……与他……

“齐衡,你在想什么?你看这个好不好?你可喜欢?”伯力手里拿着一块质地粗糙的玉佩,形状上像极了多年前他随手送给伯力却被伯力视若珍宝的那块,齐衡心中一痛,伸手将那玉佩从伯力手中取过,“这个不好,你若喜欢这种,我们再去别处挑。”

“啊……原来你不喜欢啊。”伯力抿抿唇,低声道:“我见你身上时时挂着一块,便以为你喜欢这样的。”

“我……”齐衡的声音哑了哑,腰上那块玉佩是他当年从战场上捡回来的,玉佩上还沾了伯力的血,自捡回那日起,他就没再让这东西离过身,直到现在。他一直以为现在的伯力大大咧咧从没注意过这东西,却没想到伯力竟然将此事默默放在了心里。

伯力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毫无躲闪的盯着齐衡看,半天过后才挪开目光,他试探着拉住齐衡的袖子晃了晃,“不喜欢就不喜欢,我们去找喜欢的玩意儿,这集市上有好多新奇有趣的东西,你一看便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肯定没见过!”

“好。”齐衡微微点头,便乖乖的任由伯力拽着走。

那日伯力开开心心的给他看过许多东西,可齐衡却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不知什么时候,眼前的伯力就跟那时大漠上的伯力王子慢慢重合,他一恍然,便会觉得,一切变故都还没发生,他还有机会跟上战场之前的伯力说一句喜欢与爱……

不,不能再多想过去了。

既然上天把伯力重新送回他身边,他就要好好珍惜好好补偿。

3.

你可知我从未将你放在心上?

我永远也不会喜欢你,更不可能会爱上你。

你讲汉话实在难听,以后别在我面前开口了。

这些情诗,只会让我觉得酸的牙倒罢了……

你如此侮辱我,让我离家万里,毁我姻缘,害我来到这漠北苦寒之地,还想让我对你笑脸相迎吗?

你这蛮子!

是谁,一直在那里说这些伤人的话?

他费尽全力想要走近些,想要看清那人的脸,却总是不行,身上的旧伤还未痊愈,心上却又好像多加了好些似的。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下眼前只有轮廓的人影,可是每次他靠近一些,人影便会离他更远一些,无论如何他都碰不着抓不住,更不要说跟那人说上几句话。

他有好多好多话想问——

你是谁?

你在同谁讲话?

你为何要如此怨恨那人?

漠北是哪儿,姻缘又是与谁?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梦里?

可他偏偏一句话都问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看不清脸的人不停的说这些。

就算明知道是梦,明知道这些并不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他却依然觉得心痛难忍。

怎么会这样呢?

他的齐衡不会嫌弃他什么都不懂也不会骂他“蛮子”,更不会说他话说的难听字写的难看,他的齐衡每日都同他讲,爱他,悦他,把他放在心上,此生永不分离……

明明,明明他的齐衡对他那样好,那样爱他,他为什么还会感同身受。

就仿佛那些刻薄的言语也曾经被他心爱之人加在他的身上一样。

不,不是这样的。

不会这样的!

4.

伯力从梦中惊醒,淡淡的月光透着窗洒在他脸上,他额头上渗出冷汗,眼角也凝了泪,刚刚的那个梦一点也不好,比他之前梦到的战场还要糟糕。

心脏在不安的跳动着,伯力缓缓转头,然后看到了呼吸均匀还在熟睡的齐衡。

齐衡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要安静的多,就像是什么春睡图上走下来的画中美人,伯力看着看着就有些痴了,他小心翼翼的碰了碰齐衡的睫毛,又稍稍往下碰碰他的鼻梁……最后他的指尖落在齐衡微张的唇上。

接着,他就看到了齐衡腰间汗巾上挂着的那块形状普通的玉佩。

这是谁送给齐衡的呢?无论是谁,都是对齐衡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吧,重要到他们的定情信物都不用随身带着但这块玉却绝对不可。

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似的,伯力的手慢慢向下,捏住了那块玉,好想仔细看看这个成色不算好的宝贝,也好想听齐衡讲讲它的故事。

伯力心中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填满,他突然想起前几日听郑大姐和她丈夫争吵时的话,“现在的王公权贵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啊,你以为人人都像我一样只娶你一个?你还不赶紧烧香拜佛,还想着整日与我拌嘴!”“你要不要你那张老脸了!你也知道是王公权贵有钱人家,你一个一没钱二没权的砍柴人,我不嫌你清贫下嫁给你,你不赶紧感恩戴德还过来编排我的不是!”

王公权贵,三妻四妾。

齐衡这样俊俏,吃穿用度又都这样精致,一定也是王公权贵……他是不是家中已经有妻子了,这块玉佩便是他妻子送与他的?

那也难怪他这样宝贝,睡觉都不愿离身了。

伯力盯着玉,陷入了这股难过之中,若是齐衡有妻子,那他……算是……齐衡的什么人?妾室?

不,他是男人,根本不可能进门做妾,那,那齐衡是……

突然,他的手腕被齐衡握住,他一愣,抬眼看了看齐衡,齐衡刚刚醒过来,神志还不太清明,“你要做什么。”他压着嗓子对伯力说,语气冷的很。

伯力慌慌张张把手松开,“我,我没……”

齐衡这时候才完全醒过来,一看到碰他东西的是伯力便松了口气,他手稍稍使力便将伯力扯过来搂在怀里,“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齐衡的声音温柔无比,说话的调调和刚才判若两人。

伯力闷闷的道:“齐衡,你同我讲实话,你是不是……已经成过亲了。”

齐衡愣了半晌,到底还是应了声“嗯”。

伯力的身子一僵,声音都颤抖起来,“那你为何还要,还要与我这样?我,我虽然只是男子,但也不是你,你可以随便……”

“阿力。”齐衡打断了伯力的话,一双眼睛借着月光深情的盯着伯力看,“我是成过亲,但我只与你成过亲。”

“你胡说,你我二人明明没有,还没有……”伯力的眼睛鼻子都泛红,明明声音已经哽咽了,眼泪却被他强硬的堵在了眼眶里。

齐衡心疼的叹息一声,然后轻轻吻在伯力的眼角,“我们不仅成过婚,还是正儿八经的成过婚,有三媒六聘,有八抬大轿,有花烛喜堂,见过父母,拜过天地,是天朝皇帝指婚,匈奴皇帝主婚的正式夫妻。”

“我不明白,也不记得。”伯力闭了闭眼,“我什么都不记得,什么天朝皇帝匈奴皇帝?我一直在这片深林里做山野农夫,又怎么会和皇帝扯上关系,齐衡,你莫要唬我。”

齐衡心里更加酸涩,他搂着伯力的手收紧了些,“阿力,你可知你本名叫伯力,是匈奴王子?”

“不是的,我不叫伯力,也不是什么王子。”伯力像是逃避什么一样不假思索的否认,“齐衡,我不是什么王子,我就是,就是一个普通汉人!”他突然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头,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我头好疼!”

齐衡吓得慌慌张张爬起来点亮了烛火,“阿力!我现在带你去京城,我们去寻医生!”

“不,我不去京城,我只想留在这儿。”伯力的双眼通红,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齐衡,“你若是,若是家中没有妻子,就陪我在这里过一辈子可好?”

“阿力,我允你等看过医生之后,我便陪着你过一辈子,到时候无论你想隐居在此处还是想回漠北,我都陪你。”齐衡握住伯力渗着冷汗的手,“不能再拖了伯力,我只想你好好的。”

过去的一切,你记起也好,忘记也好,都不重要了。

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好端端的在我身边。

又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伯力终于在齐衡怀里失去了意识。

5.

他又进入了那个梦里。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他可以看清周围的环境了……他周围的风景在不停的变动着。

茫茫无际的草原,极北苦寒的大漠,中原式样的喜房,氤氲着热气的温泉水池……还有热闹的围场和到处是血肉厮杀的战场。

每走一步,他的心脏就难受一分,不知道哪里来的忧伤把他全身都包裹住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只觉得脑中一直空白的地方被什么实打实的东西给填满了。

他在梦里记起了很多东西,漠北的狼群,草原上的明月,被视为秘密领地的白池,还有一叠叠写满了字的宣纸。

他手里突然多了一只紫金狼毫,身边有人扶着他的手,一笔一划的教他写汉字。

那人的声音灵动悦耳,在他边低声吟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金风玉露……金风玉露……

“你以后不要再抄这些情诗了,我看了只会觉得酸的牙倒。”

“你可知我心上没有你?”

“我永远也不会爱上你,更不会把你放在心上。”

“你怎可毁我和明兰妹妹的姻缘?”

耳边的声音愈发清晰,呼吸也愈发困难起来,他艰难的顺着那条他面前唯一一条荆棘小路往前走,终于在路的尽头看到了一片光。

光芒中他的心上人骑在骏马之上,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他回头看向他,漂亮的眸子里却没有笑意,只有冷淡,他薄唇轻启道:“不要再白费力气了,伯力,我永不会对你动心。”

他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那是齐衡的脸。

是齐衡。

他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齐衡没有骗他,他真的是匈奴的王子,他的大名真的叫伯力,他们真的是正式成婚的夫妻……只是这夫妻关系荒唐到可笑罢了。

“若我战死沙场,你便回中原去吧,若我活着,我便不会放你走了。”

我那么爱你,又怎么舍得放你走呢?

所以,想要你自由,只有我死去。

他是匈奴的王子,又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的死,如若可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结局。

所以以少敌多之时,他身为主帅会冲到士兵前面,他骑在马背之上,眼里充满杀意,手里的刀早就砍的钝了,到后来已经无法伤人,视线也被鲜血糊住。

“王子!请您跟我退回大营!援兵明日便到!”

“王子!小公爷还在等您回去啊王子!”

齐小公爷不会等他的,齐小公爷是天上的雄鹰,又怎么愿意折断翅膀陪他——一个粗野的蛮子,在草原上过一世?他终究是要回归中原,与他真正的心上人成婚生子,美满百年。

“听我号令!”他举起令旗,目视前方,心中盛满了必死的决心,“你等撤回大营!等明日援军到来!”

“王子!那您呢?”

“我去取敌方主帅头颅,你们休要劝阻!违令者,斩立决!”

身上的伤口剧痛,他却连气也不愿多喘一口,终于他单枪匹马倒在了地上,意识渐渐模糊之时,他眼前突然浮现出齐衡的脸。

像是看到了什么绝美的画面,他的嘴角微翘,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来。

死了,结束了。

你也自由了。

6.

伯力在京城最好的医馆里睡了两天两夜,齐衡也就这样不眠不休的守在他窗前两天两夜。

医馆主人叹了口气,劝道:“小公爷,老夫劝你回去歇一觉再来,这位……”

“他是我丈夫。”齐衡盯着伯力的脸,面无表情的打断了医者的话。

医者愣了愣,又立刻改口道:“您丈夫在老夫这里,老夫自然会尽心尽力的照顾,可若是小公爷熬坏了身子,可让老夫怎么向齐国公交待啊!”

齐衡红着眼睛嗤笑一声,“四年前他们把我送去匈奴和亲之时,就应该知道他们已经没我这个儿子了。”

老者看着齐衡,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又回手让自家小徒给小公爷添了新茶。

“若是不出意外,这孩子脑后的伤已经被我治好,只要他顺顺利利醒来,就一切都无碍了。”

齐衡低低的“嗯”了一声。

伯力的脸色苍白的很,头上还绑着白色布条,整个人都显得无比脆弱,让他整颗心都揪成了一团,他又想到了上个月郑大姐悄悄同他说过的话。

当年,我弟弟为了多赚几两银子,边去边关卖牲口物件儿,自从仗打起来便再也没了消息。我跟我汉子就万里迢迢去北方,其实是去找弟弟的,可是弟弟没找着,到看到了阿力那孩子,当时可别提有多惨了,那孩子浑身是血躺在那儿,本来不知道死活,还是我汉子看出来他像是在喘气儿,就说干脆救他一命,也算是种善因。

我跟我汉子用板车推着他到了旁边的一个镇子,给他包了伤口,保住了性命,本想着等他醒来以后就道别离开,可是这孩子竟然连自己姓甚名谁家在何处都不知了。

我汉子说,碰巧家里少一个苦力,我夫妻二人住那一大片竹林子里头也寂寞,就把他带回了家,当亲弟弟一样照顾,这么过了三四年,你就来了。

齐公子,我不是怕你人坏,只是我们阿力善良老实,什么也不懂,你说什么他便信什么了,我是怕他一腔痴心付给你,却被你……唉,不提也罢,总之那孩子是真心实意对你,你现在也真情实意对他,我便不多管了。

突然,齐衡掌中伯力的手突然动了动,齐衡立刻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有些慌张的凑到伯力面前,一双眼睛紧盯着伯力看。

片刻之后,伯力的眼球动了动,接着睁开了双目。

“阿力,头疼好些了没?”齐衡眨眨眼睛,忍住眼眶里的泪水,“渴不渴?想不想吃东西?”

“渴。”伯力轻轻的说,他也一直盯着齐衡的脸,连眨一下眼都舍不得似的。

齐衡立刻跑出去给伯力拿水,跑的太急了还在路上绊了一下,伯力看着齐衡踉跄的背影笑了笑,可那笑容很快就被落寞覆盖。

齐衡带着凉茶奔过来,扶着伯力坐起身子,亲自端着茶碗喂伯力喝茶,伯力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大口,嗓子终于舒服了些,脸上也带了些活气儿。

“齐衡……”他看着齐衡眨了眨眼,“我全都想起来了。”

齐衡愣了半晌,紧接着眼里就扑簌簌的落下泪来,“你,你想起来了?”

伯力抬手轻轻擦拭着齐衡脸颊上的泪水,那泪水却仿佛越擦越多似的,怎么都止不住。

齐衡反手把伯力搂在怀里,将脸蛋埋进伯力颈窝,“伯力,你终于回来了,我以为,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伯力!”

伯力伸手上下摩挲着齐衡的后背,像是安慰他似的。

“齐衡,你说我这算不算,算不算是死过一回了?”

“呸呸呸,你乱说,乱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你没死过,你不会死的!”齐衡像是个执拗的小孩子一样,边哭边说。

伯力的手僵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齐衡,我之前做过很多错事,最大的错事便是,不管不顾强迫你来了我身边……我……”

“伯力,你没错,错的是我……我是个坏人,我一点也不好。”

“不是的。”伯力慢慢抬起身子,泛着红的双眸温柔注视着齐衡,“你是顶好的人,再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了。”

齐衡呆呆的看着伯力,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齐衡,我不会再强迫你了,我当年说的话做不得数也当不得真的。”伯力咧开嘴笑笑,“就算我没死,我也愿意放你走……”

“伯力……你在,在赶我走?”齐衡哭泣着瞪大了眼睛。

伯力松开紧抓着齐衡衣袖的手,往后挪了挪,“不是赶你,我怎么舍得赶你……只是,你既对我无意,也不用把一辈子都耗在我身上,我只是放你自由而已。”

“你可知我这些年日日都在想你都在找你,你可知再次找到你后我欣喜若狂?你我早已定下白头之约,又怎可说变就变?”

“齐衡,你这些年找我想我,怕只是因为愧疚而已。”伯力的眸子暗了暗,垂下了头,“你是个最良善不过的人,我若战死,你必然会把所有罪责都归于自己身上,必会心怀愧疚,找到我后看我失忆流落他乡,这份愧疚也会随之加深……我全都明白,可是现在,我好端端的回来了,你终于真正自由了。”

“伯力,你在说什么?”齐衡握住了伯力的手,声音里透着脆弱带着哽咽,“不是这样的,我早就爱上你了伯力,在当年就爱上你了!”

“怎么会呢?”伯力仰起头无意识的看着上方,“那些都是错觉和执念而已,这里是天朝京都,你的故乡,你可以回家去了……你放心,我重回大漠以后,必然会将两国和平的约定践行到底,只要我活着,匈奴就不会和天朝开战。”

“伯力,你当真要我走?”齐衡双手无意识的攥成了拳。

“过去的那些年,就当做是黄粱一梦吧。”伯力又一次垂下了头。

“好,好。”齐衡从床上站起来,边哭边笑的看了伯力一眼,“你要我走,我便走。”他喃喃着,然后转身。

可是还没到医馆大门,他整个人便向前直直的倒了下去,没了知觉。

7.

齐衡是在齐府自己的卧房醒来的……刚到匈奴那会儿他做梦都想醒来以后在这个房间,可是此时此刻最不想到的就是这里。

门口伺候的丫鬟见他醒了,都是一脸喜色,冲进来倒茶的,冲出去跟郡主报喜的,里里外外忙做一团,齐衡却像是被抽去了灵魂的木偶,呆呆的坐在床上,不说也不动。

“二爷?二爷您别吓唬奴婢啊二爷!”小丫鬟端着茶杯侯了半晌,有些怕了。

正在这时候,门口又吵嚷起来,正是匆匆赶过来的齐衡生母——平宁郡主。

郡主平日里对齐衡总是严厉多过疼爱,可是此时此刻确实双目含泪,她坐在齐衡面前,只是哀哀的叫了一声,“我的儿……”边哽咽着没了声音。

齐衡这才有了些许反应,他爬起来在床上向母亲叩了首,“母亲,他走了对吗?”

“衡儿你说哪个?”

“我丈夫走了对吗?”齐衡自下而上盯着平宁郡主的眼睛,“他弃了我走了对吗?”

“衡儿,是母亲对不住你保不住你!你莫要说这样的话,”平宁郡主拿帕子不住拭泪,“这些年来,衡儿该还的债也还清了,该履行的诺言也旅行了,衡儿,你今年才二十有四,正是风华正茂,母亲再为你重新选一门好亲事,你以后就留在母亲身边如何?”

“母亲,哪有嫁了别人后随便‘改嫁’的道理。”齐衡含泪笑着看郡主,“我既然已经被你们送去匈奴嫁给了伯力王子,又怎可轻易说另选一门好亲事这种话?”

“衡儿,你,你莫不是……”

齐衡接过旁边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缓缓走下床榻,“母亲,衡儿已对伯力王子情根深种,此生不渝了。”

“可他明明弃了你!”

“那我便去漠北把他重新追回来。”齐衡又恭恭敬敬跪在平宁郡主面前,“衡儿不孝,怕是不能陪在母亲身边了。”

平宁郡主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你准备何时出发?”

“此时。”

平宁郡主缓缓叹出一口气,转头吩咐身边的大丫鬟,“去,让管家给二公子备一匹上好的骏马,放好远行需要用到的东西。”

“谢母亲。”齐衡庄重的给平宁郡主三叩首,转去内室换了衣裳便转身离去。

8.

大漠的风一向凛冽,风中夹杂着坚硬粗糙的沙砾刮在脸上生疼,齐衡却连斗篷上的帽子都没有罩上,就这么任由风沙剐蹭。

他知道伯力就在这里,这里才是伯力的天下。

几日过后,他终于到了匈奴王族聚集的小城,此处有一大片绿洲,要比周遭好上不知多少倍,齐衡把马儿拴在水边,转身走向城内——他已经有两年没来过这里了,此时踏入城门之内,竟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路上遇到来这里卖新奇玩意儿的商人,齐衡随手买了两包蜜饯,伯力虽然不爱吃甜,却很爱吃这些零嘴儿,倒显得很是可爱。

又往里走了一会儿,齐衡突然被人叫住了,“齐公子?可是齐公子?”

齐衡一愣,转过身去,只见叫住他的人正是时常跟在伯力身边的亲兵,当日伯力亲自上战场,这亲兵也是跟着伯力一起的。

齐衡心中一阵激动,“正是,你……”

“当时战场上受了重伤,侥幸留的性命,就做了普通百姓……齐公子,你同我们王子一定感情很深吧?”

“此话怎讲。”

亲兵眯了眯眼睛,叹道:“当时战况吃紧,我们以少敌多十分危急,可是即便如此,王子却还是每晚都拿出公子送他的玉佩看一阵,再摩挲一阵,若是感情不深,他又怎么会如此看重公子送的东西呢?”

齐衡心里一痛,他眨了眨眼,勉强止住泪意,“那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他,他不是已经……”亲兵眼角凝泪,“王子是为了带我们守住大营才死在战场上的,他是我们的英雄!”

“你说他……”齐衡慌张的握住亲兵的手腕,“你是说他现在并没回匈奴?”

“齐公子,你莫不是悲伤过度了吧。我并未听到这些风声,而且若是伯力王子死而复生,怕不是要举国欢庆,城内又怎会如此平和?”

齐衡的心脏狂跳了一阵,又慢慢沉静下来,他冲着亲兵微微躬身,便转身离去。

伯力真的没回来吗?

齐衡一步一步漫无目的的走着,伯力是当真不要他了吗?所以怕他寻来便连家都不回……他果然是坏人,他现在间接害的伯力无家可归了。

天下之大,伯力又会去哪儿呢?他又要去哪里把伯力找回来呢?

他还有那么多事没做,那么多话没说,为何伯力当真如此狠心,连机会都不给他留一个。

他攒了那么多的情诗,想要教伯力念,他还预备了好多名贵的毛笔,想亲自送伯力,他特意做了两张极漂亮的弓,想着有一天能和伯力双双驰骋于草原之上,一同弯弓狩猎……他还愿意陪伯力走遍这世间任何一个角落,陪伯力过一辈子。

可是伯力似乎是真的不要他了。

9.

齐衡一直浑浑噩噩的行走在路上,不知不觉竟然到了之前匈奴为了迎接他特意修建的那处庭院,可惜两年之间,这庭院已经被废弃掉了,前后都长满了杂草,甚至门框上还结了蛛丝。

不知有多少次,他和伯力并肩站在此处,他仰头看着庭院里树上结的果子,而伯力就在他身边温柔的看着他。

当时只道是寻常。

齐衡按了按自己有些疼痛的胸口,又无意识的绕到了庭院之后。

那里别有一处天地,是伯力当宝贝一样展示给他的“秘密”,水声渐入耳朵,齐衡的眼眶又开始泛红,那时他和伯力经常在此共浴,第一次伯力带他来的时候,他好像还把伯力惹哭了。

齐衡坐在池畔,看着水面上氤氲的热气,又开始发呆。

突然,他听到了脚步声。

是幻觉吗?

一定是幻觉吧。

“齐衡,你……你怎么来了这里?”

伯力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齐衡的脊背一凛,立刻站起来转身,然后他看到了一脸惊讶的伯力。

“伯力,我有话要同你讲。”

伯力抿抿唇,“你说。”

“你我是天朝皇帝……”

“天朝皇帝钦点,匈奴皇帝证婚的正式夫妻。”伯力低低的接过话来。

齐衡白皙的脸蛋泛红,上前一步握住了伯力的手,“所以,你我有结发白头之约,我不是你随意就能弃了的。”

“我,我没有弃你!我只是……只是……”伯力的声音闷闷的,眼角有些泛红,“我只是放你自由,你既不爱我,留在我身边只是徒增烦恼而已。”

“你怎能确定我不爱你?”齐衡皱着挺秀的眉,桃花眼中泪水缓缓流下,他把伯力的手放到胸前,“是不是我要把这颗心挖出来给你看,你才信我?”

“齐衡,你别哭,别为我哭。”伯力的手掌感受着齐衡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另一只手抬起来在齐衡的脸上轻轻擦拭着,“齐衡,这是你自己回来的。”

“是,我自己回来的。”

“我给过你一次自由的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泪水从伯力的眼眶中涌出,“你再也休想从我身边离开!”

“好,我不离开。”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齐衡小心翼翼的吻上了伯力的唇。

10

——我坏你姻缘,让你此生难有子嗣,又害你背井离乡远离父母,你,你不会怨我吧?

——傻伯力,你就是我的姻缘我的家人,此生有你足矣,要子嗣作甚……等我们在外面游历的累了,便一同回去看我母亲如何?

——好。

11

——你明明就是想要子嗣!

——伯力何出此言?

——你每次,每次压着我做那事儿的时候都恨不得要把我,把我给……

——怎样?

——你莫不是存了想让我怀胎的心思?

…………

——嗯,可以考虑哦。

——你这中原人竟如此狡猾!

——正与你相配哦。

(下)完

好啦,后续也写完了,终于松了口气。

  1. 应该不算火葬场吧,毕竟我舍不得,伯力也舍不得~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祝这两位有情人终成眷属啦

以及,这对拉郎是真的好吃啊!!

上下两万三千字,一口气写完手都要残辽,提前感谢大家充满爱与鼓励的爱心点赞和评论了,在这里先抱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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