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4月19日

【井贤】破口

Chapter 3 :墮天使

  时针移动的速度远没有秒针那么张扬跋扈。哪怕你一瞬不瞬的盯着它瞧,也几乎瞧不出什么变化。在秒一遍遍针飞驰而过的阴影下,它几乎是胶着的定在那里,容易让人误以为时间是凝固的。但它又确实有在前行。起码井然看的出来,它在迟缓而执拗的,一点一滴的前进。如果任何人像他一样目不转睛,耐心十足的盯着时钟半小时,都能看出这点端倪。

  他坐在大片落地窗前,任由傍晚的斜阳将他拉成纤长的侧影,却始终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简直要同扶手椅融为一体。时针来到六的时候,斜阳的光芒被城市边缘遮挡,未开灯的房内陷入一片昏暗,他才忽然动了,彷如夜里的石像鬼忽然苏醒,深吸一口气活了起来。

  他站起来走到床边,脱下最外层的西装,松脱领带,褪下衬衫,长裤,最后是吊袜带,解开扣子摘下来。所有衣物被折迭整齐,放置在床上,浴室的水声淅沥沥充盈整个空寂的房间。

  角斗士在上战场之前要做好万全准备。井然的程序则是沐浴洁净,脱毛剃须,务必要将自己打理的毫无瑕疵,从发丝到脚底都无懈可击,才算将自己武装完毕。他即将走向可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战役。一边是他熟悉、有规律、有条有理的正常人生,另一边则是毫无规则可循、全然未知的领域。敌人已经下了战书,而他退无可退,唯有挺身相迎,还必须大获全胜,才可能赎回一丝步回正轨的机会。

  不过半天没刮,唇上的青皮便冒出点点胡渣。这点瑕疵井然不能忍受。他冲洗刮胡刀,敲掉上头的水珠,细细的刮掉每一粒冒头的黑点。冰冷的刀片贴着柔软的皮肤滑过,刮掉一层层白沫。却有一根特别顽强的细须,偏要在下巴上定居。硬挺的胡渣好刮,偏偏是那细软的新毛特别难对付。井然和它杠上了,铁了心要将它扼杀在新生中。手上一个用力,下巴上就开出一道小破口。

  滴滴红点砸落在白瓷脸盆上,开成朵朵小红花。

  衣橱旁的全身镜不够高,只能包览下半脸到脚,映出井然绷紧的唇线,和下巴上新结的痂。他对镜理衣,做战前最后的打理。米色的线衫足够休闲,小高领却能适当的增加距离感;领口皱褶要摆弄的刚好,胸腹处则应该彻底平滑,一丁点纹路都不要有;披上长风衣,当做战甲;喷点黑雪松,让具有攻击性的前调打头阵,替他静默着宣战。

  他准时站定在街角,不晚不早,一秒不差。隔着一条嘈杂的街道,对面就是约定的战场。街上时不时有飞掠而过的巴士和喷薄的尾烟,他隔着黑雾观望战场,却始终迟疑不前。就好像他只要永远不出战,就没有输的可能。

  男人早已坐在那,坐在户外座的铁椅上,指间夹着剩了半支的烟,漫不经心地等待着。他面前摆了杯咖啡,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天色渐暗,店家亮起了橙黄的灯光,店外摆设布置的灯串也一节节腾地亮起,一时间里外灯光辉映,将他整个人烘托在一捧金黄的光晕里头。他被吸引了注意,扭头欣赏起周围浪漫的情境,嘴角勾起笑意。

  他当然很得意了。井然心情复杂地想。这整个城市都充斥着美好浪漫而不切实际的情境,是他随手即拾的武器,给他添加胜利的筹码。怪不得他能如此泰然,和井然梗着脖子彷佛奔赴刑场的焦虑截然不同,因为他在等待的,是可预见的胜利。

  他在那团朦胧的光晕里,气定神闲的翘着腿,那双又长又直的腿包裹在紧绷的牛仔裤下,线条勾勒的清清楚楚。两条腿心不在焉的晃呀晃,令井然腹中有火闷烧。那双腿就不该这样放,井然近乎恶毒的想。它们该被架在腰间晃荡,随着顶弄的力度颤抖,推拒着夹紧,却反而将他的施虐者环得更深入--

  停止这危险的想象。井然闭上眼,强迫驱散脑海中的画面。他是来迎战的,不是来输掉一切的。

  他重新睁开眼,逼迫自己迈开脚步,踏出阴影,却忽然迎来意料之外的冲击。

  「嘿,你撞坏我的花了!」一个小孩用高亢的意大利语嚷嚷。

  井然甫站稳,低头一看,脚下玫瑰花瓣散了满地。

  「你撞坏我的花了。」小孩不停高声叫嚷,「你得把他们买下来!」

  突生的变故打乱了出战的节奏,井然一时慌了神,直觉反应就是上手摀小孩的嘴。但小家伙机灵的很,一下窜逃开来,嘴上喊得更欢,巴不得吸引全世界的注意。

  「他撞坏了我的花!这个男人撞坏了我的花还想赖账!他把她们全踩烂在脚下!他毁了我漂亮的玫瑰花!」

  井然手忙脚乱的摸索身上的皮夹,掏出几张票子,连数额都懒得看,一股脑全塞进小孩的怀里,然后夺过他手中的花,用超常的速度完成这笔交易。这让他看起来就像个头一次被坑骗的观光客。但他一点也不在乎。

  小孩拿了钱,一溜烟的跑了,小小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周围三五路人收回了打量的眼神,对这场迅速结束的小插曲很快失去兴趣。井然像个傻子一样拿着朵红玫瑰,心跳还未平息,回头一瞥,就见坐在对街的男人正笑吟吟的瞧着他。

  井然倏然攥紧手中的玫瑰,像战士握紧他的剑。

  他定下心神,昂首阔步地迈开腿,跨越街道。鞋跟在柏油路上敲出有节奏的声响,为这场背水一战敲响战鼓。

  井然迎着男人含笑的目光,徐徐来到男人面前,反手一递,将玫瑰花递出去。

  「送你的。」

  男人一愣,迷惑在他眼里一闪而逝。但他很快适应局面,大大方方接过,冲井然挑了挑眉。

  「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说好我请客赔罪,怎能不来。」井然淡然的回应,理了理风衣衣襬,在男人对面落了座。

  男人玩味的瞧着他,楞是没找到可以下手的破绽,只能暂时收起刺探的眼神,垂头低笑了声。随即又调整好姿态,抬眼望向他。

  「是这样,我觉得呢,咱们两有必要重新好好认识一次。我先来啊。」

  男人正了正坐姿,敛起那彷佛永远玩世不恭的笑容,朝井然伸出手。

  「你好,我姓杨,名修贤。不是休闲娱乐的休闲,是修行的修,贤德的贤。」

  井然没有动,杨修贤便故意晃晃手,「到你了。」

  井然思考再三,还是伸出手,迅速的握了下,确保那力度毫无遐想的空间,「井然。井然有序的井然。」

  「啊~」杨修贤笑开了,煞有介事地点评道:「好名字啊,人如其名,幸会啊。」

  「你也……」井然无话可说的一顿,最后只能勉强的评价:「有个好名字。」

  杨修贤忽然就乐呵起来,眼里无端生出些怜爱。

  「井然,你太拘束了。」杨修贤豪无预警的覆上井然裸露在袖口外的一截手腕,轻轻拍了拍,掌心的温度激起那处寒毛直竖,「你得放松一点。」

  彷佛真诚无比的劝告之后,那只手又毫无预兆地收了回去。好像这举动并非一次蓄意的撩拨,只是井然妄自添加的揣度。

  井然暗暗收回放在桌面上的双手--那显然是个太不安全的地方了。他把手藏到桌面下,搓揉刚才被触碰到的地方,好搓掉那一小片麻痒。他勉强镇定心神,提醒自己此次赴约的目的,绝不仅仅是道歉而已。

  「杨先生,」井然屏息开口。

  「叫我修贤就行,」杨修贤却肆意打断,笑的大方,「如果你不介意我吃你豆腐,喊我贤哥也行。」

  「杨先生。」井然踌躇再三,还是谨慎的说道:「我今晚来赴约,主要是为了表达早上我对您出言不逊的歉意,同时我也希望,我们之间……不会再留下什么误会。」

  井然话里自是有几分尴尬,但眼神绝对足够坚定。杨修贤一扬眉,往椅背上一靠,似笑非笑的瞧着井然。这话说的点到即止,可意思却已经很清楚了--不想留下暧昧模糊的空间,就是不想让杨修贤再腼着脸纠缠--却已经比早上那气极败坏的态度谨慎了许多,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择。

  「先点餐吧。」杨修贤专断的下了决定,井然显然还想说点什么,杨修贤便热情的介绍道:「你喜欢甜食吗?这家cannoli特别好吃,强烈推荐。」

  「还……还行。」

  「 Leave the gun, take the cannoli. 」杨修贤煞有介事的模仿了句电影台词,又舒展眉眼笑盈盈的问:「是这么说没错吧?」

  井然再怎么不解风情,也不能这么打人脸,只好配合的抿抿唇,做出一个接近微笑的表情:「是没错。」

  两人走流程点了餐,等餐的过程中,始终维持着一种尴尬而微妙的沉默,谁也没打破平衡。没多久,杨修贤的冷饮先送上来了,他就拿过来把玩,吸管搅弄得冰块喀啦喀啦作响。

  「先说好啊,我这纯粹是好奇,」杨修贤叼着吸管,口齿不清的说,一双黑得发亮的眸子望着井然,像两只在夜里跳动的萤火虫,「你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去酒吧买醉啊?」

  井然的手掌不自觉在膝盖握紧成拳。整个人的肢体语言都肉眼可见的紧绷起来,似乎陷入巨大犹豫,要为了展现道歉的诚意而坦露出多少比例的自己。杨修贤将这细节尽收眼底,倒也不催。当然,他也可以随口说点啥,化解井然的尴尬。可他偏不。他喜欢看美人天人交战。

  「我那天……」井然想了半天,才惜字如金的表示,「心情不大好。」

  杨修贤意味深长的「哈」了声。

  「心情特别不好。」井然窘迫的强调,「所以失态了。那天以后,我也已经……深刻反省过自己不恰当的行为,所以同样的错误,」

  井然的喉结滚了滚,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倏然对上杨修贤的眼睛,一字一句深刻清晰的强调:「我不会再犯了。希望您能谅解。」

  杨修贤似笑非笑的瞅着井然,舌头一顶,把吸管给顶出去。

  「可你怎么知道,那是个错误呢?」

  他倾过上身靠前,瞇眼打量对方:「你该不会是那种……从小到大都没犯过错、逃过学的模范生吧?是不是次次都要拿一百,少一分打一下呀?」

  井然颊侧的咬肌瞬间绷紧,窘迫的别开眼睛,没事找事的拿起眼前的玻璃杯,抿了口水。

  杨修贤笑的更乐了:「这样活的有意思吗?」

  「不如让我这坏学生来带带你,说不定你多犯几次错之后,会觉得这种体验特别迷人呢?」他信手拈来一串似是而非的哄骗话语,就是一顿趁胜追击,「可能等你老了想起来,也不会后悔自己没趁年轻时疯狂过。」

  井然锋利的眼神扫来,杨修贤立刻知道自己逼得过了,随即往后一仰,高举双手呈投降状:「行了行了,不逗你了。咱们好好吃完这顿饭。你的那点歉意让我占用你一晚上,总不过分吧?」

  井然张了张口,似乎不想再对杨修贤的得寸进尺步步退让,打算针对一顿饭怎么能变成一晚上这事抗辩一番。可杨修贤是什么人吶,他一觉出苗头不对,立刻打了个保证。

  「如果过了今晚你也没改变主意,我保证不再纠缠。」杨修贤诚恳无比的在毛茸茸的脑袋上竖起三根手指。

  井然半张的唇掀动了两下,还是又闭上了。只用那双漂亮的过分的眼睛紧紧盯着杨修贤,看的杨修贤都差点招架不住,才不甘的从抿紧的唇里吐出虚弱的反抗。

  「可以。」井然近乎自暴自弃的将水一口干了,「一个晚上。」

  杨修贤咧开无比灿烂的笑容,双手往桌上一拍,这事儿就算拍板定案。

  说要让井然好好吃完这顿晚饭,杨修贤真就忍住了那股骚动的劲,没使任何小手段打扰人家吃饭。他健谈的和井然聊起天,从旅游心得聊到艺术见地,轻轻松松就化解了剑拔弩张的攻防氛围。不知情的人一看,大约会以为这俩是故友叙旧,谁会知道他们唯一的交集是打过一炮呢?

  从聊天里井然得知,杨修贤还真是学艺术的,平日就在一间连锁的才艺班教课,井然买的那小套房附近就有一间分店。井然没想到早上他随口瞎编的谎言,竟然蒙的还挺准,也不知道是哪门子巧合。用杨修贤的话来讲,就是「那说明什么呢?说明你看人的眼神好啊。」

  杨修贤并不知道他才经历过一场「眼神不好」的分手,这话纯粹只是幽默的拐着弯自夸。井然知道对方无意戳他痛处,而他也也无意和对方说明自己的情况,便只是浅浅回以一笑。

  话题来到罗马的雕塑和建筑时,井然便回到身心灵多重层面的舒适区。熟知的领域令他安心,话也自然多了起来。由其谈到他的精神偶像贝尼尼,那可是能说上个三天三夜都不罢休的话题。

  井然讲得忘情,杨修贤便噙着笑听。每当井然以为自己讲的太过枯燥刁钻,对方怕是跟不上的时候,杨修贤却又能默契的搭上几句。他的实时响应总能将井然刚升起的不安迅速掐灭,甚至来不及意识过来自己为何要感到不安。

  这或许只是习惯使然。井然朦胧的想着,毕竟在生活中,他很难遇到能这样任他畅聊,又不必有后顾之忧的对象。和下属谈的多了,难免有公私不分的问题;而和母亲或真真聊这些,她们又不怎么感兴趣。所以难得遇到一个能任他畅谈的人,哪怕这人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一夜情对象,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或许还更好。井然有些自嘲地想。正因为他们毫无干系,所以大可不必有多余的担心。

  「不好意思,聊起这个就有点滔滔不绝了。」聊到一个段落,井然才停下话茬,用叉子翻搅盘中的义面,抿了抿唇,「再讲下去恐怕把你食欲都讲没了。」

  「没事儿,」杨修贤十分纵容的一笑,「你滔滔不绝的样子特别好看,下饭。」

  杨修贤说的毫不扭捏,大大方方,彷佛这真的只是随性而至的一句随口夸赞,没有其他目地。井然被噎的不知该如何反应,接受也不是,反驳又显得小气。幸好杨修贤也没让他纠结太久,再开口就把那点若有似无的尴尬轻巧的揭过了。

  「不过我比起你来还是俗了,」杨修贤笑道:「我最喜欢的作品,还是他那尊阿波罗和达芙妮的雕塑。」

  井然暗自松了口气,连忙回应:「怎会,那尊雕塑我也挺喜欢的,算是他最有名的作品之一,雅俗共赏。毕竟这段神话本身的故事性就极为丰富,他又将这个故事,定格在了最悲剧性的那一瞬间。」

  杨修贤似乎不太同意,瘪了瘪嘴:「人人都说阿波罗的爱情是悲剧,可是吧,我就还挺羡慕他的。」

  井然适度的表现感兴趣:「喔?怎么说?」

  杨修贤惬意的往后一靠,耸耸肩。他的目光落在井然身上,却似乎又迷蒙的穿过了井然,落在更遥远的某个地方。

  「怎么说呢?」杨修贤喃喃,轻笑起来,「大概是因为,他有一个达芙妮吧……」

  神射手阿波罗,宙斯与勒托之子,生而无双的美男子。

  他诞生之时给母亲带来了七天七夜的疼痛。降生之后有天鹅被吸引而至,绕着他飞了七圈。九位谬思女神齐声欢颂他降临世间。他的身上没有污点,只有光明。他是世间最为俊美的神。他的眉目他的唇,乃至他的骨骼他的皮,全都完美的无可挑剔。世上没有不爱他的人,如同世上没有不向着阳光生长的向日葵。然而他的自以为是终有一天触怒了厄洛斯。他用那百发百中、战无不胜的弓箭,来嘲讽那只能操纵爱欲的爱神厄洛斯。

  厄洛斯却说:「你的箭什么都能射中,我的箭却能射中你。众生怎样屈服于诸神,你的荣耀便怎样屈服于爱情。」

  阿波罗不以为意,像是听了世上最可笑的妄言。厄洛斯却拿出了两支箭。一支箭是用黄金铸成,箭头闪耀刺目,上头燃烧着爱欲之火,永不熄灭;而令一支箭却是以铅铸成,幽黑沉重,无法被任何情意化解。

  一支箭射中了阿波罗,另一支射中了达芙妮。从此,阿波罗有了爱情。

  服务生将两人的餐盘撤走,又给他们添了新煮的热咖啡。深秋夜里的罗马城一起风,还颇有些凉意。杨修贤穿的比井然单薄,却坚持要点两份加冰淇淋的cannoli卷,井然也没多劝阻,由着他去。

  「阿波罗多幸运啊,命运赐与他一个永远不爱他的人,让他能在无尽的生命中有永恒的追寻。」杨修贤失笑摇头,故作沧桑地唉声叹气起来,「你看这世间呀,多少人不过图个无风无雨的一生,谁还能像他那么高档次,一辈子有个不变的追寻?」

  井然扯了扯嘴角,却扯不出一个真切的笑,只好垂眼盯着白瓷小盘上渐渐融化的奶油和冰淇淋。

  阿波罗要追着达芙妮到天涯海角,翻山越岭,上天入地,直到她在他怀中化作月桂,他眼睁睁的看着挚爱之人丰满柔嫩的手臂,在他手中化为干燥粗糙的树皮。在那个瞬间,他终于领悟,他永远也不可能真正的得到她了。

  从此爱欲之火将永恒的灼烧阿波罗的心脏,让它永远不得安息,永远得不到回应,永远不被浇熄。他要用月桂的枝枒编成王冠,戴到自己头上,加冕那未生已死的爱情。

  他永远爱她,正因为她永远也不会爱上他。

  「不过吧,世人多虚伪呀,一边要哀叹他的爱情是悲剧,一边又特别喜爱用月桂冠来加冕所谓的胜利,」杨修贤手上搅弄着盘中的甜点,朝井然浅浅一笑:「你说,这能不能说明,其实人人都心知肚明,只有求而不得的,才永远美丽?」

  秋夜的晚风扬起,吹拂井然颊边的碎发。凌乱的发丝若有似无的遮蔽视线,使他难以看清路边呼啸掠过的风景。两侧尽是准备熄灯打烊的商家。地上的石子路在车毂辘下滚过,颠的乘坐其上的人也晕头晃脑。

  恍然间,井然彷佛能透过模糊的视线,看见自己曾和真真一同穿梭街头巷尾的身影。他们曾一同漫步在罗马的夕阳里,从昏黄走进黑夜。也曾在街角分享同一支冰淇淋。驻足街边看人跳舞。也朝许愿池投过金币。

  一个人靠近另一个人,是出于爱、情欲、或者只是纯粹的寻找慰藉,又有什么区别。曾经井然把这一切看得壁垒分明,彷佛只要把人人的行为和动机都分析的有条有理,他就能从人皆向往之的情爱博弈里全身而退--避免爱上那些不值得的人,也拒绝接受那样的人爱上他。他死死抱着一份对于情感的洁癖,抱着那如今看来根本毫无意义的坚持,洁身自爱,相信灵魂伴侣。哪怕这陈腐信念过于不切实际,他也不肯丢弃那骨子里无可救药的浪漫。他是古代走出的活化石,应该活回文艺复兴的时代,被所谓的宿命给安排。

  是什么让他认定了真真就是他一生的挚爱?当他发现她就是那个和他网聊了三年,理念契合、心有灵犀的真心真意,他无法不去相信这是命运送他的一份礼物。

  他母亲一心想撮合与他的小小房仲,正是一直跑在他身后,试图追寻他的光芒的真心真意,这样的机率会有多低?

  每当他回头看着真真,他都忍不住想,幸好,幸好我没有错过你。他对这份感情无比珍惜,误以为是自己参破了天机,他们是被命运拣选的佳偶,被厄洛斯之箭射中的两人,注定要燃烧着对彼此熊熊爱火直至性命终结。

  可他错了。错得离谱。

  时至今日,他仍然没有想明白真真到底爱没爱过他,或者爱过他什么。他每每望向真真,都无法在她眼里找到自己。彷佛他不是一个实体,不是一个有骨有肉的存在,而是一团虚影,包裹了她所有对爱情美好想象的幻境。他就在这团迷雾中心,一直都在这里,可是她无意走近。她不想要他做她的爱人,宁愿他是水中的月天上的星 。她要做逐爱的阿波罗,他就得当个永不回头的达芙妮。他是他少女时代的一个幻梦,本该是她倾尽全力付出真心,都得不到回应的遗憾,是她求而不得的美丽。

  是他做错了。他误解了命运对他的安排,不甘心做谁的达芙妮。于是他扯出心口上的沉重万千的铅箭,无知的对抗起命运对他的设定。他也想投入热情,想体会爱欲。然后他的爱欲烧过了头,成了谁也负担不起的控制欲。

  井然沉默了一路,忽然开口。

  「也许你说的对,如果达芙妮爱上了阿波罗,或许才会是真正的悲剧。」

  左边的男人没有回应。可能是因为他的话语很轻,一脱口就被绞碎在夜风里。

  狭小的马车上坐着两个成年男子,不免过于拥挤,只能肩迭着肩,腿贴着腿。另一人身体的热度隔着薄薄两层布料传到井然大腿上,随着马车哒哒前行,时不时颠簸两下,那腿就在井然腿侧磨呀蹭的,像要蹭出火来。

  那人动了动,轻轻把手搁到井然大腿上。井然却被汹涌而上的回忆麻痹了神经,无法及时察觉何谓恰当的行为和意义,以至于错失了及时制止的时机。等那人的魔爪悄悄伸到井然腹部,再顺势下滑至胯间,大胆的隔着裤子触碰包藏在里头的东西,井然才猛力捉住那只恶魔之手,死死掐住。

  「放心,」耳边飘来蛊惑低哑的气音,「夜黑风高的,谁也看不清谁在黑暗里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井然不肯放手,同底线做最后的徒劳抵抗。马夫在前头尽职地策马前行,百般聊赖的背影显示着他除了赶完这趟后能快点收班,并不关心任何旁的事情。街旁的行人愈渐稀疏,给夜行的宵小让出一方畅游天地。两旁昏暗的街灯数百年如一日的给夜晚带来仅有的光明,只不过以前是油灯,如今靠电力。昏黄的光影却仍保留了模糊时空的能力,人跟着马车一颠,一恍神,就一瞬回到古罗马城。夜色给罗马添上一抹与白日的商机蓬勃截然不同的晦暗神秘。他曾在白日里享有过多少圣洁美好的爱情,如今就要被夜里同等量的下流欲火给勾引。

  井然忽然就失了劲,松了手。

  手腕上浮现数道指痕,杨修贤却浑不在意,扭了扭手腕,掌心再次贴上井然下腹,蠢蠢欲动的下移。而井然只是空洞的直视前方,不用扭头窥探,都能想象想象出身旁的人多么得意洋洋。

  他毕竟是输了。井然恍惚想着,然后张开了腿。最可悲的是他已经不想要赢。

  身旁人轻笑着,用那以男性而言过于灵巧的手指,悄声无息地解开了他的裤头,探进两腿之间,钻进布料与肉体的间隙,以夜色为障,衣料为屏,在最狭隘逼仄的空间里进行最大胆下流的发挥。

  即便是在夜色的遮掩下,倘若有行人好奇窥探,便会瞧见迎面驶来的马车上,他裆部隆起的那一大块有多不自然,然而大约还没等人看个清楚,疾驶而过的马车便会将那点疑惑驱散在空中,只留下他脸色不大好的印象,而后连这点印象都随风而散。只有正在遭受欲火折磨的本人,能够体会这是一种怎样的酷刑。

  纵使井然努力调节着呼吸,仍无法平息下体传来阵阵挑动神经的刺激,咬着牙渗出沉重的喘息。那人的手碍于空间,无法包裹住茎身,便以柔嫩的指缝摩娑亵玩,辗弄搓揉,还时不时要去搔拨肉囊。逐渐充盈鼓胀的欲望无处伸展,只能将毫无弹性的布料撑得变形。罪魁祸首玩得不亦乐乎,掐着这男人最强悍又最脆弱的部位把玩,指尖就着渗出的前液攀至顶端逗弄嬉戏,指甲边缘恶作剧的抠弄顶端小小的肉缝,好逼出更多体液,逼得井然浑身一个激灵。崎岖不平的石子也要来给这恶魔之手助兴,马车震颤本是常态,却巅的井然频频紊乱呼吸,坚挺一下下戳进那人湿热柔软的掌心,像是戳进了最隐密湿热的肉穴,而这处境越是束缚,越令人发狂的想追逐快感。他汗水直流,欲望蒸腾,掐着膝盖的手指简直要戳穿布料刺进骨肉里。

  马车转过最后一个街角,台伯河畔的风景便近在眼前。他们沿着河岸往前颠簸,圣天使桥就在不远处发着圣洁的光辉。即使是夜晚,桥上依旧有络绎不绝的人潮。井然愈发绷紧,呼吸急促起来,身旁的人却浑不在意,一点没有要结束游戏的意思。

  井然不敢让马夫察觉异样,咬着牙,尾音都在发颤:「你是不是疯了?」

  那人却得意轻笑,头一偏靠到了井然肩上,蓬乱的发丝将井然白皙敏感的下颔瞬间刮出一片绯红。

  「那你呢?」他嗓音带着潮湿的笑意,忽然抬眼看进井然眼底,「是不是快被我逼疯了?」

  井然垂眼看着伏在自己颈窝的男人,他们靠的无比贴近,比桥上往来的情人们更像一对爱侣。可他们之间毫无感情,只是觊觎彼此肉体。井然看着越来越近的圣天使桥,和靠在他身上的恶魔本尊,仅剩的选择已不言而喻。

  离圣天使桥仅隔一个街区的暗巷里,外头的街灯相隔有段距离,斜晃晃的照进来,这儿就成了一个三角形的黑暗地带。

  井然将杨修贤按在粗糙的石墙上,急不可耐的将自己胀的发疼的阴茎往人屁股里塞。即使有套的润滑和潦草的扩张,都不足以让进入的进程更加顺利。或许是地点的关系,杨修贤的身体特别紧绷,牛仔裤卡在臀肉下缘,也让他无法肆意的岔开腿。可井然没有耐心做任何调整或扩张。他太硬了。他现在就要进去。于是他掐着那两瓣臀肉往两旁拨,扯的那小小肉穴都扭曲变形,硬生生地顶开抽缩着推拒的入口,把自己艰难的挤进去,一路拓开重重阻力捅到最底,插得杨修贤咬牙闷吭,直到囊袋都贴附上去,两人才停下来重重喘息。

  井然满足的吐了口气,停在那不动,头脸埋进怀里人的颈后深深吸气,吸入那人捎着体热的烟草气息。他真可耻,应该为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破例而羞愧至死。可当湿热紧致的甬道热情的吸附上来,熨贴着他的阴茎表示欢迎,他无法不为这纯粹的肉体享受感到可悲的欢愉。这个人是诡谲迷幻的致瘾毒品,令人轻易上瘾。他知道自己应该浅尝过后就立即戒掉,但他做不到。当他的性器深埋对方体内,只觉得他们天生就该这么楔在一起。这人合该半永久的套在他的阴茎上,好让他不分日夜,随时随地的操着他。不管去到哪里,他的理性再怎样抗拒,他的阴茎都得回到这具身体里。他大可以在白日里继续披着人皮,同这人做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但这就是他阴茎最终的归宿,没有辩驳的余地。

  他不是没有试过反抗,只是早已一败涂地。这人轻易挑动他曾妄图战胜却永远无法真正割除的卑劣本性,将他苦苦压抑多年的恶我尽数释放,继而转化为针对这个男人不可理喻的渴望。

  他痛苦的将自己抽出来一点,肉冠恶狠狠刮过对方脆弱敏感的内里,再重重顶回去,听人发出彷若负伤的抽气。过于紧致的入口死死箍住阴茎,阻碍动作,缴的井然也不免疼痛,可他不在乎,近乎自残地抽出,再蛮横的拓入,也不知道是想给谁带来更多痛苦。他痛恨这个男人,可更多的是痛恨自己。他执着的忽视疼痛,把自己一遍遍扯出来又撞进去,直到疼痛换来彻底的臣服,僵硬的穴口被捣的软热黏腻,颤栗着吞纳他强行的入侵。

  杨修贤太会发抖了。井然紧紧贴着他的后背,每每操进去,就能感受到他抖得有多厉害。那人被困在他和石墙之间无处可逃,只能厥着屁股挨受贯穿,喘出一声声令人更加燥热的气息。每个午夜梦回,每个欲望得不到纾解的早晨,每个被迫在洗澡时进行的自慰,此时都成了找到标的物的愤恨,化作张牙舞爪的性欲,随着他一次又一次的撞击,撞进罪魁祸首那淫荡的屁股里。

  他的风衣成了两人在暗巷中苟合的最佳掩护,半遮半掩的罩住里头正进行的不伦之事。长度及膝的风衣一罩,便把泥泞污秽给拢在里头,同外头的世界隔绝开来,他们就躲在里面不知廉耻的拱弄下体,只有衣襬不自然的震荡,能泄露一丝淫靡的风声。衣外的空气干燥冷冽,里头的潮湿和热度却不断攀升。两个男人表面衣冠整齐,下体却躲在衣物里头激烈撞击,声音却都被布料吸了音,里头再怎样搅的汁水淋漓,拍击的浊液飞溅,也一点都传不出去。如果硬要去听,也只能听到若有似无的压抑喘息。巷外偶有二三行人,踏着无知的步伐经过,根本不会察觉阴影里的微小动静,更不会知道他们的脚步声,竟会成了助兴剂,引发更激情淫靡的纠缠。

  杨修贤被顶的频频撞上墙壁,又被井然捞回去,死命按回阴茎上,插的他内里酥麻抽蓄,前方更是兴致昂然的高高勃起。他的上身因摩擦而疼痛,阴茎也戳上粗砺的石墙,多重的疼痛却只令他更加血脉贲张。他攀附在石墙上,仰脸失神的望着天空,那里幽深的彷佛一不小心就会坠进去。井然每一次的贯入,都让他感觉离天空更近,于是他难耐地扭动身躯,好让井然把他送上去,再送上去。他的达芙妮,爱与欲的标的,遥不可及的神明。只有他飞的够高,才有可能触及。

  那人是一尊大理石神像,哪怕远看起来那流畅肌理如何栩栩如生、肤肉柔软,也得你上手一摸才知道他实为冷硬。但那丝毫不妨碍杨修贤想要献上自己的凡胎俗体,去环抱他冷硬的身躯,让他用那冰冷坚硬的阴茎,捣毁自己柔软脆弱的内里。他要以肉身架起炼狱,偏爱亵渎神明,但凡让他能瞧见神像面上出现一丝裂缝,他就要上手去抠破这神明的面具。

  神会与他交合,以至高权柄恣意摆布他、使用他、唯独不会爱他。意识到这点令杨修贤更加沉迷。他颤抖着将右手凑到鼻口前,尽情嗅闻刚才在马车上玩弄对方后,掌心留下的淡淡腥膻气味。那体液早已干涸在他掌心。他便将它重新舔湿,把手指塞进口里,模仿身后的人撞击的频率,自己操的自己口涎下滴,喉间滚出阵阵低吟。

  这信手拈来的淫浪行径,连他自己都说不准是不是有意勾引,但井然还是上了勾,贯穿的力道忽然变得失控。

  杨修贤惊喘一声,身后的撞击越发狠戾,他却越发沉沦在那个气味里。他抽出了被涎水浸湿的手指,探向自己下体,颤抖着用那人的味道裹住自己的阴茎,让自己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被那气味充盈。

  井然却不知怎地愤怒起来,他猛然攫住杨修贤的手腕摁到墙上,不让他舔拭,更不让他自渎。杨修贤扭动着抗议,却反而换来对方更强硬的压制和更加疯狂地贯穿。他不被允许自慰,快感只能由他的神明给予,非人的阴茎狠狠刮过他肿胀的腺体,令他软热的内里都崩溃着缴紧。他崩溃呻吟,井然却不让他高潮,彷佛某种死心眼的报复,非要将他操到崩溃,光靠被操就达到高潮。

  「井然,放开……让我……」杨修贤舌头都要打结,颤栗的快感如电流窜进四肢百骸,身体被失控的高潮突袭,欲望争先恐后地汇聚,疯狂从性器喷薄而出,「让我啊啊啊啊嗯--」他狼狈地哭喊着射精,随即被摀上嘴恶狠狠顶弄了几下,阴茎激烈跳动着喷出精液,像小狗洒尿,在古老的石墙上胡乱溅上他污浊的标记。奶白的东西混着墙灰缓缓垂滴,落到地面融进污泥。

  井然没有跟着他一起,匆匆从他体内撤出来,留他一人瘫软在墙面上虚喘,湿黏的屁股给冷风一灌,冰凉的打了个颤。

  「井然?」他的嗓音因为过度纵欲而潮湿低哑,虚弱着转过头去想寻求解答。

  但井然没理他,只自顾自地扯着他的牛仔裤往下拉。拉到卡住了皮靴,还蹲下去替他解起鞋带。

  杨修贤尚在不应期的脑袋混乱又迷惑,猜测井然大概是嫌他穿着裤子操不开。

  「不是,你要不要速战速决?不怕被人看见吗? 」他不满的抱怨,却因为浓重的鼻音而怎么听都像是在撒娇。

  井然手上动作一顿,悠然掀起那双漂亮的眼眸,像深夜里宁静幽深的水潭。

  「怎么?」井然的声音仍是低柔的,却不知怎地令他感到一股浓稠的阴暗,「你怕吗?」

  杨修贤的心脏怦怦狂跳。他愤愤瞪着井然,踢掉脚上的靴子,再踢掉裤管,动作粗鲁。

  「满意了吗?」

  井然用行动回答了他。他站起来凑近,将杨修贤拢进他的阴影里,神情晦暗不明。杨修贤忽然没来由地感到恐惧,但井然已经顺利挤进他双腿之间,将他光裸的那条腿抬到腰上,重新找准了位置,重重操进去。

  「操……」 杨修贤咒骂一声,仰头撞到墙上。

  刚射过一次的身体过于敏感,根本无法承受这过度的刺激,眼角瞬间聚积泪水,但井然没有要体恤他的意思,恣意在他体内驰骋,巨硕的凶器直直贯穿他的肉体,将纤薄的肚皮挺出异样的凸起。

  井然很快加速了操弄的节奏,沉迷啃咬他颈部细嫩脆弱的皮肤,把人拱的上下乱颠。杨修贤在这暴虐的索取中苦苦挣扎,性器却再次不争气的向欲望屈服,颤抖着要抬头。他腿根疯狂打颤,下意识的垫起脚尖,想逃离这令人恐惧的极致快感,却被强制掐着腰,一次次钉回那根巨硕的阴茎上,感觉内脏都要给戳的变形。恐惧里混入难以自抑的着迷,令他意识不清地伸手,抚上井然的侧脸--

  他冰冷的、高高在上的神明,竟堕落至此,深陷情欲的泥沼不可自拔。他一边着迷于把狰狞的性器塞进他身体里,一边又为自己的下作而痛苦不已。他操杨修贤操的如此狠戾,彷佛没有明天似的,恨不得将他操死在这里。胀红的额上甚至爆出了青筋,紧绷的下颌线却出卖了他的咬牙切齿,衬的那惯来淡漠的脸庞矛盾无比,那股愤怒、挣扎、及浓稠的恨意,全都在他俊美无双的脸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杨修贤突然就很想吻吻那双唇,尝尝那人嘴里咽不下又吐不出的苦涩。但他甫凑上前,井然便查觉到他的意图,惊惧地别开脸。就好像只要他还留有一分禁地,未受杨修贤染指,就还能替自己保留退后的余地。杨修贤轻笑起来,不跟他追究,顺势以唇拂过那瓷白脸颊来到下颔,一口含住那道小小伤疤。

  只消轻舔几下,痂皮粗硬的表面就给津液泡软。杨修贤喉头里闷着笑,唇舌用力一吮,腥锈甜味立刻蔓延至舌尖。

  「嘶--」井然猛然一震,杨修贤体内的凶器忽然戳出骇人的角度。

  杨修贤忍不住干呕,感觉心脏都要直接给戳出来,他尚未缓过来,井然将他死死抵上墙,火热的阴茎一鼓作气闯进他体内最深处,彷佛直直顶进了肺,缴的内脏全部变形。杨修贤下腹不住地痉挛,不自觉用腿环紧了井然。井然喘着粗气,几个深顶将他掼在墙上,简直要将他操进墙里,把他的屁股操成烂泥。杨修贤忍不住想上手套弄自己,却被井然抢先一步,攫住他的性器粗鲁揉搓。

  「嗯……」杨修贤难耐地咬着唇呻吟,闭眼感受汹涌而上的高潮,以至于没能看见井然眼底的阴鸷。殷红的肉茎在井然手里剧烈弹跳,预兆着即将再次失控,那只大手却猛然从根部掐住,生生截断高潮。被残忍掐断的欲望蹿逃于四肢百骸,令他整个人就要从内部自爆而亡,剧烈的颤抖起来,浑身发胀,爆汗浸湿全身。龟头被掐的胀红,肉口抽蓄着泌出一丝丝白浊,溢到井然的虎口上。

  「你他妈……」杨修贤哆嗦着去掰井然的手指,却发现那手掌硬如钢铁,几欲啜泣地嘶喊:「放手!」

  井然却残酷地捏紧他抽蓄的阴茎,轻易牵制他的生命和欲望,像是神明牵着他的信徒。井然将他翻过身,炙热的胸膛贴上他汗津津的后背。筋络狰狞的阴茎在他泥泞的臀缝间摩蹭,滑至翕张着的入口,蛋大的头部陷入红肿的穴口处反复戳弄,杨修贤难以自抑地怪叫出声,像是困兽在发出低吼。他的双手在墙面上无助的乱刨,指甲都要掀起。敏感点被反复戳弄,前端却被死死拿捏,让他丢脸的几乎要啜泣起来。欲望烧的他浑身都要沸腾,意识都一片模糊,甚至没能察觉到自己被抬起一条腿架在臂弯,被身后人就着这像替小孩把尿的姿势开始往外移动。

  直到光源离他越来越近,他才意识到不对劲,嘶哑的开口:「你干什么……」

  他颤巍巍地用还拖在地面的那只脚胡乱踩踏,想阻止身后的人架着他前进。但每走一步,那根利刃般的东西就在他敏感的内部插到可怕的深度,插的他张大了嘴却硬是发不出一点声,只能任由那根巨物将他彻底贯穿,楔着他不分由说地前进。

  「等等……」眼看巷口离他们愈来愈近,杨修贤颤抖着嘶声:「你到底……井然!」

  身后的脚步停住了。两人正好停在巷口,再往前一步,他就要步入光明,与圣天使桥上的游客们赤裸相见。杨修贤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想躲回阴暗哩,身体一缩一缩的抽紧,夹得身后的男人闷哼一声。

  「你不是要我放纵吗?」井然嗓音沉着,却有种冷静过头的疯狂。

  杨修贤想回头看看他,却忽然被狠狠捏住脸,逼他看向圣天使桥的方向。从这角度往外看,正好能看见拿着鞭子的天使,他的神情难以捉摸,垂眼俯瞰这人间的罪恶,手捧着流苏长鞭,高举这能降下天罚的刑具。

  「那就让天使见证我能多放纵。」 

  杨修贤跟着这话战栗起来,分不清恐惧还是兴奋更多。井然掐着他的腰,抽出去一点,再恶狠狠贯进去,破开紧绷抽蓄的内壁捅到最深处。井然大开大合的干他,他被撞的不住往前,阴茎一颤一颤的戳进光明里,就好像井然在奸淫他,而他在奸淫这整片光明。肉体的刺激和心理的羞耻感让杨修贤失控的痉挛迭起,难以自持的哭喘出声,沙哑的声音却被撞的断断续续。

  倘若天使能够转头,就能看见那隔着河岸的阴暗小巷内,一个身穿皮衣的男子正狼狈地光裸着下体,一条腿被高高抬起,性器淫荡的笔直朝天,却被人紧紧掐在掌心,后头那本不该用来交媾的肉穴,正被另一个男人用粗大狰狞的阴茎反复填满,捅的红肿不堪,淫液飞溅。而他只能脱力地瘫挂在那个男人身上,前后都被死死箝制着操到意识不清。

  「你不是想看我发疯吗?」井然贴着他的颈侧,喘出阵阵湿热气息。

  杨修贤说不出话,他颤抖地张张嘴,无意识的垂下涎水,混入流了满颊的泪水。

  「这样够了吗?」井然却不肯放弃,边操的他半死,边红着眼眶逼问:「这样够不够疯?」

  杨修贤在意识一片模糊中,艰难的回头看向井然,泪水朦胧了他的视线,使他看不真切,只见那血液顺着井然线条优美的脖颈蜿蜒,分裂出丝缕红线,乍一看,似是本来完美无缺的石雕,迸裂开道道红痕。

  「你个疯比,」杨修贤发出破碎的笑声,错觉自己被操得五脏六腑具碎,下一秒就要咳出血来,却痴痴凝视着带给他极乐和痛楚的神明。

  神明如今发丝凌乱,堕入红尘。半长的浏海被汗水浸染成一束束的,随着操干的频率拍打在形状锋利的颧骨上。清冷的双眼被欲火烧的通红。血丝割裂了他完美的面具。比起泯然众生的神明,他如今倒更像一尊邪神,却美的愈发慑人心魄。

  杨修贤虚弱的喟叹:「我真他妈爱死你这疯样了。」

  井然忽然松开死死掐着他阴茎的手,他骤然失去支撑,慌乱向后攀住井然肩膀,徒劳的试图揽住男人稳住自己,却更加方便对方操弄的动作,将他撞得往上飞起,又失重落下,狠狠跌落那根凶器上。压抑过了头的阴茎骤然失去束缚,已无法正常的发泄干净,只能可怜兮兮地,随着撞击的频率,半硬不软地吐着一小股一小股的奶精,就像失禁。杨修贤再也承受不住这过载的快感,无声啜泣起来,但什么也不能替他求得一丝宽恕。他会溺死在高潮里的。他大张着嘴想抢进几口空气,却无法发出声音。他无法呼吸,被干的眼前泛黑,意志分崩离析。他的阴茎没有机会疲软下去,就又被强制唤醒,先前未能正常释放的欲浪,此时争先恐后地高潮迭起,将他的最后一丝理智毫不留情的拍成碎沫。他从未体会过这样汹涌而骇人的快感,这令他近乎丧失尊严地哭喊着胡乱祈求,也不知道想求神饶过他、还是杀死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了,一切都掌控在神的手里。井然死死摀上他的嘴,将他的胡言乱语都堵成濒死的哀鸣,在他因正在高潮而过于敏感的体内狂风暴雨的撞击,直到杨修贤几乎颤抖着翻起白眼,才撞进他体内最深处,狠狠捣弄着抵在那里射精,让他一瞬间有种错觉--那根东西会永恒的楔在他身体里,和他合而为一。

  「到了。」井然停了车,杨修贤才迷迷糊糊清醒过来。

  这次井然不得不送一趟杨修贤。野炮打起来很刺激,可惜打完了很难收拾残局。尤其是杨修贤,腿简直抖得不能走路。井然还得架着他回车上。幸好井然停车的地方离圣天使桥不远。直到现在,两人依然浑身上下都是性爱的味道,哪怕井然一路都开着车窗透气,车内的味道依然像是误把精液当成了车内芳香剂。

  车子停在杨修贤住的地方。那是间老宅改建的民宿,外表破破烂烂,井然扫了两眼,猜测里头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杨修贤拍拍脸,强迫自己清醒,解了安全带要下车。井然看着他的一连串动作,终于忍不住在他开门时叫住了他。

  「我好像……」井然艰涩的开口,「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杨修贤动作一顿,回过头来,有些迷茫的看着他。

  井然忽然羞愧起来,多此一举的解释起来:「我得再跟你要机票和住宿凭证,才能让他们负担费用。」

  杨修贤这下听明白了。他斜嘴一笑,凑向井然。

  井然顿时绷紧身体,下意识地偏脸躲开。可料想中的吻并没有落下。杨修贤只是贴着他蹭过去,捞起他扔在仪表板上的手机,就又缩回副驾,只在空气里残留了一缕似有若无的体热。

  井然尴尬不已,一转头却对上那人笑盈盈的眼睛。明知道这是蓄意的恶作剧,但井然却不确定自己该不该生气--或者说,他还有没有立场生气。那人却已收回戏弄的眼神,专注捣鼓起他的手机。

  「这样就行了。」他把手机还给井然,井然拿过一看,微信的接口上,显示着他对「贤」发出了好友邀请。

  「那我……」井然干巴巴的晃晃手机,「再连系你。」

  杨修贤笑了笑,下了车,把车门关上。

  井然才刚要松口气,窗外人却又忽然矮下身来,趴到窗口,冲井然咧开一笑。

  「随时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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