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4月19日

【井贤】破口

Chapter 1 :夜獵

  上海的凌晨两点,车流在深夜的国道上串成无数条灯串,全都方向一致,目标是回家。

  若是换了平常,加班到这个点的井然也会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开着保养得宜的欧洲车,闻着皮椅的气味,听着车载音响播送的音乐,困在小小的驾驶座里,永无止尽的前进着,只有窗外的黑幕和前车的后灯是他不离不弃的伴侣。

  但今天他不想回家,哪个家都不想回。他传讯告诉了母亲,今夜加班晚了,会在套房留宿,不回家了。然后关了手机 ,晃到酒吧来买醉,坐在靠近落地窗的位置,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曾走过无数遍的路,想象底下的车流是一列列发着光的蚂蚁。

  井然为自己的想象微笑起来。不知道这些如蝼蚁般庸碌的人之中,有多少人是真正有个家的,又有多少人只是被时间推着往明天走,直到死亡的。

  那间套房,当初其实是为了真真买的。她一个职场新鲜人,工资不高,光在外面租房就能被吃掉大半。井然体贴她,干脆在附近买了个小套房,地点离他公司和真真的公司都不远。名义上说是为了自己买的,想要加班晚了的时候能有个就近睡觉的地方,其实明里暗里也提醒过真真,她要是想的话,随时可以把本来租的房子退了,搬到套房来住。

  但真真不愿意。她来套房留宿过的次数,井然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他替她做的任何安排,她都不愿意。不论是搬来和我住,还是嫁给我。井然又点了一杯烈酒,恍惚的看着夜景试图用开始有些迟钝的思维自我检讨。他是怎么会沦落到求婚的时候,才发现她根本一点也不想跟他在一起。

  刚买房的那会,他和她提过好几次,可以按着她想要的方式装潢,但她连摆一副她专属的牙刷进去都略显为难。那时候井然就应该要察觉到的。但他为什么没有呢?他被迟来的爱情给冲昏了头脑,轻信了她说的「不想给他添麻烦」,「怕给白阿姨留下坏印象」,天真的以为她只是观念比较传统,就不想逼她。何况他也不着急,等到真真答应了他的求婚,他大可以按照她的喜好,直接给她建一座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为了给她一个惊喜,他一直默默的观察她对房屋设计的偏好。和井然习惯的纯色极简风格不同,她特别喜欢多彩偏暖的色调。她不爱下厨所以厨房不需要太大,衣服很多,可以斟酌设计一个衣帽间,她还喜爱阳光和绿植,因此建筑的方位和开窗面的设计就特别重要。母亲势必得跟他们住,或许以后他们会有孩子,可能还会养条大型狗,这些变数都要考虑进去。井然想,这或许是他会爱上她的原因。他太冷了,冷到有时候连自己都怀疑自己打从血液里就是冰的,而她那么温暖,让他也想要体会看看有温度的人生是什么样子。

  但她走了。拒绝了他第二次的求婚,并且和他顺便分了个手。把那点刚让井然暖呼起来的温度一并带走。不是矫情,但井然想,他可能天生不适合当温血动物。他需要有逻辑思考、有计划的未来和规律的人生。他看到了美好未来的愿景,他就要做个计划,把它给一步一步实现。那是他从一个单亲家庭出身,却还能打拼出一片天的秘诀。愿景、计划、执行。想进清华建筑系。愿景、计划、执行。想替母亲买个二环内的房子。愿景、计划、执行。要成为享誉国际的建筑设计师。愿景、计划、执行。

  可惜真真不想要他的愿景,不需要他为他们的未来所做的计划,自然也不想陪着他执行。因为他是个只会照着计划走的机器,一支运作良好的精品手表,是个只会给她压力、逼迫她把她的人生也变成齿轮,才好严丝合缝安装进他的人生的控制狂。他身上没有她想要的那种温度。显然,成为一个合格的男友或者丈夫,没办法靠着愿景、计划、执行来达成。因为没有人会想和一个该死的表共度余生,再怎么精致昂贵也不行。

  所以他来到这里,这间「失身」酒吧,来变人。

  变人是不可能变的,明天一早,他就会回归自己既有的步调上,过着日复一日的、精准到分秒不差的人生。但是今夜,仅仅是这个失恋了的夜晚,哪怕是冷血如他的人,都好像有了放纵和脱轨的资格。

  井然知道他不属于这里,但在这里他可以短暂的麻痹自己。今夜的他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需要摆脱自己。酒精也好、轰炸耳膜的音乐也好,哪怕只有一分钟都行,他不想要再当井然了。他已经三十二了。人们都说男人的三十岁才是真正巅峰的开始,但他却觉得自己已经老的能够一眼看尽自己的一生,将在精准转动的齿轮之中永恒的运行,直到他的生命被打磨消耗殆尽。

  可即便他已将自己的人生规画的分秒未差,他仍然是一个失败的作品。典型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真真隔着距离能爱他三年,靠近了甚至撑不过三个月。某种程度上而言,这是他得把所有人都隔绝在某个距离之外的原因。那样他们就不会因为看清他而离开。

  如果真有所谓命运,这大约就是井然的宿命──持续的令人失望。他不知道真真期待他怎么做──也或许他知道,只是更清楚他做不到。母亲对真真提出的诸多要求,确实迂腐又无理。可母亲是他的母亲,不是结束一段关系就可以逃离。

  他还没把这个坏消息告诉他的母亲,因为今夜的他实在有些无力应付另一个人的失望。他曾经答应了母亲,过两天带真真去陪她,现在他得想一套合理的说词给她,还得是那种不会瞬间激发她恐慌症的说法,来婉转的表达他俩已经分手、掰了、不可能结婚、没有未来、也不可能有未来的孙子……的事实。因为你的儿子,是一个失败者,即使他功成名就、扬名国际,也找不到一个愿意与他共度一生的人。你这辈子别想抱孙子了。真抱歉让你输给了你一直以来看不惯的那位居委会大妈,可那位的儿子可是已经让他媳妇下了三个崽了,也许你会想跟她交换儿子也不一定。

  他想象着如果这样对母亲坦然一切,母亲脸上会出现怎样精彩纷呈的表情,不禁笑了起来。

  他会想出来理由的。一个合乎逻辑,又能顾及母亲的自尊心,真真的形象和他人生规划的某个狗屁理由。他必须得想出来。只是不必要是今天。不是非得现在。

  他对于未来的一切感到厌烦。令人震惊吧,在他步步为营的人生里,也会偶然有那么一两个时刻,他会感到疲惫–疲于控制自己的人生,和他人的人生。

  听公司里的小年轻说,这间酒吧是新开的,在年轻人之中似乎掀起了一阵潮流。过去井然对这种地方都没怎么留心。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更偏好待在家小酌,一直也有收藏名酒的习惯。若是工作人际上有需求,通常也只会到私人俱乐部进行。他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与这种失控的、或者可能引发失控的场合绝缘的。但今晚,他需要停摆。需要一个空白的夜晚。

  失身属于那种DJ控场性强的小夜店,此时进行到电音歌曲的高强度快节奏环节,听腻了慢歌的小年轻们各个神情发亮,一窝蜂的放下酒水,转身投进舞池中,像一条条被海放的鱼。

  哪怕井然选择了离舞池区最遥远的落地窗区域,面临一连串狂轰乱炸的组曲,还是怀疑自己离开这里以后,可能会失聪好一段时间。

  井然抬起头,隔着炫闪迷眼的灯光,遥望舞池。那里年轻男女纵情声色,挥洒酒精和汗水,同不认识的陌生人耳鬓厮磨,臀腹相贴。他们和他不在同一个世界。即使他已经大破大立的将自己流放至此,仍然跟此地格格不入。人人都在纵情享乐,只有他独自干涸。

  酒侍端着一杯酒水走到井然面前。「一杯夏夜限定,客人请的。」

  这已经是井然今夜被请的第五杯酒。他熟能生巧的把拖盘上的搭讪纸条和其他纸条堆在一起,酒杯则和其他酒杯摆到一起,按着高低顺序排成一排,当作藏品似的罗列整齐。全都一口不碰。

  多么可悲。他尽可以脱去平日里精心维持的虚伪模样,来此寻求一夜的放纵,却连一口陌生人献上的佳酿都不敢品尝。

  他再也不想在这个他不属于的地方待上哪怕多一秒。正欲起身的一剎那,余光却瞥见纸条上标着小小的数字五。他皱皱眉头,拨了拨他一直忽略的那堆纸条,却发现每个小纸条上面都标着一个数字,从一到五,没有遗漏。

  他摊开标注着1号的卷曲纸条,发现里面有一句话:

  抬起你漂亮的头颅

  没头没尾的。井然茫然的抬头扫视舞池里的人群,找寻某个看起来特别热情,甚至是比较勇敢的女孩子──某个类似真真那样的女孩子──随即自嘲的甩甩头。他不禁耻笑起自己内心那点到现在还不肯熄灭的痴心妄想。倘若真真想要挽回他,他今夜又怎会在此。

  他接着打开剩下四张纸条,按顺序排好。

  抬起你漂亮的头颅

  朝人群里看一眼

  只一眼

  我的翅膀就要在你炙热的眼神中燃烧

  坠落到你身边

  井然皱眉,再度朝人群里探去。鬼使神差的,这次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人。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仅凭一眼就确定是那人的。那人既非热情,也绝非勇敢,甚至不是女人。

  那是个猎人。

  猎人有着一头凌乱的很精心的头发,深色皮衣的搭配显出一种恰到好处的不羁和浪漫。五官堪称俊朗,却没有多正经,下巴窜出几根不听话的胡渣,凤眼捎了点邪气,将他游戏人间的态度昭示得很彻底。

  他的眼神远远地钓着井然,似有若无。当发现井然在注视着他时,唇角便噙上一抹轻笑,彷佛穿过茫茫人海扯了扯鱼钩。

  这井然迟迟无法融入的地方,却是这个男人大显身手的猎场。

  井然应该要逃跑。

  他眼睁睁看着对方穿越人群,朝自己走来。穿过灯光迷雾,穿过喧嚣噪音。一切纷杂扰人的杂音都随之沉寂,只剩那人浑身散发的致命气息。

  他是穿越丛林的黑豹。此前蛰伏在阴影之中的耐心等待,都是为了给他的猎物致命一击。

  井然应该要逃跑。他的热血往脑门直奔,脉博在颈侧狂跳。

  他是误闯丛林的雄鹿,被补食的恐惧令他动弹不得。

  跑,或者反击。

  猎豹般的男人走到井然的桌前,二话不说,拿起井然排列整齐的酒,仰头一饮而尽。酒水从他嘴角溢出,滑过滚动的喉结,滚落衣领之中消失不见。井然不自觉地盯着男人滚动的喉结,下意识的跟着咽了咽。

  男人一连灌完了四杯酒,到第五杯的时候,却忽然停了下来,居高临下的朝井然咧嘴一笑,轻飘飘的评价道:「有没有人说过,你是浪费界的高手?」

  「专长是浪费美酒,」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又抬起一根手指摇摇晃晃的比划着井然,皱起鼻子:「也浪费美人。」

  他应该选择逃跑。

  他微微抬起头,仰望他面貌模糊的狩猎者,忽然领悟到,他焦灼等待已久的,大抵是一场血肉模糊的死亡。


  等井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现在面临的处境时,人已经靠在洗手台上,焦躁的等待一个口交。

  或者说,他认为他即将面临的会是一场口交。

  那男人神形慵懒,大大方方的朝井然的卡座上一摊,震的井然都跟着浮了一下。

  「这样,我们来打个赌。」

  井然忍不住盯着他湿亮丰润的嘴唇,尚未搞清楚自己为何要顺嘴接话,就已经吐出比预想中更沙哑的声音:「赌什么?」

  「赌──」男人把酒杯凑到唇边,伸出红艳的舌尖探了探,又快速收了回去,咧开一个玩世不恭的笑,「你会让我替你清干净。」

  「什么?」

  「我说……」男人缓缓靠到井然身上,含着酒气的低哑嗓音拂过井然耳廓,令人耳尖发烫,「我会负责把你弄干净的。」

  井然没来的及领会过来,下一秒,一股湿淋淋的凉意泼在他的下腹,顺着西装裤腰缝隙往胯下流淌而去。井然一时没收住自己惊愕的神情,就见那男人近在咫尺的得意笑容,晃了晃手上已经空了的酒杯。

  井然冲进厕所,躲在里头擦了老半天,却根本不知道这行为有什么意义。酒精早已蒸发,酒气则不可能简单靠水袪除。他的行为与其说是在清洁,更像是心理层面上的徒劳拒绝。

  而他的狩猎者想必也十分清楚这点。那人晃晃悠悠的来到厕所门口,将门带上反手就是一锁。

  「你那样是不行的。」

  井然倏地抬眼,从镜子里瞪着那人懒洋洋的笑。

  那人轻巧的凑上来,从后头揽住井然,将下巴轻轻靠到他肩上。井然可以挣开,但他只是僵硬着不动。他任那人躯体的热度贴上后背,任那毛茸茸的头颅在他颈侧拱了拱。

  「如果你不喜欢,那咱们就一拍两散,谁也没损失。」男人嗓音低低的,带了点委委屈屈的撒娇味道,「你相信我,我只是想带给你一个美好的夜晚,一场极致的快乐。」

  「况且,」那暗哑嗓音舔着井然的耳膜,蛊惑亚当摘取禁果。

  「十五分钟很短的。你连这短暂的快乐,都不肯施舍给自己吗?」

  若是放到一天前……不,就放到三个小时前吧,若有人告诉井然,他今夜会在某个酒吧里的卫生间,和某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发生性关系,井然只会觉得那人疯了。

  可现在疯的是他自己。他垂眼看着那个刚刚"失手"将酒泼了自己满裤裆的男人,正兴致勃勃蹲在他身前,同他的裤子做搏斗,显然打算用一种井然不敢想象的方式,来替他弄干净。用他形状漂亮的丰唇,还有那能颠倒是非的舌头。

  井然深吸一口气,避免自己因为这个想象而有任何生理反应。哪怕到了这一步,他还在做无谓的内心拔河。

  他从不认为自己的性向有什么异常的--没有歧视的意思,但他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喜欢女孩子的。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你会走到这一步。他脑子里的小恶魔坏心眼的吐槽道,乖宝宝终于忍不住想要叛逆一把啦。

  他迟疑着,终究伸手摸了摸男人耳侧的卷发。对方受到了鼓励,便也抬眼扔给他一个挑逗的微笑。这实在是个俊俏的男人。井然忍不住想,如果换做旁的情境,如果换一个人生,或许井然真的会喜欢这个男人也不一定。可惜他是井然。

  男人用舌尖灵巧的卷起井然的裤头拉链,然后用齿缝叼住,缓缓地往下拉,带着勾子的双目一刻不离的紧盯着井然,硬是把这磨人的过程拖成一种漫长的调情。井然被那眼神一看,骤然浑身的血液都往下聚集。

  这显然不是什么良好的讯号。决心要抛开一切放纵一把是一回事,真的因为一个男性的挑逗而起了反应,则是另一个层次的问题。

  但井然向来条理分明的脑子此时却无法作出相应的抗拒,他今夜喝了太多酒,此时就感受到了及时的报应。他的半个脑子都像是泡在酒精里,没准晃一晃还能听到酒精在脑壳中拍浪的声音。

  男人剥开他的西装裤裤头,然后用坚挺饱满的鼻尖拱了拱他包裹在内裤里的半勃阴茎。

  「有酒香味呢……」男人陶醉的轻语,彷佛真心感到好奇,「不知道尝起来怎么样?」

  这成年的男人谈论他的阴茎的口吻,就像是孩童猜测一根棒棒糖的口味,浪荡到了极致反而显的真诚。井然迟钝的脑子里不停的警铃大作,要他别被这个调情高手的表演欺骗,下体那几两肉却诚实地更加充血肿胀。男人对井然的反应显然十分满意,轻哼哼地笑起来,叼着井然的内裤也慢慢地往下剥,蜷曲的体毛先探出头,接着他半勃的性器终于解放出来。

  男人的表情顿时愣了一下,井然方才那点警戒顿时被小小的得意给取代。他知道他的尺寸在男性之间算是傲人,只不过多数人会被他冷淡的有些阴郁的外表所欺骗。

  他不由得想起和真真之间的第一次。她似乎也对井然下身那不符气质的东西感到很讶异,但不是好的那种。 彷佛她理想中的完美学长身下不该长着这么个面目狰狞、欲望勃发的东西。连带着井然都对自己身下的那玩意儿感到有些难以启齿。

  可眼前的男人显然见多识广,不仅没有被轻易吓着,还就着井然的阴茎极为赞赏的吹了口气,半假半真的怨怪:「看不出来啊美人,真是令人嫉妒。」

  井然的呼吸粗重起来,男人用鼻尖和软唇若即若离的蹭着眼前的性器,让井然只觉得浑身的寒毛都要炸起来。这简直就是一场酷刑,而他完全只能被这个男人牵着鼻子走。男人忽然停顿了一下,抬起眉眼好奇的望向井然。

  「宝贝,你被男人口过吗?」

  井然骤然咬紧了后牙根。一个字也不肯说,甚至一个闷声也不愿意吭。他只是握紧了洗手台边缘,用力的指尖都泛白。虽然没有回答,但这个反应似乎已经足够明显。

  男人眼眸里闪烁着不敢置信的惊喜,揶揄的试探:「所以说,你是直的?」

  井然尽量保持冷漠,俯视着看着男人,以及那张脸颊旁自己半勃的阴茎。「你确定要现在讨论这个话题?」

  「好好好,那接下来我们就不说话了。」男人雀跃不已的笑了笑,「最后一个问题:你被任何人口过吗?」

  井然没有机会回答。男人张开形状饱满的唇,将头部含了进去--

  顿时,整个宇宙轰然坍缩,只剩那个紧紧吸住他的黑洞。井然仰头咬紧牙关,勉强压抑住喉头深处的闷哼,兽欲从他体内深处轰然爆炸,将理智的丛林彻底燎原 ,陌生的快感顿时将他的脑海烧的一片空白,只想要一鼓作气冲上极限。

  男人湿热的口腔将他往里吸,软嫩的舌将他一路包覆碾压。他又将井然的长根吐出,唇边牵出一缕银丝,改成用唇舌浅浅的逗弄,时而在头部嘬吸,偶尔又堵住马眼,伴随着上手把玩。那属于井然的部位落到了他手里,成了他恣意摆弄的玩具。他的表情是那样沉醉又带点漫不经心,彷佛这不过是一场寻常的人间嬉戏。

  这画面对于头次被人口交的井然而言过分冲击,许久未得到发泄的性欲正汹涌的汇聚至下腹,逼的他不由自主的摸上男人的的后颈,手指埋进他一头凌乱卷发之中,将他带领着往自己阴茎上面按。

  过大的性器将男人的薄削的脸颊撑出圆润的形状。男人漂亮的凤眼勾起一抹笑意,带点嘲讽和得意,双手欲拒还迎的撑着井然的胯骨,井然忽然升起一丝残暴的施虐欲望,想要看看男人惊慌失措、不再游刃有余的模样,便忽然恶意的顶胯,狠狠操进了男人的喉咙深处。

  男人顿时被逼得眼眶泛泪,喉间发出挣扎的呜咽,生理反射性的收缩却将井然吸得更加失去理智,只想要发狠的操进深处,酒精的作用让他理性全无,没管男人惊慌失措的微小挣扎,一次又一次地把胀的发疼的阴茎往男人湿热紧致的咽喉深处顶。

  男人嘴唇被操得红肿,哭腔带来颤动,连着里头含着的阴茎都跟着发颤。男人的手指无助地攥紧了井然的衬衫,将下摆揉的皱巴巴。在他完全顶进去的时候,男人下巴上稀疏的小小胡渣就会在井然的囊袋上搔痒痒。

  许是他突然一计顶得太深了,男人忽然剧烈的挣扎起来,睁大了错愕的双眼,喉间一股一股的力道紧紧吸附,重重辗过着井然的性器,井然猝不及防的被收紧的喉道绞紧,一时没收住就喷发出来,浓稠的精液射进男人喉腔,井然反应慢半拍的连忙将自己撤出,半软的性器离开时,还从男人嘴角牵出几缕白丝。

  男人二话不说冲到洗手台边猛咳,那些来不及咽下去的白浊便随着他饱满红润的嘴唇牵着丝落下。

  井然刚刚射过一次,理应冷静下来一些,但刚才的一通发泄却好像只蒸发了一些酒精,情欲倒是半分没有缓解,反而变本加厉的高涨。

  他虽然没被人口交过,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他知道刚才是自己过分了,没有理会对方的呕吐反射还不小心射在里面,这对那人而言肯定不好受。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该道歉,或者道歉会使自己显得愚钝,破坏现在微妙暧昧的气氛。他承受着愧疚和不安的煎熬,看着男人干呕了半天,正打算开口,男人却忽然抬起头,从镜子里的反射和他陡然对上眼。井然愣了愣,男人却忽然绽开一个邪笑。

  「美人,你还挺带劲的。」

  带劲的美人怎能让他失望。

  井然鬼使神差的走上前去,从背后将男人搂进怀里,吻上他裸露在衣领外的脖颈,手也从下襬伸进去,试探的抚摸男人热腾腾的肉体。男人鼓励的哼哼,他手上便越发大胆起来,揉捏男人劲瘦的腹胸,甚至捏了捏男人的乳首,逼的人低喘出声。

  他需要这个。这个男人是地狱来的使者,是引人吃下苹果的蛇。他是来将他拖进地狱的,而井然再也不想抗拒了。他在地狱的大门前徘徊了太久,这一次,他要放任自己跌落深渊。

  沙漏翻覆。齿轮崩弹。火车脱轨。世界倾颓。

  在内心某个小小的角落,井然很清楚,自己明天醒来会对今夜的荒唐有多后悔。而那正是此时此刻,今时今夜他最需要的。他需要明天的自己对他今天的所作所为感到失望和愤怒。他本无人可恨、无可报复,可过了今夜后,他起码可以恨今夜的自己。做了这个糟糕的、无可挽回的决定的自己。

  他吮吻着男人的脖颈和肩头,将男人的衣服揉的乱七八糟。男人发出气息不稳的喘息,鼓励般的主动把自己的肩颈送到井然嘴边。男人的皮肤比井然想象中的要细嫩柔软,恍惚让人生出一种柔情的错觉。两人七手八脚地将男人的皮衣夹克给扒了扔在一旁,里头深色的衬衫也被井然粗鲁的扯开了好几颗扣子,露出男人胸口大片的滑腻肌肤,还有井然在他胸前掐揉出的红痕。

  那人两三下解开了裤子,勘勘褪到臀肉下缘。井然一低头,就能看到两颗坚挺紧窄的屁股蛋,从衬衫下摆若隐若现的露出来,中间那道沟壑是引人坠入地狱的深渊。

  饶是井然早已被情欲冲昏了头脑,此时一点不合时宜的洁癖却冒头了。他没有和男人性交的经验,但哪怕是和自己的女朋友,他也始终都是坚持戴套的。避孕是体贴的说法,主要还是他那点难以言说的洁癖在作祟。他打骨子里就讨厌与任何人有过分亲密的接触。但这个男人的出现并不在井然的计划中,应该说,艳遇、一夜情这些字眼,就从未存在于井然的生命中。

  井然艰难的在汹涌的情欲中,挣扎着开口:「你有……你身上有套吗?」

  男人顿了顿,随即低低的笑了出来:「宝贝,你实在太可爱了。右边口袋里。」

  这不是什么称赞,井然听得出来。一丝不快郁结在胸口。从他们调情开始,这个男人始终把他当成一个低幼的,不谙世事的懵懂小儿,而他自己则是万花丛中过的情场之王。这场博弈从一开始就毫无公平可言,而井然竟是处在下风的那个。

  井然已经多年没有被什么人或事挑起竞争欲望的体验了。长年身处异地拚搏,让他生生磨练出能得体圆滑穿梭于各种伪善者之中虚与委蛇的本事,可此刻他剥掉了外衣,性器袒露在空气中与另一个人即将进行更亲密的接触,这彷佛有点象征意义,让他毫无心理负担的把那些表象都剥除,直面自己心理那股突兀的愤满,那种强烈的企图证明自己的欲望。

  他伸手到男人身前,迟疑了两秒,仍是握住男人半勃的欲望。

  他原以为他会对握住另一个男人的阴茎有更强烈的排斥感,但他的洁癖却似乎暂时失灵了。他归因于对方长了一根漂亮干净的阴茎。哪怕以同为男性的标准而言,那根阴茎也算是十分好看,它形状笔直挺翘,饱满圆润的头部从长度刚好的包皮探出头来,深玫红的色泽显得既艳丽又色情,顶端泌出亮晶晶的清透液体。

  井然试探的套弄着它,艰难的从脑海中提取出过去如何取悦自己的回忆,头一响应用到另一个男性身上。他不是重欲的人,通常自慰只求有效率的解决生理状况,并没怎么研究过节奏或技巧。但黑发男人闷哼了声,瞇眼投入快感中,呼吸逐渐粗重。这给井然添了点信心。

  他从男人口袋里捞出保险套,凑到唇边用牙齿撕开包装,将保险套叼出来,并确保他这一系列动作,男人能从镜子里看的一清二楚。

  男人的瞳孔顿时颤了颤,阴茎也在井然手中明显的跳动了一下,显然对井然这个小动作十分买单。

  井然或许不是重欲的人,可他被爱慕和暗恋的经验倒是挺丰富的--不是自满,但某种程度上,他其实很清楚自己怎样的姿态,最能勾的人欲火焚身。于是他凑到对方耳边,沉声问:「你要我帮忙,还是自己来?」

  男人被他的气音激得耳根泛红,耳下细嫩的皮肤也浮起鸡皮疙瘩一片,井然不动声色的瞇眼笑了笑,男人一把将保险套抢过去,终于露出点极不可耐的态势,让井然心理平衡了些,可算是享受了一把控场的快感。但这点得意没能维持几秒,身前那位调情高手就握着保险套,精准的找到了井然的性器位置,替他套上,套的过程无尽挑逗的从头到尾抚过井然的性器,还不轻不重的掐了一把囊袋,让井然必须竭尽所能才勉强压抑住一声闷哼。

  男人显然也快要耐不住了,沾了满手的润滑就心急火燎的往里送手指。

  井然尽可能不要让自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学生,只会直勾勾的瞪着那湿润的手指埋进肉穴的画面傻看。可井然做不到。

  那个画面彷佛有魔力似的,一根湿滑的手指推进去了,轻轻抽送,第二根又进去了,旋转勾弄,两根手指时张时拢,肉穴就随之开合,在两根手指的玩弄下越发红肿水亮,彷佛一张贪食的小嘴,什么庞然大物都能吞下。

  他没看过同性色情片,甚至没有看过异性恋的肛交影片。那些都超出他规矩的人生规画太多,和他毫无关系。但此时此刻,井然像头一次开荤的小处男,盯着这香艳情色的画面看红了眼,越发口干舌燥,忍不住想要知道那里头是什么滋味。等到他回过神来,他已经上手,将自己的手指一起推进去,被男人紧致湿热的穴肉吸进深处。男人略为讶异的轻哼了声:「别急啊宝贝……」

  井然赫然回过神来,被自己的行为惊的抽回手,随即欲盖弥彰的愤怒起来,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男人的侧颈:「是你弄太久了。」

  井然扶着自己的性器,抵在那肉穴入口处。男人有些慌了神,扶着井然的腰,井然两手掐着他两办臀办往外拨,硬生生把自己硕大的性器往里挤,带着一股不讲道理的蛮横,坚定而绝情的一吋吋操进那高热湿滑的肉穴里头。

  男人呢喃着骂了句脏话,随后是嘶哑的哭腔,彷佛承受不住的哀求着:「嘶……美人,你太大了,让我缓缓……」

  井然有些犹豫的停了停。从前和女伴做的时候,她们也都没办法将他整个容纳进去,往往都留着好大一截在外头,而他也从不舍得让爱人受伤,不敢硬来。虽然井然与此人素不相识,更毫无情爱可言,可他也不想伤害他。正当井然犹豫,却微妙的发现,男人嘴上说着一套,高热的体内却蠕动着要把他往更里头吸,甚至手上也开始撸动前端昂扬的阴茎。

  井然挑挑眉,忽然有点儿摸准了对方的脾性。巨大的性器才勘勘进去了一半,男人就做出这副心口不一的模样,可不是像极了刚刚明明被他操的干呕,事后却又夸赞他带劲的那套。

  他没有办法让所有人满意,但至少他有这个恶魔想要的东西。

  井然掐着恶魔的腰抽出来一些,接着大起胆子,直接把整根捅了进去。男人嘶哑的叫了一声,顿时被插的翻起白眼,前方的性器反而因为疼痛的刺激而猛的弹跳了下,前头竟泌秘出浊液,井然从镜子里将男人这反应尽收眼底,不给他缓过来的机会,掐住腰就开始猛烈操干。男人随着他肆意顶撞的频率凶猛喘气,喘得就像快要窒息,性器也随着井然冲撞的频率猛烈颠动。

  如果这才是性,那井然可以负责的说自己以前从未体会过。他的性向来是克制的,点到为止的。因为他爱对方,在乎对方的想法和感受,还得考虑两人的契合度和未来。可是看看他的体贴克制换来了什么好结果。他心中无端生出了愤恨不甘,而此刻,他可没有情爱和未来的顾虑。他大可以随兴所至,尽根抽出,再尽根没入,撞的男人满口胡言、哀声连连也没有负罪感。这个人,这场性,都只是一场荒诞不实的梦境而已。

  既然决心做一回销魂噬骨的噩梦,那就让他用狂奔的速度堕进地狱。

  他再也不认得克制和自抑是什么,失控的快感和酒精交迭作用,将井然用以束缚自己多年的捆绳烧个精光。 他发疯般的操弄怀里的人,热烈地彷佛想将囊袋都塞进去。阴茎快速抽插湿热淫靡的肉穴,榨出的汁水将囊袋润的湿亮黏糊,频频拍击在臀肉上令飞沫四溅。

  男人的叫声越发急促放浪,井然连忙摀住男人的嘴,男人却反口咬了他掌心一口,他疼的抽开手,改而掐住男人的脖子,带着人往阴茎上猛撞。男人被他掐的发出窒息的喘息,身体却如实反映,愈发亢奋的在井然怀里挣扎扭动,撸动阴茎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有那么一个瞬间,当井然忽然抬头,越过陌生男人的肩膀,看到了镜子里的野兽,却没能第一眼就认出那就是他自己。那头野兽的眼神阴蛰又疯狂,连西装都整整齐齐的穿在身上,下体却在疯狂与同性苟合,双目被性欲逼得泛红,无比骇人,跟他哪有一点相似之处。

  至此,猎人成了猎物,猎物倒成了猎人。没有谁是清白的,干净的。脱去人模人样的伪装,谁的皮囊下包裹的都是一样的肮脏。他忽然感受到某种程度的解脱,彷佛再也无需去追逐什么,因为他终于从井然里面被释放。脱去井然衣冠之后的禽兽,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他重新低下头去,符合本性的啃噬起近在眼前的血肉,就像一个野兽该做的那样。淡淡的血腥味在齿间漫开。井然下嘴有多狠,下身就操的多狠。男人惊喘一声,在怀中明显的颤抖绷紧起来。

  「操……操……我要到了……我要……」

  男人语无伦次的哑着嗓子乱喊,忽然,包裹着井然的肉穴一阵痉挛着缴紧,洗手台和镜面顿时被射的一蹋胡涂。

  井然连忙抽出阴茎,避免被缴的提前结束这场盛宴。

  他还没有吃够,远远没有。这是他头一次尝到血味,才惊骇的发现,自己本是肉食动物。

  他压着男人的背,让人趴好,两手握着男人的腰往上一抬,好让他屁股翘起来,方便自己接着操,却意外察觉到,男人外貌狂野放荡,却长了一副不堪盈握的窄腰,井然两手一握,就能勘勘环过来,这个意外的发现让井然欲火高涨,他掐着那人的窄腰,就着正在高潮抽蓄的肉穴尽根插入。

  对方大声哀鸣,手掌猛地拍在镜面上。井然频率更快的抽插起来,力道之大,男人的臀肉上都被激起层层肉浪。男人被操的几度要撞上镜子,撑着镜子的手臂发着颤,随着操弄的频率将刚才射上去的浊液涂的镜面脏污不堪。他嘴里开始胡乱呢喃着前言不连后语的话,一会儿要井然停下,一会儿要快点,一会儿说着我不行了你要把我操死了宝贝,一会儿又求着井然把他操死在这。

  井然一概充耳不闻,只管掐着他的腰蛮干,将他插的汁水四溢,穴口都烂熟红肿,还得一次次吞下井然的庞然巨物,一次次被翻出花来。井然已经失去理智,男人却还火上浇油,即使双腿打着颤,也要固执的继续撅着骚浪的屁股往后顶,边哀叫边发浪。

  井然知道自己已经疯了,可他无法自制,也不想自制。他只想把这个男人操死在这里,或者他自己也可以死在这。这一切都无所谓。

  臀肉屡屡拍击在他髋骨上,拍出阵阵声响,润滑液被过快的摩擦给拍成了缕缕白沫,随着操干的频率噗哧噗哧的往外溅,没多久,男人又绷紧了身体,浑身发起颤来,双手也胡乱扑腾,一不小心居然将水龙头打开了,顿时水花溅的男人满头脸都是,甚至胸膛都湿淋淋的一片。

  井然连忙将水关掉,将他今夜的情人从意外的水灾里捞了出来,翻过身来面对自己,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打断的男人此时是一脸蔫,红润的眼角沾了水渍,竟有那么点可怜兮兮的味道。井然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对面前素不相识的男人生出一缕难以安放的温情,替他拨开湿淋淋的头发,擦了擦脸上的水渍,然后架起男人一条细长的腿,再次径直操了进去。男人满足的骂了声操,瞇起狭长的媚眼,重新投身情欲的泥沼。井然按着男人的臀肉快速往自己阴茎上撞,重力使的他轻易撞进前所未有的深度。

  男人紧紧攀着井然,一身水将井然也染的湿漉漉的。他一边长腿架在井然手臂上,被操干的频率撞的猛晃,阴茎也一下一下戳刺在井然衬衫半敞的腹部,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黏腻的划痕。

  他迷蒙的张着嘴喘息,丰润的唇愈发衬的红艳,半张的唇彷佛在索求一个吻。井然忽然发现,男人的唇角那里有一粒小小的痣。那令井然看的目不转睛,险些没头没脑的俯身吻上去,用了十分力气才勘勘压抑住这不合时宜的情愫,改而把头脸埋进男人颈,轻轻啃男人的喉结一口,又安抚般的舔拭。

  男人彷佛被电了一下,反应剧烈的抽蓄绷紧。

  「你帮……啊……帮帮我……」

  井然握住男人的性器,姆指抠过头部的缝隙,毫无技巧的粗鲁搓弄,男人却似乎颇为受用,立刻惊喘出声。这喘息莫名鼓励了井然,操干的也愈发激烈。男人开使胡乱在他掌中戳刺,急不可耐的想要攀上高峰,井然却忽然坏心眼的掐了一下男人因兴奋而紧绷的囊袋,男人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下,惊叫一声,一大股精液猛然喷溅在井然掌中和胸腹上。男人下腹猛然抽紧,湿热的内里一股一股的极力抽缩着缴动,将井然缴的失去理智,喘着粗气失速的一通乱撞,彷佛要将男人肚皮都给戳穿的力度往上猛顶,男人嘶哑的喊叫,搂着井然的手胡乱挥动,抓扯住井然扎的整齐的头发,刺痛感让井然一个激灵,猛然一个深顶,眼前昏花一片,被高潮突袭的昏天暗地,恍若一瞬间天崩地裂,他就此跌入深渊。

  井然靠着男人的肩膀喘了会儿气,待自己震若擂鼓的心跳平息,才从对方的身体里退了出来,扔了保险套,走去另一个洗手台清理自己。男人狼狈地靠着洗手台喘息。许是刚才井然操的狠了,男人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慢吞吞的翻了个身,拧开水龙头给自己洗了把脸。

  井然将胸腹上被男人射的乱七八糟的精液仔细擦干净,却觉得怎么样也清不干净那股精液的味道。他抽了一张又一张的擦手纸,将整个清洁的过程进行的慢条斯理,有条不紊,内心却远不如外表那么平静。

  情欲退却,理智回笼,井然却没有准备好面对他的一夜情对象。

  他只好又沾湿几张纸,擦拭起被他们弄的一蹋胡涂的镜面。谁知道刚擦出一块干净之地,就从反射里看到男人的脸,连忙慌乱的别开眼。

  可此刻那男人其实也没在看他,只是安安静静的靠着洗手台发呆。卷曲的浏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使井然分辨不清他的表情。水滴从他挺翘的鼻尖和唇缘往下滴落,彷佛一幅静止的画作。或许是井然的错觉,更可能是贺尔蒙剧烈起伏后产生的移情作用,井然竟从男人一片空白的表情中,察觉出一丝脆弱。

  迟来的愧疚感顿时袭击了井然。无论如何,他不该对这个陌生人如此粗暴,他一切的失落和焦虑都与这个男人无关,可这男人却无端的承受了井然泄愤般的情欲。

  井然紧抿双唇,犹豫良久,还是开了口:「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

  男人忽然从镜子里看向井然,方才的脆弱的影子顿时一扫而空,换上一副熟练的调笑:「怎么,该干的事都已经干完了,难不成你还想接着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井然窘迫的否认。「那我……我就先走了,今夜……」井然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刚才的性事,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评价。

  对方却熟练的接过话头:「很愉快。留个电话?」男人掏出手机,递向井然,井然却没接。

  他从未经历过一夜情,不知道事后应该怎么处理,才不至于令人误会,却又足够得体。

  幸好男人敏锐的察觉了他的犹豫,反手一转就把手机给塞回裤口袋。

  「不过比起如约而至,我还是更喜欢不期而遇,你呢?」

  男人既给这拒绝下了个浪漫的批注,井然哪有不顺坡下驴的理由,立刻应了声。

  「那就有缘再见了。」男人大方一笑,朝他挥了挥手。

  井然一点头,随即立刻往厕所大门走,努力不让脚步快的像在落荒而逃。

  走到门口时,他鬼使神差的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那个不知名的男人一眼。倘若井然可以让时光到流,未来的他肯定会回到这个时间点,告诉他自己,就是这一眼,让他从此万劫不复。可惜他没有这种超能力。而此时此刻,他隔着这个小小的厕所望着男人时,并不觉得这一眼有任何特别之处──只是当他看着那男人敛起笑意,颤抖着手臂抽了几张纸,开始清理股沟那里的狼藉一片──他忽然意识到,他不认识这个男人。

  他既不了解他的过去,也无意参与他的未来。数分钟之前他们是肉体交融的亲密无间,可是此前和此后,他们都是彻底的陌生人。他因为错误的理由来到一个错误的地点,历经了一场荒诞的空前绝后的错误性事,打算明天再开始为这个错误的决策后悔。

  可是那个男人呢?他又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被什么样的命运引领到了这个时间点,和井然这样人在这样的巧合里遇见?

  井然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也没打算深究。只是在这个瞬间,仅仅是在这个瞬间,生出了一点无关紧要的柔情。

  井然调转步伐,重新走回那男人的身旁,同时从皮夹熟练的拿出一张名片,递到男人眼前。男人愣了愣,彷佛没料到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这是当然的。别说他,就连井然自己都没料到。井然甚至没考虑清楚这么做之后的后果,就已经越过理智如此做了。但这又有什么要紧呢?哪怕这点柔情是一个错误,也不是他今天犯下的第一个错误,更不会是最糟糕的那个。

  「这是我的名片,」井然尽可能的将语调维持着彬彬有礼的淡然,把这当作是寻常的业务般陈述,避免引起更多不必要的误会,「我知道我刚才有些……粗鲁。如果你之后有任何的身体不适,请随时联系我,我会负责任的。」

  男人不敢置信的揶揄他:「怎么,怕我会怀孕不成?」

  井然没接话。「只是以防万一。」

  这次井然离去的脚步没有迟疑,没有回头。却也因此,他无缘看见,男人在他身后,瞇起的双眼里晦暗不明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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