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0月29日

【朱白】安格烈酒吧

  从平陵中学的南门出去,穿过两条街就是这里有名的地下酒馆,这里汇聚了平陵市大多数的年轻人。

  白宇时常背着他装满试卷的书包在远处徘徊,思索着用什么方法进去。

  他偶然混进去几次,是趁工作人员不注意,以为脱下校服就能万事大吉,可他忘了自己一撒谎就紧张的毛病。

  再加上学生独有的,稚嫩又青涩的脸庞,每到工作人员拦下他,要求他出示身份证,白宇总是慌张辩解:“我、我成年了。”

  并没有,距离成年还差一年。

  这里的工作人员每天少说要面对几千人,见多了这样的高中生,都无需他们讲话便能一眼分辨出来。

  “走走走,未成年不许入内。”

  又失败了,白宇被无情催赶。

  出门在外不要轻易喝酒,道理他是懂的。

  他就是想见一个人,一个叫朱一龙的人。

  安格烈酒吧的驻唱歌手,白宇听过他的歌,在学校没有手机的日子里,白宇给自己买了一个mp3,朱一龙的声音是他耳机里的常客。

  风吹得大树哗哗响,两边的街道落满了树叶,夜里十一点楼下的姜阿婆还没收摊,白宇才下晚自习,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赶回来帮阿婆收摊子。

  “阿婆,今天下课晚,你累不啦?”

  姜阿婆佝偻着背,慢吞吞地往里搬凳子,白宇回来她就高兴,布满皱纹的脸颊笑没了眼睛:“小宇学习辛苦不啦,阿婆给你留了新到的橙子,拿回去吃喔。”

  姜阿婆不会讲普通话,只会讲本地的方言,遇到外地来的人说普通话白宇就充当翻译官替阿婆翻译。

  “小宇今天有没有见到那个,那个……”姜阿婆又记不起名字了,白宇提醒她:“朱一龙。”

  “哦,对,朱一龙喔。”

  白宇叹口气:“没有啦。”

  有白宇帮忙,本就不大的水果摊迅速收得干干净净,白宇锁好车子,一老一小搀扶着回了家。

  “阿婆,晚安!”

  姜阿婆开心地和白宇挥手,叫他快些回去睡觉,住在对门的俩人每晚都要上演这样一段。

  白宇关上门,花十分钟洗完澡迅速躺在床上,便开始思考这周六又该怎么才能进到安格烈。

  周六日混入的成功率很大,人流密集,再加上是周末……白宇前几次进去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

  半年的时间里他进去安格烈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毕竟他脑袋里每天琢磨着数学题,还有朱一龙。

  白宇原先定好的计划没想到在周五晚上提前实施了。

  是人就会累,工作人员站岗一整天也总有不在的时候,白宇迅速脱下校服塞进书包里,背着有些鼓的书包一溜烟就进去了。

  此前从没这样顺利过,白宇暗自窃喜。

  他来到安格烈固定的位置就是西南处那片昏暗的角落,这里鲜少有人注意,通常他默默听歌听到十点半就该回去了。

  可是今晚已经要十点了,朱一龙还没有出现,难道他今天休息吗?

  再等等吧。

  白宇突然意识到,他并没有摸准朱一龙什么时候会来,刚刚产生的那点小雀跃已经消失殆尽。

  他撇撇嘴背起书包,从后面穿到卫生间里洗了把脸,手表上的指针终于转到了十点半,他该回去了,阿婆还在等着他。

  也就是这时候,白宇垂头走出洗手间猛地撞到了人,对方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遮住眼睛。

  “你没事吧?”

  白宇立刻抬头,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他木然地盯着朱一龙,嘴巴由于惊讶微微张开,从朱一龙的视角看过去,对方显得有些呆呆的。

  眼瞧着朱一龙下一步就要抬手在他眼前比划,白宇反应过来呼地转身跑了,连书包侧面的东西甩了出来都没看见。

  人跑得太快,朱一龙叫人的手刚伸出去又收回,忙蹲下去把东西捡起来,正疑惑着,低头看到手里拿的东西:高中必背64篇古诗文……

  朱一龙又翻开封面,里面第一页用黑笔写着三行秀气的字:

  平陵中学

  高二六班

  白宇

  ……

  哦,朱一龙挑挑眉,高中生啊,难怪跑得像兔子一样快。

  一周了,白宇还是没有找到那本古诗文背诵手册丢到了哪里。

  虽然价钱不贵,但如果丢了,上面的笔记也会跟着一起丢失。

  想到要再一点一点补齐笔记白宇就满目愁容,惆怅地望向操场里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那本已经被翻得有些卷边儿的小册子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周六,白宇去书店重新买了一本背诵手册揣在兜里,骑车穿过昆仑西路又心痒难耐拐回去停在了安格烈附近。

  他不会次次运气都如上次那样好,这里仍旧有人值守,白宇把车停在附近寻找合适的时机,趁着人多跟了进去。

  他呼出一口气,这次他来还是坐在那个位置,朱一龙今天也在。

  白宇开心了,从裤子口袋里翻出老年机按下录像功能,像素非常差,没过一会儿他又改为录音,吵是吵了些,但好歹能听清。

  坐在台上的朱一龙忽地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白宇本人他不太记得,但嘴角的痣他记得。

  低着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呢。

  朱一龙怕人再像兔子一样跑了,于是时不时盯着那处看一会儿,就连白宇都感受到他的眼神,似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

  白宇全当是错觉,他确信这里足够不起眼,没想到工作人员还是朝着这边走来了,白宇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眼神同时在快速寻觅一处新地方。

  他扭过头,工作人员居然还在跟着他,这下他就慌了起来,他该躲到哪里去,酒吧里的声音吵得他脑袋嗡嗡响,只顾着躲避,完全没看见黑暗中的台阶。

  他整个人膝盖和手掌着地摔了下去,疼得他眼泪倏地冒出来,与此同时一只手拍住白宇的肩膀,他坐在地上还能分出神来为自己辩解:“我、我真的成年了!”

  “啊?”音响震动着每个人,工作人员没听清楚,两手放在嘴边大喊着,“龙哥有事找你!”

  这次白宇听清楚了,他两颗黑亮的眼珠闪了一闪,哪个龙哥?是台上那个吗?想着这件事,膝盖和手掌的疼痛仿佛都消失了。

  白宇从地上爬起来,默默跟在工作人员身后走着,无声无息地,酒吧里的吵闹声越来越小,直至消失,白宇忍不住开口:“哪个龙哥呀?是朱一龙吗?”

  工作人员头也不回地应道:“是。”

  白宇又问:“他找我有什么事?”

  工作人员啧了一声,嫌他问题多:“我哪里晓得喔。”

  白宇撇撇嘴,一瘸一拐地闷头走着,直到感觉有股冷风吹进来,他缩缩脖子扭头看到一道楼梯。

  工作人员指着这道窄窄的楼梯:“从这里上去,门开着,你进去等吧。”

  “哦。”

  楼梯又窄又小,这里不像住人的地方,倒像是存放东西的地方,经过简易地改造后填补了些家具变成住人的地方。

  工作人员把他带到楼下就离开了,房间的中心有一张床,右边有扇窗户,从窗户望下去可以看到酒吧的后门。

  整个房间又挤又小,唯一能坐的是这张床,白宇伸长胳膊躺上去滚了滚,居然这么软。

  手表嘀嗒嘀嗒转动,白宇百无聊赖地看看这里又看看那里,他唯一可以娱乐的东西只有一台老年机,喜羊羊与灰太狼的拼图游戏他也玩过好几遍,再加上白天帮姜阿婆看了一整天摊子,没一会儿白宇的眼皮开始打架了。

  只是眼睛即将合上时他模模糊糊听到有脚步声,等大脑清醒一点后彻底听清了有人正在上楼,楼道里的脚步声越放越大,

  白宇“呼”地从床上跳起来,迅速整理好床单打开门迎接朱一龙。

  香烟刺鼻的味道直扑鼻腔,朱一龙一边肩膀背着吉他,手插在口袋里,嘴上叼着香烟仰头注视白宇。

  “哦,忘记了你在等我,不好意思。”他把烟拿下来掐掉,又用手在面前挥了挥驱散味道,“进去吧。”

  白宇呆呆地站在原地,看朱一龙一阶一阶走上台阶,直到与自己的视线相平。

  对视的时间大概不足一秒,白宇快速将眼神躲开,拥挤的楼道内朱一龙几乎快要贴到白宇身上。

  朱一龙让他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白宇聊天。

  “几岁了?”

  “十七。”

  “好好学习呀小朋友。”

  “那你几岁了?”

  朱一龙背对白宇在抽屉里翻找,听到这个问题忍不住笑了,没想到还是只喜欢讨价还价的兔子。

  “二十五,但你不能叫我叔叔,你得叫我哥哥。”

  “那当然,龙哥。”

  “嗯,不错。”

  朱一龙手上抓出来一堆杂乱的东西摆在桌面上,开瓶器打火机堆叠着,还有一盒……避孕套。

  白宇的目光瞟到杜蕾斯盒子处,想看清那是什么东西,明明有些近视,但又不常戴眼镜,只能眯着眼睛粗略辨认那上面的字,等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朱一龙突然转过身来对上他的双眼。

  “别乱看,我这里什么都有。”

  朱一龙完全是吓唬小孩的语气对白宇说,把手里那本小小的背诵手册扔给对方以后又一把将那堆东西塞回了抽屉里。

  白宇尴尬地移开视线,避孕套他又不是没见过,他这里有这东西一点都不奇怪,白宇心里不由自主地开始幻想朱一龙和其他人抱在一起的画面。

  背诵手册拿到了,白宇也没有理由继续呆下去了,背起书包起身后却撞在了床角,刚刚膝盖的疼痛记忆又被唤起。

  这里地方小,今天出门应该翻黄历的。

  “啊!”白宇本能地惊呼出声,捂住膝盖跌在床边。

  朱一龙也被吓到了,当即蹲下去问他:“怎么了,没事吧?”

  “刚刚里面太黑了,摔倒了,没想到在这里又磕到了。”

  “裤腿撩起来我看看。”

  白宇坐在床上,朱一龙蹲下身捏住白宇的小腿左看看右看看,膝盖下面红了点,有块皮蹭破了,倒是没流血。

  “好了没啊……”

  白宇撇过头看向别处,感到受伤处有股凉意,朱一龙鼓着嘴巴替他吹了吹,吹出来的风打在磕伤的地方,让他又忍不住低下头。

  “这样还疼不疼?”

  白宇摇摇头说:“不疼了,我得赶快回家了。”

  朱一龙的样子总让他出神,回想起第一次从同学口中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时白宇并没有在意,以至于后来被同学拉着偷跑进来时白宇也是不情愿的。

  就在这个暑假,白宇的心里悄悄多了一颗星星,那天之后他也没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又路过无数次安格烈酒吧,又见过几次朱一龙。

  “我还能来找你吗?”

  白宇出门前终于忍不住问。

  “想听我唱歌的话去下面。”

  白宇着急了:“可是我进不去。”

  “忘记了,未成年小朋友禁止入内。”朱一龙轻笑一声,“以后不用再骗人从正大门进了,想找我的话,来这里吧。”

  滴滴——滴滴——

  白宇的老年机来短信了,来信人是朱一龙。

  白宇那天回家的自行车骑得飞快,虽然膝盖的伤痛让他养了好几天才渐渐消失,回家的途中他忍不住放开双手感受风从指尖划过,随即又意识到这样的举动太过危险,立刻抓紧了车把。

  姜阿婆还是在慢吞吞地往里拖着椅子,白宇一回来三两下就将摊子收得干干净净,还露着灿烂的笑容。

  “小宇,今天见到了不啦?”阿婆见他笑得开心,伸手摸摸白宇被风吹得冰凉的小脸。

  白宇重重地点点头,眼睛笑得眯起来,比阿婆的眼睛还要弯。

  朱一龙同样想着平陵中学那个高中生,白宇身上青春独有的朝气让他感到亲切,不由得想起自己的高中生活,哪怕起早贪黑地埋头学习,也总有众多难以忘却的记忆不断涌现。

  他不是生在平陵,他是土生土长的徐江人,一座很多人口中的大城市,于朱一龙来说却不如小城市让人安心,因此他在毕业后立刻投奔到好兄弟的酒吧做驻唱歌手。

  这天晚上的两个人都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辗转难眠,直到凌晨才真正进入梦乡。

  白宇再次找到朱一龙时,朱一龙干脆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

  白宇拿出那个按键还会发出声音的小小老年机时,朱一龙沉默了片刻,这东西他好多年没见过了。

  “我们只能打电话或者发短信了,你介意吗?”

  白宇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没有办法,他实在是怕智能手机会影响他学习,他做不到足够自律,不如切断诱惑的来源。

  朱一龙总是能快速理解白宇的行为:“这么点话费我还是交得起的。”

  衣服来不及换,周五也没有晚自习,白宇穿着校服就匆匆赶过来,他来了先给朱一龙发短信,对方很快便回了消息。

  朱一龙:你在哪里?

  白宇:后门。

  朱一龙:我去接你。

  朱一龙贴心地从酒吧老板那里,也就是陈伟栋那里申请了专座,给这个喜欢听他唱歌的小孩坐,在酒吧的二楼,朱一龙只需要抬眼就能看到他,白宇也只需要趴在栏杆上就能看到朱一龙。

  陈伟栋从酒保那里拿走一杯烈酒,又端了一杯热牛奶慢吞吞地走到楼上,递给了朱一龙的新朋友。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白宇都是伴随着朱一龙的歌声完成作业的。

  陈伟栋佩服他的能力,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白宇还能做到头脑清晰,笔尖落在纸上写得飞快,几首歌的功夫白宇就能写完一张卷子。

  朱一龙叫他去阁楼写,白宇偏不,拗不过他,干脆随他吧。

  为此朱一龙特意提前了半小时演出时间,也特意提前了半小时结束演出。

  白宇等演出结束以后小跑着下楼,风时常把额前的头发吹得分向两边,露出他细长的两条眉毛,显得白宇眉目更加舒展。

  “作业写完了没有?”

  朱一龙每天像家长一样监督白宇的作业完成情况,即使他知道白宇是个不需要大人操心的好孩子。

  白宇往往也会重重地点点头作为回应。

  “走,带你去吃烧烤。”

  这三个人的身影时常出现在十点过后的烧烤摊。

  白宇每次总是先点十根肉串,在朱一龙和陈伟栋啤酒碰杯时,他的嘴角已经沾满辣椒粉,油亮油亮的嘴唇被辣得倒吸凉气。

  朱一龙一喝酒就容易脸红,帽檐下深邃的目光时刻蕴藏着笑意,他实在是忍不住观察白宇一切有趣的举动。

  白宇鲜少带朋友回家。

  在姜阿婆不那么强健的记忆里,朱一龙是白宇愿意主动袒露心扉的伙伴。

  “小宇,带好朋友回家啦?”

  阿婆每天的惯例都是摸摸小宇的脸蛋,白宇当然知道阿婆说的“好朋友”其实有“男朋友”的意思。

  “婆婆,不是啦,只是好朋友嘛。”

  阿婆讲着一口晦涩的方言,朱一龙听不懂,却察觉到了白宇脸上异样的红。

  他还要偏过头问白宇:“婆婆说什么?”

  “没什么啦。”

  “真的?”

  “真没什么。”

  白宇像块小牛皮糖似的悄悄粘着朱一龙。

  就连白宇自己也不知道他哪里的勇气和毅力,能够对一个大人展开暗戳戳的追求。

  都说人类表达喜欢的方式是投喂。

  白宇就身体力行地证明,这句话是对的。

  朱一龙看他忙前忙后的翻找家里的东西,憋着笑说:“你想把家里搬空送给我吗?”

  白宇扭头看到那堆零食依旧完好地摆在茶几上,怕朱一龙不喜欢吃,又往前推推送到他跟前:“你吃嘛,不够的话我家还有,我再去找。”

  “好了,好了,你先坐下歇会。”

  白宇从回来就没停过,如果不是朱一龙拉住他,他恐怕真的要把家里搬空。

  他拆开一根棒棒糖吃进嘴里,荔枝的甜味在嘴里散开,白宇的脸颊比仓鼠还要圆一些。

  刚被朱一龙拉着坐下白宇似乎又想起一件事,猛地跳起来:“我的校服还没有换。”

  朱一龙总是被白宇逗得发笑,这次也不例外。

  白宇刚起身,窗外被雨滴拍打的声音也紧跟着来了。

  本就阴沉的天,终于下了大雨。

  白宇顾不得旁的,拉着朱一龙:“哥,帮帮我。”

  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白宇跑下楼时朱一龙也毫不犹豫地跟下去。

  知道今天刮了大风,这是下雨的前兆,阿婆早早支起了帐篷。

  可大雨来的太猛烈,风把本就脆弱的支架吹得摇摇晃晃。

  白宇来得及时,幸好还有朱一龙在,阿婆的水果安安全全收进了屋里,只是水漫了一些进来,不得不再收拾。

  阿婆笑着问朱一龙:“外面下雨了,今晚还回去吗?”

  白宇双颊忽地热了,他自己也想知道答案。

  朱一龙问他:“阿婆说什么?”

  “阿婆问你,下大雨了,今晚还回去吗……”

  “你想要我陪你的话,也可以啊。”朱一龙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你一个人睡,害不害怕?”

  白宇心乱如麻,用扫帚一遍遍扫着前方一小片水渍,尽管这一处的雨水所剩无几。

  “我不害怕,我一个人可以睡。”

  他没有骗人。

  他是真的不害怕,但如果朱一龙真的来陪他一起睡觉,白宇反而会彻夜难眠吧。

  白宇一整个晚上都晕乎乎的,朱一龙走时雨已经快停了,白宇仍旧坚持要给朱一龙一把伞。

  姓朱的拗不过他,听话地接过雨伞:“我先回去了,害怕就给我打电话。”

  白宇傻傻的呆在原地,朱一龙走出好远后才听到他大喊:“我下周一生日,你来吗?”

  朱一龙也同样大声地回应他:“我当然来。”

  这个雨天,充斥着荔枝水果糖味道的雨夜,因为朱一龙的到来变得更加清爽。

  朱一龙提着蛋糕敲响白宇家的门。

  咚咚咚……没有人应。

  他疑惑地抬头看门牌号,应该没错,是这里,门边换锁的小广告仍旧完整地贴在那。

  他准备敲第二次门,门开了。

  是姜阿婆啊。

  家里一老一小正在厨房炸鱼块呢。

  阿婆炸的鱼块又香又酥,每次给白宇吃都觉得白宇像翘着尾巴开心的小猫。

  阿婆爱屋及乌,因为知道白宇喜欢他,自己眼里也觉得这个小伙子不错。

  打开门立马请人坐进去。

  用朱一龙听不懂的方言对着白宇夸了他好久。

  白宇都不知道该怎么翻译,所以朱一龙问起时他就只说:“反正阿婆是在夸你就对了。”

  饭后的残局当然是留给两个小伙子来收拾,蛋糕剩了一大半,白宇偷偷沾了一点奶油抹在了朱一龙鼻子上,朱一龙被偷袭以后变得比白宇还活泼。

  他伸出手从背后捏住白宇腰间的痒痒肉,把原本以为对方也会用蛋糕反击回来的白宇打了个措手不及,任由朱一龙箍着他欺负,逗得白宇哈哈大笑。

  两个人抱作一团,白宇求饶:“龙哥,我错了,放过我吧!”

  “你还敢不敢?”

  笑声飘荡在屋内,白宇躲着朱一龙的进攻,尽量不让他碰到自己最敏感的腰部,奈何对方很快转变了战术,选择抱紧白宇不撒手。

  白宇逃无可逃,落在朱一龙手里,等待他处置。

  “龙哥,我真的错了,我发誓我再也不会浪费蛋糕了,这次就放过我吧。”

  “放过你?”朱一龙笑呵呵地说,“那不行,惩罚还是要有,让我想想。”

  他的确仰起头想了想。

  等待被宣判的人万般焦急,带着未知盼望对方的宣读,朱一龙意料之外的举动却叫他瞠目结舌。

  他们额头抵着额头,有一只手压到白宇后颈处,再然后,朱一龙鼻子上的蛋糕也渡过到白宇鼻尖上,像完成了一场交接。

  白宇心惊肉跳地眨眨眼,隐藏许久的暧昧心思也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出现了。

  那双含着笑的眼睛,他的主人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哥,我应该是喜欢上你了。”

  这场毫无征兆的表白,在这样的情景里突然出现,使朱一龙弯曲的身体缓缓伸展,连同刚刚那点笑意一起隐藏了去。

  朱一龙的反应令白宇眸子里的神色暗了又暗,最后低下头不敢看朱一龙的眼睛。

  触发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在那时不知所措,当他看到天边涌起的那轮孤独的月,并且已经游离在平陵市夜晚的街边时,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情绪有些古怪。

  他不算体面地落荒而逃了。

  “龙哥,明天运动会,你来吗?”

  朱一龙或许不喜欢男人,准确地说,是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这样一个选项。

  当白宇赤裸裸地向他说出那些话,朱一龙心底的反应不是反感,而是面对一个高中生小孩的束手无策,一向稳妥的大人,此刻如临大敌。

  这场闹剧一度让两个人的联系沉入海底,他们各怀心事,互不打扰。

  起初朱一龙收到消息时有些不安,内心有两个小人在翻来覆去地交战。

  陈伟栋透过朱一龙疲乏的躯体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下班后终于拿起一杯冰茶走向他。

  “怎么了?这几天你总是魂不守舍的。”

  陈伟栋的开场白直截了当,经验告诉他,这种情绪不是为情就是为财。

  “我魂不守舍,很明显吗?”

  连自己都未感知到的低气压,陈伟栋先他一步戳破了。

  他复杂的情绪波涛汹涌地翻滚着,反复打开手机又按灭。

  凌晨时分,黑夜俯瞰着万物,白宇抱着手机沉沉睡去。

  没过多久发出滴答声,对方传来一条简讯:“我当然来。”

  朱一龙赶到操场时,白宇正在热身。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白宇向他招了招手,弯起眼睛对他笑,再然后就不自在地扭过头,和旁边的人聊起了天。

  朱一龙在相隔几十米外的远处感到一阵尴尬,他讪讪地转过身去,在看台上找到一个还算空旷的位置坐下来,静静等待白宇出场。

  接下来就是漫无目的的观察,白宇所在的队伍下一个上场,朱一龙挺起身,希望和他打个招呼,给他加油,白宇好像没有看到他,目不转睛地注视前方,他的眼神有几次扫过朱一龙所在的方位,却都巧妙地避开了。

  发令枪的声音一出,白宇的身体便飞了出去。

  炽热的跑道被上百只双脚踩踏出橡胶的味道。

  白宇耳边飘着疾驰而过的风,最初的赛程他有使不完的力气,四肢的摆动幅度轻盈又矫健,到了后半程,体力消磨殆尽后似乎只剩一副空壳。

  白宇咬牙切齿地坚持,他陷在无尽的奔跑里,对时间的感知已然弱化,他不确定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迷蒙的双眼看到前面围起来一群人。

  身处局外的朱一龙清晰地感知着一切,仅仅三分多钟的时间却是白宇拼命跑来的成绩。

  他站在前方迎接他。

  白宇冲过终点线后一阵头晕目眩,他仿佛真的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太阳穴伴随着猛烈的呼吸声突突跳,有一只手在他后背抚摸着。

  那只手有节奏地帮他顺气,许久以后,原本灌铅似的双腿恢复了知觉,气息逐渐转匀。

  累到说不出话的脸蛋又烫又红,看见白宇嘴唇干裂,朱一龙递出早就拧开的水杯,结果白宇推开他的手,用舌头舔过干裂的嘴唇挤出一点笑容,用干哑的声音说道:“龙哥,生日快乐啊。”

  朱一龙在脑中轰轰烈烈地纠结时,白宇已经识趣地没再提过喜欢朱一龙这件事。

  比起喜欢谁,还是运动会拿到第一这件事在白宇心中占比更大。

  他不知道白宇早已串通好陈伟栋,私下为他准备了生日惊喜。

  他们仍在进行角色扮演,作为挚友相安无事,毫发无伤,就像平静的湖面从未有过涟漪。

  如果忽略一个事实,白宇卖力地跑过终点线时朱一龙突然萌生出想紧紧拥抱他的想法。

  这天的酒吧灯光通透,白宇却已经开始打哈欠。

  朱一龙笑着叫白宇先去他屋里休息,白宇揉着眼睛去了。

  他看看时间,是时候送白宇回家了,

  等朱一龙打开门以后,发现白宇穿着校服睡过去了,嘴角还残留一点奶油。

  他先是被这小孩猫一般的疲态逗笑,然后伸手帮人擦去小小的奶油。

  朱一龙不忍心叫他,从学校回来后,或许更早一些,自己的眼神飘忽不定,终点全都落在白宇身上。

  他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吸引力,只记得阳光眷恋又温和地停留在白宇身上,并不扎眼也并不闪耀。

  于是他开始心乱如麻地观察起白宇的睡颜,许久以后他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轻轻将手放在枕头的两侧,低下头,两个人的嘴角即将相触时朱一龙又犹豫了。

  最终他重新拉远两个人的距离,先前的举动有些不妥,一直笼罩着朱一龙的那团白雾此刻已经消失,他不再刻意将自己心底的答案边缘化,而是选择坦然接受。

  身上前所未有的轻松充斥着他,朱一龙伸出手,像捧着珍宝一般停留在白宇黝黑的头发上。

  朱一龙在那时还没意识到他即将离开平陵回到徐江。

  他和白宇的美好幻想还未开始孵化便已经四分五裂了。

  他通过一通电话告诉白宇自己要回徐江了。

  白宇透过听筒感受到了朱一龙的悲伤,连带着白宇也难过起来。

  人要分别时是有预感的,白宇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他,一个学生弱小的能力并不能帮到朱一龙什么,他认命地接受现实,他和他好不容易产生交点,结果在相交后又分道扬镳了。

  白宇的眼眶蓄满泪水,他强撑着保持声音的正常:“那你什么时候走,我可以去送你吗?”

  “明天晚上就要走了,你好好上课。”朱一龙在那边故作轻松地笑起来,“我又不是不回来。”

  还能回来吗?

  朱一龙说这话的底气只剩十分之一,朱父的重病来得突然,他想不到任何理由可以弃之不顾。

  教室墙上的钟表转过一圈又一圈,明天的周测按时进行,白宇却根本无法投入。

  焦虑的情绪渐渐蔓延,白宇多希望时间可以快一点过去,多希望晚自习的下课铃声下一秒就能响起。

  他艰难地熬过这几个小时,期待的铃声终于响了起来,白宇背起书包跑向自己的自行车,飞快地穿过平陵市的大街小巷,细密的汗珠从鬓间淌下来。

  白宇骑到马路对面时朱一龙正往后备箱塞行李,就在红灯仅剩的最后几秒中朱一龙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陈伟栋向他挥手告别,汽车的后灯亮起来,朱一龙离开了。

  白宇赶到酒吧门口时已经晚了,他气喘吁吁地跳下自行车加快步子追了出去,眼看车尾越来越远,最后化成一点消失在黑夜里,他追了几步以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放慢了步子,最后茫然若失地停下来站在原地。

  陈伟栋随即追上来,站在白宇身后,他不知道白宇的脸上已经挂满了几行泪,只是拍拍肩膀安慰他:“走吧,回去吧。”

  白宇抬起手腕擦去泪水,颤抖地应了一声:“嗯。”

  可惜泪水如泉水一样汩汩地流出来,怎么擦都于事无补,白宇干脆选择放任不管了。

  他只有十几岁的年纪却已经经历了许多次告别,每一次告别都心如绞痛,没有什么事情比生离更加凶残。

  这天晚上白宇推着自行车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陈伟栋跟在他身后,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送白宇到家楼下时提醒他早点睡,明天还要考试。

  白宇的泪已经流干了,脸上只有干涸的泪痕,听见陈伟栋说话仍旧是呆呆地回道:“嗯。”

  这一夜白宇的梦里不断出现朱一龙的影子,掺杂着难解的数学题,他坐在考场上一遍遍代入公式重复计算,却怎么也得不出答案,这是一道无解的难题,离考试结束越来越近,白宇在梦里急哭了,呼吸越来越困难,画面一转又回到了运动会的跑道上,朱一龙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白宇的后背给他顺气:“别着急,别着急,慢慢来……”

  闹钟的声响终于刺破了这场不太安稳的梦,白宇拖着疲惫的身体如往日一般去上学了。

  清晨五点的徐江不像平陵市那么冷清,天刚蒙蒙亮,轿车驶过朱家花园,最后停在大门前。

  开门的是家里的保姆。

  保姆已经开始准备早饭,父亲病重的缘故,整个朱家上下都是一片沉闷,所有人头上都笼罩着一片阴霾。

  “哎呀,小朱回来了。”保姆看到朱一龙后,愁眉不展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

  “母亲呢?”

  一提到朱母,保姆脸上刚露出的一点笑容又消失了。

  保姆红了眼眶,叹口气说道:“夫人已经好几天没怎么睡好觉了,今天知道你要回来,这才睡得安稳些。”

  “我上去看看。”

  朱一龙放下东西,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

  朱母即便是睡着,眉头也是微皱的,连日的操劳让她疲惫不堪。

  想到保姆说她今天才睡得安稳些,朱一龙没再多留便关上了门,转身回到房里,将自己蒙在被子里也睡了去。

  这一觉睡到中午,连夜赶路的疲惫缓解了一大半。

  朱母用过早饭后就又坐在了朱父床边。

  尽管朱父已经神志不清,意识也越来越弱。

  朱一龙推开门,也坐到朱母身旁。

  他在朱父身上看到,一个人的生命力,正在肉眼可见地消散。

  朱母哀伤地说:“你们父子,单独待一会吧。”

  朱一龙叫了一声:“爸。”

  朱父不能说话,费力地抬起手指向旁边的抽屉。

  抽屉里躺着一个文件夹,朱一龙把它抽出来,一字一句地看完,说:“爸,我知道了。”

  他垂下眸,平静的神色看不出太多情绪。

  朱父的遗嘱写得清清楚楚,整个朱家的命运,这个沉甸甸的担子,如一座大山一样,即将压在朱一龙的肩上。

  朱一龙的以后,无疑要和朱家捆绑一生。

  尽管他们都知道,朱一龙并不是亲生的。

  葬礼比想象中还要快。

  举办仪式的场馆被此起彼伏的哭声笼罩起来,兴许是悲怆的气氛太重,朱一龙也无法控制地难过起来,眼泪打湿他的睫毛,喉咙处像针扎一般感到疼痛。

  一切都安顿好后,朱一龙瘫坐在场馆外那颗大树下。

  他突然想起过去在平陵发生的一切。

  回家之后的朱一龙忙着料理父亲的后事,悲伤与劳累交叠,让他无暇顾及旁的事。

  如今终于能喘口气,那天晚上,白宇小小的身影,又着魔一般跑进他脑子里。

  他点开短信,白宇没有发过消息。

  他拨通电话,机器音提示对方正忙。

  也许白宇会怪他不辞而别,也怪他躲躲闪闪,从未回应对方汹涌的情感。

  一个人只要活着就会被诸多因素牵绊,他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的养育之恩牢牢捆着他,的确,朱家给他养尊处优的生活,他当然要用万分的努力回报恩情。

  陈伟栋在后来去看过几次白宇和姜阿婆他们。

  朱一龙走后,白宇一直躲着他。

  这让陈伟栋非常挫败,也非常不解。

  白宇的手机打不通,朱一龙发出去的短信也石沉大海,陈伟栋成了朱一龙了解白宇的唯一途径。

  据陈伟栋说,他走后,白宇没再去过酒吧,和姜阿婆说话时还是笑嘻嘻的,只是切断了和安格烈一切有关的往来。

  “我也没有办法了。”

  这是陈伟栋最后一次在电话里和朱一龙交代。

  这边电话还没挂,手边的电话又响起来,朱一龙在这时候大概就清楚地知道,他和白宇现在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白宇在剩下的高中生涯里把自己全部的精力放在了高考上。

  备考的日子枯燥且漫长,长到他快要忘记那个驻唱歌手,忘记朱一龙的声音。

  所以是他主动切断了与朱一龙相关的所有讯息。

  尽管他的十八岁生日一过,也明白安格烈酒吧如今是他能够随意进出的地带,白宇却兴致缺缺。

  哪怕是走着走着路过这里,他的脚步总是变得迟疑,他还是想进去看看,但许多次他都忍住了,反应过来后又低下头匆匆快步走过,等到酒吧的大门渐渐远去,白宇心头才慢慢泛起一阵酸涩。

  日子过得又快又慢,人们仍要永远不知疲倦地向前走。

  白宇的大学生活就像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一样,说不上轰轰烈烈,并且甚至为某些东西感到遗憾。

  他踏出校园大门的那一刻真真正正成为社会里的一份子,尤其是在四处碰壁尝过酸甜苦辣的人生后,本以为的崩溃并未降临在他身上,反而让他把脸上的灰抹匀后继续风尘仆仆地前进。

  但他回到平陵市向姜阿婆告别时,心底的惆怅久久盘踞不散。

  故乡之所以是故乡,是因为这里存在亲人。

  而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姜阿婆离开以后,白宇有一瞬间不知所措了。

  他又重新孤独起来。

  白宇辞去外地的工作后,又开始像年少时那样出现在平陵的街头。

  他自然地接手楼下的水果摊,没过多久,他挑一个好西瓜的本领已经练到炉火纯青。

  陈伟栋找到他时他正在为屋前的水果摊搭建新的棚子。

  “老板,挑个西瓜。”

  他踩在凳子上用力将铁丝扭成一股麻花。

  “哦,来了。”

  白宇从不记得客人的样貌,他用手敲到一个声音响亮的熟瓜然后掂起来:“这个怎么样?”

  那客人说道:“挺好的。”

  白宇抬头仔细看他,陈伟栋摘下墨镜,十分遥远的记忆卷土重来。

  时隔八年再次相见,对方都比从前成熟了许多。

  白宇捧着西瓜,脸上仍旧停留着惊讶的表情,惊讶过后才请人进去坐。

  自己做老板的日子逍遥自在,遇到大风下雨的天气,白宇通常选择拉下卷闸门,听雨滴拍打着卧室的窗户后安稳睡去,他通过被窝与世隔绝,一觉睡醒过后又重新投入生活。

  陈伟栋带着一串消息到来,离去时留下两个西瓜的钱。

  他希望白宇能够接手酒吧。

  尽管最初是白宇主动切断了所有关联。

  人在慢慢变老,曾经熟悉的地方是不是也会跟着变老?

  至少白宇认为这是一定的。

  昆仑西路的模样已经不再是一条又窄又破的小巷,周边的商铺缝缝补补,马路一修再修,安格烈酒吧仍旧保留着它老旧的门头,反而变成这条街最为破旧的门店,它昔日的火热已经不复存在了。

  酒吧里的陈列没有变化,后门通往阁楼的楼梯间上了锁,他大概明白,朱一龙离开后,这里应该不再提供住宿了。

  陈伟栋似乎算准了他会来,于是在白宇刚刚踏入时就在楼上向他招手。

  或许是因为他对这里与生俱来的亲切感,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无论什么,白宇最终还是答应陈伟栋,顺理成章地成为安格烈酒吧的新老板。

  “我又不是不回来。”

  朱一龙离开前的那通电话,让他感到十分惶恐,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实现承诺,因此离开时做出一副决绝的模样。

  陈伟栋打来电话时,他正陷入集团内斗的烦恼里无法抽身,于是他借着这次机会悄悄离开,甩手将烂摊子留给高层长辈们解决。

  他是自由的鸟,多年来遇见的人与事让他变得圆滑,如今也学会了转移视线,把麻烦天衣无缝地留给其他人,然后转身潇洒地回到平陵。

  他的突然离开没有告知任何人,助理在早晨接到电话时,朱一龙已经开着车行驶在平陵市的马路上了。

  他还没有住处,所以先去附近的宾馆订下了一间房,收拾好行李后迅速洗个澡,再出门吃一碗面,等待夜幕的降临。

  所谓的重逢,并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桥段叫人难以忘却。

  白宇记得那天是个平常的日子,夜晚到来后酒吧的喧闹也随之而来,他同时充当起酒吧的调酒师,没想到大学因为兴趣而选的选修课,如今也派上了用场。

  “老板,我来应聘。”

  此时白宇正捏着一块草莓涂抹杯口,淡然地答道:“我们这儿不招人。”

  然后听到朱一龙的声音说:“白宇,是我。”

  “好久不见,你长大了。”

  朱一龙坐在白宇对面,脸上绽开的笑容居然让白宇觉得有些慈祥,颇有种老父亲看孩子的欣慰感。

  他先是把白宇从上到下观察了一遍,头发留长了点,不是几年前那个小蘑菇一样的顺毛了,身姿也更挺拔,像一棵小树,生机勃勃地成长起来。

  白宇仿佛没有察觉到对面那人的注视,依旧波澜不惊,而事实上平静的外表下压抑着无尽的慌乱,只不过他不会再将紧张的情绪外放。

  “你还唱歌吗?”他叼起吸管喝了一口冰茶,尽量装出坦然的样子。

  从前的事已经过去了,谁要是抓着年少的糊涂事不放,谁就该被他人嘲笑。

  “已经好几年没唱了。”

  “那你来应聘什么岗位?”

  “驻唱。”

  朱一龙的语气十分肯定,一度让白宇怀疑他是来砸场子的。

  “出门往东走,走过十字路口,再向前走300米,那里有另一家酒吧,装修豪华,门头时尚,我觉得朱先生更适合去那里发展,一定会大有作为。”

  “别闹,我是认真的。”朱一龙撇撇嘴,“我回不去了,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

  白宇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殊不知朱一龙看似玩笑的话语其实都是事实。

  他不负责任地不告而别,集团内部的斗争一夜之间音信全无,因此董事会那几个老头开始将矛头精确地对准了这位玩世不恭的继承人。

  所谓的玩世不恭,分明带有十成十的偏见,年长的前辈们会用阅历和经验来打压一个有能力的年轻人,这是他们的惯用伎俩。

  而白宇的确是他在平陵市唯一的朋友。

  毕竟在他回来之前,陈伟栋早就坐上飞机环游世界去了。

  “试用期两个月,能不能转正看你表现。”

  白宇骄傲地站起身,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来掩盖自己的心软。

  “明天入职,希望你准时到。”

  “我当然会。”

  朱一龙尝到甜头便开始得意忘形,马不停蹄地跟在白宇身后。

  白宇摸了摸一直藏在口袋里的钥匙,转头抛给朱一龙,用铁面无私的语气说道:“你住这吧,你的员工宿舍。”

  原来是阁楼的钥匙。

  朱一龙又重新回到了平陵,重新回到酒吧去当驻唱歌手了。

  白宇找了个安静的角落。

  很多年前他坐在这里,用着老旧的按键手机,录下模糊的视频。

  白宇看着台上的人心里就会感慨万千。

  兜兜转转,分分合合,他在十七岁遇见二十五岁的朱一龙,又在二十五岁遇见三十三岁的朱一龙。

  原来时间不会因为某段关系产生变故而停摆,它悄无声息地淹没一切,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进。

  时针转过无数轮过后,褪去学生独有的躁动,随之而来的是理性与克制。

  在坚韧的外表下,藏掖着心底最柔软的一处。

  尽管某些人离你远去,时过境迁,他又重新站在你面前后,顷刻间才明白他对你生来就有致命的吸引力,无论过去,现在,将来。

  白宇凝望着朱一龙,脑海中闪过许多幼稚的碎片,那些碎片弥足珍贵,叫他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全文完

  说两句:

  这篇拖拖拉拉写了好几个月,主要还是因为懒。

  本来想着生日月当贺文发,没想到中途又因为各种各样的事一拖再拖,时至今日,终于写完了。

  平平淡淡才是真,小朱和小白会肩并肩走在平陵市的街头,手拉手走进常去的拉面馆,是彼此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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