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6月13日

【巍澜】漫不经心

1.

“少爷,这是今天晚宴的参会者名单。”

楚恕之恭敬地半躬着身子站在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前方,放下手中的材料便让到了一旁,即使此时身处相对安全的总裁办公室,他充满警惕的姿态也未曾松懈半分。

笔尖轻划过纸张,那执笔的手指修长且有力,似青松若文竹,坚忍且柔韧。男人的眼眸在思考时沉得像海,寒意入骨,也不知几万里的幽深下藏了如何瑰宝,竟没人能走得进去一探究竟。幸好他垂下眼帘的时候天生的长睫毛恰好遮住了这汪深海,看着反倒没那么令人不寒而栗。

听见翻动纸张的声音,楚恕之不敢抬头去看自家少爷的表情,惴惴不安地猜测着今晚的活动少爷去参加的几率有几分,毕竟从过去的经历来看少爷一出现无论哪种形式的活动,最终多半又会变成大型相亲会现场。可今晚的嘉宾有他啊,也不知是真是假。

“你让祝红替我选套礼服。”

鲜有走神的楚恕之竟一时没反应过来,沈巍追过来的眼神让他迅速地低头回应道:“明白。”

果然还是憋不住了!少爷居然不怕被围追堵截,要去参加他口中愚蠢至极的社交活动了——楚恕之一边麻溜地拨通祝红电话,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先和那边通个气。还得抽空考虑一下今晚安保的级别,毕竟防范一群无孔不入的花痴女人比防范一支专业的雇佣军还要心累。

祝红成为沈氏集团的总裁秘书也有五年了,自然知晓沈总参加过的非政府非公益非集团非不得不出席的活动,简直屈指可数。这次的活动好像是某个娱乐公司发起的慈善晚宴,也就是打着慈善的噱头为自家艺人博个曝光率,再牵线搭桥寻找合作商吸引更多资金而已。如果沈总出现的话,那这个活动的话题性和含金量立马要抬高几十个百分比呀。不过这并非祝红关心的点,她更讶异的是沈总今天竟然在意起了着装。

沈氏集团现任总裁沈巍,人如其名,巍巍山峦,绵亘不绝。身量挺拔,器宇轩昂。沈总的品味极好,再加上实力雄厚,不夸张的说,从日常所穿到各种场合下的服饰均为量身定制,大到颜色款式小到一颗纽扣无一不刻着“沈巍”二字,这样的人还需要为了参加一个普通酒会而精心修饰?

事出反常,必有妖——祝红的直觉敏锐地告诉她,这件事,有猫腻。当然,一个称职的秘书在八卦的同时首先得完成好她的任务。

林静听丛波说今晚的宴会名单里有不得了的人物时,总觉得丛波想头条想疯了。不过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慈善晚宴,虽然为了撑起拍卖会的场面邀请了不少社会名流,除了影视歌三界的明星,还有几位叱咤商界的大佬,但总归都是经常露脸的人物,并不能称得上“不得了”。听出林静口气里的不信,丛波自显示器后探出脑袋神秘兮兮地又补充道,“百分百准确的消息,赵云澜会来。”

闻言林静倒是忍不住挑了挑眉,赵云澜此人确实不爱抛头露面,但在娱乐圈中早已成了传奇。自五年前在微博上一言激起惊涛骇浪后可谓是一战成名,然而他在势头大热的时候选择了急流勇退至此销声匿迹,虽然圈中不再有他的消息,可微博上仍不时有他的粉丝自发带起热搜,期盼他回归。四年前回归娱乐圈之后又在各方非议中力挽狂澜,接连出演了两部电影一部口碑爆棚一部票房大卖,过去颇有争议的评价逐渐被影迷爆炸式的追捧所覆盖,不仅霸屏微博热搜数周,最近的微博明星势力榜的票选也是遥遥领先,眼看便是最近男星中最炙手可热的一位了。

“这赵云澜不是不爱出席这种活动的吗?”林静边细心地打理着自己的“爱妃”边八卦地问道,负责收集情报的丛波几乎是有问必答小百科,“那当然是因为这个活动的主办人之一是赵云澜得以复出的伯乐,他必然会到场的。”

“看来今晚我的爱妃总算有机会一展身手了。”林静高兴地抚摸着手中的相机,他正想着今晚如果能抓拍到赵云澜的素材就可以让主编再加点辛苦费,丛波突然兴奋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拍手喊道:“傻和尚我们这次要发达了!”

“什么意思?”林静护着怀里的爱妃,生怕手舞足蹈的丛波把它撞到地上。

“沈巍也会出席晚上的活动!沈巍啊!”

“哪个沈巍?”

“龙城首富的那个沈巍!”

果然这个傻和尚眼里只有他的相机,其他的一概不关心。丛波无奈地摇摇头,这次的活动本来就是非公开的,只有一个直播平台拉了赞助,获邀前去直播慈善拍卖的环节,其他的媒体也瞧不上这个活动,不愿费尽心思安插眼线进去,只有饿得饥不择食的林静和丛波想碰碰运气,谁知真能如此受老天垂怜,不仅遇见赵云澜,更甚者送给他们一份得天独厚的大礼。

“快快快,我联系好了会所的人了,好不容易给我们找了位置,再不去就来不及了!”丛波感觉就是天生为了当狗仔而生的,林静受他这份斗志昂扬的劲头所感染,也不禁期待起了今晚难得一见的盛况。

晚宴八点准时开始,这会儿宾客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站在富丽堂皇的厅堂内谈笑风生。到场的有明星,有富豪,有微博达人,也有直播网红,不过大体都可归为一类人——追名逐利,趋利而避害。

“嗨,大家好,老白现在带大家看到的是慈善晚会的现场,据说今晚的重磅嘉宾有赵云澜,老白现在还不知真假,我和大家一样期待着呢……”自称老白的主播却是个娇娇弱弱的妹子,嗓音确实是娇滴滴的,个头不高,巴掌大的脸上妆画得有点浓,假扮侍者的丛波偷偷看了眼她直播画面里经过美颜和滤镜的脸蛋,不禁咋舌,这镜头的画皮技术堪比整容。

丛波带着隐形耳麦在现场转悠,伺机而动,林静则躲在吊灯的悬架上,举着相机随时准备抓拍精彩瞬间,万一能拍到赵云澜和沈巍两位不同领域的大佬同框,也算不虚此行。

果真当赵云澜出现的时候,现场顿时掀起了一阵小高潮,那位直播的网红只觉得自己的在线观看人数瞬时飙升,平台的承载量猛然感受到粉丝热情的冲击力,一时间观看直播的观众只能看到老白的脸被卡成了翔。

赵云澜今日身着一袭修身纯黑西服,内搭白色衬衣的纽扣紧紧扣到了领口,仿佛说着生人勿近,可蝴蝶领结上方惹眼的喉结与留得恰到好处的胡渣正是他精心设计好的一小块欲望拼图,勾起旁人更多想一窥全貌的兴趣。本以为他今日低调得很,可哑光绒面下微微反光的丝感暗纹煞是夺人眼球,随着他抬手签字转身拍照的动作,追逐他的目光终于定格在那朵朵盛开的黑色玫瑰花上。

妖孽——丛波深吸一口气费劲地退出了不断拥挤过去的包围圈,感觉到身边那些女性的狂热,连他都不禁觉得赵云澜果然有着不同于他人的魅力之处。

“都拍到了吗?”丛波对着耳麦问林静,就听林静在那端兴奋地回道,“拍着呢拍着呢,这个位置真不错,正好配上爱妃的新镜头……”

没兴趣再听林静说个不停的丛波取出耳麦,想休息一下,可还没缓过半分钟,另一波热浪几乎将他掀翻在地。如果说赵云澜是吸引狂蜂浪蝶的玫瑰花,那沈巍便是自云端冲入凡尘的金龙——同样一袭黑色修身西服,同样一件白色衬衣内搭,相反的是沈巍的领口微敞着,露出的喉结及一截白皙锁骨让人看一眼就仿佛会触犯到某条戒律,不敢多看可内心里又不禁涌起“就再看一眼拿命去换也值得”的贪念。他单手抄在口袋,步伐稳健地走到签名墙前,挥手签下自己的名字,回身睥睨站在台下的众人,金丝边框眼镜后的眼眸熠熠生辉,薄唇紧抿,嘴角始终扬着一抹刻意的弧度,显得亲切而疏离。

此时正在与几位活动主办人交谈的赵云澜自然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赵云澜侧身回首便看见了那一方鹤立鸡群的男子,男人的目光似是与他心有灵犀,他一望过去便热切地与他视线相交,可赵云澜顺着那灼灼的目光探去,却没从那墨色的眸子里寻到一星半点他期盼的情绪。

赵云澜的心仍是不由自主地紧了紧,他礼貌且诚恳地向提携他重返演艺道路的制片人许擎煊致歉,表示有事需要走开,许擎煊倒不是个拘泥于场面上客套的人,他精明地看了看赵云澜已经表达得十分明显的身体语言,挥挥手就表示放过了他。

得以脱身的赵云澜转身疾步走了几步,面上浮起难以掩饰的激动,可走了一段他又倏然停了下来。

纵然这漫长的一千五百多天里他每天都会试着寻找答案——他假想沈巍离开的原因,假想与沈巍再见面时的场景,想象过给他一拳后指节的痛楚是否能压过内心的痛苦也想过无数种拥抱亲吻他的姿势是否足以倾诉潮水般的想念,可当真正再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最想做的事果然始终只有一件——想抱紧他,用尽全力地抱紧他,绝不会再给他一次离开的机会。

沈巍注意到赵云澜转过身遥见他时惊喜的模样,他貌似冷静地看着赵云澜略显急躁地向他这里大步迈进,看着赵云澜又迟疑地在距他十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沈巍看得目不转睛,并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只要再亲眼看到他一回就足够满足了,却未曾试想这一眼太过真实——而真实的赵云澜依然耀眼夺目得如同星辰,令沈巍自映入眼中便不舍失去。

可他——的的确确是已经失去了他。失去了的,最宝贵的,需要他重新寻回来的赵云澜。

赵云澜站住身不甘地攥紧了拳头,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沈巍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手也在使劲,指甲几乎嵌入了掌心里。赵云澜兀自犹豫了片刻,又自嘲了笑了起来。

看见赵云澜玫瑰色唇边似有若无的笑意,沈巍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的人和事,就算旁人有意上前与他攀谈,也为他周身冷峻的气场所惧,只得退到旁边再做谋划。

赵云澜放松身体,深吸一口气,终是走到了沈巍的面前。

也许是这四五年来他从未停止追逐赵云澜的身影,沈巍并不觉得眼前的赵云澜有太多变化。可那毕竟不是真正的赵云澜,只是赵云澜的影像,所以当他们再度迎面比肩而立的时候,沈巍才惊觉如今的自身已与赵云澜的身量齐平了。他无须再仰头便可看清他眉眼间的纹路,以及两人对视时赵云澜眸中波澜涌动的情愫。

“……沈总好。”眼见两人气氛凝滞,赵云澜率先出声打破了僵局。只是赵云澜的嗓音略略发干,他倒是对着沈巍五年后的面容觉得陌生得很。

忍不住用目光仔仔细细地逡巡过眼前的男人,从一丝不苟的发丝到精心打理的皮鞋,还有那无可挑剔的笑容——皮囊依旧是副绝好的皮囊,甚至是比记忆里的、比金融杂志上的更加耀眼夺目——可那从骨子里透出的主宰与自信是赵云澜不曾料想到的。那个在他眼前笑得纯粹又爱得投入的少年,如今已是可以同他齐头并进的男人了,曾经仰视憧憬的目光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掠夺者的强势目光。

内心纠结的沈总裁下意识地挑了挑眉,他不满意赵云澜对他的称呼,太生疏。又瞧见赵云澜礼貌性地向他伸出手,沈总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看来此时此刻哪怕仅仅是与赵云澜这简单的肢体接触,对于深陷在思念的沼泽里备受煎熬的他而言,太诱人又太折磨人。

沈巍如临大敌地盯着赵云澜骨节分明的手指,正当他不确定地伸手靠上去的时候却被赵云澜用力地抓住了手掌。公子如玉,五指如水,手中微凉的触感竟燎原了心中蛰伏许久的一处火星点儿,赵云澜不免感慨在这人手中恐怕再坚硬的百炼钢也可化为绕指柔。

赵云澜兀自沉浸在坚冰化水的柔和波荡之中,而那方沈巍的一颗心已是雷鸣般的鼓噪起来,只是面上勉强留了最后的一丝理性。赵云澜眯起眼睛故意用拇指扣玩着沈巍的掌心,自掌心沸腾起的火热像是要攀爬过手臂径自烧到了脸上,沈巍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微偏过头,使劲抽回了自己手。赵云澜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他微红的耳尖和脸颊,这个被赵云澜视若珍宝的细节在他的心间猛地抽出了绿芽,又刹那绽放了芳华。

原来沈巍还是那个沈巍呐,有些习惯过了一辈子也不会改变,有些感情历经一生也不会磨灭。思及此处,赵云澜咧开嘴角笑得开怀,这是真切的最初的笑容,发自内心的喜悦。

“沈巍,好久不见。”

听闻赵云澜重新说出的称呼,和那寻常至极的四个字,如一只手轻拨了心上那根最紧绷的弦,状似不经意却让沈巍听见了心里最真实的一个音,沈巍禁不住觉得眼眶发热。他甚至来不及掩饰自己的失态,抬头望进赵云澜风轻云淡的眼中,看见的正是完完整整的自身。

虽然暗地里已是天雷勾动地火,可这场世纪性的会面最终也没机会在世人的记忆里留下什么痕迹。但就如初春的雨水一般,润物细无声,一声惊雷之后,自有新的萌芽破土而出。

2.

“楚哥,都处理干净了。”

楚恕之对着属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看着眼前蹲在地上满脸不甘骂骂咧咧的丛波和委屈巴巴抱着爱妃尸体的林静还有其余十来个神态各异的狗仔和记者,只能在心里念叨一句不作就不会死。

这次的晚宴虽然排场不大,但好歹也是有赵云澜出席的活动,怎么可能真的一家媒体都不在意呢。没有媒体来是因为沈少爷不希望有媒体来,而不是媒体不想来。所以楚恕之今晚的任务之一就是要将那些浑水摸鱼不明真相的记者和狗仔清理干净,自然是不能让沈巍和赵云澜相关的消息流露出去。

至于为什么今晚少爷如此反常,如此不安,楚恕之是知情人之一,但祝红是不清楚的。这会儿忙里偷闲的祝红正昂着尖尖的下巴,掰着手指给楚恕之分析道,“沈总每天总有那么一段时间特别反常,而这段时间都是他在看娱乐消息的时候,而我总结过了,他波动最大的时候一般只有这么几个关键词——赵云澜复出,赵云澜绯闻,赵云澜徒有虚名,赵云澜备受争议,赵云澜天生傲骨……”

“所以?”楚恕之看着祝红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他真是震惊于女人敏锐的第六感直觉,甚至怀疑祝红是做情报出身的,观察力如此强悍。

“呵,男人。”对着看起来傻愣愣的楚恕之祝红冷笑一声,觉得自己真是鸡同鸭讲,不过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果然没错,今天的猫腻就是——

赵云澜。

此时此刻她的衣食父母正同那猫腻坐在同一排席位前,听着冗长的拍卖介绍,站在侧面随时关注老板需求的祝红发觉今天的沈总特别紧张。

其实祝红刚进沈氏集团的时候,沈氏根本不是龙城知名的集团公司。不过是一家三流的小企业罢了,但自从沈巍出现接管了公司以后,整个沈氏的步伐便像巨人迈开了脚步,日新月异,节节攀高,随着一轮又一轮的融资与吞并,短短五年便成了龙城最强的龙头企业。而这五年里沈巍的付出和辛劳,是祝红和楚恕之看在眼里的,每一个试图阻止他前进的人最终都成了他前进路上的垫脚石,尔虞我诈的生存环境生生把他从一个不谙世事的男孩磨炼成如今再难喜怒形于色的男人。

可平日里在商场叱咤风云的沈总裁,此刻却很难展现出他一贯沉稳的画风了。

虽与赵云澜中间隔了一个人,可沈巍总觉得赵云澜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沾染在了身侧。也不知赵云澜是有心还是无意,老是挨过身子和旁人说话,那久违的独属于他的气味便老缭绕在鼻尖儿,顺着鼻腔往心里钻去。这尽撩人的玩意儿,沈巍掐着手指在心里狠狠叹着,恨不得现在他挨着的是自己,可转念又害怕他过来挨着自己,他真靠过来自己恐怕是再也难以控制得住那仅存的一点理智了吧。

“赵先生,能同您合个影吗?”

听到有人喊赵云澜沈巍自挣扎中抬起头来,便看见一个衣着光鲜的女子小心翼翼地举着手机对赵云澜恳求道。赵云澜倒是大方,笑着颔首应允,转而礼貌地询问身旁人是否介意让个位置借女子坐下,那人识相地站起了身,谁知在女子坐下前赵云澜自然地借着这个空档挪到了沈巍的旁边,女子稍微一愣,便赶紧坐在了赵云澜的位置上,抬起手机看镜头将自己和赵云澜帅气的脸庞收入其中。

自赵云澜坐在自己身侧沈巍就像是中了定身咒,半边身体都麻木地动弹不得。可就在他心下煎熬的时候,赵云澜这人得寸进尺的过分,不过是女子私心将身体往他胸膛上靠过来,他便不着痕迹地将身体更向沈巍紧靠了过来,还把无处安放的手臂搁在了沈巍的椅背上。

清心寡欲太久的沈巍实在是受不了这紧挨在身边的热度,心里求着他们赶紧拍完,好让自己解脱。可赵云澜还偏不安生,拍照的女子离开了他却不肯挪动尊驾了,被他占了位置的人也不好发作,只好随便坐了下来。

赵云澜不走,那手臂也不挪开位置,沈巍像是被陡然束缚了的狮子,心头炸了毛却发作不得,他心下一动,腿还未用力便感到肩膀上的压力仿佛重逾千斤。

“想走了?”赵云澜浅笑的声音如同毛茸茸的猫尾巴,撩啊撩的在沈巍耳边绕着。

“沈某有事,需先离席了。”沈巍尽量稳住自己的气息,声音也力求冷静如常,不想泄露出内心的波动。

“别急呀,老朋友见面,你也不和我聊会,小巍你还真是狠心。”

“……”正竭力按捺住心中冲动的沈总裁瞪着眼睛惊讶地看向笑得无邪的赵云澜,他喊他什么?

沈巍以为再也不会听见的昵称,这个只有赵云澜念过的名字。

“小巍,你是真不愿认我了吗?”

赵云澜说笑着,嘴角的笑看得真,可眼里的情说不出真假。他已经改了曾经清爽阳光的少年郎模样,顺势蓄起了一圈胡须,看着成熟了许多,沈巍还曾笑他少年老成长得着急,现在却是不急了,反而稳重得很。

见沈巍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赵云澜伸手拿下他的眼镜,过度亲密的动作让沈巍一惊,这似曾相识的情景令他紧张。

“赵云澜你现在可是名人,还与这样我拉拉扯扯,不怕被人取笑吗?”

沈巍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双手握拳心中焦急却不好张扬,被周围数双看好戏的眼睛盯着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与面前这无耻之人较劲。他们两个本就是今晚的焦点,赵云澜是公众人物,沈巍也是本地的商业巨擘,无人知晓这两人居然关系如此要好,真真是出人意料,关注的人更是片刻都不愿挪开眼神。虽然沈巍做了周全的的防范,但他也不是真的能堵住在场所有人的口,万一被人看出些端倪……

做贼心虚的沈总裁心中已在十数秒间盘算了数种两人此刻在他人眼中的定义,赵云澜却一点也不怕被人说闲话,他本就不是在意他人目光的人。一只手拿着沈巍的眼镜支在唇边,另一只胳膊仍紧紧搭在沈巍的肩膀上,沈巍动一动,那衣料摩擦的声音就传进耳朵里,令人脸红耳热。

“我以前也是名人,小巍你不也不曾避讳吗。还是现在小巍你也成了名人了,就瞧不上我这戏子了?”

自认事事以赵云澜当先的沈巍被这话气得一时语塞,他怒极反笑,舔了舔后槽牙,无言良久深吸又长叹一口气,他吐出的心声轻得仿佛是吹散了的风,几乎不可察觉,可屏息凝神的赵云澜却听得真真切切。

“云澜,我是想见你的,时时刻刻。”

说完这话,沈巍在商场上的十分得意到赵云澜面前是一分也使不上了,他默默撇过脸去望着脚边,低垂的黑长睫毛仿若一只蝶,扑簌簌飞落在赵云澜的心间。

见他这般束手无策又神情黯淡的侧颜,又听到他的真心话,赵云澜心里残留的郁结之气登时又消散了七八分。虽说气他当时一走了之,气他这么多年对自己不闻不问,可毕竟当年任性的人何止沈巍一个。深埋心底不敢触碰的纷乱心绪今日纷纷翻涌袭来,如铺天盖地的雪花落满心头,又慢慢被一腔热忱给消融了。赵云澜同样忍不住长叹一声,他将眼镜还给沈巍,作乱的手也放了下来,语气突然收敛认真并陈恳地说道,“沈巍,我们和好吧。”

一别经年,沈巍并没有具体计划过哪一日可再与赵云澜重逢,他看似胸有成竹可实则怯懦得很——生怕赵云澜记恨他的不辞而别,也怕赵云澜早已淡忘了过去短暂的欢愉。是故越接近当初的目标他越是瞻前顾后,沈巍从前宁愿埋头做鸵鸟,只期可助力赵云澜一步一步登上梦想的阶梯,直到摘下证明他实力的桂冠。

谁知今天看到赵云澜的名字与自己的名字白纸黑字同列一处的瞬间,沈巍竟没能按耐住心里蠢蠢欲动的想念——只远观不足以解渴,可当人在眼前了更是有满心泛滥的情绪无处宣泄,他想告知他——握紧手中的眼镜,沈巍垂下的目光落在赵云澜紧握的拳头上,那白衬衣外露出的一截手腕上已是青筋凸起,可见男人内心的万般挣扎并不少于他。

这还真是赵云澜的作风啊,不愿按常理出牌,也不爱言虚情假意。听见赵云澜的话,沈巍一颗无处安放的心倒终于结结实实地再一次归了位,魂魄也好像附了体,不再慌张不再迟疑。如果赵云澜愿意抓住他的手,那他沈巍何德何能,又有什么理由放开这只手。

赵云澜感受到手背上的微凉和紧握的力道,揽着沈巍的姿势没动可脸上荡起的笑意遮也遮不住。

3.

晚间的电影放映厅人少得可怜,不过好在比起外头的冰天雪地,也算是处取暖避雪的好地方。

电影院里的只有两对情侣借着黑暗缠缠绵绵,你侬我侬地贴面或低语或亲吻,另外有两个男人坐在沈巍的后方,不太容易被察觉。而沈巍就隐在这甜蜜安静的气氛中,一双明亮的眼睛锁在大荧幕上不舍得挪开。

那屏幕上跃动的男子英姿飒爽,一身墨色戎装和银白甲胄修饰得他身姿挺拔,头上赤红束发飘带随风飞扬,眉眼中的忠诚和隐忍完全不像演出来的,那深情的目光总是灼灼落在自己的主子身上,可惜身为一介影卫,至死都不可能与她比肩而立。看着主子和其他男子两情相悦,影卫也只能默默忍耐自己的苦楚,那眼里的感情浓得如墨汁,不能诉于纸上只能靠舞剑来排解。

男子四肢修长,舞剑时动作翩然,一气呵成,全不像是靠替身或特效的成果,也不知他是否学过舞蹈,还是习过武术,在漫天花雨中舞动长剑的短短几分钟镜头看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全情投入的姿态令人动容。

其实这部电影剧情无聊得很,但唯独这个角色让沈巍看得投入,随着他的情绪波动而波动,就连他最后的死就像一根弦陡然绷断了,牵动着沈巍的心沉沉坠入谷底,伤心不已。

这个角色死了,电影还未高潮,可后方的两人便准备离席,其中一个起身时掉落了东西,沈巍被一惊,回头就撞见一个男人惊讶的目光。

男人本来是面带歉意想说话,可道歉的音节卡在口中,半晌也没凝成一个字。发觉男人异样的眼神,沈巍抬手摸到自己脸上竟有了泪痕。

“谢……谢。”

漆黑的电影院里看不真切男人的模样,只是那轻声的两个字,如同有形的落花一般依附在耳边,就像电影里影卫死时的一幕,飞花落在男子的唇边,白的映衬着红的,煞是好看。

从电影院出来,沈巍被冻得哆嗦了一下,不禁裹紧了大衣,缩着裸在外面的脖子,像只怕冷的小鹌鹑。寒冬腊月的日子,路上行人稀少,沈巍一个人走在满是积雪的路上,听着咯吱咯吱的踏雪声,洁白的飘雪落在他漆黑的发梢、温暖的脖子、瘦削的肩头。

沈巍面对此情此景,脑子里还一直萦绕着电影里的画面,那个男子深情的模样还历历在目,突然想起来什么,他着急地拿出手机打开搜索软件,屏幕上如愿跳出男子的姓名——

赵云澜。

“赵云……哎……”

手机被撞到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沈巍赶紧弯腰去捡手机,还没碰到就被人一把拉住肩膀推搡开来,“哎,我说这位小兄弟,你撞到人连声对不起都不会说吗?”

沈巍不喜多言,也明白这些人不过是趁机挑事,他只想赶紧拿回自己的手机离开,“对不起。”

“声音这么小给谁听啊?不会抬头说话吗?让我瞧瞧,个子不高脾气还不小啊……”对方几人均是满身的酒气,见沈巍被拉住还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顿时来了脾气,不依不饶地不肯让他离开。

“有没有带钱啊,把钱包拿出来,哥帮你消费消费。”

混混边说边要伸手去摸沈巍口袋,沈巍侧身一让,心里无奈地叹口气,捏了捏眉心,本来温和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遇到这种麻烦事是沈巍最不想的,本来就是半夜自己偷偷溜出来的,楚恕之也不在身边,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回去又要被念叨到耳朵起茧。

就在他准备动作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澈的男声,“哎哟,这么热闹,带我一个呗。”

“你谁啊?滚一边去……”那混混一把推开靠过来想拉走沈巍的人,酒精作用之下用力过猛反倒是自己跌跌撞撞地倒在了雪地里。他的朋友见状愤愤不平地扑过来,作势要揍那个出手帮忙的人,谁知男人毫不退让,迎面便是一拳砸在了混混的鼻梁上。

沈巍的功夫是楚恕之教的,一招一式简明扼要,招式均为自保,不做过多修饰。可眼前男子利落的身手在雪地里仿若游龙出水,看得人眼花缭乱,虽然行家可以看出他下盘略显虚浮,身手也不足以与专业武者相较,可幸好那群混混也就是些酒劲冲晕头的三脚猫,不出片刻就被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边跑还边放着“有种别走哥叫人来干死你”的狠话。

“你没事吧?”见混混跑远了,男人从雪地上捡起了沈巍的手机,略显不好意思地递给他,“对不起,刚不小心……踩坏了。”

沈巍接过手机,按亮之后发现只是显示屏裂了,而屏幕的裂痕之下赵云澜的笑容和眼前男子的笑容竟是如出一辙。沈巍突然近距离面对这英俊的笑脸,脸莫名地红了大半,幸而在灯光昏暗的夜里,就算靠得近也看不太清楚,“……赵云澜?”

“你认识我?”男人笑眯眯地低头靠近沈巍涨红的脸,坏心眼地拿下他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才发现眼前的男孩子竟是刚在电影院里为自己饰演的角色流泪的那个人。

“你是我的粉丝?”

沈巍面对赵云澜又惊又喜的笑脸,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是。”

虽然不知道粉丝是什么意思,不过看赵云澜的表情,那必定是个令他高兴的存在。沈巍愿意看他高兴,赵云澜的笑容也让他发自内心的欢喜。

“那你要不要我给你签名啊?”赵云澜可太开心了,今晚来看自己演的第一部大荧幕作品,没想到还能遇到一个小粉丝,简直是意外收获。

“你刚才看我的戏是不是哭了?我演得有那么好吗?”

闻言沈巍慌张地从赵云澜的手里抢回自己的眼镜,好像戴上了就能遮住自己的羞涩和慌乱。

“谢谢……你身手很好。”

“我这都是花架子,为了拍戏特地练的,对付那些三脚猫还可以。”赵云澜闻言笑得更开怀了,被人夸赞的心情格外美好,他还想再和小粉丝多聊一会儿,就被经纪人的声音打断了,“赵……赵哥,我去拿个车的功夫,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小郭,我刚听到这里有人闹事,就过来帮帮忙。”

郭长城是赵云澜的经纪人兼助理,这时候赵云澜虽不是大热的明星,但他可塑性强,而且特别努力,他相信总有一天赵云澜会大红大紫,成为一线的明星。

“赵哥我们回去吧,明天还有一场路演,总得休息一下。”

赵云澜犹豫了一下,有点不放心地对沈巍说道:“这半夜了,我送你回去吧。”

沈巍下意识看了看路对面阴影后的人,楚恕之已经找出来了,也不会再有危险了,“不用了,你……加油。”

赵云澜略带遗憾地点点头,就觉得这个粉丝不同于其他人,害羞却认真。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没找到笔,倒是摸到一根棒棒糖。他最近戒烟,总不习惯空着嘴,便爱随身带几根棒棒糖。

“喏,这个给你。”

看着对方一脸惊喜地接过那根棒棒糖,赵云澜不禁在心里记挂着:这么有意思的人,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了。

4.

“少爷,你以后要是再这样往外偷跑,我的工资就要被扣光了,最近股市又不景气,我买哪只套哪只,您能不这么坑师吗?”

对于楚恕之的日常念叨,沈巍一个字都没听到耳朵里,他现下所有的精神都放在了眼前的电脑上。本来觉得自己这一生也没什么值得为之殚精竭虑的事情了,可自从见到了赵云澜,他便有了人生的第一个值得为之奋斗的目标——做一个优秀的粉丝。

沈巍回来后问了人才明白了粉丝是什么意思,之前父亲给他的人生规划里只有生存和竞争,却不知道原来帮助另外一个人成功,也会得到超乎想象的乐趣。

默默地支持着他,帮他实现愿望,守护着他的笑容,这便是做粉丝的最大意义。

沈巍从网上搜集了赵云澜所有的采访和有他镜头的视频,虽然不多,可也足够他在夜里没事的时候反复观看了。

赵云澜在一次访问的时候说,他的愿望是做一回真正的主角,拍一部属于他的戏。他说他最想演警察,不仅帅气还能惩恶扬善,如果他这辈子没有做了演员,那么一定要做个警察,为正义而战。

沈巍想要多见到赵云澜,他听说演员只有在成名的时候才能有更多的机会上综艺节目,有更好的代言可接,有更多的广告可以拍,还能出演更多重要的角色,所以他得让赵云澜变得有名。

现在的沈巍想为赵云澜拍部戏是不太可能的,他家确实挺有钱,可毕竟涉及的行业不同,沈家的企业也只能是让他过个安稳日子,想要涉足娱乐圈那还是差得远了点。

不过沈巍聪明,他以前虽然不懂很多新鲜玩意儿,连楚恕之热爱的炒股,年轻人喜欢的微博,大家都会看的电影这种斯通见惯的东西也知之甚少,可聪明的脑袋在这种时候便实实在在的好用。

他先借用楚恕之的账号,把楚恕之那几个垃圾股割肉回本,楚恕之心痛得想打人,奈何这人是他的小少爷,于是只好愤怒地打坏了三个木桩略表心意。不过当两个月之后这个账户重新回到楚恕之手里时,他只觉得自己一定是眼睛得病了。

“少爷少爷,这个真、真、真的是我的吗?”楚恕之拿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了。

“是。”沈巍托了托黑框眼镜,认真的对楚恕之点点头。

“少爷你之前不是连手机上网都不会的吗?”

“我想会,就会了。”

沈巍说完便不理会楚恕之惊讶的目光,继续回头看着屏幕上赵云澜灿烂的笑容,一向波澜不惊的脸庞竟柔和了许多,嘴角还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

“楚哥,帮我做点事吧。”

虽然不懂沈巍最近痴迷的男人是谁,也不明白沈巍种种看似诡异的行为就叫做追星,不过看着小少爷从过去那副无欲无求的状态中脱胎换骨楚恕之是真的高兴,投入在一件事中的少爷整个人都散发出了他未曾见过的光芒。

赵云澜觉得自己现在算是挺有名气的了,因为在他的概念里“有名气”应该就是到机场有人追,参加节目有人等,到哪哪儿都有人找你签名,当上述条件他都满足了之后,赵云澜连续几个月都忙碌得十分舒心。可当他今天刚一步踏进机场的候机厅的时候,那人山人海的气势令他禁不住后退了两步。

“哎哟,赵哥你踩我脚了!”

可怜郭长城疼得嗷嗷叫,嘴里咬着棒棒糖的赵云澜跳到一旁伸手揽过郭长城的脖子,抬眼看清这过分夸张的送机现场,郭长城小弱鸡一样的肩膀缩得更显渺小了。

“小郭,今天还有别的大明星和我们一起飞?”

“没、没、没吧……”郭长城拨浪鼓一样地摇着头。

“哎哟,那咱家长城出息了呀,这些人都是你找来的啊?”

“不不不、不是、不是……”郭长城的小细脖子摇得感觉都要断了,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我没有,你你你你看……”

赵云澜顺着他的手指看到来送机的粉丝手上举着的横幅和牌子,那确确实实是自己的名字和照片,“你看,她们叫我什么,卖可爱的小澜孩?”

“嗯嗯嗯,确实是,澜哥…….哦不,赵哥,这都是你的粉丝啊?”

“应该是吧……”赵云澜此刻的心里除了不可置信,当然还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一种虚荣心彻底受到满足的感觉——他这算是彻底成名人了吗?

于是一脸懵逼的小澜孩和他二脸懵逼的经纪人两人携手走向了疯狂的粉丝,结果可怜两个被人潮迅速吞噬的小可爱,赵云澜感觉自己的t恤都要被撕破了,他今天也就穿着普普通通的T恤牛仔裤,脚上穿的还是一双拖鞋,拖鞋没走几步其中一只就不见了,嘴里的棒棒糖也掉在了地上被踩得粉碎。郭长城更惨,外套被扒开了,包也被不知道谁拽着勒到脖子,多一步也走不动。

就要喘不过气来的郭长城只觉得压力恍然一松,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涌了进来,他涨红着脸咳咳咳半天连句话都说不顺了,而恍惚中还在惦记他家赵哥怎么样了。好不容易离开疯狂的粉丝包围圈,躲到隐蔽的地方缓过神郭长城才看清提着自己衣领的人另一只手正拎着和他同样惨兮兮的赵云澜,赵云澜面前站着个年轻人,半长发黑框眼镜,身形看着有些眼熟。

“对不起。”沈巍怎么也没料想过赵云澜一点明星的自觉也没有,虽然今天这个超人气的送机场面也有沈巍的功劳,可也有一半是赵云澜人气的体现,这是他之前积攒的人气的井喷罢了。只是谁知赵云澜竟连保镖和助理都不带,就这么孤身突围,差点让他受伤,这不是沈巍的初心。

“说什么傻话,不是你和你这……朋友救了我吗?”赵云澜打量着一身黑色劲装的楚恕之,看着他健壮的肌肉,不由觉得眼前这看似乖巧的少年每次出现时给他带来的惊喜还真不小。

看了看赵云澜一身狼狈模样还笑嘻嘻地反过来安慰自己,自认罪魁祸首的沈巍内心惭愧,他惴惴不安地将自己的黑框眼镜给赵云澜戴上,然后又掏出一个口罩递给赵云澜,再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塞到赵云澜怀里,最后想了想又把自己的皮鞋脱下来,弯腰仔细地摆正在赵云澜面前。

架着沈巍的眼镜赵云澜才发现这是个平光镜,少了平光镜的遮挡少年的面庞终于清楚地显露在明媚的阳光下,干净白皙温文尔雅,一双眼睛清澈如碧潭,温柔得像初春刚刚融化的冰雪,点点滴滴皆是春意。

“楚哥,麻烦送他们去登机吧。”

“诶,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赵云澜明白自己急着赶通告,情况特殊也不好推辞少年的好心,果断地穿上少年的鞋子和衣服,他边往耳朵上挂口罩边向目不转睛望着自己的少年问道。

“我……叫沈巍。”

“小薇?蔷薇的薇吗?”赵云澜故意挑起眉毛,登徒子一样笑看少年瞬间羞红的脸颊和耳朵。

“山魏的巍。”

“巍巍山峦,绵亘不绝。”赵云澜浅笑念诵的词句仿佛在眼前写意出了实景,纵是活了十九年沈巍从未觉得自己的名字亦可如斯霸气,“果真是人如其名,沈巍。”

沈巍目送着楚恕之带着赵云澜和郭长城从临时调换的vip通道过了安检,刚松了口气就看到赵云澜摘了口罩远远地回过了头,脸上的笑容永远都这么富有感染力,沈巍也不由自主地牵动嘴角,无声地说了句“加油”,可赵云澜就像能够听到他的声音一样,对他挥了挥拳头,嘴唇动了动,笑意更甚。

楚恕之送走了赵云澜和鸡仔一样视他为英雄的郭长城,回来只见沈巍专心致志地把玩着手机,虽然少爷曾经对电子设备一窍不通,不过这会儿也算是网络世界里的半个大神了。他坐在沈巍旁边擦了擦头上的汗,略有所思地对沈巍说,“少爷,他说了一串数字,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沉浸在编辑文案中的沈巍一时没有反应,楚恕之刚想说大概也是什么非主流的表达方式吧,就看见自家少爷闪闪发光的眸子像看猎物一样死死盯着自己。

“少爷?”

沈巍赶紧把手机递给楚恕之,让楚恕之把那串数字输入在搜索框里,点击确认,屏幕上跳出来的头像和名字让沈巍感觉心脏快乐得都要跳出嘴巴了。

默认背景图上一条绿色的语音消息静静地躺在赵云澜自拍的头像后,旁边的红色未读标志显示了接收者的紧张和犹豫。

退回到手机桌面页,沈巍先小心翼翼地把这串数字存在通讯录里,又呆呆地对着屏保上赵云澜的笑脸定了定神,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又进入微信的聊天页面,当偶像近在咫尺的时候,一切就如同梦境一样美好却不真实。

“谢谢你的眼镜,等我回来,一起吃个饭吧。”

赵云澜在飞机刚着陆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把手机拿出来按了开机键。刚在飞机起飞前,他一直紧张地盯着好友请求提醒,当沈巍请求添加好友的提示跳出来的时候他一声高兴的欢呼让郭长城吓得恨不得扑过来捂住他的嘴,毕竟刚刚在机场里的骚乱已经够令人后怕的了。通过了沈巍的好友请求,又匆匆忙忙发了一条语音赵云澜便被要求关机了。

郭长城不解地看着他少女怀春一般的表情,摇头感叹赵哥这是怎么了,是突然的爆红让他的春天提前到来了?

赵云澜把网络开关折腾了三四遍,反反复复确认了半天之后,最终接受了沈巍从他上飞机到下飞机的两个小时里确实只回了一条微信,而且就只有一个“好”字的事实。他刚感到有点失望,就想到沈巍那动不动就羞红的脸,不禁又觉得想笑。

重新戴上沈巍给的口罩,赵云澜顿时觉得呼吸间全是一种陌生却动人的气息。又抬起风衣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赵云澜确认这味道是来自于沈巍的,像高岭上的甘泉,清冽得很,可总有若有似无的暗香浮动在泉水中。

5.

真想可以快点再见到他啊,赵云澜对自己这过分期待的心情觉得可笑,但并不想克制内心的喜悦。

他每天都会和沈巍在微信上聊几句,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赵云澜先挑了个话题,沈巍寥寥接上几句,若赵云澜真要计较,可能这对话不出五句便能被沈巍给聊死。可恰恰赵云澜就是不介意,五句聊完再新开一局,他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可以抛给沈巍。

如果有别人旁观到这两人的对话,大概会认为赵云澜才是粉丝,沈巍则是被追的那颗星。不过赵云澜其实每天也只能日夜颠倒间抽空和沈巍说几句,因为他实在是太忙了。

自从上次机场的事件发生之后,赵云澜便彻底在微博为主的各大流量平台炸开了花。他不仅收到多家平杂拍摄和媒体访谈的邀约,更有几部偶像剧伸出橄榄枝请他当男主。

在慎重挑选了剧本之后,赵云澜选了一部大IP的谍战片作为自己事业上升期的转型之作。这部剧的原著小说已经积攒了超高的人气,而且导演、编剧和制作人都是一流的人物,卡司阵容也多是正剧演员,能有机会参演这样的作品,赵云澜虽然饰演的不是男一号,只是个介于男二号和男三号之间的角色,他也觉得十分满足了。

沈巍自是知道赵云澜的心不止于眼前的荣耀,当然也明白他是个更偏爱脚踏实地的人,一时的人气不会冲昏他的头脑,反而令他更加理智。

这新剧的拍摄进程很紧张,因为对各方合作和细节的要求都特别高,而赵云澜虽是科班出身,但第一次有机会在大IP正剧里担当重要角色,他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投入的。

可是赵云澜已经三天没有给他发过消息了。

沈巍沉默地看着手机上赵云澜的最后一条讯息,内心十分挣扎。赵云澜大概是终于放弃他这个不会说话的小透明了吧。

赵云澜的性格看似率直张扬,但他的内心其实也有着特别敏感的地方。他有自己的坚持和底线,不爱曲意迎合,这么多年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不能出头不得不说和他的性格多少有几分牵连的。

赵云澜给沈巍的消息,自第一条到最后一条,沈巍几乎已经烂熟于心了。他开心时会给沈巍发语音,说粉丝对他开的玩笑;他累了的时候会给沈巍发表情包,一刷屏就停不下来,有粉丝自制的他的表情包,也有粉丝恶搞的其他明星的表情包或者搞笑的图片;他感到压力和沮丧的时候,也会给沈巍发一些有感而发的文字。每当这时,沈巍都恨不得可以捧着一本新华字典给赵云澜的字字句句都加上释义,然后期望能够在字典里寻找到最准确的字眼来表达他内心的想法。

可惜不行。沈巍翻遍了字典,也没在里面看到一句可以传达他内心的词句。他只能学着用赵云澜发来的表情包在他开心的时候应个景,学着用若无其事的语气在他累的时候说一句“你可以的,加油”,可是在他感到沮丧失落的时候,沈巍除了心都揪在一起以外,剩下的只有发自内心的手足无措。

「大概我真的没资格当演员吧。」

这是赵云澜给他发的最后一条讯息——沈巍不敢想象如何可怕的话才能狠狠击落那个在他眼里如太阳一般闪闪发光的赵云澜,得多狠心的人才会舍得对赵云澜说出如此苛刻的话来。明明他就那么热爱演戏,那么敬畏这个职业,那么投入在这个角色里。可纵使沈巍有再多的话,当他在输入框里反复编辑时都觉得苍白无力,他没有自信自己的这一句能将赵云澜从万丈泥潭里拉出来。

他不会说,他不敢说。

沈巍求着楚恕之开车带他去赵云澜的剧组,他是有话跟他说的,也许当面说就能说得出来了吧。

“少爷,这个剧组都是全封闭的,你不如给赵先生打个电话,他能出来一定会出来见你的。”

楚恕之看着眼前闷闷不乐的少年,也不明白什么事可以令他如此焦急。不过是赵云澜三天没联系他而已,而自己家少爷也是个一根筋的倔脾气,想联系人又不好意思开口,来都来了还只期盼着可以偶遇。

沈巍觉得果然是自己太异想天开了。赵云澜是明星,而他只是个小透明,两个人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一时的新鲜劲儿过去了,赵云澜不再记得他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何况他真的又是这么一个无趣的人。

正当沈巍陷在自怨自艾的情绪里不可自拔的时候,楚恕之突然从他身旁窜出去,随后老鹰捉小鸡一样地拎着个郭长城走了回来。

“是你们?”

郭长城本来还在惊慌失措想要呼救的时候,一抬头便看见了沈巍略显憔悴的脸,也看到了之前没给他机会看清面容的楚恕之。

“郭……郭先生。”沈巍紧张地掐着手指,看了看向他不断递眼色的楚恕之,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地开口问道,“赵云澜他还好吗?”

郭长城其实是个特热心肠的青年,有时候热得别人都不一定招架得住。在得知沈巍和楚恕之的来意之后,郭长城长松了一口气,不然他还以为赵云澜得罪了什么黑社会的人物,别人上门来算账了呢,虽然沈巍之前帮过他们,但转脸就对赵云澜那个情种因爱生恨也未必是不可能的。谁让他和楚恕之的差距如此显著,感觉楚恕之随意动动手指,他就要嗝屁着凉了。

“赵哥他没事,那天被导演批了的人也不只他一个。不过这个导演真的是个大腕儿,特牛,要求也特高,正好他们在拍一场雨天的戏,我怕赵哥旧伤发作,给他去买点胃药感冒药还有筋骨贴去。”

“……”沈巍听了郭长城的话越发消沉,心头五味夹杂。正所谓关心则乱,纵然智商再高他一时间竟也没察觉郭长城对他的问题简直是精准解答,不用细问也已知他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你想去看看吗?之前赵哥跟我说过,你是他的忠实粉丝,他觉得你很特别,所以我想他见到你肯定会开心的。”

在郭长城心里,既然确认沈巍和他的朋友对赵云澜没有恶意,同时又是帮过大忙的人,他肯定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而且沈巍此刻眼角眉梢写明了担心和烦忧,郭长城顿时猜测到估计是赵云澜说了什么话把他吓着了。沈巍想见赵云澜,他自然愿意帮沈巍达成心愿。况且自家赵哥每天翻来覆去在他耳边念叨着“小巍小巍”,郭长城感觉耳里都生了茧子。就算再后知后觉的人,面对如此密集出现的反常行为,也该看明白了七八分,尤其眼前这沈巍整个人从外貌到气质完全戳中赵云澜那要命颜控的死穴,小郭总感觉赵云澜是不是又得阴沟里翻船,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沈巍作为如假包换的粉丝,当然是知道赵云澜的胃病和腰伤都是老毛病了。他陪着小郭不仅买了药,还让楚恕之多跑了几条街去影视基地另一头的小吃街买了滚烫的热粥和包子,听郭长城的意思,这戏也许导演较真起来拍到夜里也未曾可知。

边走边听着小郭叙述赵云澜的近况,沈巍觉得自己的心总算是落在了实地上而不是一直悬在半空中。可当隔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工作人员还有群众演员看见他朝思暮想的那人时,他又觉得自己像是坐上了极速飞腾的过山车,冲进了云霄间又坠下了深谷底,一阵头晕目眩。

只见赵云澜穿着一身军绿戎装和及膝马靴,正笔直地站在泥里面。身上浇灌的是人工制造的倾盆大雨,他拿枪抵在一人的额头上,面容肃杀。

这场戏因为下雨的关系,现场收音会受到限制,这导演偏爱用原声,所以只设计了两句台词,整场戏最主要的力度和张力都落在了眼神和面容表情上了。

赵云澜在挣扎,他饰演的角色是在反派中当间谍的正派,而此时的正派没人知道他的身份,反派的人又在怀疑他,他的眼神流转间分明流露出了杀、不想杀、不得不杀的几段纠结。

可他杀人的时候又不能让反派同僚看出来他是不忍心的,最终下手时他选择了虐杀。

那疯癫的状态完美诠释了此人内心不疯魔,不成活的心理。

此人物在小说里的命运也很是悲惨,在完成了组织的任务之后选择了自尽。毕竟他已经分不清自身到底是正是邪了。

导演喊卡之后,人工雨便停了,赵云澜却一直站在泥泞不堪的场地中久久不曾动作。

他入戏太深,一时无法缓过神来。他这个角色在杀人以后绝不会哭,只会笑,因为他必须得像恶魔一样地活着,必须得嗜血才能保全自身。可他的内心又有分裂的一个人格坚守着信仰,要为正义而活。

想演好这个角色确实是极大的挑战,难怪之前导演挑剔他的演技,不过今天的导演虽没有在言语上夸奖他,倒是在看小窗的时候频频点头。

看完他的这场戏,被定住的不仅是深陷角色不能自拔的赵云澜,还有被他深深吸引住的沈巍。

沈巍只觉得亲临其境地看着赵云澜表演,他已经被带入了那个求生不得求死无门的年代。而眼前的赵云澜绝对是镜头的主宰,他掌控了他的呼吸决定了他的生死。

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感,便是沈巍当初沉迷赵云澜演技的原因之一。

除了一再沉沦,别无他法。沈巍恨不得现在就跑过去把心摆在赵云澜的面前,让他看清自己有多为他的演技所折服,可就在他想往前迈步的时候,一个女人的身影抢先飞扑到了赵云澜的怀里,体贴地将一条白色的浴巾披在他的肩膀上。

沈巍和赵云澜中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近到赵云澜刚一收回心神便看见了沈巍一脸茫然的表情站在那里,脸上还挂着泪痕,就如同那晚在电影院里他撞见的少年变成了幻影出现在他眼前。可这距离又远得沈巍根本挪不动脚步,恍惚中只觉看见了赵云澜甩开了女人往他这里走来,可那人影怎么也接近不了。

沈巍的身体在惊慌中下意识地转身疾步往前冲,他也不明白该往哪里走,可不走他预感自己只会更加狼狈。

“沈巍?”赵云澜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沈巍本不想理睬可本能的不舍使他咬着唇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勇气回头。

说实话,赵云澜方才正沉浸在角色的命运中被那股绝望深深俘虏,沈巍的出现令他的眼前如拨开云雾见青天似的亮了起来。之前他被导演打击的时候,忍不住把真实的情绪吐露在沈巍面前,可沈巍的不回应令他懊悔。他觉得自己大概打碎了沈巍对他的美好想象,让沈巍对他失望了。

作为一个偶像,一个榜样,竟然连自己的情绪都管理不好,赵云澜懊恼自己一时在沈巍面前失了分寸,又想等自己靠实力突破瓶颈之后再和沈巍骄傲地说,小巍你看我是可以的。可没曾料想到,三日里杳无音讯的沈巍这会儿竟活生生地站在了他面前,还亲眼目睹了他这场重头戏的拍摄。

赵云澜正想走过去,就被一个工作人员拉住交谈了两句,沈巍赶紧用手背抹了抹脸颊,生怕被别人看到惹来不必要的误会。

站在他身后的赵云澜像是会读心术一样把本该自己用的浴巾搭在沈巍的头顶上,然后宽大的手掌隔着浴巾压在沈巍的脑袋上,“小巍你每次出现都真是会给我惊喜呢。”

隔着浴巾听见赵云澜温柔的嗓音,沈巍的脸上又是一热。那嗓音里的笑意就像猫的尾巴一样毛茸茸的,撩拨着沈巍单纯的少男心。

“哟,赵哥,这你粉丝来探班了啊?”几个路过的工作人员看到他们两人间微妙的气氛,不无八卦地逗乐道。

“是呀,我粉丝兼我弟。”

赵云澜笑呵呵地回应道,然后大大方方地拉起沈巍的手走向一旁侯着的郭长城和楚恕之。

“刚导演助理说我今天的戏份比较顺利,导演特批我提前回去休息一下。”赵云澜接过郭长城手里的一大袋东西和一张房卡,意味深长地看了楚恕之一眼。

平时看着笨笨的郭长城今天脑子格外地灵光,他心领神会地拽着楚恕之的袖子对赵云澜点头如捣蒜,“嗯嗯,你回去快换个衣服,记得把药吃了。我会好好安顿楚哥的,快走吧。”

楚恕之本想阻止赵云澜带走沈巍,刚要开口就被郭长城拉住胳膊求道:“楚哥楚哥,你让沈巍把话说清楚了再走呀,不然这一趟不是白来了吗?”

楚恕之本来答应的是尽量带着沈巍当天来回的,幸好这个影视基地离龙城不远,否则恐怕想出来都很困难。可回头看见身后瘦巴巴的男孩子可怜兮兮的央求眼神,再想想沈巍那欲言又止的神情,认命的他只得无耐地叹口气,“那行吧,只能待一晚。”

一路被赵云澜牵着走,沈巍把头埋得很低。也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哭的模样正巧被赵云澜撞见了令他害羞,还是因为之前没有回赵云澜的消息感到愧疚,再加上手掌外包裹着的赵云澜手掌的热度一路烧到了头顶上,总之沈巍这会儿连说一个字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赵云澜打开房间,把他一并给拽了进去,沈巍才扯着浴巾的边角,露出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沉默不语的赵云澜。

6.

赵云澜也不搭理他,一进门就开始解起戎装上的纽扣。就看他修长的指节从最顶端的风纪扣开始,一个纽一个纽的解着,松开了上衣的纽扣,又去解腰间的皮带。

皮带金属搭扣碰撞的声音令人听的面红耳赤、喉间发干,沈巍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又赶紧挪开视线低头看向那被长马靴包裹住的小腿。

“沈巍,过来帮忙。”

赵云澜见他这样傻愣愣地站在门边,不免觉得好笑。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从见面开始就一直脸红到耳根,现在还盯着自己的靴子发呆。正好这靴子受潮了很是难脱,赵云澜坐在床边便唤沈巍过来帮忙。

沈巍赶紧乖巧地跑过去蹲在赵云澜的面前,帮他抓住马靴的后帮,稍一使劲儿就把靴子给拽了下来。脱好了两只靴子赵云澜又开始解身上戎装剩余的扣子,解了一半就感觉有另一双手在帮他解内里衬衣的纽扣,一抬头就看见沈巍红着脸庞不知所措地在他身上添乱。

本意真的只是想帮忙的沈小少爷手忙脚乱地解着衬衣的纽扣,就觉得那纽扣仿佛与他有仇,解一颗就已经让他额头沁出薄汗,全然没注意到赵云澜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动作,就嘴角噙笑地注视着他。沈巍起先倒是一心一意地对付那纽扣,可鬼使神差的眼前呈现出的美好风景就牢牢吸引住了他的注意,手掌心擅自触碰到了男人温热光滑的皮肉,沈巍着了魔一样地将手贴在那肉的触感上,再也移不动分毫。

纵使算是情场老手的赵云澜,也着实理不顺现下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是从何时而起的,只是自己被少年微凉掌心覆盖下的心跳骤然乱了节奏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乱了的心跳带动着乱了的呼吸。

少年俯身靠近时,赵云澜只尝到一股如清冽甘泉般的滋味。那浅尝辄止地贴在唇上的柔软恰到好处地触动着赵云澜的心,感觉到少年蜻蜓点水之后就想弹开的动作,忍不住想要品尝更多的欲望驱使赵云澜主动伸手揽住了少年裸露在外的颈子。沈巍本来只想顺从本能亲一亲眼前男人漂亮的唇瓣,谁知随即就感到一股湿热的力量探开了他的嘴唇。

第一次知道唇与唇的紧贴是什么滋味,心里还没来得及窃喜,柔软的舌头就被另一条灵巧的舌头勾缠住了,沈巍张着嘴动也不敢动,见他这幅呆愣的可爱模样,只听赵云澜一声满是暧昧的轻笑从唇间溢出,更是紧密地贴上沈巍的腰身,舌尖舔过少年水润的嘴唇,又一下一下羽毛般地挑逗着少年的舌头,鼓励他主动与自己缠绵。

唇齿交缠的美好像是颗令人上瘾的糖,沈巍逐渐习得要领,也会不时回应男人愈发热情的唇舌攻势,越亲脑袋越缺氧,越觉得自己被赵云澜手掌触及的后颈酥麻得连汗毛都站立了起来,情不自禁地伸手抓紧赵云澜腰侧的衣服,抚在赵云澜半裸胸膛上的那只手也不自觉地放肆起来,沈巍痴迷地沉醉于肉体相触所迸发出的销魂滋味,直到被赵云澜一把抓住手腕,而随着他手的动作,赵云澜再压抑也不免发出一声暧昧的鼻音。

“刚学会走就想跑啊,小朋友这是要学坏了吗?”

抓住沈巍捣蛋的手,赵云澜挑着眉带着笑的唇上是鲜艳的血红色,被迫从情欲中回神的沈巍恍惚过后一想到这是自己亲出的杰作,眼睛都不知该看向何处了——他不仅光明正大地亲了赵云澜,还色胆包天地把手伸向了对方的胸膛。

赵云澜推开已经半压在自己身上的沈巍,迅速地脱掉外面潮湿的戎装,也不避讳站在原地束手无策的沈巍,他大大方方地继续脱掉裤子和衬衣,精壮的后背线条和腿部肌理就完全落入沈巍的视野里。

“我先去洗个澡,你在外面等着,电视随你看。”赵云澜说完丢下沈巍走进了浴室。

冲进淋浴间打开龙头,并没有等到水热便立刻站到了冰凉的冷水之下,实际上赵云澜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冷静。他低头看向自己挺立着的脐下三寸之物,无奈地抹了把脸。刚刚少年的吻其实生涩得毫无技巧可言,一尝就知道是沈巍的初吻,而那在胸上点过的手更是不知轻重地划痛了他的乳首,可偏偏是这种又羞涩又迫切的渴求彻底点燃了赵云澜的欲望。

竟然被一个少年撩得如此狼狈,赵云澜觉得自己这会儿就像是个头回上花轿的大姑娘,心里特别激动面上还得保持矜持。

赵云澜住的是一间大床房,那浴室的玻璃隔断是磨砂的,赵云澜站在喷淋头下仰面冲水的情景就如一副动态的剪影画,完完整整地投射在床边坐着的沈巍眼里。

沈巍不可自拔地凝视着鹅黄色磨砂玻璃后赵云澜的影子,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就如同有只手在他心上揉捏着。不仅在他心上揉捏,还在身体最燥热的地方不断撩拨。

直到赵云澜洗完出来,沈巍还紧紧夹着腿坐在床边,脸上又是羞涩又是尴尬又是不知所措。

“你要也去洗个澡吗?”

略带暗示地瞧着沈巍的腿间,仅裹着一条浴巾的赵云澜坦然地叉腰站在床前,与他的窘迫形成鲜明对比。

情潮退去,沈巍彻底没了造次的勇气,他不敢抬眼看赵云澜肆意散发着荷尔蒙的身躯,生怕自己的鲁莽举动被男人厌恶了,“赵云澜……”少年垂着头嗫嚅道:“对不起。”

“怎么你对你偶像说的话,只有对不起呢。”赵云澜伸手拽住沈巍额前落下的一缕刘海卷在指尖,笑吟吟地逗着他,眼底的笑意好像裹着光芒的星星,闪闪动人。

“我今天看你演戏,我觉得你就是那个人,就是那个套着命运的脚镣独行的人。”

被赵云澜一提醒,沈巍终于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差点忘了把最重要的心意传达给他。

“你无须质疑自己,就算所有人都背对着你,我也会看着你,就如同你看着我一样。”

就如同你隔着屏幕,将眼神定在我身上的那一刻,我便明白这一生,我都将只存在于你的眼中。

虽然你爱的人不是我,可你传递给我的感情,是绝对的真挚和独一无二。

“所以你每次看我演戏,都会为我落泪?”

“因为我能通过你感受到他们的内心,我相信你不仅可以打动我,你的演技绝对可以打动更多的人。”

听着沈巍用不同于以往寡言少语的态度努力地陈述出这段话,赵云澜在他面前蹲下身来,以往俯视的视角变成了仰视,慢慢拉近彼此距离,赵云澜发现在暖黄柔光的衬托下沈巍的脸简直精致到每个分毫都无可挑剔,美得不可复制。

“诶,我突然发现你今天没有戴眼镜了。”

“我的眼镜,在你那。”

“你就只有眼镜在我这里吗?”

赵云澜越靠越近,再次被妖孽蛊惑的沈巍避无可避,身体比内心的反应更诚实,他伸手拥住赵云澜赤裸的身体,手臂一使劲儿,就将赵云澜拉了起来,赵云澜还未来得及出声,身体一个旋转,晕眩之间便感觉身后一软腹部一沉,沈巍便与他对调了位置,两人变成了他躺在床上沈巍再次压在他身上的姿势。

“……呵。”轻笑一声,赵云澜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过情势不容他多想,沈巍外套的布料蹭在他赤裸的胸膛上,莫名令他小腹一紧。

“你穿着这么多压在我身上,我可是难受的很。”

沈巍听闻此言便急着起身去脱外套,赵云澜坏笑着去撩沈巍外套下的体恤,触手可及的是一片结实的腹肌。

讶异过后赵云澜邪气地吹了声口哨,不敢相信沈巍看着文文静静的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居然有这么性感的肌肉线条。

“你还真是个宝藏少年啊,小巍。”

赵云澜用胳膊撑起半边身体,一副给大爷瞧瞧的色胚子模样。沈巍红着脸脱掉外套,便磨磨蹭蹭地不肯再往下进一步。赵云澜也不催他,就挑眉看着眼前的男孩踌躇不前,一双手在自己腰间徘徊着不知是该先脱裤子还是先脱体恤。

沈巍最终向赵云澜投去了求救的目光,那目光纯真却带着过高的热度,以雷霆之势猛地引燃了赵云澜内心的邪火。

——这人现下全然无知自己就像块等待被剥去糖衣邀君享用的甜品吗?而且还是全世界最美味可口的那一个。

“唔嗯……”

沈巍只觉得唇上一热,赵云澜已经夺回主动权,这回不仅是亲吻,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啃咬着沈巍的嘴唇,掠夺着他胸肺里的空气。赵云澜稍显急躁的行为和逐渐紊乱的气息感染了沈巍,令他不觉头脑发热,手又不由自主地开始在赵云澜光裸的背部游移着,一次比一次抚摸得更有力,最终是近乎发狠地捏着赵云澜的胳膊与他纠缠亲吻。

赵云澜觉得自己情欲上头,肯定连眼睛都薰红了,这晕乎的快感让他不禁怀疑沈巍身上是不是藏有什么催情药,否则他何以情动得如此猛烈。

浴巾早已被蹭得散了开来,挺拔的肉棒笔直地向上指着,圆溜溜的端口已经因激烈的刺激渗出了透明的液体。

沈巍眼下的情境也比赵云澜好不到哪里去,外裤连同内裤一起被赵云澜解了开来却只褪了一半,正不知好歹地束在他的膝盖间,自青春期之后便从再也没被外人清楚瞧见过的器官因兴奋而勃发着,鲜少探出脑袋的肉粉色顶端光滑发亮,大概是前列腺液已经流了出来,都蹭到了腹部。

只是那罪魁祸首此时正兴致盎然地俯首在他身上另一处不曾被人触碰的处子地为非作歹着,还没来得及顾及他的欲火之源。

赵云澜将沈巍上半身的体恤卷起来推到腋下,紧紧勒着他高举在耳侧的双臂,束缚住年轻肉体的主人之后他俯身颇感有趣地用舌头不断交替舔弄着沈巍胸前的两处红点,虽说这触感不比女人的胸前二两肉来得软绵趁手,可这平坦的胸肉上颤巍巍挺立的红珠此刻在赵云澜眼里也是可爱得紧,尤其他一逗弄红珠沈巍便会发出难耐的低呼,那沾染了情欲的嗓音听起来简直悦耳至极。

“小巍,放开声音,我想听。”赵云澜咬玩着沈巍的耳垂,压着低沉的嗓音有意调戏他。

“……”也并非是不能用劲逃开赵云澜的把玩,沈巍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欲望,只想让赵云澜先得到满足。可要在他面前放浪,沈巍如今还是做不到的,他闻言紧紧抿住了双唇,打定主意不让赵云澜称心如意。

“那你帮我摸摸吧。”终是懂得留一分颜面给沈巍,赵云澜帮他脱了体恤,退而求其次地拉着沈巍的手就往自己胯下探去。

好不容易冲了冷水压下去的欲望这再次沸腾,哪里还压抑得住,沈巍的手心一如既往的微凉,浅浅握住那滚烫的火源,两人皆是一震,赵云澜只觉不够,于是伸手也探到沈巍的肉棒上,想象着对待自己时的方式,修长的手指在肉棒青筋暴起的外部弹琴般地揉捏过,又用适当的力度握住之后上下滑动,先前马眼里流出的前列腺液正好增加了润滑,不一会儿便搓出羞耻的黏腻之声。

沈巍倒也是一点就通的人,有了赵云澜的示范他也学着握住那令他唇干舌燥的性器,可能用的力道猛了就听赵云澜轻抽了口气,沈巍松了松五指,又用大拇指摸上那铃口的粘液耐心地绕着马眼和蘑菇头凸起的边缘打转,感受着赵云澜身体的颤动,沈巍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锁住赵云澜的反应,看着他眼神迷离,双唇微启,唇间一点猩红像毒,勾着人去吃。

赵云澜忠于身体的感受,他不时地哼出声响,惹来沈巍更熬人的惩罚。似乎天生就能准确找到他的敏感点,沈巍用一双手就几乎要了他的命。不仅好好照拂到他的胯下之物,沈巍连赵云澜的胸前腹部腿根处都有充分照顾到,爽得赵云澜不知今夕何夕了。他用湿漉漉的头发蹭着沈巍满是汗水的颈间,也分不清是谁身上过分蒸发的汗水滴落在皮肤上,赵云澜只想要寻到沈巍的唇,他记得那唇的滋味像清冽甘泉,好供他解渴。

四瓣唇一相贴便是再也分不开的相互吸引着,发出啧啧的水声,赵云澜用鼻子哼着内心的舒爽,沈巍则是紧紧皱着眉头,感受着赵云澜手腕晃动速度的加快,知道他是快要到高潮的边缘了,所以下意识地对手中自己的性器加快了节奏,一想到自己的手即将把赵云澜推上欲望的云端,沈巍就觉得自己也要同他一起抵达那处极乐的高峰了。

紧紧搂着赵云澜的腰,把两人的性器并在一起,沈巍几乎是无师自通地摆腰带着赵云澜一同前后摩擦着两根滚烫蓬勃的柱身,赵云澜闭着眼睛就着亲吻的姿势瞬间绷直了腰身,沈巍手里的肉棒颤抖了几下,龟头收缩着吐出了几股精液,他感觉到赵云澜的精液喷溅到了他的手上,手臂上,小腹上,可能还有裤子上,这样一想沈巍的欲望也随之一同释放了精华。

7.

两具赤裸的身躯并排躺在一起,白色的布料滑至腰间,露出一人白皙的后背及绵延至两瓣诱人弧度间的微微凹陷,而另一人则半撑着脑袋斜靠在床头,毫不吝啬地展示着身体自肩膀至臀部如丹青圣手一气呵成般的流畅曲线,清晨的光辉落在他温柔的眉眼间,怎么看都是一副和谐至极的画面。

如果说让赵云澜去定义,他会爱上的人,不限性别,不限年龄——当然不可犯法——美丽的人,他能看得入眼的,更别提是让他看得入迷的。

此刻的沈巍闭着眼睛,又长又翘的睫毛就已经充分表达了上帝对他过分的偏爱,更别提那令赵云澜流连忘返的薄唇,就连在睡梦中也是嘴角微微上扬,更显他的天然与纯粹。自初见起赵云澜就觉得沈巍生的眉清目秀,十分好看。那日在电影院中他错愕抬首,一双鹿眼里满是悲怆之色,面庞上的泪痕泛着水光,就已撞进他的心间;雪地的一片莹白之中,他睫毛落雪、脸颊绯红的可爱样子更是烙印在了赵云澜的记忆里。

想起沈巍昨夜抿嘴不肯妥协的禁欲模样,又看着眼前赤裸身体上被印下的或深或浅的吻痕,赵云澜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留下的签名,伸出两根手指忍不住又在沈巍清晰如刀刻的锁骨间漫步,像一个跋涉的旅人般自锁骨行至颈间,又爬上他的光洁的下巴,最终停留在总也亲不够的唇上。

男人确实是视觉动物,对于美丽的人与物永远诚实得无法说不。可赵云澜自认为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了几年,也算见识过各种鬼怪画皮,在这五光十色的浮世绘中,漂亮的皮囊应有尽有,可洁净的灵魂屈指可数。赵云澜自觉不是圣贤,有过洗手羹汤的平凡爱情也有过只为尝鲜的露水情缘,不过都是你情我愿,好聚好散的过去,他没有背叛过谁,也没有欺骗过谁,前任对他多有留念,倒是他总能走得潇洒,断得干净。

小郭没少提醒他一双桃花眼不要乱飞,可赵云澜偏偏没有自觉,有时候撩得小姑娘脸红心跳的,还直呼自己无辜。

如今招来了这块对凡尘世俗懵懵懂懂的璞玉,赵云澜感觉自己捧着他用大力了怕捏碎,放轻了又担心滑落指缝,一时心间欢喜烦忧各掺几分,也不知是勾兑出何种心情来。

“沈巍啊沈巍,我该怎么待你才好呢?”

赵云澜俯身在沈巍的唇上落下一吻,又紧接着在沈巍的眼皮上落下一吻,然后又在沈巍挺直的鼻梁上落下一吻,睡美人沈巍的长睫毛颤了颤,终是被吻醒了。

沈巍许久没有睡得这么香甜过了。因为担心赵云澜,他自然连睡觉都在想着如何开解他的心结。不过终于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又看到赵云澜突破自己得到认可,沈巍这才踏踏实实地睡了个好觉。

一醒来,他就看到赵云澜灿烂的笑容,清晰且真实,过近的画面震得他心跳都停了两拍。

猛地往后一退,沈巍差点从床边跌下去,他抓着床单和被子稳住身形,慌忙拉扯间赵云澜一丝不挂的肉体便呈现在了他的眼前,附赠的还有因早起吃足豆腐而精神饱满的赵小澜。

“……”

这是真的!这不是梦!

沈巍有些不想面对现实,虽然实际上他和赵云澜只是打了一炮而已,可这是赵云澜啊!他并不是排斥这件事,相反的他感到兴奋。一向以自律而骄傲的沈巍竟然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念,欲望像是背离他意识指挥的叛军,自说自话地鼓舞着他的记忆中枢,反复回想起昨夜的荒唐与爽快,食髓知味的身体叫嚣着还要,可越这般渴望他就越发感到恐惧。

他害怕虚妄的贪恋一旦得到纵容,便会愈发难以约束。就像他对赵云澜做的,从远观到接近,再到……恐怕他从今以后只会想要得到更多。

可沈巍忘了,做这种快乐的事情,从来不是一个人便能说了算的。若不是赵云澜引导,以他的性格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等越轨之事。

“你要是敢和我说对不起,我就咬破你的嘴,你信不信?”

赵云澜自然是看得分明,沈巍脸上的自责与懊恼太明显。他心里一沉,果然如他担心的一样,沈巍的谦恭自持是深入骨髓的习惯,他初尝情欲会觉得羞耻也太正常不过,更何况体验的对象还是他视为珍宝的赵云澜。

赵云澜感到压力的同时心上也不免涌起一股暖意,被一个纯情的少年郎如此费心地在意着,竟是比初恋还打动人心的桥段。他捏着沈巍的脸,拉扯揉捏着直到那白净的脸上再没有愧疚的神情,赵云澜才靠过去亲在那微微泛红的脸颊之上。

“你看是我亲的你,也是我先动的手。”抓住沈巍的手,与他牢牢十指相扣,赵云澜在他面前得意地晃着两只紧握的手掌,“我可赖上你了,你别想我撒手放开你。”

听着他驴头不对马嘴的强盗逻辑,沈巍忽然笑了。他太不爱笑,平时顶多就是上挑嘴角,这一笑落在赵云澜眼里就成了那“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盛景。

赵云澜眯起眼睛看着这珍贵的笑容,忍不住靠过去亲吻他的嘴角,边亲还边恬不知耻地说道:“沈巍,怎么光看你笑,我就硬的发疼。”

沈巍顿时是笑不出来了,他不仅不笑了,还用特别古怪的眼神盯着赵云澜。

被盯得心虚的赵云澜稍微有那么一点后悔,毕竟他截至昨晚为止可是这少年崇拜的偶像,却一夜以后摇身变成个口没遮拦的大流氓,换作他自己也会觉得过于震惊,难以接受吧。

可哪知沈巍竟突然一个爆发,把赵云澜压倒在了床上,眼神里燃起的气势仿佛他是个多十恶不赦的坏人,赵云澜刚思索着说点什么来挽回一下形象,就被沈巍用嘴封住了话头。

与想象中的感觉完全不同,赵云澜本以为沈巍那样子是要咬自己的,可这个吻异常的温柔缱绻,赵云澜甚至有种错觉沈巍在吻他的时候仿佛把什么渡进了他的身体里,不然他为什么会觉得胸口涨得很满,满得他不禁感到一阵悸动。

真的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赵云澜刚想分辨这问题出自哪里,却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

沈巍放开被吻得眼角发红的赵云澜,不甘心地抹了抹嘴,赵云懒一接起手机就听到郭长城操心的声音,“赵哥!还有两场戏就到你了!”

“我操……”赵云澜闻言立刻从床上蹦起来,也顾不得下半身还火热的状况,心里已经是拔凉拔凉的了。

他赶紧在柜子里翻找着干净的内衣和戏服,回身看见沈巍正慢条斯理地拾起地上的衣物,可那衣服和裤子都已经皱巴巴地裹成了一团,赵云澜一拍脑袋想起这是他昨晚的杰作,在穿内裤的同时拿了一条同样花色的扔给床对面眉头紧锁的沈巍。

“穿我的吧,这是新的。”

然后又丢了一件体恤,和一条外裤给沈巍。

“礼尚往来,你的衣服正巧我也不打算还了。”

赵云澜边说边得意地晃了晃衣柜里为数不多用衣架和透明衣罩套好的衣服,里面除了重要的戏服以外就是沈巍上次给他的那件风衣。

沈巍笑着点点头,随后又默默地穿好衣服。等赵云澜的时候才瞧见落在门边地上的塑料袋,袋子里是郭长城准备的药和早已凉透了的晚餐。

沈巍叹口气给楚恕之发了条短信,又拿起地上的胃药拆了一天的量,走到赵云澜的身边。

伸手帮他把军绿色戎装的风纪扣整理好,沈巍将药片放在赵云澜的手心里,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巍脸皮薄,过去不爱说多余的词句,现在需要他嘘寒问暖的时候更是无从开头,可赵云澜瞧着他的时候从始至终都有笑意蔓延在眼底,如一条安静的河流,悄悄地淹没了他想后退的路。

“郭先生惦记你的胃病,昨天特地买的药,怪我给忘了。你记得吃药,我……”沈巍抿了抿嘴唇,耳朵都有些发烫,“我会再来看你的。”

赵云澜穿着戎装眉眼低垂的严肃神情忽然把沈巍拽入了那个戏剧里的年代——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为国效忠宁愿背负千古骂名的无名英雄,正将手掌抚摸在心爱的人肩膀之上,温暖的唇依偎在爱人的头发上,纵然再心有不舍,仍需奔赴九死一生的战场。

“下次再来,我带你出去逛逛,随便兑现我的邀请。”

赵云澜出门的时候,楚恕之正等候在他的房间门口,拎着一袋快餐店买的包子和豆浆,见到目标就把手一伸,“我家少爷让我买的。”

“多谢。”时间真的很赶,赵云澜笑了笑,不客气地接过早餐就走了。

赵云澜今天的心情特别好,好到一时间都难以进入角色应有的悲愤状态里。被导演吼了一句才总算缓过劲来,专心投入到演员的本职工作中去了。

拍摄的进度非常紧,赵云澜和沈巍约定的下次显得有些遥遥无期。不过两人的交流明显不再局限于赵云澜一人耍宝逗乐了,除了每天晚上定时的视频聊天,白天沈巍也会主动给赵云澜发消息。

拍戏中途休息的时候,想来找赵云澜对戏的女二号顾茜一走进休息间就见他叼着根棒棒糖对着手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手机屏幕上是沈巍一脸无奈手握拳放在脸旁的照片,这照片一看就是楚恕之拍的,不仅光线不好画面还有点模糊。赵云澜昨晚在视频聊天的时候让沈巍学最近特别流行的抖音神曲“学猫叫”,果不其然被沈巍斩钉截铁地拒绝掉了。谁料今天一睁眼还能收获一个别样可爱的猫爪巍,赵云澜已经翻来覆去把这宝贝照片看了十几遍了,越看心里的思念就越发强烈。

发觉顾茜靠近的时候,他赶紧警惕地把手机给锁屏了,因为紧张也没发现顾茜表情有一瞬间闪过的嫉妒。

“云澜,又是你弟弟给你发好玩的了?”

管理好表情的顾茜亲昵地坐在赵云澜身旁,拿起他标注得满满的剧本,一边看一边感叹道:“你把别的角色的台词也标注了,真的好用心啊。”

沈巍上次看到的为赵云澜披浴巾的女人就是这个在戏里饰演女二号的演员。顾茜和赵云澜是一个公司的,说起来这次赵云澜有机会进组,缘起也是她当初的一次引荐。所以明知她对自己有点意思,赵云澜也不能拒绝得太明显。

“嗯,没事的时候就一起给看了。”

赵云澜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道,然后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胳膊从顾茜的胸下挪开,抽出嘴里棒棒糖吃完余下的塑料棒抛进了垃圾桶。如果换做以前他也许还会花点心思和顾茜往来几句,说一些让女人心花怒放的句子,他也算是信手拈来。可现在赵云澜的心里满当当装着的都是沈巍,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违心的话来给不相干的人了,就连模棱两可的调笑他也不想说了。

“云澜……你是知道公司有意向给我们安排个热点的,虽然我也不赞成,可这是公司的决定。”

顾茜眼见着赵云澜对自己越来越冷淡,从最初的还应和两句到现在的彬彬有礼,恐怕再过两天就连一点好脸色都不愿给她了,心头不禁憋屈。她的姿色也不至于差到男人连看都不想看一眼的地步吧,况且这部戏如果没有她,赵云澜未必会得到这个机会。

“我已经明确跟公司回复了,我不需要绯闻来帮我炒作。”

赵云澜难得会对谁横眉冷对,但今天他真的是动气了。本想着再忍一忍,他的角色还有半个月就杀青了,杀青以后顶多再也不接有顾茜参与的作品,谁知道她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说起公司要安排他们两个绯闻的事情。

赵云澜当然知道有些新剧上映之前,策划公司或者经纪公司都乐意找一些爆点来炒热话题。爆点可能是噱头,也可能是绯闻,甚至可能是某个参演演员的黑料,总归是什么话题热度高就炒哪个。

这次他和顾茜来自于同一家公司,戏里也有不少对手戏,公司想借新剧的人气来炒作自家演员,同时带动话题也是无可厚非的商业安排。可赵云澜对这种事情本就十分反感,再加上他一想到这个绯闻可能会给沈巍带来的伤害,就更加不愿意这件事情的发生。

“赵云澜,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你以为我想被捆绑炒作吗?你和我在一起营销到底是谁占了好处,你应该心里有数吧?”

闻言赵云澜冷笑一声,顾茜这女人也是厉害得很,言下之意就是赵云澜名气不如她,这事情还是她屈尊降贵迁就赵云澜的,提醒赵云澜不要不知好歹。

赵云澜当然知道顾茜是有些手段的,不然也不能爬到今天的位置。但他赵云澜怕过谁,演戏是他因热爱而为之奋斗的事业,这其中所获得的快乐可不是他委曲求全的讨好能换来的。

“多谢茜姐提醒,可我真的不希望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到时候我会做出什么事,我自己也不太能预知得到。”

“赵云澜!你不知好歹!”

把剧本砸在赵云澜的身上,顾茜的脸有些扭曲。赵云澜和她根本就是同龄,她不过比他早出道一年,论资排辈赵云澜可以喊她一声前辈,可熟悉之后赵云澜也会喊她名字,偶尔还会喊声“茜茜”,倒就是没听过如此刺耳的“茜姐”。

8.

自上次不欢而散的谈话之后,顾茜倒是安分了许多。但她心里的愤恨却是火一样灼灼舔舐着心脏,虽非深仇大恨,但不甘令她记恨,令她嫉妒之心难以平复。

顾茜对赵云澜的喜欢源自一次聚会上他不着痕迹的解围,聚会结束之后还绅士地护送她回酒店。娱乐圈光鲜亮丽的背后,那些黑暗肮脏的东西谁不是心知肚明,有人选择屈服有人选择退出有人选择视而不见,明哲保身的人已经算是清流了,而赵云澜这种能挺身而出的人,就显得更为难能可贵。

没想到本是郎有情妾有意,却被不知哪里窜出来的人给横刀夺了爱——赵云澜绝对是有了新欢了,才会对她冷淡的。

顾茜太自傲,出道早成名快,太多的追捧和迎合难免使她盲目,忘记了虚情假意易得,真心实意来得可就没那么理所当然了。

她理所当然地将赵云澜的好意当作有意,理所当然地觉得赵云澜会为她的有心买单,理所当然地会认为赵云澜会随波逐流地被她的计划所操纵。

有时候假戏真做也不过是心照不宣的游戏,赵云澜不想玩这个游戏,可顾茜自负地觉得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赵云澜的戏份终于杀青了,他和沈巍却没来得及兑现“下次带你出去逛逛并一起吃饭”的承诺。赵云澜明确拒绝了公司为他安排绯闻的打算,不过公司的做事风格他还是了解的——利益至上——赵云澜对于公司来说,只是一个能赚钱的工具,他们不会真的在乎赵云澜的所思所想,他们衡量利弊的尺度就是账户上的入账、股票曲线的上扬。所以赵云澜不敢冒险,他不确定剧组附近是否有公司的眼线,如果沈巍来看他,一旦被抓住把柄,他和沈巍都会陷入被动之中。

赵云澜自出道以来,每一步走得算是小心翼翼了,他不愿同流合污,也不想太过特立独行,他尽量融入这股不能抗拒的力量,并竭力不被其吞噬,然而这些努力在利益浪潮的面前,不过是蚍蜉撼树,瞬间便被倾覆了。

所以这日赵云澜还未来得及撤出剧组,便接到了郭长城的电话,电话里小经纪人的声音急切又慌乱,“赵哥你你你……你上微博热搜了。”

赵云澜的心里登时咯噔了一下,他只觉头皮发麻,颈后一凉。

“因为什么?”听到自己干得发哑的声音,赵云澜清了清嗓子。

“因因因……为你和顾茜的事情。”郭长城的结巴在此刻真的是吊着赵云澜长长长的一口气,他一口气也没说完整,赵云澜感觉自己都快窒息了,“新新新闻里说……你你你对顾茜有意但被顾茜拒绝,你就借拍戏的机会对顾茜恶意骚扰,还说你半夜去敲她的房门意图不轨……”

居然不仅是绯闻了,而是一场丑闻!看来顾茜这次真的是赌上了自己的清誉也要让赵云澜吃足苦头了——长出了口气,赵云澜抬手揉揉眉心,轻声回复道:“知道了。”

该来的,总也躲不掉。

他面对顾茜虽然说得义正严辞,可最终还是敌不过顾茜背后下的功夫。

微博上热搜的第二条就是顾茜和赵云澜的新闻,热搜第一条是娱乐圈某对著名模范夫妻中的男方出轨的新闻,赵云澜也不知是否应该庆幸这位大佬给自己吸引走了一部分火力。

赵云澜对着那微博里附上的像素很低模模糊糊的照片和头头是道的分析图片,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出道以来第一次登上热搜,竟然是因为和女明星之间的丑闻。他之前并不算当红,顶多是个三四线的小艺人,微博粉丝一直在30万左右徘徊。后来自从机场接机事件之后,他的粉丝数量一直在稳步增长,每次他出席活动之后,就会有高质量的通稿发在微博上,随后他就会发觉粉丝数量变高了,目前已经快接近两百万了。

赵云澜珍惜这接近两百万的粉丝。微博粉丝数量递增的曲线就像是他人生攀登的轨迹,随着每一次的前进,就更高一层。这些粉丝是赵云澜前进更快的助力,他不想让粉丝伤心,尤其这些粉丝里还有一个他极其在意的人。

沈巍的消息与来自四面八方的讯息一同挤进赵云澜的手机通知栏里,他赶紧打开微信,可当看到沈巍发给他的消息时,赵云澜愣住了。

【开门。】

开什么?开门?哪里的门?

赵云澜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他房间的门。

冲到门边的时候,他伸出的手迟疑了一下,这是真的吗?这该不会是他在做梦吧?

门打开,阳光霸道地占满了门框内外能够铺到的地方。逆光的人影戴着棒球帽和口罩,身上的气息一点儿也不温暖,清冽且冷淡,可赵云澜感觉自己悲凉的心瞬间就暖了。

来人闪身进了房间,警惕地关好房门,还没说话,就被狠狠地拥入了一个怀抱里。

感觉到赵云澜略微颤抖的手臂,沈巍拉下遮住半张脸的口罩,眉宇间略显担忧,“我很担心你。我不相信那篇胡说八道的通稿,但我担心你。”

话音刚落,沈巍就感到嘴唇被封住了。他没听到赵云澜的回应,他的回应都表达在了一个热烈的亲吻里——“砰”的一声炸开在空中的烟花是什么景象,如果有人发问,沈巍会说:是此刻他脑海里浮现的景象。有火、有光、五彩斑斓、转瞬即逝。

恋恋不舍地分开酥麻的唇舌,赵云澜将脸埋在沈巍的颈项边深吸一口他的味道,又把湿润的嘴唇贴在沈巍耳边低声呢喃,“我想你,小巍。”沈巍的身体抖了抖,他觉得自己耳旁飞走了一只蝴蝶,柔软的翅膀扫过脸颊的肌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沈巍的耳尖上微微泛红,他抬眼可以看到赵云澜晶晶亮的眼睛里星光闪动,他喜欢这星光,比太阳还温暖,“我提前问了小郭前辈你的行程,知道他被公司调走了,所以我拜托楚哥开车带我来接你。”

“所以,你也很想我,对吗?”

赵云澜顿时明白了,沈巍估计是在来的路上看到的微博热搜。他其实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的,谁知被惊吓捷足先登。可这并不能改变一个事实——沈巍想见他。

“是的。”沈巍盯着赵云澜,看见他眼里的期待,只想满足他的任何要求,“我也想你,十分想你。”

紧紧地搂着赵云澜的腰,沈巍难得不去克制自己的情绪。他听从赵云澜的安排不来见他,可思念一旦成形便有了重量,时时刻刻压着他的胸口,让他寝食难安,赵云澜的谨慎也使他有了某种不安的预感,而在前来的路上他的预感成了事实,沈巍倒是踏踏实实地松了口气。

还好他来了。

说着情话的沈巍看在赵云澜眼里简直可爱至极。他坚强又果敢,内敛却热情。白皙的肤色更显得他脸庞、耳朵粉嫩,甚至颈子上裸露出的皮肤都红得鲜艳,这个少年在自己面前像一枝含苞待放的玫瑰,日渐吐露芬芳。

就在两人间气氛正好的时候,沈巍的手机响了一声,他被惊醒一样往后退了退身子,抵着赵云澜的胳膊,深吸口气换了严肃的表情,“我们快走吧,小郭前辈说记者应该已经闻风而来了,这件事可大可小,虽说清者自清,可女性的发言对你来说是十分不利的。”

“发言?”赵云澜蹙起眉头,没想到这事情还有更糟糕的后续。

“刚才小郭前辈给我的消息,说顾茜那边已经在微博上发了声明函,间接默认了这件事。”

“那个女人……”赵云澜捏紧了拳头想砸向墙面,却被沈巍的手猛然拉住,赵云澜用的力气本就挺大的,没想到沈巍力气比他还大,“别伤了自己,不值得。”

从口袋里拿出来新的口罩给赵云澜戴上,又把自己的帽子罩在赵云澜脑袋上,沈巍提上赵云澜的行李箱,就率先打开门走了出去。

沈巍在来的路上和郭长城简单拟定了一个计划,让楚恕之和赵云澜互换衣服,然后楚恕之假扮赵云澜坐公司派来的车先离开,沈巍带着赵云澜开沈巍的车回龙城。

三人碰面之后,沈巍看楚恕之和赵云澜各自整理好衣服,又把赵云澜的行李也给楚恕之,就带着赵云澜往他们停车的地方走去。

赵云澜坐在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仍是觉得有些恍惚。原本在他的心里,沈巍本该是类似弟弟的角色,听话懂事且看着他的眼神里总是充满崇拜与憧憬,可不知不觉中,这个少年身上的魔力磁石一般地吸引着他,而当他最狼狈不堪的时候,也是这个少年伸手拉住了他,保护了他。

感觉到手上微凉的温度,赵云澜顿时释然了——无所谓了,只要沈巍相信他,就算全世界人都诋毁他,那也是毁不了他的。

“沈巍,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赵云澜勾起嘴角,半偏着头看向沈巍,目光自上向下,那眼神里的笃定和挑逗看得沈巍后背发麻。

喜欢?沈巍从不深究自己对赵云澜的心意究竟是什么。缘启于一个眼神,一如他当下所见的,笃定但更深情,他爱赵云澜所演绎出的情深意重,他迷恋他的眼神,就像藏匿了整个夜空的星辰,平时黑不见底,亿万星光唯独展现给所爱的人。

沈巍笑了笑,其实那个答案一直都在他的面前,“你。”

“什么?”赵云澜没听明白,不解地眨巴着眼。

沈巍俯身凑到他的近前,两人四目相交,彼此眼里清晰地映出对方的面孔,“我喜欢你。”

浅浅贴在嘴上的唇撤离得迅速,沈巍正襟危坐着提醒赵云澜可以准备出发了。赵云澜心里扑通扑通的声音响得厉害,他想糟了,我竟然又被这个小屁孩撩了。

我不喜欢你什么,我喜欢的就是你。

9.

赵云澜是一直愿意挑战不同的角色的,富豪或乞丐都有他们的人生,当然男人都热爱枪战,也热爱惊险刺激的飞车、打斗等动作戏,但赵云澜没想到他第一次被人跟踪竟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

沈巍皱紧眉头看着后面紧追不舍的别克商务车,脑袋里在飞速思考下一步的解决办法。

而赵云澜已经使出了生平最牛逼的飙车技术,飞快在车流中变道、超车、加速——急刹。

对于赵云澜停车的举动沈巍表示不理解,他回过神才看见赵云澜已经把车停在了一个露天停车场,停车场不大,扫一眼遍能望见另一边就是出口。

不用问出口,沈巍顿时明了了,他咬着后槽牙像只愤怒的小狼狗,“你别想在这里丢下我。”

“我不是要丢下你,我是不想逃了。”

赵云澜歪头舌尖舔过上嘴唇,沈巍肩膀的肌肉都绷紧了——他真的是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就能置人于死地,妖孽却不自知地笑起来,风轻云淡的洒脱模样。

他掏出手机,打开微博,然后修长手指在上面敲敲打打,沈巍失神地盯着他浮起淡淡青筋的小臂和手背,脑子里不合时宜地蹦出了那一晚这双手在自己的欲望上撩动时的力道及快感。

瞬间涨红了脸,沈巍捂着嘴微弓身子,掩饰着无所遁形的尴尬。

“好了。”赵云澜解决了自己的事情,然后解了安全带打开了车门,站在车外扶着车门弯腰对被羞耻心淹没的沈巍说,“这件事结束,我们私奔吧。”

他当然看到了沈巍奇怪的表现,同是男人赵云澜自然了解是多下流的幻想才会让沈巍反应这么激烈。

如果有一天可以亲口吃下这颗甜美的果实,那必定是人间难得的美味吧。

沈巍来不及阻止赵云澜走向那几个如狼似虎的记者,他咬紧嘴唇直到舌头上尝到了铁锈味。他看着赵云澜的背影,似乎看见了滔天巨浪卷到了他们面前,可赵云澜硬生生用一己之力将这浪潮阻隔在了自己身前,半分都不会任其泼溅在沈巍的衣角上。

沈巍稳了稳心神,先收回了胶着在赵云澜背影上的目光,然后低调地下车离开了停车场,走到一处隐蔽的角落,他拿出手机想刷开赵云澜的微博,可微博卡得一片空白,好不容易刷出了赵云澜的首页,最新的两条微博字数不多可字字诛心,沈巍反反复复地看着,感觉从字里行间读出了赵云澜的任性,也嚼出了赵云澜的骨气。

【她不配。】他转了那条说得有鼻子有脸的微博。

【感谢所有相信我的人,也感谢所有想打倒我的人。愿勿忘心安,各自珍重。】

没有一句解释,也没有一句争辩,赵云澜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离开了公众的视线。

但他的这条微博无异于一记重磅炸弹,本来排在热搜第二位的【赵云澜夜闯顾茜房间】被挤了下来,第一位的大佬出轨门也跌到了第二位,第一位的热搜变成了【赵云澜 她不配】。

不过这热搜不过上了短短二十分钟就被撤了下去, 同时被撤下去的还有赵云澜和顾茜的那一条新闻。这事情本就是顾茜一手策划的,两人的公司后知后觉,第一时间联系上顾茜,顾茜那边摆出了一副受害人的样子,公司也想联系赵云澜,可郭长城完全不同意配合公司让赵云澜出面道歉的提议。等到赵云澜自行解决此事的时候,公司才发现他和他的经纪人郭长城的手机已经完全关机了。

当日赵云澜在记者面前也只说了几句话,「我想说的话,都在微博上」和「辛苦各位关注赵某,回去路上也请注意安全」,然后深深鞠躬之后转身离开,还抬起右手挥了挥——镜头下的赵云澜前方是大片的金色阳光将他的黑色影子描得清晰,固然形单影只,可英雄无悔。记者抓拍下了他的背影,这张无心的照片却成了经典之作。令艺人公司没想到的是,这次事件后顾茜被公众热议了许久,即使她的死忠粉也算是战斗力爆表,可依然失去了“国民女友”的头衔,清纯形象受损不少代言商要求换人。而出乎意料的,赵云澜却因此事名声大噪,微博上很长的一段时间热搜上都有着【赵云澜 勿忘心安】、【赵云澜 回来】的文字和那张他决绝且洒脱的背影照片。

这一次,赵云澜没有食言。

赵云澜的穿得很随意,不管是否拥有明星的光环,他总是更爱做真实的自己。

沈巍在机场停车场看到的是一个身穿体恤和皮夹克的赵云澜,水洗蓝做旧牛仔裤配上皮质马丁靴,微卷的头发不受约束地蓬乱着,只见他两腿随意地交叠着倚靠在引擎盖上,嘴里含了根棒棒糖,这身衣着修饰得他双腿笔直腰腹单薄,沈巍忍不住倾身过去挨着他,用鼻子蹭着赵云澜勾人的锁骨,闻到的是棒棒糖的甜蜜味道,手隔着体恤贴在赵云澜的小腹上,感受到他随着呼吸起伏的柔软身躯——还好,没瘦。

赵云澜的锁骨和耳侧被沈巍的鼻息吹得痒痒的,觉得他像只猫,安静地无声地索取着他的温暖,可当沈巍的手探进他的衣摆里的时候,他心里啧了一声,还是只小色猫。

“好。”

赵云澜挑眉听见沈巍埋在自己脖子里闷闷地说了这么一个字。

这没头没脑的一个字,赵云澜倒是听懂了。

是对他的回答呀。

——我们私奔吧。

——好。

真是任性至极的两个人。

郭长城和楚恕之两个倒霉蛋被留下来善后,一个负责和记者和公司斡旋,一个给少爷擦屁股,准备接受老爷的雷霆震怒。不过,郭长城那边并没有等来传说中的法院传票,而是收到了公司已经收到了全额违约金的答复。楚恕之也没受到老爷子的责罚,只得到了一个新的任务——秘密跟着少爷,保护少爷安全直到少爷回家。

沈巍拎着一袋子食物和日用品回到住处,他和赵云澜选了一处街角的小公寓,作为短暂停留的安乐窝。公寓面积不大,是个单间。房型也很是简单,开放式的厨房连着客厅,客厅里只摆了张旧沙发和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客厅侧面就是一张比单人床大不了多少的铁架床。除了单独隔开的卫生间,一眼便可望到头的这间斗室,就是他们现在的家了。

这个城市和龙城的差别挺大的,龙城的冬天潮湿且阴冷,一找到空隙风就裹着寒冷的湿气一股脑钻进人的骨头缝里去。这里就是干燥的,上午还是晴空万里,傍晚的时候就已经飘落了鹅毛大雪,龙城的雪细小如盐粒,这里的雪倒是漂亮多了,清晰的六瓣雪花粘在沈巍的肩头和黑发上。

“外面的雪这么大了。”

见到沈巍这幅白了头的样子,本来懒洋洋缩在沙发里吃棒棒糖的赵云澜瞬间从沙发上弹起来,接过沈巍手里的袋子,顺便帮着掸掉他身上积起来的雪。这里的冬天虽然冷得异乎寻常可还有一处是赵云澜喜欢的,那就是这里全城供暖,只要有暖气片的地方就热烘烘的像是春天。只是沈巍的眼镜片一进门就被水汽涂白了,他用一只手摘下眼镜,才看清赵云澜对他笑得停不下来。

“笑什么?”沈巍蹙眉。

“我发现了,你扶眼镜或者拿眼镜的时候整只手就把脸遮住了,我还是第一次看人这样拿眼镜。”

“是吗?”沈巍不懂这有什么好笑,他有时候也弄不清赵云澜的笑点。

赵云澜总能发现他的一些小细节,并深感有趣。

比如沈巍扶眼镜的手势,比如沈巍紧张时搓手指的习惯,比如沈巍害羞时连耳尖都会泛红,比如沈巍一动气就爱舔后槽牙,林林总总,沈巍倒觉得他这类似小孩子收集糖纸的爱好挺有趣,像是要一点一点打一个通道挖进他的心里去,相反的,沈巍是迫切地无时无刻不想撬开一个口子钻进赵云澜的身体里去。

曾经的赵云澜那么得遥不可及,作为明星的他英俊、耀眼,不真实地活在沈巍的脑海之中;可现在的赵云澜又这么得活灵活现,他是个邋遢的平凡男人,不会做饭不爱收拾酷爱游戏,他触手可及地活在沈巍眼前。

因为屋子里暖和,赵云澜上身套了件宽松的白体恤下身穿了条沙滩裤露着白花花的小腿肚子站在厨房的水池前,正洗着沈巍刚买回来的苹果,用牙齿叼住苹果他又拿起刚倒出来的幼猫粮,蹲在角落的猫窝前兴致盎然地逗起了小黑猫。

这小家伙是沈巍和赵云澜在楼下捡到的。黑不溜秋的一小不点被人拴在了外墙水管上,本来被灌木丛遮挡住很难被人看到,结果赵云澜走过去的时候这小家伙心有灵犀似的,拼了命地喵呜了两声,等赵云澜和沈巍找到它的时候小小的黑色身躯已经被雪埋了大半,奄奄一息了。

两人把它送到宠物医院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一条猫命给救了回来。赵云澜说这小家伙命硬着呢,所以就叫大庆。沈巍完全没懂“命硬”和“大庆”之间的关联,不过既然赵云澜这么说,那他就跟着叫了。

大庆是只小公猫,不怎么爱搭理沈巍,却和赵云澜特别投缘。只爱黏在赵云澜身边,赵云澜喜欢叼着棒棒糖窝在沙发上打游戏,大庆就会趴在他肚子上睡觉。有一次沈巍刚撑着沙发背俯身想去偷亲午睡的赵云澜,却被大庆边呼呼边用小爪子挠着裤脚,仿佛在控诉他抢了自己的地盘。

沈巍只得无奈地投降,他竟没有一只猫活得坦率。

而此时赵云澜毫无形象可言地蹲在地板上,沙滩裤贴合在肉上清楚地勾勒出他屁股浑圆的弧度和中间微妙的一道凹陷。黑色碎发和白体恤之间是一截温暖柔软的裸色颈子,无声地勾引着沈巍的视线。抿了抿嘴唇,沈巍脱了大衣和围巾在衣架上挂好,解开衬衫的袖口扣子,往胳膊肘的方向翻折了两道,露出白皙的小臂。

沈巍高瘦,且白,但托长年与楚恕之习武的功劳,他是有肌肉的。不仅有令赵云澜咋舌的腹肌,小臂和大腿上的肌肉线条也是很漂亮的,堪称力与美的结合体。

赵云澜瘦,比大多数亚洲男人白一点,是真真正正的瘦。他的小腹摸着光滑紧实没有赘肉,手臂上的肉不多却柔软好捏。他有天摸着沈巍手臂上的肌肉非要和他比试掰手腕,结果那天他输得不仅被迫洗了碗还被逼着当沈巍的面捏碎了五包方便面。

在大事上沈巍一向对赵云澜言听计从,但一到生活的琐碎小事上,赵云澜突然觉得自己多了一个妈。不能吃方便面,要多吃蔬菜,少吃棒棒糖,内裤要每天换,尿尿要抬起马桶盖……赵云澜某日用美人醉酒的姿势侧躺在被窝里,游手好闲地盯着正在一板一眼叠衣服的沈巍,认真严肃地问道:「沈巍,你真的只有十九岁吗?」

折衣服的手顿了顿,沈巍抬眸别有深意看了赵云澜一眼,如实地回答他,「我下个月就满二十岁了。」

赵云澜沉沉地吐了一个字,「哦。」

沈巍走到赵云澜的身后,冰冷的手指划过他的后脖子。沈巍的指甲修得干净,圆润的边缘稍微用力,赵云澜的脖子上肉一紧,身体上的敏锐反应就像触电一样一路微颤着沿着脊椎传递至全身。他刚想跳起身回头,就被沈巍的手掌施加压力按住了脖子,陌生的冰凉触感和莫名的力量压制使得赵云澜感到心里涌起了股说不出的恐慌,也不是害怕但总觉得有种什么事将要发生的心慌感。

“沈巍你干嘛?”

赵云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笑嘻嘻的,但当沈巍的手从他的宽大领口伸进去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哇哇地叫出声来,“哇啊啊啊冷死了!”

沈巍缩回了手站在原地,然后赵云澜站起身看见沈巍略显抱歉的眼神,心里又陡然一紧。

他走上前拉住沈巍垂在身侧的双手,确实冰得要命。顺着手摸上他的小臂,冷,摸上他胳膊上的衬衫,冷,最后环抱着沈巍的身体,还是冷——赵云澜不免良心上有些过意不去了。

他是故意把沈巍支出去买东西的,可这该死的天气说变就变,如果把沈巍冻着了,他心里可是更不好受的。

10.

赵云澜的烦忧是从上个月开始的。

他和沈巍“私奔”之前是有过一次肌肤之亲的。但是那次是他们彼此的第一次,赵云澜是第一次和男人一起撸管,沈巍是第一次和其他人一起撸管。赵云澜有过经验,可都是和女人。沈巍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经验,连给自己撸管都是生疏得很。

第一次的经历说实话——很愉悦——非常愉悦,以至于赵云澜身为正常的雄性动物在压抑了近三四个月之后难免会有心绪澎湃的时候,若身边无人也就罢了,可自从两人住在同一间屋檐下,赵云澜面对着美人儿常常心旌摇曳,脑海里总是不由响起蛊惑的念头——推倒他,吃掉他。

可赵云澜又有些犹豫。沈巍年纪尚小,虽然行为处事方面老成得很,可在感情和性事上真真如一张白纸,干净得让赵云澜不敢轻举妄动。赵云澜心里偶尔会有一丝不确定,沈巍对自己的感情是从偶像的喜爱开始的,他不确定沈巍究竟是否明白,喜爱和喜欢和爱之间的区别,他更加不确定沈巍对于未来的考量。

“私奔”这事,是赵云澜的一时兴起,是他的行事风格,但绝不符合沈巍寻常的作风,所以沈巍的义无反顾就更加令赵云澜动容了。赵云澜发觉自己对沈巍的感情,已不仅仅是觉得他可爱或者觉得他美好这般肤浅的感叹了。他对沈巍的纵容和不设防,在不知不觉间竟默许沈巍走到了一个他心里从未有人到过的地方。

赵云澜想了又想,庸人自扰可不是他的风格,遵从心意更符合他的本能。于是他很愉快地说服了自己不如先吃了再说,可就在他试图对沈巍下手之前,赵云澜突然发现他认知里的沈巍和真实的沈巍居然判若两人。

赵云澜一直很自信自己的体力和主导优势,毕竟沈巍那么温和,又对性事空白一片。赵云澜还记得初次见到沈巍的时候,他站在雪地里乖巧温顺的模样与他在雪中捡到的大庆相差无几,雪粒子打湿了他乌黑的头发丝儿和眼睫毛,薄薄的嘴唇因寒冷而愈发鲜红。

可时隔一年,赵云澜没想到再次在雪地里看到的沈巍,竟能孤身一人赤手空拳打倒了三个意图打劫的壮汉。鹅毛大雪在空中漫天飞舞,沈巍戴着黑色金属框的眼镜,围巾被扯松了掉在地上,军绿色大衣裹着他的身子在雪中飞快地移动,干净利落地起跳下落,右脚凶狠地踹在最后一个站立着的大汉腹部,大汉蜷缩身子闷声倒地,面容如冰雕般冷峻的沈巍稳稳地站直双膝抬起一只手遮住脸向上托了托下滑的眼镜框,弯腰捡起自己的围巾重新围好并拾起散落在街角的两三个袋子,眼神里的肃杀退去瞳中是海一般深邃的漆黑。

然后专心检查着食材是否受损的沈巍抬头看到了站在十米外呆若木鸡的赵云澜,然后偷懒只在体恤外罩了件毛衣外套穿着袜子踩着拖鞋就下楼给大庆买小鱼干儿的赵云澜被十分生气的沈巍拽着衣领提回了家。

沈巍不仅会功夫,而且身手与力量皆在自己之上——赵云澜顿觉自己的花架子在沈巍面前就像摆不上台面的杂耍把戏一样,他感到羞耻,也感到没来由的气愤。哪怕那天他英雄救美也不是沈巍求他的,可他就觉得自己被骗了。

更何况沈巍还凶他……不仅骗他还凶他,赵云澜认为自己这一刻还不如大庆有尊严呢。回到家里沈巍一言不发地一边拿毛巾给赵云澜擦着头发一边给他披上暖和的毯子,赵云澜委委屈屈地抬眼见他余怒未消的表情,心里的不满瞬间莫名被心虚所替换。

「你要是再犯了胃病,就不要指望我做粥给你喝了。」

赵云澜加倍委屈地咂巴咂巴嘴,沈巍做的粥是真好喝啊。明明大家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男人,可赵云澜做饭是把锅给煮成碳,沈巍对着网上的美食教程就可以做出让他连吃三碗的粥。

赵云澜觉得自己过去对沈巍实在是太不了解了。

沈巍本应该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因为赵云澜听到楚恕之是这么称呼沈巍的,可沈巍和他住在一起的时候,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样样做得有条不紊,比起他那个连郭长城看了都直摇头的自理能力,沈巍简直优秀得如同标杆。

每每看到沈巍专注地做着事情的表情,看着他修长的手指间摆弄的菜刀或者铲子,赵云澜就会不可遏制地想起那灵活的双手摆弄自己身体的感觉——濒临崩溃的快感令他不由自主地颤栗,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赵云澜直觉大事不妙啊。

沈巍和赵云澜是睡在一起的。起初沈巍是绅士地侧着身子躲开赵云澜睡的,赵云澜倒是会大大咧咧地伸手拉过他,八爪鱼一样地揽着沈巍僵硬的手脚非要一起睡。这样不舒服的姿势,两人一开始都睡不好,后来习惯了也就睡得越发自然。往往赵云澜醒来的时候,会发现自己是被沈巍抱在怀里的,而自己的手也缠在沈巍的腰上,摸着那腰间结实的肌肉,温饱思淫欲的赵云澜免不了要把沈巍压在床上一番亲吻摸索,可事态发展的后续他都会莫名其妙地被沈巍反压在下面——在见识过沈巍的战斗力之后,赵云澜终于明白这姿势的危险之处了,也终于清楚自己长久以来的危机感从何处而来了。

赵云澜开始避免和沈巍过于亲密的身体接触,他晚上睡觉也不再缠着沈巍了,虽然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多半还会睡在沈巍的怀里,可他再也不敢轻易撩事了。

沈巍凶他不会照顾自己,赵云澜就干脆把所有的事情都丢给沈巍去处理了,也乐得清闲。可看到沈巍默默承受了他孩子气的行为之后,赵云澜又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

想到沈巍那句下个月就满二十的话,赵云澜再度沉沉地吐了口气。他感受到了沈巍的渴望,自他恍然大悟之后,他便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沈巍过于炙热的眼神——仿佛有形的物体一样,随着沈巍的出现就依附在他裸露的皮肤上,从最初的轻柔的隐秘的,到逐渐赤裸的带着压制感的——赵云澜自知是逃无可逃了。

原来沈巍是明白的,他对赵云澜的感情,明白得就如同白雪上留下的脚印,清清楚楚,义无反顾。

沈巍没想到赵云澜在逃避他一个月之后,会主动伸手来抱他。有些受宠若惊地回抱着赵云澜,顺着他单薄的体恤摸到后背凸起的蝴蝶骨和笔直的脊梁骨,沈巍忍不住把他抱得更紧。

赵云澜呼吸一窒,有种肋骨都被勒断了的错觉,沈巍把他抱得太紧了,紧得生怕他会反悔似的。

赵云澜想想也自觉好笑,为何要躲避呢,与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平白浪费了这么多可以快乐的时间,又无故伤了这颗认真爱他的心。

“你这样,大庆会吃醋的。”

赵云澜笑得时候带动了胸腔的颤动,沈巍紧贴着他的胸口也是一阵温暖的波动。沈巍低头看了一眼喵喵在自己脚边不满地磨爪子的小黑猫,不舍地放开了抱着赵云澜的手。

许久不曾仔仔细细地打量过赵云澜的脸了,沈巍左右瞧了个透彻,挑眉不满地抱怨道,“胡子也太长了,看着快要三十岁,赵叔叔。”

难得沈巍会与人开玩笑,赵云澜闻言用手指摩挲着下巴上扎手的胡子须,点点头,确实。自从和沈巍闹别扭之后,他就躲懒没出过门了,也就没再打理过胡子。

“头发也长了。”沈巍用手去捋他耳侧卷卷的头发,眼神里满是缱绻的爱慕之情。赵云澜倏然感觉耳朵发烫,甚至连一向厚脸皮的脸颊也隐隐发热了。

“你帮我修修吧。”

沈巍诧异地看向赵云澜亮起来的眼睛,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不过赵云澜倒是认真的,他翻箱倒柜找出一条白色的大毛巾,往自己脖子上一绕,坐在椅子上就对沈巍说,“来吧。”

赵云澜几乎没见过沈巍弄砸过什么事情,久而久之在他心里沈巍就是全能的。剪头发并不是什么难事,顶多就是丑一点,长两天就看不出来了。

可当沈巍把一个大碗扣在他头上,用剪刀比照着碗边缘的弧度来剪刘海的时候,赵云澜深深质疑起了沈巍的审美水平。

如果有种发型叫锅盖头,那么赵云澜现在的发型应该叫……碗盖头。对着镜子里一溜圆的刘海,赵云澜觉得自己现在的造型很适合本色演出村头溜达的二傻子。不过对上沈巍宠溺的眼神,赵云澜又说不出吐槽的话来了。有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何况这番造型还是来自造型师沈总监之手。

收拾好铺盖在地板上的报纸,沈巍清掉两人身上飘落的碎发,又兴致勃勃地对赵云澜提议,“我来帮你刮胡子吧。”

看来沈总监是来了灵感,设计了发型还不够,还想继续折腾他的胡子。赵云澜咧开嘴,对自己的脑洞大开十分满意,笑得特别开心。其实沈巍也是觉得好奇,他的胡子一直比较少,远没有赵云澜那么旺盛,他也想试试看刮这茂盛胡子的手感。 同时,他喜爱在赵云澜身上做类似的亲密的小动作,这令他们距离贴近,近到呼吸可闻。

赵云澜惯用的剃须膏是海洋的味道,广袤无际,无拘无束。和赵云澜同居之后,沈巍用的都是赵云澜常用的洗发香波、沐浴露、剃须膏等等日用品,他乐于沉浸在被赵云澜的气息所包围的环境之中。而即使这样,赵云澜仍是在沈巍身上嗅到了他特有的清冷凛冽,独属于沈巍的标记。

赵云澜听得到剃须刀高速运转的声音,却看不到它移动的轨迹,每当剃须刀头冰冷的金属贴在脸部温热皮肤上的那一刻他的身体都会轻微地颤动一下,似蝴蝶振翅,沈巍便更紧地摁住他的肩膀,像是在安抚他,又像是在怕他跑了。

赵云澜为了分散紧张的心神,只能牢牢盯住目不转睛为自己刮胡子的沈巍,注视着他眼睛里倒映出的那只灵活有力的手在自己下巴上摩挲的动作。

随后赵云澜鬼使神差地倾身亲上了沈巍单薄的唇瓣。

沈巍只感到眼前一黑,然后嘴唇就被温暖湿滑的唇舌所覆盖。

赵云澜不仅亲着沈巍的嘴唇,还用舌头描绘着他的唇形,直到沈巍张开嘴巴放他的舌头滑入口腔中,顿时舌尖一阵轻微的刺痛,然后又被用力地吸住舌头——沈巍果然被憋坏了啊——赵云澜边感慨边抬手揽住了沈巍紧绷的后背,就感到沈巍的呼吸急促且发烫,吹在赵云澜刚剃干净的皮肤上,像羽毛搔过心尖儿那样又痒又撩人,彼此更加投入地吸吮着对方的唇舌和唾液,直到感到头皮都舒爽得麻木了。

赵云澜用手指梳乱了沈巍似乎还凝结着室外冰冷水汽的发丝,他边吻边拉扯着沈巍的头发直到下巴被沈巍轻轻咬住,失去了胡子这层屏障的下巴极其敏感,这稍感疼痛的感官刺激让赵云澜的理智暂时掉线了。

“嘶……”赵云澜轻抽了口气,对于沈巍因他而失控的反应十分得意,他垂下眼眸望向沈巍海一般的眸子,带笑的低哑嗓音裹了浓烈的情欲色彩,“沈巍,你想干我吗?”

他说话的时候下巴随着嘴巴的开合而动作,沈巍不满足地又咬了一口那还留着青色胡渣的方下巴。随后改用舌头舔弄下巴上的嫩肉,唇齿间尝到都是薄荷的凉爽可被欲望攻陷的身体却越发燥热,听着赵云澜齿间漏出的轻声低呼,沈巍又顺着他粗糙的下巴舔到温热的脖子,湿滑的舌尖沿着血管的流向划到橄榄型的喉结上,看到喉结随着赵云澜吞咽口水的动作上下滚动沈巍又不甘示弱地用牙尖咬了两口。

赵云澜知道沈巍一贯克己复礼,可他就爱打破沈巍烙印在灵魂上的禁锢,让他和自己一同沉溺在这欲望的热潮里。

“小巍乖孩子,赵叔叔教你吃棒棒糖。”

饶是赵云澜这个老流氓,说出口的瞬间也不由呸呸谴责自己是腐坏到骨子里去了。不过看见一向禁欲的沈巍此时发丝凌乱面红耳赤,上身依旧衣衫工整可下身裤裆里鼓囊囊的凸起已昭然若揭地暴露了他的假正经。这不可多得的画面催动赵云澜舔舔嘴唇,迫不及待想剥开沈巍扣子一颗不解的衬衣,再好好感受那布料包裹之下的美好肉体。

“小巍生日快乐,现在开始拆礼物啦。”

赵云澜用手指勾着沈巍的裤腰缝,把他拉到自己跟前。他仍是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沈巍就正对他站着,这一靠近他裤子里那凸起的形状就快要杵到赵云澜脸上了。

赵云澜佯装老司机尽量镇定地伸手解沈巍的裤子拉链,哪知被沈巍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赵云澜不解地抬眸,就见沈巍弯腰把还在他脚边打滚的大庆一把捞起,关进了卫生间里,然后站回到赵云澜面前的沈巍连脖子都是桃粉色的。

赵云澜侧首咧嘴笑得眼角褶子都冒了出来,他爱极了沈巍的羞涩与严谨。也爱极了沈巍在他面前袒露的欲望,赤裸的诚实的欲望。赵云澜拉下沈巍的修身外裤,看见黑色内裤上已经濡湿的一片,兴奋的昂扬器官浑圆的端部顶着紧绷的弹性布料,凸出的硬挺形状一点也不符合沈巍秀气的脸庞。赵云澜玩心大起地伸手弹了一下那勃然的柱体,沈巍攥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拳耳根瞬间红得几乎滴血,他咬住牙关一脸慨然赴死的表情令赵云澜像偷了腥的猫一样得意忘形,不过下一秒他就得瑟不起来了。

沈巍扣住赵云澜的脖子就感知到他的肌肉在掌心下骤然地收紧,一想到他的身子内部应当也会如此有力地收缩挤压自己的欲望,沈巍的手不由又加大了几分力道。

“赵叔叔,礼物不是用来玩的。”

咬牙切齿地以牙还牙,沈巍用手指探开赵云澜的嘴唇,居高临下地看着赵云澜不抵抗的乖顺模样,他本能地把手指往那温热的口腔里又伸了些,赵云澜先是瞪了瞪眼睛,随即缓和了表情,福至心灵地用舌头卷起沈巍微咸的手指,舌尖滑过粗糙的指腹后又抿起嘴唇用力吸了下手指再放松力气之后缓缓吐出,如此反复四五次,技艺生疏的赵云澜就感到口水顺着唇边流了点出来,他不急不慢地吐出沈巍的手指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抬眼挑衅地望着双眼略微发红的沈巍,主动拉下他内裤的松紧边,释放出早已蠢蠢欲动的肉刃,又倾身向前张嘴运用起刚刚对手指所做的那番心得感悟,可这火热孽根的尺寸和手指完全不在同一等级,赵云澜除了在心中暗暗腹诽沈巍表里不一,可箭在弦上也是别无他想了。

不过物似其主,沈巍的性器都生得比旁人来得好看,赵云澜边啧啧有声地吞吐着沈巍的凶器边不忘沾沾自喜地评价道。正被他舌头搅得欲火焚身的沈巍似乎在埋怨他的不专心,腰间一使劲儿向前挺动,那鹅蛋头就抵到了赵云澜的喉口,他被哽了一下,有点作呕,沈巍赶紧把凶器抽了出来,动作急了还被赵云澜的牙齿磕到皮儿,也顾不上疼了,蹲下身看到赵云澜眼角的泪水,差点把他吓软了。

“咳咳……”赵云澜反复咽了几口口水,才把那反胃感压下去。他把眼泪蹭到沈巍的衬衫上,摆摆手,“这糖,特么是咸的。”

泪是应激反应,赵云澜才没那么脆弱,他技术虽然不好,但对沈巍的心意是万分的真切。

“小巍,赵叔叔下面也涨,你帮帮我呗。”

赵云澜这个不知死活的妖孽,煽风点火的本事也是一绝。沈巍胸腹中刚稍稍平息了半点的欲望又被他这句话轰的一下点燃了,此刻的沈巍本就是易燃易爆炸的危险物品,赵云澜不仅不自求多福,还非得点个爆竹砸过去,大概是想图个早死早超生吧。

沈巍拽起赵云澜的体恤粗鲁地从他身上脱了下来,赵云澜回敬似的伸手解沈巍的衬衣,沈巍也不等他解完就迫不及待地拉着赵云澜把他面朝下推倒在弹簧床上,那铁架子发出不堪重负的一声“吱呀”,赵云澜还未来得及翻身就被沈巍滚烫的身子压在了底下。

沈巍的衬衫纽扣被赵云澜情急之下拽掉了两颗,这会儿就敞开了露出胸前的肉贴在赵云澜的腰上。沈巍想这一刻想得都快魔怔了,他每日每夜对着赵云澜,脑海里随时随地都会蹦出侵犯他的情景,可能是在床上,也可能是在沙发上,也可能是在厨房的料理台前。当然,第一次最好是在床上。沈巍都怀疑自己是着了魔勾了魂,一面对赵云澜就失了神智,满脑子的肉欲横生。

与内心的焦急渴求截然相反,沈巍亲吻得很慢,像顶礼膜拜一样用额头、鼻梁、嘴唇一寸一寸地朝拜着赵云澜的皮肤,这就是圣地,赵云澜就是他的圣地,永恒的指引的光。沈巍努力使内心冷静,他不想伤到赵云澜,这是他绝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云澜……阿澜……”沈巍欲求不满的低喃撞到了赵云澜的心头最柔软的一块,赵云澜只感到沈巍在他身上点火,从每一处被触碰到的皮肤开始一路烧到了肺腑,赵云澜不想再被欲望煎熬,他的肉棒涨得难受,而布满敏感神经的后背又被沈巍紧紧压着动弹不得,唇舌舔舐亲吻引起的酥麻如虫蚁蚀骨,让他连脚趾都在用力绷紧,唇间再也忍不住溢出讨饶的呻吟吟,“啊……小巍你用力点……你饶过我吧……求你用手帮帮我……”

闻言沈巍的手伸进宽敞的沙滩裤捉住赵云澜发烫的肉筋,那端头的小嘴里流出的液体湿了赵云澜的小腹和裤子正面一大片,沈巍用手指反复按压赵云澜的马眼,然后上下滑动包裹柱身的外皮,快速律动的时候他的肉刃恰巧抵在了赵云澜的股间,被压在两瓣臀肉之间的沙滩裤深陷缝里,沈巍偏不帮他把裤子褪去,就用肉刃尖压着那滑溜溜的布往赵云澜的穴里磨,磨得赵云澜心里痒得发疯,身前累积的欲望又禁锢在沈巍的掌控之中,卡在不上不下的档口更是气都喘不上来,他哑着嗓子颤声央求,“小巍给我……快给我吧……”

听闻赵云澜两次三番的呻吟,沈巍自是不愿再见他痛苦,手中的坚挺肉棒确实坚硬如铁,他加快了撸动的频率,手心里满是马眼里流出的前列腺液,减小了摩擦的阻力,他边挺动着腰继续把肉刃往赵云澜身体里钻边咬住赵云澜通红的耳垂——赵云澜听见了荡漾在耳畔的沈巍的喘气声,他错觉沈巍几乎戳进了他的身体里,他看到了炫目的白光在眼前绽放,随之而来的就是长久的眩晕。

赵云澜释放了积压了许久的精液,他一时间尚不能分辨出今夕何夕,沈巍借机脱了他碍事的沙滩裤,也脱掉了自己卡在性器下的内裤。把一手的精液抹到赵云澜弹性上佳的屁股上,沈巍借着精液的润滑准备正式攻破赵云澜的最后一道防线。

沈巍先是伸进一根手指在嫩肉里旋转着扩张内里的容量,赵云澜紧张地屏住呼吸,片刻分神也不敢有地感受着身体里被外来的东西开疆拓土,起先是相对温和的,可随着手指数量的增多,穴口的皮被拉扯得越来越薄,总觉得三根已经到了极限,更别提让沈巍那尺寸可观的物件进入了。

“唔嗯……”当第四根手指挤入的时候赵云澜没提防住痛呼脱口而出,他这会儿才体会到什么叫被硬生生劈开两半的滋味。可他又不想叫沈巍停下来,因为只有走出这一步才能让沈巍真正地感到踏实。

“云澜……”抽出扩张的手指沈巍伏低身子,把白皙的手腕伸到赵云澜的嘴边,低沉且坚定地唤着他的名字,“云澜,你忍忍。”

肉刃破开狭窄入口的阻碍,鹅蛋头样的顶端扎扎实实地钻进了肉里去——赵云澜疼得连小腿肚子都在抽筋打转,他恨恨地咬住沈巍的手腕,用牙齿尖磨着那光滑的皮肤,仿佛在惩罚那径直往他身体里劈去的肉刃,沈巍虽是咬紧牙关进一分停三刻,可终究是毫不怜惜地一沉到底了。

“啊!”疼得牙关都发木了的赵云澜动动舌尖才回神确实是舔到了血的铁锈味,低头一看沈巍的手腕上是清晰可见的齿痕,还泛着血色。

可他的穴口也应是破了,流了血,那本不该承受压力的肠道里亦是火辣辣的,也不知是疼得发烫还是裹着的沈巍孽根的热度。

沈巍进是进去了,可看到被肉棒撑圆了的接口处有血色涂在后撤出的柱身上,又感受到被赵云澜内里的肉道一波紧过一波地夹着,这当下竟是连分毫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轻抚着赵云澜的背,口中干涩,刚想开口就被赵云澜心有灵犀地打断了。

“沈巍你要是敢这时候对我说对不起,信不信老子把你夹断了。”

沈巍一动赵云澜就嘶嘶地倒抽着气,疼得背上全是冷汗。可他与沈巍相连的姿态又有着微妙的化学作用,当沈巍轻轻抽动的时候,他甚至能感觉进入身体里那截儿肉筋的勃动。

沈巍也不比赵云澜痛快到哪里去,他一边缓慢抽插着期待能找到让赵云澜舒爽的那处,一边压抑住想要狠命挺腰操弄赵云澜的邪劲儿,压不住的喘息声就一点点从他口中泄了出来。

赵云澜听着沈巍越发投入的喘息声,觉得那声音比最好的催情药还好使——之前怎么挑逗都不肯开口的沈巍,终于还是沦陷在了他赵云澜的身上——赵云澜觉得从脊椎骨末端突然触电一般地窜过一股电流,他无意识地哼了一声,然后沈巍就振奋地又往他身体某处捅了一下,肉棒顶端撑开甬道摩擦过那点时,赵云澜的意识登时化成了一汪春水。

赵云澜在又疼又痒又酥又麻的欲海里浮浮沉沉,他的耳边沈巍催情的咒符是一道接着一道,甬道里死死含住的肉刃再也按捺不住地快速抽插起来,啪啪的肉体撞击的声音让他脑子里高热不退,沈巍就算把整个性器都塞进他肚子里仍嫌不够,不断地推挤着他的大腿,饱满的囊袋撞击着他已经射空了的两球,赵云澜不满地侧身推着沈巍的胸膛,却被沈巍抓住胳膊往后更用力地拉向了他的身体。

想抗议的嘴巴被沈巍堵住,赵云澜有种自己被干成一滩烂泥的错觉。浑身都是酸疼的,潮湿的,黏腻的,赵云澜的思绪终于在沈巍给他机会正面躺在床上时勉强凝聚成型,他被沈巍抱在了怀里,沈巍亲着他的脸庞,说了一句简单的音节,赵云澜却没心神去分辨了。

他只想说,是爽快的……做爱果然是爽快的……但也是疼的要命的!

11.

赵云澜在床上趴了两日,第一日是确实动弹不得,第二日则是沈巍给他上药的时候没忍住,气血正盛的小青年又把人翻来覆去地操干了一番,自然是伤上加伤,想起床也起不来了。

都过了三四日屁股麻得仍像被塞了块木栓子的赵云澜气哼哼地用牙齿咬碎了口中的棒棒糖,他通过电话对郭长城抱怨着沈巍的恶劣行径,当然不是哭诉床上的那番作为,那是说不得的秘密。所以他只能借由细数沈巍对他的各项约束来指桑骂槐,电话这头的郭氏专职受气包点头应和着他的控诉,眼神却不断地飘向镇定地端坐在餐桌前读报纸的沈巍,和与沈巍面对面坐着的楚恕之。

小郭是被指派来找沈巍的,而他并不能直接联系上沈巍,也不能通过赵云澜联系沈巍,所以不得不拜托这个他又敬又怕的楚哥。

之前赵云澜的丑闻刚爆发的时候,身处漩涡中心的赵云澜身边危机四伏,狗仔队和记者都盯着他想破脑袋地泼脏水,郭长城孤身一人与舆论对抗,又被公司勒令道歉,在这个当下也只有沈巍和沈巍身边的楚恕之出面相助。

当赵云澜和沈巍离开龙城之后,也是楚恕之协助他一同善后,虽然中途楚恕之接到命令要来秘密保护沈巍,可楚恕之离开之前也拜托了龙城的朋友多方相助。这楚哥看似凶狠,不苟言笑,可在内在里却善良得很,行事作风也有始有终。

郭长城终于敷衍完了赵云澜的诉苦,挂了电话之后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巍的表情,见他面沉似水毫无波澜,又求助似的看向了楚恕之。

沈巍固然是比他年纪小,平时相处时也会恭敬地喊他一声“小郭前辈”,可郭长城仍然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场,尤其在了解到他和赵云澜的关系之后。

“小少爷,赵云澜……对你好吗?”

楚恕之并不在意他家少爷喜欢的人是男是女,他的工作是保护少爷和教少爷保护自己,时间久了他也用上了真心,发自内心地希望少爷开心。

“嗯,好。”沈巍听到赵云澜的名字,面色缓和了一些,随着想起了某些画面,他又微微勾起嘴角,加重了语气回复道:“很好。”

楚恕之点点头,对于刚刚听到的赵云澜在电话里描述出的多事又苛刻的沈巍,他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又莫名觉得这般有血有肉的少爷挺好。只是少爷烧饭做菜洗衣服的画面,楚恕之试着想象了一下竟不免打了个冷战。

看到沈巍心情好像不错,并未受到赵云澜抱怨太大的影响,郭长城才坐在沙发上挺直了腰杆,清了清嗓子,颤巍巍地说道:“沈……少爷,赵云澜的父亲,想见你。”

郭长城从不喊他沈少爷,虽然沈巍家里还算富贵,可并不是什么通天的高门大户,少爷这个称呼只是楚恕之和家里人才会这么叫,沈巍抬头看向郭长城,“ 赵云澜的父亲是?”

“赵心慈。”

郭长城原本也不认识赵云澜的父亲的,赵云澜和他认识是在疲于奔命的面试会上。本来郭长城只是个经纪公司打杂的,而那个时候的赵云澜四处奔走在各个剧组间,跑着龙套的同时也努力争取每一个可以面试的机会。郭长城自认识赵云澜到知道赵云澜的父亲是赵心慈之前,从来不觉得赵云澜是有背景有家世的人,甚至他不拍戏的时候连个艺人的基本修养都不太注意,举手投足间完全就是个刚大学毕业的大男孩模样。

沈巍是听说过赵心慈的。在龙城,有个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的财阀,这财阀的当家人就叫赵心慈。赵云澜的资料沈巍看过许多遍,干净、清白,就是很平常的小康家庭长大的普通孩子。父亲确实是叫赵心慈,可沈巍确实没把这个赵心慈和在龙城几乎只手遮天的财阀大佬联系在一起。

“他为什么找我?”沈巍思考了片刻,问道。

郭长城老实地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他也是刚刚被赵心慈的手下联系上,同时也才明白了公司的违约金是赵心慈付清的。这样的人物想做什么,他自然是无法猜测的。

“好。”沈巍自是相信郭长城的,可他隐约中升起了些不安的预感。

约见的地方十分普通,就是个路边的茶社。沈巍走上二楼,便看见一个坐在桌边喝茶的中年男人,偌大的二楼只有这一个人。男人的身材和容貌都保持得很好,只是头发和胡渣略显花白,周身气势也隐匿得很好,可他隐匿得越好就越令人畏惧。赵云澜的眉眼和父亲并不大相像,但沈巍总归觉得这两人骨子里有股气很相似。

沈巍年轻,年轻得使人羡慕——赵心慈放下茶杯,抬眼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年轻人并不回避他的目光,反而冷静有礼地打着招呼,“赵伯父您好。”

“坐吧。”赵心慈颔首。

“赵伯父是想让我离开赵云澜?”

沈巍开门见山,赵心慈倒茶的手顿了顿,挑起唇角颇感意外,”哦?那你能离开赵云澜吗?“

“不能。”沈巍坚定地摇摇头。

“那不就是了嘛。”赵心慈点点头,把茶杯放在桌子中,示意沈巍自取。

沈巍拿过茶杯却没有喝,他握着茶杯的手貌似不经意地把玩着杯子边缘,赵心慈敏锐地瞥到了他的小动作,也窥见了他内心的紧张。

“我和你父亲见过面了。”赵心慈也不想和一个少年浪费唇舌,他和沈巍的父亲早已达成了共识,他们的共识足以将两个年轻人的生活带回正轨。

沈巍的不安成真了,只是他没想过这件事情的推动者竟然是两个人。

“你回家,赵云澜就可以继续做他的白日梦;你和赵云澜在一起,他就会变成一个废人,你们两个都会变成废人,碌碌无为,黯淡无光。”

“为什么?”沈巍突然不明白了,他不明白赵心慈为什么会让放任赵云澜在外闯荡,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逼自己回家。

“因为我也曾身不由己,当我无可选择的时候,云澜出生了。他像我,又不像我,我憎恨所有的无能为力,所以当云澜长大之后,我决定给他自由,让他拥有梦想。可你呢?”

我?沈巍心底陡然窜过一阵恐慌涌向大脑,这是他早有预感的困境,只是从前一直被刻意忽视了。他知道赵云澜的隐退不完全因为他,如果他继续待在赵云澜的身边,赵云澜说过和他一起过上寻常人的生活,也许时间久了他们会开始找工作,会逐渐脱离曾经的荣耀和光环,直至最终泯然于众生。

这样简单的生活,不好吗?沈巍一时间没了答案。

“我的儿子可不是那么没用胆小的人。”赵心慈说话时笑了起来,并不柔和的语气里听起来竟透出几分慈爱,“他的心,大得很。不过,也小得很。宽广的时候装得下天地,可有了一个人的时候,又装不下其余分毫了。”

“我喜欢他有梦想的样子。”沈巍的声音很轻,似是从心里发出的叹息。他回忆起自己第一眼在大屏幕上看到的赵云澜,自那一刻他就化作了沈巍眼里的光。

“那就给他梦想。”赵心慈果断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说道,随后又笑起来问沈巍:“你知道这个世上最强的东西是什么吗?”

不待沈巍开口,赵心慈就自顾自地说道:“钱、权、势,你们这些年轻人最不屑的东西,愚蠢……真是愚蠢至极,不过我挺喜欢。如果我没钱没权,现在云澜和那个小郭估计已经官非缠身了,哪还有你们口中的天下太平。”

所有的白,不过是周围的黑凸现出来的罢了。

沈巍放下杯子站起身,对着赵心慈深深地鞠了一躬。赵心慈颇感欣赏地对沈巍笑了一下,目送他离开了茶楼。

窗户外,沈巍仍显单薄的背影里透出的刚毅,似浓重的一点墨点在夕阳橘色的光辉之中。

沈巍回到家里的时候,赵云澜正趴在沙发上打着游戏,他回头看了一下沈巍,似乎还在为沈巍不打招呼就把大庆带给了小郭置气,没主动和他打招呼,不过还是心虚地把嘴里的棒棒糖给拔出来塞回了糖纸里,沈巍不让他多吃糖。

沈巍也不计较他这股劲头,薄唇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他把钥匙放进玄关柜子上的钥匙碗里,赵云澜的那把钥匙也在里面躺着。又把衣服和围巾往衣架上挂,衣架上还有一条和他的一模一样的围巾,是赵云澜的。打开鞋柜,里面半边是赵云澜的登山靴、马丁靴、运动鞋和拖鞋,另半边是沈巍的皮鞋、休闲鞋、居家鞋。

收拾好玄关的东西,沈巍也不去打扰赵云澜,走进厨房里将土豆和洋葱泡进水池子里,又把肉和咖喱拿出来摆在料理台上。将锅子简单清洗一下,搁在炉灶上,沈巍解开袖扣挽起袖子拿过围裙套在身上系好背后的带子,开始做晚饭。

将土豆在水里削干净,沈巍又拿了个透明的碗接了点水准备在水里切洋葱。

猫一样的赵云澜不知何时靠在了他的身后,下巴几天内就生出的短胡渣在沈巍脖子边蹭来蹭去,刺得沈巍不由扭着身子躲了躲,“别闹。”

赵云澜个子高一点,就越过他的肩膀看向沈巍手中的动作,“为什么要在水里切啊?”

“这样就不辣眼睛了。”沈巍回答他的时候手中的动作也没停。赵云澜长长地哦了一声,搂着沈巍贴在他后背上真挚地称赞道:“沈巍你真厉害。”

沈巍没接话,赵云澜的气息和热度包裹着他的身体,他说话时颤动的胸腔紧贴在后背上,沈巍顿时感觉眼圈周围有些热烫——看来洋葱泡在水里切,还是挺呛人的,辣得眼睛都红了。

沉默有时也像一曲悠长温暖的歌曲,将身边流动的空气都融化成了甜美的曲调,炉子里咕嘟咕嘟煮东西的声音、刀具在砧板上哒哒敲击的声音都是美好的伴奏,在咖喱的金色香气中赵云澜惬意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抱住沈巍的手没有松开,跟着他走动的步伐一起移动着身体,两人的身影重叠仿佛在跳舞。

沈巍意外于赵云澜今天的主动,不过当他发现赵云澜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多日未消的淡粉色牙印上时,沈巍的心思不由自主地歪了一下,赵云澜看到他脸颊浮上了一抹红韵,就趁机报复性地捏了沈巍的屁股一把,忿忿不平地说道:“以后我也要让你尝尝老子的痛。”

说完以后赵云澜又像想到了什么,赶紧改口道:“不是只有痛,老子也要让你爽翻天。”

沈巍被他逗笑了,顺着他的话问道:“我让你爽翻天了吗?”

“诶……沈巍我发现你脸皮变厚了。”赵云澜不可思议地捏了捏沈巍的脸颊,惹得沈巍又是一阵面红耳赤,完全和那个在床上折腾他的人不似一人。

“云澜,你……你要想试试,我也可以的。”

沈巍这次倒是真心诚意地和赵云澜说的,话音刚落沈巍就被赵云澜扭过身子顶在料理台上狠命地亲了起来。

沈巍感到腰部被坚硬冰冷的料理台死死抵着,很疼,但也很爽。赵云澜的胡渣摩擦着他的皮肤,嘴唇没有章法地贴在沈巍的脸上滑动过,手也想摸进沈巍的衣服里,可惜被围裙阻隔了他的咸猪手,赵云澜嫌弃地啧了一声,嘴巴回到沈巍的唇间,伸出舌缠住沈巍的舌头缠绕逗弄,手绕到后面解开围裙的系带,终于可以爽快地摸到沈巍的皮肉了,赵云澜亲得越来越激烈,沈巍没体验过他这么猛烈热情的亲吻方式,受不住的呻吟从鼻息间哼出来,听在赵云澜的耳里就像小猫的撒娇,他腾出双手拉扯开沈巍腰上系着的皮带,金属的叩击声撞入脑海里,沈巍的性器火速地充血挺立,被棉质内裤紧紧地包裹着贴在他的小腹上,勒得发疼。

赵云澜迫不及待地把手探入沈巍的内裤里,不是很有弹性的内裤束缚了手可以活动的空间,赵云澜把蘑菇头上的薄皮往下撸的时候沈巍倒吸了一口气,又疼又爽的感觉让他感到大脑充血得厉害,他靠在赵云澜的肩膀上,投入地享受着赵云澜的手带给他的新奇感受,将身体完全放松交给赵云澜。

赵云澜摸了个爽快之后像一个拆礼物的孩子一样,急切地又把手移到了沈巍的身后揉捏着那手感超好的屁股,就在沈巍以为他要做些什么的时候,赵云澜竟然把手收回来了。

沈巍不解地抬头看向停下动作的赵云澜,墨色眸子里盈满了情欲的光泽,他以为是自己光顾着自身舒爽没有照顾到赵云澜的心思,刚抬手伸向顶在他小腹上的热源,就被赵云澜用力地捉住了手腕,沈巍疑惑地喊了他一声,“云澜?”

“该死的,别动。”

赵云澜的声音急促且懊恼,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操弄沈巍的时候脑子里涌现起的满满都是沈巍的手和肉刃如何开拓他的身体如何填满他身体的空隙的影像,身体内部也食髓知味地泛起了一丝丝的空虚和渴望,他迫切地渴望沈巍来满足自己,用嘴用手用身体用那处欲望的源头。

“屁股疼,不做了。”赵云澜没来由地感到气闷,他的屁股确实还在木着,一想到自己那没被沈巍碰过就只能是半硬半软的小兄弟如此不争气,赵云澜就越发有气没处撒。

他放开沈巍低头生闷气,沈巍虽是不清楚赵云澜生气的具体原因,但他明白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他想满足赵云澜,或者说补偿赵云澜。

赵云澜脑子里还在发蒙的时候,就感觉身子被转了个圈,腰就抵在了料理台上,他又和沈巍换了个位置,沈巍站在他面前开始脱他的沙滩裤,赵云澜不免想骂自己蠢,穿的裤子总是这么好脱,而且他在家穿沙滩裤就爱挂空挡。

看了看赵云澜这会儿完全垂头丧气的小兄弟,沈巍突然笑了起来。赵云澜刚想发飙,就看见沈巍蹲下了身——

“笑屁啊你……嘶……”

赵云澜的吼声被自己咽回了肚子里。他尚软着的肉棒已经落入了沈巍的口中,像是被含住了命门,头皮发麻尾椎颤栗的赵云澜下意识想去抓沈巍的头发,正触碰到他硌手的眼镜,低头才看清了沈巍此刻的模样,黑色金属框的眼镜还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衬上他白皙的肤色和冷淡的眼神,性感得无以复加,而更挑战人心神的画面是他单薄的嘴唇张成一个圆形,包裹住瞬间满血复活的男根缓慢吞吐着,充血的柱身已经涨得发红,随着他舌头舔过蘑菇头边缘的凸起,赵云澜感觉自己阴茎上的血管都鼓胀了起来,盘在坚硬的肉根上显得越发粗壮。

沈巍不熟练的动作时断时续,他费力地收起牙齿,蹲在地上的角度将他身体的另一面呈现在赵云澜面前,白色衬衣紧贴在肌肉结实的后背和上臂上,勾勒出的线条令赵云澜口中生津,他喘息着咽下口水,看向沈巍解开的皮带和裤子拉链下甚是明显的凸起。赵云澜舔舔嘴唇恶劣地用脚去踩沈巍胯下的肉山,沈巍一把捉住这只挑衅的脚,用昂然的性器用力顶了他脚心两下,在他腿软之前松开钳住脚踝的手还了他这只腿的自由。

堪堪站稳身子的赵云澜又咽了口口水,注视着沈巍向前吞进他的肉根时笔挺的鼻梁埋在了他黑色的耻毛间,再也忍不住地按住沈巍的头死死往里顶了一下,沈巍哼了一声却没有反抗,赵云澜仰起头激动得连脖子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放松手赵云澜有点怕弄疼了沈巍想让他停下来,可沈巍却回握住他青筋暴起的手腕,主动尝试着用刚刚他顶进去的深度让性器抵到喉咙的位置。

被粗大的坚硬的东西抵在喉咙上的异样感令沈巍一阵阵的作呕,可他忍下这股不适继续含住赵云澜的肉棒使得一张俊脸憋得通红。赵云澜只觉得龟头被他喉咙的一张一吸撩得发痒,快感如同电流飞地窜过他的四肢百骸,他呻吟着想要攀上顶点,也顾不得体谅沈巍的感觉,本能地催促着他,“吸一下……小巍你用力地吸一下……”

沈巍感觉他到了登顶的边缘,便听从他的指挥,一边用手快速地撸着他的柱身一边用嘴含住顶端用力地吸着,赵云澜被他这配合的姿态所蛊惑,再加上确实是被那几口吸得腰眼一酸,在懵懵懂懂中就缴械投降了。

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赵云澜颤抖着身体享受着高潮后的余韵,低头便看到沈巍真的在舔他射精后未软透的性器,他不仅唇边沾着精液,连鼻梁上眼镜片上都沾到了飞溅出的精液,赵云澜赶紧把他拉起来,想让沈巍把精液吐到水池里,才发觉已经迟了。

“你咽下去了?”赵云澜担忧地观察着沈巍的神情,并不赞成他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如果说不感动是假的,可同为男性,赵云澜也明白这事情的强人所难。

“嗯。”沈巍抹了下粘在唇边的精液,居然放在舌头上舔了舔,又俯身过来亲赵云澜。

赵云澜没有躲开。有什么好躲开的,不论是苦的还是腥的,终归都是他自己的东西,更何况沈巍都没有嫌弃他,赵云澜又怎么会去嫌弃沈巍呢。

两人又缠绵地吻了许久,沈巍突然推开了赵云澜,赵云澜惊了一下,还以为他是要秋后算账,谁知沈巍恍然回神的第一件事是去关火。

“幸好、幸好。”沈巍喘了口气,原来是炉子上还煮着咖喱,他怕咖喱烧糊了,晚饭就报废了。

赵云澜难得有些害臊地提起沙滩裤穿好,又殷勤地跑去洗了自己的毛巾跑来给沈巍擦脸。沈巍平时有点洁癖,两个人关系亲密如此,也要区分使用各自的毛巾,赵云澜自然不会让自己的精液弄脏了沈巍的毛巾。这也是他为何会如此诧异沈巍愿意为他口交,还愿意吃下他的精液了。

沈巍接过赵云澜的毛巾看了看,又看了看笑得一脸餍足的赵云澜,笑着拿下眼镜擦干净了脸。又把眼镜洗了干净,放在一边晾干。

有个家的幸福感,大概就存在于点点滴滴之中吧。存在于他精心营造出的这个世界里的赵云澜,只被他一个人拥有的赵云澜——沈巍把脸又埋进了赵云澜的毛巾里,嗅着他的气味,也让毛巾吸走眼睛里流出的液体。

12.

赵云澜听到开门的声音时,面朝里躺在沙发上的他后背动了动,但最终没有转身。

他睁开眼睛望着沙发布料上的纹理,又失望地合上了眼。不是沈巍的气味,夹在冷风中的气息不算陌生,可就不是赵云澜等待的味道。

突然一个柔软的身躯落在赵云澜的腰侧,感觉那团柔软温暖在滑落,赵云澜下意识地翻身用胳膊接住了大庆毛绒绒的小身子。

“喵喵……”大庆乖巧地趴在赵云澜的胳膊上,似是感受到他的低落,也不鼓舞小爪子了,赵云澜揉揉大庆的小肚子,轻笑了一声,“小子,你胖了。”

赵云澜抱着大庆终于缓慢地从沙发上坐了起身,他还穿着外出的冲锋衣和牛仔裤,连马丁靴也穿在脚上没脱掉,也不知道这和衣而卧的姿态持续了多久。郭长城迟疑地把钥匙放下,然后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看清了赵云澜生长得歪七扭八的蘑菇头和满脸邋遢的胡须心口生出些苦涩。

这痴样——可笑,又可悲。

“赵哥,你几天没吃东西了,怎么瘦成这样了。”

小郭不忍地挪开了眼神,不想再细看他形销骨立的样子,这般失意的落魄不该属于他心目中的赵云澜。郭长城说着话站起身走到冰箱前,想在赵云澜的冰箱里搜寻一些吃的给他,可当拉开冰箱的那一刻,郭长城怔住了。

郭长城把冰箱门推上又打开,似乎见到了幻境。冰箱里累着整齐的透明餐盒,透出里面食材的五颜六色,看起来煞有一番喧闹的人间烟火气。餐盒上标好了不同的日期和序号,郭长城拿出来最上面的一盒,盒子上还贴了标签,详细写上加热的时间和注意事项。

这冰箱里是大概可食用一周的新鲜的食材,当然摆到现在再想刻意封存也都沦为了精致的过期食品。郭长城瞬息间心底的震撼难以用言语描述,他有预感一般地打开冰箱的冷冻层,第一个隔间里摆着速冻水饺,同样贴着标签写明了煮法,第二层隔间里没有食物,只有一张便条:泡面在最顶层的柜子里。

郭长城又去打开最顶层的橱柜,在里面找到是一包贴了便签的面,不过不是料想中的泡面而是一袋袋包装好的白水面,便签上写着工整清秀的字迹:好好吃饭。

这是沈巍给他准备的吧。郭长城想起赵云澜前几日在外面寻找沈巍的样子,终于明白这不过是他最后的自欺欺人罢了。

原来一切都是预谋好的,赵云澜怎么会不清楚。可赵云澜不愿面对这个事实,他不明白沈巍为何离开,他想不通。

郭长城是知道原因的,但郭长城不能说。他答应了沈巍,也答应了赵心慈,他现在的任务是让赵云澜振作起来,重新回到他的战场上去。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使命,沈巍把钥匙和大庆交给郭长城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他不该后悔,我也不会后悔。

后悔?后悔是什么,是当耄耋之年回首一生的时候,仍是不甘心地向子孙后辈说一句:如果我当时没有放弃……

赵云澜不该放弃他的梦想,纵然这条路上有再大的风浪,再痛的荆棘。沈巍要做他的剑,他的盾,为他披荆斩棘,为他力挽狂澜。

没有如果,只有无悔。

只愿我们今后再也不会有退缩的时候,我想你时时刻刻都可以勇往直前,而这背后的黑暗,我来为你照亮。

郭长城从背包里掏出一份合约摆在了餐桌上,同时还有一碗他刚给赵云澜煮的葱花面。

“赵哥,你要是想在这里等沈巍也可以,但我想他肯定是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而你也应该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这是一份新公司的合作意向书,当然这家公司是新成立的,就我一个经纪人,也就你一个艺人。”

低头沉默不语的赵云澜抱着大庆的手动了动,却没抬头。

“我知道你做演员从头到尾就不是为了出名,你不在乎名利,可你热爱演戏这件事。你想做演员,你不想做明星,可不出名的演员也做不了好演员。这还是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随着赵云澜身体的活动,趴在他臂弯间的大庆喵呜一声灵巧地从沙发上翻到了地上,它把爪子抵着木地板舒服地撑了个懒腰,又躲到了窗台下的猫窝里去了。赵云澜看向了餐桌上放的纸张和碗筷。

“不过人各有志,赵哥你真不想演戏的话,咱就不演了。”

郭长城说着拿出了一个打火机,作势要去点那份合约,赵云澜倏地站了起来,他干裂的嘴唇抿了抿,却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赵哥?”郭长城看似老成的神情快要撑到了极限,他现在说的话都是赵心慈找人教他说的。他们说这叫激将法,郭长城自知演技其实糟糕得很,拿着打火机的手也在发抖,不过就赵云澜现在魂不守舍的状态来看,激他一激还是足够的。

“……我要演戏。”

其实赵云澜也是有过惶恐的。他懈怠得越久,就越不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他同沈巍说就这样简单地生活下去,但他不可否认地逐渐觉得人生变得无聊了起来。赵云澜在刷到微博上粉丝对自己的呼唤的时候,也会如石头砸进心湖激起几朵水花。可他看着沈巍认真同他生活的样子,又感到难以取舍了起来。如今沈巍丢下他走了,他倒不用再左右为难了。

“赵哥,咱们不仅要演戏,我们还要变强。”

这次的丑闻风波令郭长城恐惧,也令郭长城成长。他深知沈巍的用心,也更加明白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没有权势就没有话语权。

坐在桌前囫囵吃着葱花面的赵云澜点点头,回答的“嗯”被吞咽面条的声音搅得含糊不清,郭长城见他的样子觉得眼前蒙上了水汽。

或许蜕变就是这般残忍地进行着一次次的撕裂与分离,再将顽强不被吞噬的血肉慢慢拼凑出更适合这个世界的模样,骨血重新融合,长成脱胎换骨的那个人。

五年的时间足以让摩天大厦自荒野上平地拔起,足以使巍峨山峦中穿过一辆飞驰的火车,足以在宽广无垠的海平面上填出一座繁华的岛屿,也足以把一个你深爱过的人变得面目全非——

他仍是那个有棱有角的赵云澜,可他也成了游刃圆滑的赵云澜。他把任性和棱角藏在了羽翼之下,只为蛰伏等待一飞冲天的机会。

而沈巍,已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沈巍。可沈巍的魂魄里,仍是那个因为赵云澜才会拥有光芒的沈巍。

此时此刻从慈善晚宴半途逃走的赵云澜正站酒店最顶层的走廊上来回踱着步子,只觉得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只见他一会儿背倚在墙壁上低头数秒数,一会儿头抵着墙面壁思过,频繁的小动作出卖了他的焦虑。正当他又在整理着解开又系上三遍的袖口,姗姗来迟的人影终于出现在了昏黄的灯光下。

修长如剑的影子笔直地延伸进赵云澜的眼中,他抬眸望向这影子的尽头,那挺拔屹立的身姿,身披一袭金光向他走来,被橘色暖光描摹出的浮光掠影内是团实心的黑。

垂头侧目望穿秋水的赵云澜立马放下了蹬在墙壁上的脚,站直了身体,手还在摸索着袖口的钮扣,眼神锁住了越近越清晰的人影,目光如浮动的流光,熠熠生辉。

可这男人目不斜视地径自从他的身边走过了,赵云澜一着急,也不顾耍帅的形象了一把拉住男人的胳膊,用力一拽把他抵在了墙壁上用手臂堵住了他两头的去路,不满地提醒道:“小巍你去哪里啊,我在这呢。”

“赵云澜,你放手。”

沈巍感觉得到赵云澜的呼吸暖呼呼地吹在了他的颈侧,他腮帮子紧了紧,眼镜片后的眸子里阴沉沉地压抑着难言的情绪。

“沈巍你不是来见我的?”

赵云澜还真听话地把手放下来了,他把手插在口袋里,垂首不愿再去面对沈巍的目光,他内心的不安又矫情地泛滥了上来,他害怕去读沈巍的心,现在的沈巍他竟然读不懂了。

沈巍抬起了手想去触碰赵云澜的脸,眼前人剑眉朗目的模样在浮浮沉沉的灯光下如画一样,可赵云澜负气地躲开了。

沈巍的手放了下来,赵云澜没抬头也没动作,就在他以为他们大概就要这样长久地僵持下去的时候,一双冰冷的手用力握住了他的双臂拽着他换了个站位,被沈巍按在墙壁上时赵云澜恍惚觉得自己和沈巍兜了个好大的圈子,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云澜,对不起。”

沈巍微凉的唇瓣紧贴在赵云澜早已汗津津的额头上,随着他亲吻的动作沈巍垂落的刘海扫过赵云澜的脸颊。发丝摩挲而过的微微刺痒让赵云澜心旌摇曳,他仰起头望向走廊顶灯,漏进眼底的光是明亮的,沈巍的吻是动人的。

“沈巍……别说什么狗屁对不起,你他妈的压根不觉得对不起我。”哑着嗓子的驳斥却一不小心透露出来了万分的委屈,赵云澜往后梗着脖子想避开沈巍往他脑后摸去的手,也想推开沈巍靠在他身前的火热胸膛,可惜赵云澜抵在那宽厚胸前的手腕都快撇折了也未能如愿,一时间委屈被怒火替代不禁破口大骂,“去他妈的沈巍你这五年是吃激素长大的吗?”就算有劲也不应该强弱悬殊这么大吧。

沈巍听到他的大放厥词,浅浅地笑了起来,似乎很高兴。他的声线由少年的清透转变成了男人成熟的低沉,乍一听入耳中,赵云澜惊得像炸了毛的猫一样绷紧了后背,太陌生了。

沈巍没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捏着赵云澜后颈的手强硬地用力往前一按,一个暌违许久真正的亲吻,就像一场不期而至的甘霖,密密地砸进他们之间干涸已久的土壤里。

“……唔……沈巍……你……”赵云澜没料想过他们重逢后的第一个吻,是沈巍主导的,是在随时可能有人路过的酒店走廊上,是这般的惊心动魄,又是如此的顺理成章。

他让郭长城去请沈巍来,怀着怎样的目的, 说实话赵云澜没细想过。他就想再见见他,互相靠近地再看一眼,简单地说一两句话,仿佛无论什么话都可以轻易消融他们之间的间隙,不需要解释也不需要抱歉。

可或许一个吻更好,更能扎实地填满他们断片的这将近五年的时光。

沈巍的唇舌微凉,先是狂风暴雨一般地扑向赵云澜的唇、赵云澜的心。尔后又像获得了短暂的满足,暴雨的力道渐渐和缓了下来,沈巍贪恋地、渴望地吸吮着赵云澜的舌头,仿若那上面涂了蜜——也许真的涂了蜜,不然他为何如此的甜。

“云澜,我想你。”

沈巍在暂停的空隙里与赵云澜唇抵着唇,喘息着缱绻地呢喃出了压抑至深的心事。他想他,他想如同无知无觉的空气一样长久地伴在赵云澜的身边,不被知晓,不求回报。可在赵云澜无心撩拨的举动下,他又凝聚成了有形的云雨,此情此景他更想撬开赵云澜的身体,深深地嵌入他的内里,将满心的情意都刻在他的骨子里。

“抱歉,我忍不住了。”

赵云澜还没反应过来沈巍话里的意思,就觉得脖子上一紧,沈巍拽着赵云澜的领子把他带到了一间房前。沈巍麻利地从口袋掏出一张磁卡开启了房门,推着赵云澜进了屋子,沈巍连灯都没来及打开就将赵云澜压在了门背上。

双手被沈巍紧紧地抓住束缚在头顶,赵云澜借着落地窗外五彩斑斓的城市夜色不可置信地望见了沈巍眼里燃烧的炙热。

“云澜我不会放手了。这次是我先动的手,我先亲的你。”

沈巍还是那个不善言辞的沈巍,可赵云澜曾经说过的话他是记得清清楚楚。

赵云澜想挣开沈巍的手,可他一动手腕就感到沈巍用了加倍的力气把五指伸入他的五指之间,紧密地纠缠在一起,十指紧扣着。

赵云澜笑了起来,他透彻地感觉到了沈巍的不安,同他一样矫情的不安。所以回扣住沈巍的手指,彼此的骨头生硬地阻隔着两人更加接近,可他们一声不吭地使着劲,只求无限接近地更加融入对方。

“沈巍,你想干我吗?”赵云澜舔舔刚才被沈巍吻得充血的唇,眼里的波光如暗河下的流萤,映出沈巍甘愿沉醉暗河之中随波逐流的魂魄。

当然想干你,想深深地干入你的身体里,与你合二为一。

13.

赵云澜不知死活的挑衅很快便成功得到了沈巍行动的回应。沈巍低头吻着赵云澜胡渣刺人的下巴,一直吻到光滑的凸起的喉结,一只手灵巧地摸索到赵云澜喉间工整的蝴蝶领结,细长的手指勾着那蝴蝶结将赵云澜的脖子往前牵了一点,扯松了领结沈巍俯身细致地舔着那藏在黑色领结下的温热皮肤,感受喉结下凹陷的那块嫩肉随着逐渐急促的呼吸而起伏波动。

赵云澜仰首喘息时候把手指摸进沈巍用发胶定型过的头发间,虽然赵云澜更喜欢抚摸曾经沈巍清爽的头发,不过现在这种精心打理过的发型能被他轻易弄乱,只能被他揉搓得同心尖乱窜的欲望一样凌乱的感觉也不错。

赵云澜的眼睛映出了这个黑夜里最亮的火光,他望向虚无的黑暗,黑暗里绽开了星星点点的光亮。沈巍已经解开身上西装的扣子,把价值不菲的衣服就这样不在乎地扒了下来丢在地上。赵云澜无声地笑了笑,盯着沈巍又伸手脱掉了自己身上的黑西装,另一件价值不菲的衣服也同样被弃如敝履。

白色衬衣在灯光昏暗的房间里反射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两个微微反光的身影交叠着在房间里亲吻抚摸,最终沈巍以绝对的力量优势把赵云澜带到了套房客厅摆放的钢琴前。

将赵云澜两手放在钢琴上,迫使他双膝跪在钢琴前的皮质长凳上,沈巍拉扯了一下赵云澜别在西装裤上的背带,那金属夹扣弹开的声音振动着赵云澜的耳膜,他低头看见自己的蝴蝶领结和松紧背带都同两件西服一起被摔落在地毯上,一地狼藉却格外畅快,像是解除了所有华丽的包装露出了本质的美好——欲望如同爱的糖衣,剥开之后尽是美好——沈巍微凉的手指探进了赵云澜胸前已经敞开一半的衬衣缝隙间。

轻柔地揉捏着赵云澜左胸前的红珠,沈巍的指尖同时还能感受到他胸腔内极速跳动的心脏。

赵云澜难得会为自己当下门户大开重心不稳的姿势感到羞耻,他红着脸想抗议这个姿势,却被沈巍反驳道:“我听说太久不做你会疼的,这个姿势你会好受点。”

沈巍低沉略哑的声音中仿佛伸出许多细密的欲望触角,霸道地缠着赵云澜的耳朵和神经,他口中小声嘀咕着“你都从哪里听说的这种邪门歪道”,可身体却忍不住在沈巍手指的撩拨下战栗不止。

沈巍终于解开了赵云澜腰间的皮带和西装裤纽扣,赵云澜感觉后背的衬衣都要被汗水给湿透了,欲望被束缚在裤子里可他双手为了支撑发软的双腿和摇摇欲坠的身体又不得不用力撑在冰冷光滑的钢琴面上。

沈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长凳的后移,毕竟赵云澜是个实打实的男人,这重量和身体的动作还是蹭得凳子在地毯上移动了一点距离,赵云澜的上半身更多地悬空了,他不得不俯身半趴在了钢琴上。

这下子连带赤裸在空气中的胸膛都直接依附在了冰凉的木质琴身上,赵云澜从鼻息间哼出一声舒爽的轻叹,仿佛燃成一团火球的身体特别贪恋凉爽,包括沈巍的手掌。

沈巍的手掌握着赵云澜挺翘的屁股,爱不释手地搓捏了半晌终于在赵云澜不耐烦地扭动下停了动作,漂亮的单薄唇瓣中泄露出的笑意让赵云澜嗔怪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赵云澜的一双星眸水润明亮,比他身后玻璃幕墙反射出的灯火银河更加绚烂夺目。沈巍贴身挨过去亲他微阖的眼皮,轻颤的睫毛扫过嘴唇,沈巍的心晃动得厉害。他手指轻柔撸过赵云澜挺立在空气中颤抖的欲望,抚摸过膨胀坚挺的柱身又去绕着娇嫩的蘑菇头转圈,突如其来的刺激令赵云澜爽得腰身一塌,沈巍眼疾手快捞住他的小腹扶稳他的身体,同样充血兴奋的欲根就紧紧地嵌在赵云澜的两臀间。

事到如今赵云澜也不矜持,他主动挺腰示意沈巍可以进行下一步动作了,因为他怀念与沈巍紧密契合的滋味,虽有疼痛但更多是一种心意相通的默契——他们彼此征服、互相成就。

因为是临时从会场溜出来的,赵云澜起先真没设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如此激烈,却未曾想看见沈巍会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拉下赵云澜的西装裤和内裤,一只沾上了润滑油的手就将温润微凉的水剂涂抹在了赵云澜即将被侵入的后穴。

“……啊……”赵云澜低呼了一声,又用力咬紧牙关,这怪异的酸胀感觉陌生又熟悉,比起过去的痛感润滑油的作用还是显而易见的,赵云澜的腰眼在沈巍手指的扣弄下越发酥麻。他额头上又浮起了一层细汗,连着后颈上也有缓慢积聚的汗液,在窗外霓虹灯的照射下浅浅泛着荧光。

沈巍此时也直起身子解开了皮带和裤子,他脸上仍带着金丝边框的眼镜,镜片后挡也挡不住的欲望之火肆意侵吞着赵云澜的神智,只见眼前沈巍全身上下衣物工整得体,只有裆部大开内裤下拉寸许释放出了跃跃欲试尺寸可观的肉根,他正蹙着眉头谨慎地将同样变魔术一样取出的安全套套在自身昂扬的性器上。这般严谨禁欲但又放肆张扬欲望的姿态显得他格外勾人,赵云澜爱正儿八经的沈巍,也爱被情欲勾勒出邪魅之气的沈巍。

现下正儿八经的沈巍正居高临下地望着赵云澜,一只手捏住赵云澜的下巴让他不得不紧盯着自己,另一只手扶着火热的欲根抵住赵云澜滑溜溜的穴口。

沈总裁慢条斯理地挺腰将龟头在赵云澜已经微张的穴口来回蹭动,蹭动了十数下才缓缓递进去小半截儿,又迅速抽出去,然后又如此反复十数次才开始越发深入,身体内来回穿梭的柔软又坚硬的微妙质感勾起了赵云澜内心的悸动又忍不住涌过一阵阵空虚,一颗心被悬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地晃悠着,当那火热的坚硬肉柱终于抵进赵云澜的身体里时,他早已被折磨得牙根发酸口中满是唾液。

沈巍吻着赵云澜的唇舔着他唇角无意识流出的唾液,边在赵云澜发出甜腻呻吟的时候用力将欲根撞进他的身体里,边在他耳边认真地问道:“云澜,你咬我咬得好紧啊,是不是很想我?”他喘着粗气却能把荤话说得一本正经,这种言行不一的冲击力和身体里快速摩擦产生的火辣感让赵云澜错觉连意识都要被击溃了。

“想、想……啊……可我不喜欢……”赵云澜勉力找到说话的空隙,附和了沈巍幼稚的问题又向沈巍抱怨着避孕套的阻隔让他不爽,“……我不喜欢你带那玩意儿。”

“我也不喜欢,可这也是为你好,忍一忍吧。”沈巍安抚着他,又吻了吻赵云澜湿润的眼角。

赵云澜还想问沈巍这一套堪比他流氓本氓的手段是从哪里学来的,可沈巍埋在他身体里的欲望半分缓冲的时间也不留给他,横冲直撞地就又把赵云澜堪堪凝聚起来的神智给撞击得丢盔弃甲,同时也把他的身体内部捣弄得汁水横流,沈巍拔出肉刃的同时带出了润滑剂和乳胶摩擦出的白色泡沫,他又顶了顶腰,对赵云澜笑道:“云澜你出水了。”

“滚!臭不要脸的……”赵云澜被他这正经语气说出的色情词句搞得哭笑不得,撑在钢琴上的双臂用力过度已经有些麻木了,他眼下的平衡全倚仗身后沈巍的支撑,比起初次的性爱,沈巍这回倒真是显得游刃有余多了。

终于将赵云澜送上了顶峰之后,沈巍的欲望依然硬邦邦地杵在赵云澜的股间。赵云澜虚软无力地抬手摸到自己身后紧密连接的部位,他略感吃力地皱了皱眉,这沈巍是不是真的吃激素了,不仅力气大得吓人,连欲望都持久得过分。

沈巍的手里还握着赵云澜刚刚射出的精液,他缓慢地抽出坚挺,赵云澜敏感的身体里同时涌起的余韵波动激得他一阵龇牙咧嘴、倒抽着凉气。

“停停停……”赵云澜边抽气边喊停,被迫停下动作的沈巍皱起眉头眼神里满是难掩的压抑之色。

“你就这样结束了?”赵云澜夹着股间的半截硬物挑眉戏谑地对沈巍问道,被报复了的沈巍闷闷地咽了口口水对赵云澜无奈地笑了笑,“我也不习惯用避孕套,一时射不出来。我们还得赶回会场,没有办法。等结束了,我们再回来。”

“……”言下之意就是还有下半场啊?赵云澜不敢置信地望着沈巍,也恍然大悟他的避孕套是防止弄脏自己而做的准备,谁知道竟然阴差阳错也延长了他的时间。

抽出了欲望的沈巍打开了房间的灯,去洗手间匆匆处理了自己的手和衣服,又站回灯光下的他走到赵云澜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一副气定神闲的得体模样了。但当他看见赵云澜突然变得深沉的面容,又不禁升起了担心。

“你没事吧?”沈巍一边拿过湿巾单膝跪在旁边帮赵云澜清理下身的污浊一边关切地抬头望向他的脸庞,话语温柔。

“你这几年是不是和别人睡过?怎么花样这么多?”赵云澜任沈巍清理好下身之后站起身又继续来帮他理衬衫,口中没忍住溜出一句酸意十足的质问来。

“没有。”沈巍闻言笑得如坚冰突然融成了春水,他对着赵云澜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又莫名羞涩了起来,低声解释了一句,“我自学的……看片。”

他这般与前一刻判若两人的模样让赵云澜赶紧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再耽于美色被他迷惑,这沈巍在床上和床下简直分别完美诠释了大灰狼和小绵羊的精髓。

有些怄气地从沈巍手中抢回自己皱巴巴的衬衣衣襟,赵云澜站到穿衣镜前审视着仪容,面上不禁泛起一抹愁容。

“衬衣皱了,西装也被你扔了,这还怎么回去见人?”

沈巍倒是毫不担忧,他告诉赵云澜,“其实我有准备新的。”说着拉开了穿衣镜后的柜门,一排崭新的衬衫和西装套装挂在衣架上,沈巍上下打量了赵云澜几眼,“我还是按你三个月前的身量尺寸做的,应当合身。”

“沈巍……你这是有备而来啊。”赵云澜诧异地看着一柜子出自他最喜欢的设计师的高定服饰,不由感慨沈巍的心思缜密。这设计师的脾气十分古怪,甚少接受定制,能得到他的作品不仅费钱费时估计还得耗费许多心力。

“我……”沈巍紧张地咬了咬牙,再一次在将他照得无所遁形的灯光下对赵云澜表白道:“我想见你,时时刻刻。”

其实沈巍为赵云澜准备过的衣服远不止眼前的这些,之前赵云澜许多昂贵的心爱的服饰,都是沈巍为他安排的,只是赵云澜并不知道。

赵云澜走过去在衣架上很快给自己挑了件衬衫,依旧白色的,他把皱了的衬衣脱了穿上新的,挑眉对着穿衣镜闷骚地撩了撩头顶的碎发,他勾起嘴角透过穿衣镜望向站在身后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沈巍,“瞧,情侣的。”

沈巍笑了笑向前走两步,与他并肩而立。两人身着的衬衣几乎一模一样的,就衣领折角下各自绣了半只黑色蝙蝠,沈巍的在右边赵云澜的在左边,若是拼凑在一起,恐怕就是完整的一只。这衣服的设计师小众但在圈内名气极大,赵云澜喜欢,沈巍只是属于盲从。没想到赵云澜在十来件衬衣里看似随意一选,拿出的却正是沈巍私心设计的这件。

确实,这衣服是沈巍选中提出要绣这个图案的,设计师也颇为赞赏他的审美和立意,便特地为他定制了这两件衬衣。沈巍中意中文的某些符号和文字的寓意深远,都说福如双至祸不单行,可沈巍就想和赵云澜福祸相依。

“沈巍你下次能不要从后面来吗。”再次恢复了人模狗样的赵云澜特不正经地歪过屁股对沈巍埋怨道,幸好刚沈巍带了套,所以那不可告人的位置还算干爽,不过并不习惯这种感觉的赵云澜现下总觉得屁股里像夹了一根烧火棍,走起路来别扭得很。

“嗯?”闻言沈巍如海的深眸突然幻化成了足以媲美万丈银河的星海,从鼻间哼出的长音温柔婉转,让赵云澜禁不住耳根发红,“原来……阿澜你是想我看着你干?”

沈巍靠拢过来的热度烫到了赵云澜,他出于对危险的本能逃避下意识往后蹭了两步背就靠在了穿衣镜上,沈巍见状不慌不忙地把他翻了个身,赵云澜不得不用手抵住穿衣镜冰凉的镜面,当他抬头看清自己惹人遐想的绯红面色和沈巍邪魅贴在他脸侧的面庞,他的眼角眉梢写满的均是令他心惊肉跳的掠夺之色,沈巍以要将他吞吃入腹的姿态咬住赵云澜的耳垂,“那不如等我们回来,你站在这里,我从后面干你,如此你既可以看到我,我又不会伤了你。”

“……”什么叫老实人的可怕,赵云澜是实实在在自沈巍身上领教到了。但他再仔细去看沈巍的眼睛,还是那双清澈却看不见底但又无限包容他的眼。所以他的魅惑他的欲望他的赤裸的原始的风情,唯独在自己眼前展现。

赵云澜思及此处又不由冲动地揽过沈巍的脑袋与他亲了个结实。他拼着身体里的渴望使劲吞噬着沈巍的气息和彼此的唾液,仿佛这样就可以把他的好都收入心中,不被他人看去。

分开彼此胶着的嘴唇,赵云澜头靠着沈巍的肩膀气喘吁吁地对他说:”沈巍你变了。“

沈巍听到他这话当即蹙眉扶住赵云澜的肩膀,两人分开一段距离他如临大敌地锁住赵云澜的唇,好像他下一秒说出的话便执掌了他的生死。

赵云澜见状笑了起来,笑得特别灿烂,连眼角可爱的褶子都堆积了起来,他用眼神瞥了瞥沈巍的胯下之处,意味深长地笑道:“……长大了。”

登时红了脸的沈巍让赵云澜更是得意,沈巍拍了下他的屁股,说了一声“别闹”。他拿起手机看了下祝红发来的消息,随后从柜子里找出一件和赵云澜之前的西装差不多的上衣丢给赵云澜,沈巍自己也找了一件穿好,恢复冷静后说话语气又冷淡了起来,“走了。”

赵云澜痞气地切了一声,现在一点也不惮于他的态度,这沈巍的假模假样他算是看明白了,彻彻底底明白了——扮猪吃老虎,等他送上门!

两人分了前后回到会场,拍卖会已经到了最后的两件拍品。祝红发消息就是告知沈巍这件事,因为倒数第二件拍品是制作人许擎煊捐出的一幅画,一位清朝不是非常出名的画家的花鸟图,市价大概两百多万,沈巍比赵云澜先回到会场,他坐下的时候这幅画的竞价已经到了五百万,再等赵云澜匆匆忙忙回到会场想参与竞拍的时候,这幅画的竞拍已经结束了。

赵云澜一听到这幅画最终以一千五百万的价格拍板成交的时候,遗憾地叹了口气。他唉声叹气地在沈巍身边坐下,可下一秒就错愕地看到沈巍手里的牌号和拍卖师刚报出的牌号居然是一致的。

“是你拍了许老师捐出画?”赵云澜明知故问道,他似乎有些明白了沈巍一定要回来的原因,但不知是否与他猜测的相符,可赵云澜就有预感这其中缘由应当与他所想八九不离十。

赵云澜本想自己拍下许老师的画的,这次慈善晚会的拍卖所得都要捐给希望小学,而许老师又是赵云澜的伯乐,他想报恩无可厚非,不过沈巍出的价钱远远高于他本身所预料的七八百万,赵云澜根本也出不起。

“是。”沈巍简单地回答了赵云澜的问题,同时那边许擎煊已经站起身向沈巍这边笑着打了下招呼。沈巍起身对许擎煊恭敬地鞠了一躬,许擎煊也客气礼貌地回他一个微笑和颔首。

许擎煊的画拍出了今晚的最高价,为他争足了颜面,而沈巍的出手阔绰也令在场的其他商贾名流纷纷咋舌惊叹。

“接下来的一件拍品,同样是我们今晚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品,是来自影视明星赵云澜赵先生的一个胸针,这枚以白钻祖母绿宝石搭配镶嵌而成的猎豹胸针市价一百三十万,下面那就看是哪位幸运儿可以拍得这件属于赵云澜先生的私人物件了。”

听见台上拍卖师的介绍,赵云澜在打给他的灯光下起身对众人挥手致意,面带笑容。他坐下身之后用满怀期待的眼神望向身侧的沈巍,一副「你看着办」的表情把心里的小心思全跃然于脸上了。

沈巍对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笑容被远处目不转睛注视着的祝红收在眼里,竟然看出了满满的宠溺。她赶紧八卦地用胳膊肘捣了捣楚恕之,让他也瞧瞧沈总裁这没出息的模样,楚恕之虽然知道老板的秘密不可窥,但眼前的这一幕笑容确实稀奇得令他瞠目结舌——原来少爷只要和赵云澜在一起的时候,就当真是有了人味啊。

可无论沈巍的笑容在他人眼中看来有多稀罕,他这志在必得的笑容看在赵云澜眼里读出来的却是「我听懂了但我就不爱照着办」的意味。

不满地扭过头,赵云澜略带紧张地听着拍卖师一遍一遍地报出他的胸针拍出的价格,按理说以他的名气肯定不会太低,低了实在是有损他大明星的颜面。不过赵云澜还挺想知道自己的私人物品会被什么样的人拍走的,也不知道是否是他的粉丝。而令人气愤的是坐在他身边的曾经他的头号粉丝沈大总裁就跟睡着了一样,从头到尾都没举过一次牌。

“一千万!一千万第一次!一千万第二次!一千万……”拍卖师故意拖长了音吊起了赵云澜的一颗心,“一千万成交!”

又是一个超出预料的价格,毕竟不过是一枚不到两百万的胸针,居然可以拍出这么高的价格。赵云澜本以为可以得知最终拍得这个胸针的人是谁,可以感谢一下这好心人的心意,因为这一笔钱最终也是为了慈善事业做贡献。可主办方那边这时来了一个工作人员小跑到赵云澜身边,小声地跟他解释那个拍下他胸针的买家是匿名的,不想在公众面前露面,他只留下了一张纸条,工作人员递到了赵云澜的手里。

赵云澜熟悉这个字迹,虽然已经褪去了曾经的工工整整的清秀更添几分下笔坚定的成熟与潇洒,但他太熟悉了——这是曾经他看了无数遍的餐盒上贴的字迹。他有一张贴在剧组床头贴在保温杯上贴在钱包里直到破旧得不得不用塑料膜封起来才不会继续破损的纸条,那个人说——好好吃饭。

他如今又说——这颗星我收下了,我会用天上的星星来跟你换。

握紧手中的纸条,赵云澜再次望向身边坐着的笔直目不斜视地望向舞台的沈巍。他的心被填满了,满得再也不会有空缺了。这就是沈巍,沈巍回来了,回到了他的身边,真是太好了。

14.

低调的沈大总裁和高调的赵大明星,关于这两人的秘闻在娱乐圈和富豪圈里以陨石撞击地球的火爆速度飞快传播了开来。

不过大多数人只是对于这两个外形出众,又各自是行业佼佼者的年轻人感到好奇,同时也对他们扑朔迷离的关系充满兴趣。毕竟这两人,一个是单身钻石王小五,沈大总裁以区区二十五岁的年纪缔造了龙城最年轻首富的传奇,不仅有钱得让人想喊“老公”,同时还帅得令人发指,他在五年时间内不仅壮大了沈氏集团也同时让众多股东一致推选他上位,迫使其父不得不提前拱手让贤,沈总现在独有沈氏集团百分之三十九的股份,沈父也只保留了百分之五的股份养老了;另一个是黄金单身汉,赵大明星正是介于男性年轻与成熟风貌并存的年纪,塑造的荧幕角色也多以深情、果敢、英勇的正面人物形象居多,他当年隐退之前出演的那部谍战片斩获了当年的大约十个电视剧作奖项之多,而赵云澜也凭借其中出演的卧底角色获得了那一年度全国最权威的天星奖的最佳新人奖提名,虽然遗憾未能获奖,但已经足以证明他的实力了。

可就算大众再如何猜测如何打探,也确实无人知晓沈巍与赵云澜的交情究竟有多深,仿佛这两人是一夜之间交好的,好得完全没有预兆预兆又好得那么理所当然。

也有人说赵云澜是傍上了沈巍这棵大树,大树底下好乘凉,毕竟有时候娱乐圈里再红再有实力,也不如背后倚仗的金主的一句话来得有用。

沈巍其实原本就是担心自己的这层身份会给赵云澜带来负面的影响,怕自己的存在会影响到赵云澜苦心经营了多年的正面形象,同时也怕自己掩藏不好眼底里几乎泛滥出的情感,被人捉了把柄去,平白断送了赵云澜的演艺生涯。

可赵心慈说的对,爱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瞻前顾后、寻求万全是一种,而遇强则强、化险为夷也是一种爱人的方式。沈巍自知不能逃避一辈子,这爱也不能藏一辈子,既然他已经达到了当初给自己设定的目标,既然赵云澜也已步上了人生的正轨,这次得由他站在赵云澜的面前了,换他来挡住那滔天洪水,不让其泼溅分毫在赵云澜的衣袖上。

自从和沈巍重新勾搭上之后,赵大明星最近尤其是春风得意,心情甚好。他这天尚穿着戏服嘴里叼着棒棒糖在片场利用午休的时间和导演助理桑赞还有化妆的小姑娘汪徵一起组队打手游,就听到汪徵喊道具组的一个小伙子来一起玩耍,可是道具组的小伙子抱着手机正笑呵呵地打字呢,压根没注意到这边殷切的呼唤。

“啊……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汪徵不高兴地撇了撇嘴,然后跟桑赞八卦了起来,“听说他最近正嗨着呢,女朋友答应了和他同居,不过等我们这部戏结束了,也不知道他女朋友还愿不愿意了。”

“哎……赵哥你跑这么快干嘛我加不上血了快回来快回来……得了……赵结扒你又死了。”桑赞是个很直爽的少数名族小伙子,也知道赵云澜游戏玩得水,调笑了他一句笑呵呵地准备排下一局,抽空接过汪徵的话茬,无奈地说道:“就我们这种死亡工作时间,估计没几个女的能受得了。”

闻言汪徵立马笑嘻嘻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他:“那可不一定,我就觉得挺能接受,那你能接受我的工作时间吗?”

哎呦……赵云澜突然觉得口中的糖一下变得齁甜齁甜的,一看就没什么感情经验的桑赞立刻涨红了脸,看了看笑得眼角堆起褶子的赵云澜,又看了看眉眼天真的汪徵,尴尬地摆摆手催促道:“还有十分钟打不打了?不打我撤了。”

小姑娘看了赵云澜一眼,眼神里大约是“澜哥你帮帮我”这样的讯息,可一点也不擅长做僚机的赵云澜感受到这气氛的微妙,赶紧把棒棒糖扔了站起身表示,“我不打了,你们先聊,我有点事要去处理,告辞。”

赵云澜在剧组里和众人的关系都处得很融洽,相处得多了曾经暗恋他明恋他的女性工作人员以及男性工作人员最终大多都接受了赵云澜只适合做朋友的事实。他太好了,好得以至于很多人主动断了那分遐想,觉得可以和他共事就已经足够满足,同时也在心里默念着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可以降得住赵云澜这把神兵利刃。

赵云澜在拍戏中和下了戏完全是两个人,就好像有是一对孪生兄弟,拍戏时可以瞬间入戏变成戏里的那个角色,而导演喊完卡,调整好情绪的赵云澜又是生活里的角色。他工作时的爆发力和拼命三郎式的工作态度,令所有合作过的导演还有制片方都赞不绝口,而他平时生活中的高智商、高情商又火速在工作人员里席卷了一大批的死忠粉。

而最先发觉到他的美好并小心翼翼为他奠基铺路的头号粉丝,同时又是可以收了他这把神兵利刃的刀鞘,此刻正在偌大的书案前处理着繁琐的公事。手机铃响起来的时候,沈巍先定了定神,他的表情严肃眼神冷漠,正坐在桌前汇报工作的财务总监被吓得噤若寒蝉。沈巍看清了是微信的视频邀请,就对财务总监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先出去吧。”

财务总监忙不迭地站起身,又伸长脖子看了看那叠待签字的报表,沈巍的眼神越发冰冷了,他赶紧识相地快步走到办公室门口,正要出门的时候沈巍已经接起了电话,那一声轻柔温暖的“喂”,简直让财务总监兔子一样敏捷地关好了门,生怕听到更多会被沈总裁灭口。

“喂,你忙完了吗?”

沈巍拿着手机,随意地靠坐在造价昂贵的黄花梨书案边,身着烟灰色格子西装内搭黑色衬衣的他依旧戴着金丝边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白色领带上还别着一枚黑金色的领带夹,随着他的动作不时闪现一角寒光。出现在镜头里的沈大总裁客套的开场白让赵云澜笑出声来,他虽然未曾感受到沈巍前后一秒钟变脸的巨大冲击力,不过沈巍在视频里展露出的笑容成功冲淡了他对这点不浪漫的小小不满。

“怎么,没忙完就不能想你了?”赵云澜翻了个白眼,突然发现沈巍盯着他的目光不善,他打了个冷战然后笑嘻嘻地心虚地把习惯性塞嘴里的棒棒糖抽出丢进了垃圾桶。自从沈巍出现在他身边他棒棒糖的开销就变得巨大,因为每次都只来得及嗦上两三口,就要跟它说拜拜,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不得不戒掉这一爱好了。

“我也想你的。”沈巍看见他这番从善如流的举动,心里简直是明媚地开了花,可表面给人看到的波动还不如心里实际的十二分之一。但他蒙上笑意的话语和微微弯下的月牙眼以及向上翘起的薄唇,这些符号的组合足以令赵云澜心情飞扬了。

赵云澜眉飞色舞地继续调侃沈巍,“这部戏快杀青了,小巍在家乖乖等朕回来翻爱妃的牌子。”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某人不要命地开起了黄色小玩笑。赵云澜现在拍的这部戏名字叫《坠龙》,他饰演的角色是个短命的末代皇帝,身穿金黄色龙袍的他还梳着古人发髻,黑长鬓发垂在脸颊两侧,下巴的胡渣因拍戏需要剃得十分干净,化的妆也加重了脸上的病气之色,略显孱弱之美。看清他的容貌,沈巍的眸色沉了几分,赵云澜再度心虚地咽了口口水。

说实话,赵云澜确实很想早点飞回沈巍的身边去,毕竟自上次活动之后又已是月余未见,虽然当时沈巍当真言出必行地回到房间又拉着他在穿衣镜前进行了一场现今回想起仍会感到大脑缺氧的肉搏运动,但他这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可能有三百天都在路上的工作性质也确实注定了他们在相思中煎熬的天数只长不短。

“我记得你这部戏里,小皇帝就是因为太过专宠爱妃而被皇后及宦官毒死篡位的,皇上您这可是昏君啊。”

沈巍倒一本正经地说起了他的戏,赵云澜略带吃惊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这戏的剧情啊?”

沈巍说的这段大纲剧组目前还没拍到,也是最近在赶拍的内容,编剧还临时改了剧情,赵云澜也不过是前三日才拿到的最新出炉的剧本,没想到沈巍与他所知竟是八九不离十。

沈巍自知失了言,不过要蒙过赵云澜,他还是有信心的,“我问了小郭前辈,他跟我说的。”

“哦……”赵云澜也不再追问,又继续绕回刚刚昏君的话题,“朕才不是昏君,朕只是要美人不要江山而已。”

“什么美人,死了也不过是一把枯骨而已。”沈巍仿佛在笑他幼稚,与他拌嘴。

“那朕也要一同化作枯骨,和美人并在一处挫骨扬了灰,与这万世江山永在岂不快哉。人世不过短短数十载春秋,江山不论姓了谁都不会改了这江山的容颜,而天地间得朕所爱的美人,唯独卿一人尔。”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赵云澜的话,看似玩笑,却真真实实地敲打了沈巍的心。他眼神真挚,语气郑重,煞有其事。沈巍竟一时分辨不出他现在是赵云澜,还是那个肆意妄为、为爱殒命的小皇帝。

“俗语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若是小巍你这朵牡丹花要吸我精气,我倒也愿让你吸个透彻呢。”见沈巍的表情被他说的台词带得严肃了起来,赵云澜赶紧恢复了嘻嘻哈哈的表情,“刚那是我在剧里的台词,我的演技是不是很不赖?”

沈巍收回跌宕的心神深吸了一口气,跟着他一同笑了起来,“当然,你是最好的。你对我而言,连缺点都如同量身定制的,完美无缺。”

听到这话赵云澜的一张老脸顿时就烧了起来,他以为自己听惯了无数版本的褒奖和无数种方式的表白,令人发笑的感动的真情的假意的他以为时至今日早就可以应对自如了,可面对沈巍用如此理所应当的语气和情真意切的表情说出的这句告白,赵云澜只觉得像是一枚烟花凭空在他脑袋里炸开了一朵彩色的云。

脸上烧得连带耳蜗都在嗡鸣,赵云澜一时间没听清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导演助理过来的时候他只是下意识地把手机关了屏幕,然后拼命晃了晃脑袋。

“赵哥?赵哥……赵哥你还好吧?”桑赞扶着脚下虚浮的赵云澜的肩膀,关切地问道。

“没事,我就是刚好有些低血糖……”赵云澜谢过桑赞好心的询问缓了缓情绪,心里不免怀念起曾经捧着新华词典与他打字发消息的沈巍,还是那个时候的他比较可爱一点。桑赞则不敢置信地蹙起眉头,赵哥平时吃那么多棒棒糖还会低血糖吗?

而那一厢的沈总裁在挂断视频之后让祝红叫财务总监再来拿签好字的报表的时候,财务总监明显觉得面对的压迫感降低了不少,至少不会觉得窒息了。真不知道那个让沈总裁青睐有加的人是谁,竟能让他那般温柔以待。

赵云澜赶回龙城的时候,龙城正巧下了雪。

他躬身钻进黑色保姆车里,裹着满身的寒意和风雪,紧接着就被迎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冷吗?”

“冷。”

用帽子把光头捂得严严实实的赵云澜觉得这冬天拍戏不给留头发也不给留胡子简直太不人道了,下巴这样裸着可是会着凉的。

“饿吗?”

“饿。”

沈巍的手抚摸过赵云澜的后背,轻轻地拍了两下。赵云澜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比沈巍虚长三岁,他觉得自己在沈巍面前只有三岁。

“想吃什么?”

赵云澜抬头看了眼窗外细细密密的盐粒子,回首吻了下沈巍的唇笑道:“吃火锅吧,这么冷的天,就应该吃点热乎的。”

咕嘟咕嘟翻腾着的火锅蒸发出的雾气白蒙蒙的,把整个包间都营造出了一番人间仙境的模样。赵云澜脱了外套摘了围巾和手套,唯独不肯拿下脑袋上的帽子。

沈巍闲下来的时候就不厌其烦地看着他,见铜锅里刚加过汤水的红油再次沸腾了,沈巍起身夹了一筷子羊肉涮进油锅里,不到十秒钟就看到红油上漂浮起来一片片令人食指大动的雪白羔羊肉,沈巍又赶紧用漏勺把肉舀了起来,放进赵云澜面前的空碗里凉着。

赵云澜也管不了那么多地埋头吃着沈巍投喂的各种食物,飞机上的东西不合他胃口,早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郭长城和楚恕之同时在餐桌的另一边坐着,因为赵云澜说火锅得人多一起吃才有意思所以就把唯二知情的两人叫来了,只是他们看着眼前沈巍给予赵云澜的无限宠溺,而赵云澜则怡然自得地享受其中,不禁对彼此的老板分别投去了钦佩的目光——正所谓一个是乾坤剑一个是伏魔杖,也只有这两人才能彼此制衡不起风波了。

赵云澜终于吃得五脏六腑有点实在感了,才放缓了势头,从碗里抬起了头。他觉得有点热就下意识地拽了拽脑袋上捂着的布料,这一拽他就觉得脑袋瓜顶上一凉,才记起来自己带帽子的真正原因。

他这嘴边还沾了粒调皮的小芝麻,脑瓜上刺拉拉得生了一层浅薄的青皮,模样甚是滑稽。沈巍先是有些惊奇地看了看眼前这颗像是轻微霉变的圆溜溜脑袋,又没忍住好奇伸手去摸了摸,是一层柔软的绒毛拂过手心的触感,并不如想象中扎手,摸起来感觉有点上瘾。

被沈巍的手揉过脑袋瓜的赵云澜无意识地打了个激灵,他缩了缩脖子看向沈巍,一双眼里无辜中透出了些委屈,沈巍顿时被他看得慌了神,也觉得自己这行为应当是唐突了。

“对……”沈巍的嘴倏地被赵云澜塞进了一颗鱼丸,他下意识地开始起咀嚼口中的食物,也说不出道歉的话来了。

赵云澜瞥了沈巍一眼,见他眼观鼻鼻观心地嚼着东西不说话,就笑嘻嘻地问他:“好摸吗?”

沈大总裁诚实地点点头——确实好摸,还想再摸。

赵云澜见状讨好地抓起沈巍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上主动蹭了蹭,笑得更加灿烂,“其实我也觉你摸得我挺舒服的,怪难为情。”

郭长城嘴里的海带片因为他张嘴的动作掉在了桌子上,旁边楚恕之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他却浑然未觉地拉了拉楚恕之的袖子小声凑到他耳边嘀咕道:“楚哥,为什么这饭我还没怎么吃就已经饱了。”

“……”虽然楚恕之挺嫌弃小弱鸡一样的郭长城的,不过对于这顿饭的感受楚恕之深表赞同。

于是这顿饭在赵云澜和沈巍甜甜蜜蜜,郭长城对楚恕之的无限骚扰中愉快地结束了。可在吃完饭去哪里的这件事上,两位老板又出现了分歧。

赵云澜想同沈巍住到一处去,沈巍坚决表示拒绝。

今晚赵大明星在沈总裁的点头应允之下稍微喝了两瓶啤酒,这会儿有点嘚瑟。他莫名其妙想到了汪徵说的那条八卦,想起道具组小伙子蜜里调油的恋爱生活,又想起曾经和沈巍拥有的那个“家”,不禁悲从中来,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沈巍你是不是外面有狗了?不然为什么不和我同居?”

本来还有点负气他不听劝的沈巍在车里轻轻地笑了一声,并开始忏悔自己的仁慈,为何会同意赵云澜的软磨硬泡让他喝酒。

“你笑什么?你看不起我啊?我告诉你……老子不怕你……”赵云澜脸有点红,眼睛闪闪发亮,嘴唇水润润的,下巴白净如同少年,他没好气地对沈巍喊道:“我跟你说,你家里有狗那我还有猫呢!”

“哦?”沈巍的语调上扬,他半倚在车窗上,窗外是昏黄无人的街道,一盏盏细碎的橘色灯圈下细密的雪还在落个不停,赵云澜仍然絮絮叨叨地说着他的猫,沈巍看到他眼里的光化成了水,隐约就要溢出眼眶。

“好好,去你家去你家。”沈巍赶紧挪过去压住赵云澜的头让他把脸靠在自己肩膀上,轻声哄着赵云澜激动的情绪。

赵云澜的猫,叫大庆——名字确实是同沈巍所知的那只猫一模一样,可眼前这猫的模样与沈巍记忆里的大庆可是分毫都对不上轮廓。记忆中的大庆是只苗条瘦小的可爱的小黑猫,可眼前这只神情冷漠堪称庞然的大饼脸黑猫……沈巍有点好奇自理能力为负数的赵云澜是如何把猫养成猪的,不过一想到赵云澜长年外出的工作性质估计大庆这体型也有郭长城的一份功劳。

而令沈巍真情实感有所触动的是,赵云澜的房子一点也不大,完全没有半点明星的住处该有的模样,这两室一厅的蜗居,连家具风格都与他们曾经住过的那间斗室十分相似。赵云澜的生活习惯依旧是那样,衣服随意地扔卷在床上沙发上甚至是脚边,大庆的窝依旧在窗台下边,这房子里还特地装了暖气片,在龙城大概用的是燃气供暖。沈巍用手摸着暖气片心情复杂地看向赵云澜,赵云澜弯腰拾起一件被大庆用来磨爪子的体恤翻来覆去检查了下,确认不能穿了就无奈地再次丢回了地上,他声音沙哑地对沈巍解释道:“我怕冷,觉得暖气片挺方便的,就特地找人装了,可是比起那会儿全城供暖的舒适,还是差远了。”

沈巍记起大庆曾有过和他争抢赵云澜的恶行,所以打了个电话让楚恕之带郭长城从地下车库上来把大庆给弄了下去。

赵云澜还靠在沙发上有点微醺,当他抬头发现大庆不见了的时候,不禁又有些动怒,“沈巍你干什么?”

“赵云澜,我家没有狗,也没有猫,但不能没有你。”

沈巍坐在赵云澜面前的茶几上,笔挺的西装已经有些褶皱了,可丝毫不影响他的干练与气场。沈巍金丝边眼镜遮挡后的眼里是满满的自责与歉意,他总想让赵云澜按照他的步调来行走,可赵云澜更想自己昂首挺胸地走进沈巍的生活里,他全力以赴的冲劲和激情总会出其不意地打乱沈巍的步调同时也打乱了他的心。

可这样加速跳动的心,也显得尤为真实。沈巍在仿佛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认真地严肃地问着赵云澜:“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15.

赵云澜至今都有些懵逼。

沈巍说是征求他的意见,可他把他的猫都掳走了。

等他回过神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人就已经在沈巍的房子里了。

这是一幢小别墅,不是那种空荡荡的没有人情味的小别墅,而且那种有露天花房,带阳光暖房,还有桌球室健身房和自带菜地的小别墅。

别墅里有一个和蔼的管家叫老李,还有一只猫叫大庆,当然这就是赵云澜的那只膀大腰圆的黑猫。

不同于沈巍的生疏,老李很喜欢大庆,觉得他喜气。就和不能理解赵云澜对“大庆”和“命硬”之间的联系一样,沈巍同样不能理解老李对大庆这只黑猫“喜庆”的定义。不过看着老李哼着小曲儿给大庆炸小鱼,而大庆就如监工一样蹲在他旁边,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小灯泡一样的发着光,这幅画面也甚是和谐。

沈巍摸了摸大庆的下巴,大庆这会儿估计被满室小鱼干的香气给蛊惑了,呼噜两声用肥嘟嘟的下巴蹭沈巍的手心,一双眼都眯成了两条缝儿。赵云澜在各个房间里转悠了一圈,走到厨房跟前的时候便瞧见大庆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别说和沈巍亲昵了,大庆自打被赵云澜无情绝育之后,就再也不肯和他亲近了。不过估计老李的小鱼干诱惑力巨大,它完全化身小宠物该有的模样,让赵云澜觉得好笑。

“大庆你这意志力真不坚定,一条小鱼干就被策反了。”

“云澜你喜欢这里吗?”沈巍丢下被摸得正享受的大庆,大庆还不满意地用爪子挠了他裤脚两下喉间发出呼呼声。

不过老李及时地关了火,把小鱼干拿出来凉着,接过沈巍怀里的大庆继续给它顺毛去了。

“小少爷,您和赵先生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

赵云澜不好意思地对老李说了声“麻烦了”,然后走出了厨房,跟着沈巍上了二楼他们的卧房。

两个人简单地洗漱好躺在各自的半边床上,赵云澜依然没从懵逼中完全挣脱。

他搂着被子盯住房间顶上黑漆漆的空洞,压抑的声音自黑夜里响起似是有形的蛇爬过沈巍的脖子,他沉沉地说道:“沈巍既然我们已经住在一起了,那这就是两个人的事,你下次如果还要走先说一声吧。”

本来平躺的沈巍在床上翻了个身,看见赵云澜的眼睛在昏暗中泛过浅浅的光泽,他低低应了声,“嗯,好。”

谁知赵云澜登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开全身的毛拽住被子从床上蹦了起来,“沈巍你胆大包天啊,你还敢有下一次?”

大半被子被赵云澜抢走,沈巍的睡衣领子敞开了露出里面白皙的锁骨,赵云澜盯住咽了口口水,瞪大了眼睛勾头望着沈巍,一时间也不知道要继续生气还是该色向胆边生呢。

沈巍无奈地用手把额前温柔垂下的刘海往后梳了梳,洗过澡穿着睡衣的他卸去了平时里霸道专制的总裁气场,赵云澜一个恍然仿佛又见到了曾经在他眼前羞得说不出话来的那个温热少年。

“除了身死魂灭,绝无下次。”

沈巍的誓言说得清清淡淡,既非豪言壮语也没有天打五雷轰的浮夸。他就这么明了地允许赵云澜看透了他余下的一生,一生里再无可能会有的生离,唯独难以抗拒的是死别。

“呸呸呸!童言无忌!”赵云澜恨不得把他嘴给堵上,说这话也不知是在找谁的晦气。

沈巍笑着对他伸出手,张开双臂,一副要接住他的姿态,赵云澜乐得像个孩子似的抱着被子又蹦回了他的怀里。

“沈巍我想你,我真的想你。”

赵云澜揽着他的脖子沉闷地吐了口气,这句思念也许飘荡了五年,无处安放,今日终是沉了底;这句思念也许漂洋过海,追随他一同穿越过西部的风南方的雨,终于又回到了沈巍的身边。

沈巍一直觉得自己从前竭尽全力拼出了人生的骨架,填充了岁月的血肉,却少了最重要的一根龙骨。如今这根主心骨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他倍觉踏实。

“睡吧。”

赵云澜一觉睡醒了,他迷茫地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一时间有点呆愣。

因为有厚厚的遮光帘,房间里暂时是黑暗的,赵云澜揉着眼睛听见一声机械启动的轻响,随着窗帘自动向两边移开,充沛的明媚阳光争先恐后地涌进了他的视野里。

眼睛不经意被刺了一下,他抬手遮住脸,打了个大大的不雅观的哈欠。

“起床吧,我给你做了早饭。”

是熟悉的声音,赵云澜睁眼看向床脚站着的男人,一身妥帖的居家服,金丝框眼镜,还有完美无瑕的笑脸。

心脏猛然间跳漏了一拍,伴随一个激灵赵云澜感觉自己的灵魂终于全体归位了,他想起来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他和沈巍的新家。

沈巍在赵云澜搬进来之前,也不曾住过这里。他原先和沈父一起住在沈父的房子里,这是他和赵云澜的家,当然得等主人都到齐了才能粉墨登场。他准备了三年,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小巍早安。”

赵云澜笑眯眯地对他说道,眼角眉梢均是欢喜。他的下巴过了一夜胡渣浅浅冒出一层,又是那个熟悉的随意的略显邋遢的小宅男,可惜没了一头蓬松微卷的头发,看起来怪可笑的。

“早安。”

沈巍享受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瓜,看上去不怎样可摸上去的手感好极了,“你的头发什么时候才能长出来啊?”

赵云澜也不躲,眯起眼睛把头在他手掌心里蹭了蹭,“怎么?嫌我丑?”

“不丑。”沈巍摸得简直爱不释手,他只是遗憾等头发长出来就感受不到这种新奇的手感了,而且赵云澜的毛发茂密,估计很快就不是现在这颗毛绒绒的猕猴桃模样了。

赵云澜哪里看不出沈巍的小心思,他摁住了沈巍在他脑袋瓜上作乱的手,一副登徒子撩妹的表情对沈巍哄道:“你喜欢,我就不留长发了。”

“你也就耍嘴皮子厉害。”

沈巍苦笑着想抽回自己的手,知道他不可能真的不留长发,毕竟赵云澜是明星,他的身体不完全属于他自己,当然更不完全属于沈巍。赵云澜需要因需而变,制片方、导演、剧本甚至是粉丝都对他的身体有指挥权,而沈巍没有。

“你瞧不起人,我在床上也很厉害。”

赵云澜说话的时候在沈巍手心里亲了一口,沈巍顿时羞红了脸,想起赵云澜在床上对他敞开身体予取予求、对情欲不加掩饰的情景,不禁点点头,红着耳根声音低哑地称赞道:“嗯,十分厉害。”

“那你现在不想体验一下我的厉害?”

赵云澜勾着唇对沈巍笑起来,沈巍看似为难地伸手拍了拍他的屁股,“别闹,你不怕下不了床?”

“哼,你就是嫌弃我丑了,连性趣都没有了。”

都说小别胜新婚,赵云澜想想沈巍昨晚也没对他干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又想想今天早上他也不打算干,这光头的吸引力就这么差了?

沈巍被他气得好笑,托腮想了想做好的早饭可以放在中午吃,再紧急的工作也可以下午再做,而送到嘴边的赵云澜他可舍不得待到下一秒再睡。

于是沈巍靠过去拉过赵云澜的脑袋,在他短短的发茬子上温柔地亲了一口,赵云澜感到这回是一阵挠人的酥麻从头顶火速往下半身窜去,赵小澜立马就精神抖擞了。

“沈巍你是不是对我下药了?”赵云澜拉过沈巍对着他的嘴就开始迫不及待地亲了起来,沈巍也不含糊,把他推倒在床上,手已经探进赵云澜的睡衣里,自己身上的家居服也被赵云澜撩了起来,两人都已是欲火正盛,剑拔弩张的。

“不,大概……我就是你的药吧。”

沈巍边舔着赵云澜的耳垂边轻声回答道,赵云澜低喘一声,身体连带内心都被他一句话轻易点燃了,欲火燎原也仅在一念之间。

行走的春药——赵云澜脑海里蹦出来粉丝对他的评价之一,可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忍不住满足地多亲了沈巍两口,亲得他喉间滑动唇干舌燥——原来他的这剂春药才是人间至味。

等两人终于在桌前坐下进餐的时候,赵云澜又觉得自己屁股里被杵了根棍子,怎么坐都感到别扭。沈巍见状贴心地拿了个垫子塞在赵云澜的屁股下,被赵云澜毫无气势地回瞪了两眼。

脸上浮现出后知后觉的上当表情,赵云澜边往嘴里塞食物边含糊不清地对沈巍说道,“我发现你这人很有问题。”

沈巍抬眸看向赵云澜,他吃饭的动作很克制,温文尔雅,赵云澜对他这装模作样的举动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在床上进食的时候怎么就不会克制一点呢。

“表里不一,做事和说话不一致。”

“谢谢点评,非常客观。”

沈巍也不客气也不反驳,大大方方地接受了评价。赵云澜被他揶揄了一句,顿了顿,摇着头就啧啧嘴,“厚颜无耻,世风日下。”

沈大总裁也不知是被谁带歪了,毫无羞耻之心,脸红也仅是因为脸皮薄,真相其实早已不是因为纯情了——赵云澜全然忘记了始作俑者可能姓赵,名云澜。

沈巍虽然吃相优雅但速度不慢,他吃完了拿起餐巾斯文地拭了拭嘴角,赵云澜的视线倏然被他拂过嘴唇的手指所擒,不免又生出现饱暖思淫欲的念头来,沈巍却对赵云澜突然认真地问道:“云澜你后面的工作安排定了吗?”

赵云澜骤然回神,他佯装正经地抬高视线,边咀嚼食物边仔细回忆了一番,“小郭说公司让我暂时休息两天,然后就等新片制作完成,这期间就是一些广告代言和日常营业,目前没有最新的工作安排。”

沈巍颔首,攥住餐巾边的指甲盖在用力之下略略泛白,他偏过头对赵云澜笑道:“那正好,我投资了一部电影,你有没有兴趣为我当男主角?”

赵云澜闻言停住了咀嚼的动作,深邃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沈巍的脸上,他细细思量了片刻,把嘴一抹,笑得洋洋得意,“想让我当男主角,我出场费可是很高的。”

“那我把剧本先给你看看,你看完之后再做定夺。”

沈巍总是有备而来,他说完从身旁的椅子上拿起一个牛皮纸袋递给赵云澜,然后起身从老李手中接过靛蓝色西装外套和同色系领巾一一穿戴整齐,“你慢慢吃,我下午还有不得不出席的会议,等我回来吃晚饭。”

赵云澜一双眼睛沉沉地盯住沈巍又披起精英皮囊的疏离模样像被人在心上掐住嫩肉狠狠拧了一把钻心的疼痛,可当听见他话里的烟火气息时,牛皮纸一样被揉搓发皱的心又被一双微凉的手轻柔抚平——但仍心有余悸。

沈巍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心中所想,走过来在那颗猕猴桃上又浅浅一吻,赵云澜瞥见抱着大庆转身的老李嘴角带笑,不由老脸一红。

“等我。”

“好。”

吃饱喝足的赵云澜开始寻找一处合适的位置阅读那厚厚一叠的剧本,老李为他泡了一壶茉莉香片搁在了阳光房的书案边,赵云澜捧着书稿盘腿坐在长椅上细心阅读,虽是有暖烘烘的阳光照拂在身上,可他依旧读到手心冰凉。

这是个虐心的故事,讲述的是黑与白、正义与邪恶无从分割的故事。故事的开头是一个警察有位多年的老友因过失杀人被捕入狱,被放出来之后被害者的女儿不愿承认法律判决的结果,疯狂藉由网络媒体的力量来抨击警察的不作为及司法的不公,她评判这起案件代表了正义的缺失同时指责警察是罪恶的毒瘤,因为被害者的女儿认为凶手之所以会被判为过失杀人是因为警察包庇朋友而隐藏了关键性证据。而事实是,警察确实隐藏了关键性证据,但那个证据并不是老师女儿以为的杀人证据,而是被害者娈童的证据,及被侵害的孩子。因为被害者曾是凶手的老师,同时也曾对年幼的凶手施暴过,凶手拒绝了警察把真相公布于众的建议,他恐惧再次被掀开伤疤的痛苦同时为了保护受侵害的孩子变成公众的矛头而选择了缄默不语。最终警察在一次儿童伤害案中为了保护两名幼童而因公殉职,事发后被害者的女儿通过网络媒体大呼警察的死是报应,声称正义不会迟到,对一切生都失去了信仰的凶手无法接受好人没好报的现实,最终选择了自尽。

赵云澜看着最后一幕的分镜里,凶手在开车冲下盘山公路飞向海平面的时候,他看向了身边副驾驶的位置,那里坐着他曾经最好的朋友——这是他对结局最完美的幻想——他们相视一笑,踏着云间的阶梯一同奔赴他们理想中的乌托邦。

赵云澜有预感,沈巍期望他选择的角色不是那个警察,虽然赵云澜一直很期盼可以饰演一名惩凶缉恶的警察,但赵云澜更倾向于剧本里凶手的角色。

他并非善良,又很懦弱,他不敢揭开过去的伤痛不敢将老师的罪行公布于众,他缄默地自我救赎着,又胆怯地自我安慰着,他将所有的善与光明都寄托在了警察和孩子的身上,期盼他们可以完成他的美好乌托邦。这样的人物,可恶可悲亦可叹。

大致读完剧本后心情压抑的赵云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丢下手里厚厚的本子,抿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茉莉香片,甘甜的茶香下泛出的是悠悠的苦涩之感。

拿起茶壶走进厨房,老李正在准备晚餐。赵云澜喊了他一声,笑着对老李毛遂自荐道:“李叔你出去忙吧,让我来做,我想做点东西给沈巍尝尝。”

“赵先生你自己动手,我怕小少爷会怪我做得不好。”

老李连忙接过他手里的茶壶,想把赵云澜让出厨房去。不过大庆此时如逡巡地盘的领主一般昂首自两人腿间钻过,像座小山峦一般端坐在了料理台下,目光炯炯地盯着两人威风凛凛。

“哟,大庆这是饿了吧。”

老李慈爱地弯腰看着大庆,赵云澜顿觉除了郭长城以外又成功诞生了一名养猪专业户,可喜可贺。

“那李叔你陪大庆玩一会儿,我给沈巍煮碗面,很简单的,您放心吧。”

赵云澜自信满满地拍拍胸脯,他已经过了烧个菜能把厨房点着的阶段了,毕竟这几年他也没白活。

“好吧,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就赶紧叫我。”

老李拗不过他的坚持,只得拿起两根小鱼干把大庆诱拐出了厨房,带它去花房玩耍一会儿。

赵云澜一边简单地煮着白水面,一边迫不及待想沈巍赶紧回来,他要给他回复——他愿意做他的男主角。

终于当赵云澜给热气腾腾的白水面撒上碧绿小葱花的时候,老李招呼沈巍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少爷你回来了。”

“云澜呢?”

“赵先生在厨房里呢。”

大约是了解赵云澜的脾气,沈巍并未苛责老李,他换上了居家的拖鞋边解着白衬衣的袖子边走进了厨房里,赵云澜回首看了一眼他袖子下露出的白皙手臂和手臂上凸起的青筋,心上泛起丝丝涟漪。

是沈巍了,沈巍的气息笼在他的身边,单薄的唇印在赵云澜毛绒绒的脑袋瓜上,裹挟着室外的寒气却格外柔软。

沈巍的眼镜片从室外进来糊了层雾气,他取下金丝边眼镜贴近在赵云澜眼前的面容越发细致,如刀一点点镌刻出的坚毅面容终于在赵云澜的亲吻下融化出一抹温柔的弧度。

“我回来了。”

沈巍探头去看赵云澜面前的碗里盛了什么食物,赵云澜推着他的背往厨房外走去,“快去洗手,等得我的都饿了。”

“好。”沈巍笑着应承道,尾音上扬。

欢迎回来,赵云澜在心里默默地回应道。他也许在梦里曾见过与这相同的画面反反复复许多次,只是少了一点葱香,缺了一碗面汤,总也不够真实。

而此刻眼前的背影,脚边的黑猫,食物的热气,以及胃里咕噜咕噜的饥饿声,都实实在在地告诉赵云澜,这不是梦,这比梦更好。

16.

沈巍听说今天赵云澜安排了工作。

郭长城在电话那头矜矜业业地汇报后续赵云澜的工作日程,沈巍握笔伏在案前书书写写,手机开了扬声器摆放在一旁,他仅是间或简短地回应郭长城两句,随后话筒这头又是长久的沉默。

郭长城以为是自己哪里安排得不够好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像被人调了音量键一路拨向了小箭头。

“目前的安排可以了,不过你把他下周的时间空出来,我想带他去泡温泉。”

“好好好。”郭长城在电话那头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可惜沈巍并看不见他这殷勤的狗腿样。

“今天的广告是在哪里拍?”

“在在沈氏……和我对接的还是祝红姐呢。”郭长城心想沈总裁真是明知故问,这个代言明明就是他假公济私,硬塞给赵云澜的。

沈氏有一个项目是做全屋私家安全防护的,也是目前集团主打的项目,项目运行一周年请了赵云澜做代言人,同时邀请他拍摄一段宣传片将在各大主流平面及户外媒体循环播放。

这种项目在郭长城看来与赵云澜的关联性并不大,沈氏完全可以找个大牌打星或者硬汉代言更贴这个设计理念,因为赵云澜的粉丝还是以花季少女居多。

不过既然他直属老板的老板沈巍钦点他的直属老板赵云澜做代言,郭长城也是不敢有异议的。祝红作为沈氏的代表,当听到要与郭长城对接的消息简直让她兴奋了一晚上,当然她并不是兴奋在郭长城,而是激动可以近距离接触沈总裁的死穴赵云澜了。

可祝红表面上仍旧一副“我是甲方”的端正态度,精致的妆容如同面具,把她内心里噼里啪啦燃烧的八卦火焰暂且封藏了起来。

郭长城是听楚恕之说过祝红堪称情报局局长的实力的,当然他也征询过楚恕之的意见,如果真的一不小心被发现了端倪,需不需要请他来灭口。

楚恕之当场丢给郭长城一记眼刀,「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楚恕之感到好笑地暼着小弱鸡郭长城,郭长城战战兢兢地回他,「大佬啊」。

「万能的无敌的所向披靡的大佬」,郭长城无比真诚地向楚恕之描述着他在他心里的伟岸形象,听得楚恕之眯起眼睛心里格外畅快,像头被捋顺了毛发的大老虎。

「行吧,她要是发觉了小少爷的秘密,小少爷自然会处理她的」,楚恕之心情颇好地拍了拍郭长城的脑袋,郭长城不由缩起脖子打了个激灵,脑海里窜过的竟是沈巍抚摸赵云澜脑袋的粉红画面。

回想起楚恕之就脸颊烧热的郭长城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水,祝红一双大眼睛正如蛇一般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想听他说出一字半句的赵云澜和沈总裁之间的火辣密闻。

“祝、祝、祝红姐……我真的不能说。”郭长城又吞了口水然后用力地摇了几下头,握着杯子的手捏得贼紧略微发白,这一副似是要被生吞活剥的小鸡仔模样让祝红好笑地向后放松了身体,翘起踩着高跟鞋的细长的腿,鲜艳的红唇勾起,面上是一副早已窥透的了然之色。

“好啦好啦,难道我是妖怪能吃了你不成?”祝红无奈地摆摆手,正要和郭长城继续闲话家常的时候,突然变了脸色,只见她紧张地站起身对透明隔窗外的男人恭敬地低头行礼,整个身体陡然绷成了一张弓,随时要弹射出去的感觉。

郭长城心里飘过一丝怀疑,但当他还在想着“不可能吧”的时候回头便看见那个“不可能”正堂而皇之地单手抄兜站在玻璃隔窗外,另一只手抬起对他招了招。

“沈、沈、沈总好。”

郭长城忙不迭地跑到了等待室外,对沈巍躬身问好。

虽然偶尔沈巍还是会喊他小郭前辈,可那基本都是在赵云澜的面前,这会儿他们在沈氏,当然是沈总为大。

“赵先生呢?”

沈巍问话的声音不大不小,他出现在这里必然会吸引不少双眼睛的关注,他此时也不刻意回避旁人的注目礼,隔着郭长城对祝红点点头,神情寻常且疏离。

郭长城忍不住在心里啧啧舌,老板您这人前人后反差也太大了吧,可嘴上不敢怠慢,“赵哥正在摄影棚里,我带您去吧。”

“好,有劳。”

沈巍身为沈氏集团的总裁,对下属是严苛的,但言行举止又得体得很,公私分明奖惩有度,所以下属对他敬多于畏,对于整个沈氏而言沈巍除了是掌权者更是一种象征,一种信心和精神的符号。

当这掌权者出现在摄影棚外的时候,里面瞧见他的工作人员无一不是振奋了精神更加卖力地干活,摄影老师和灯光人员没有余韵去顾及外部发生的骚动,正全神贯注观看小窗的陈导在场务的提醒下转头望向了沈巍所站的位置。

沈巍点头示意并给了个「你们继续」的手势,这是沈氏请来的专业电影导演陈一帆,陈导身后履历上可谓是战功赫赫、荣誉等身,轻易难以请到他来操刀。见沈巍并无其他安排,陈导毫不犹豫地继续回首仔细观察镜头下赵云澜的表现。

赵云澜似乎感觉到了一抹追随而至的视线锁定在了他的身上,令他差点失了业务水准,一瞬间几乎同手同脚。

他挑眉他微笑他比心,他做着台本上安排的动作加量不加价,在广告上赵云澜一向是以随性和自由的魅力捕获人心,而且这次代言的项目虽不算与赵云澜匹配度很高,可设计的台词台本倒是很符合赵云澜的气质。

赵云澜的头发是真的很好养,不出半个月就又是一头茂盛的乌黑短发,因为不够长度梳到脑后,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竖着看上去特别阳光,搭配他日常偏爱的机车皮夹克牛仔裤马丁靴,看得人整个心间都铺满暖洋洋的日光。

他准确地走位到机位前,开始对着镜头说广告词,“我是九,你是三,除了你还是你。”

在影视放映的时候,结尾屏幕上还有同步的广告字体出现:全心全意贴身守护,我的心中除了你还是你。

画面最终定格在赵云澜的笑容上,他的胡子只留了浅薄的一些,少年气质搭配他得天独厚的天然纯粹之感,只要他本色出演便可实现预期的效果。

给人安全感,给人信赖感,给人家的感觉。

还可以满足某人的私心,给他爱情的幻想。

“卡!”陈导抬手示意停机,因为少了一分约束在场的工作人员放松了精神同时也一下子雀跃了起来。

“辛苦您了赵老师,陈导精益求精,就这点片段还让您来回折腾了十几遍。”

场务跑过来给赵云澜递了水,赵云澜接过水杯牛饮两口很客气地挥挥手,“应当的,这是我们共同的工作,陈导的态度非常值得钦佩,我们年轻人理应视为榜样。”

沈巍终于等到整个摄影工作全部结束才缓步走进了室内,做事有头有尾的陈导正和赵云澜讲着他肢体动作上的一些小瑕疵,身材高大可性格浪漫的摄影老师任远也在跟赵云澜手舞足蹈地讲述如何有效利用光的位置突出他的优点。待沈巍走到赵云澜身边的时候,看似并没有注意到他出现的赵云澜手心里已是微微汗湿,不着痕迹地把手心的汗蹭在裤腿上,赵云澜迅速摆出一副公式化的笑容抬头面向沈巍。

“小沈你来是不是对我老陈不放心啊?”陈导和沈巍的交情似乎不浅,竟然同他一碰面就开起了玩笑,“这广告你非要我亲自出马也就算了,今天你还自己过来瞧一瞧,看来真的重视这条片子。”

“沈总您好。”赵云澜对沈巍伸出一只手,客气礼貌地问好,沈巍顿了一下抬起手轻轻握住赵云澜的手指,又迅速地放开来,对他淡笑道:“赵先生好,辛苦了。”

说完沈巍又客套地对陈一帆回道:“陈老出马,我自然放心,我是特地来请教您新戏的意见的。”

“哦?所以你求老许找我一定要来拍这个广告,又非要我亲自来看澜小子的表演,你就这么有信心我会接你那部电影?”

“我没有信心,但我对赵云澜赵先生很有信心,我相信他的演技和实力一定可以打动您的。当然还感谢任老师愿意为赵云澜加持,您超高的专业度和审美的高级感一直令我仰慕和钦佩。”

沈巍的一席话令陈一帆讶异挑眉让任远喜笑颜开使赵云澜差点背过气去。

“你对这个澜小子很特别嘛,但你们看上去不像老交情。”

陈导笑呵呵地接过赵云澜为他加过热水的保温杯,然后颇感有趣地打量着出了戏就低眉顺目的赵云澜和一脸本就如此的沈巍。

“确实特别。”沈巍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他的目光锁在震惊到三魂都在打颤的赵云澜身上,掷地有声地说道:“我是赵先生多年的粉丝,多年以来一直认为他终有一天可以登上影帝的宝座,我相信陈老和任老师,还有许先生及他搭建的整个团队都将助他一臂之力。”

“行啊,老许跟我说你小沈很稀奇,我还不明白他这人有什么稀奇没见过,现在我倒是有点明白了。”

陈导哈哈地笑了起来,他和许擎煊是多年至交,同时也搭档拍了不少誉满国际的作品,得奖的佳作说起来也快超过两只手了,冠上他大名的作品无一不是精品。这两年陈导醉心国画,已准备退隐山林专心绘画去了,所以想让他出山的作品,那必须是精上加精。

沈巍的直言不讳让陈导称奇,同时也对赵云澜投去了更多关注的目光。赵云澜此时还处于无法言语的震撼之中,他是答应了沈巍做他电影的男主角,可是他没想到沈巍竟然已经在背后铺垫了这么长的路,一路蔓延在他的脚下,将他带领到一扇宏伟的门扉前,跟他说「你推开门看看」,赵云澜觉得自己现在就正推开那扇门扉,门扉后是他梦想中的殿堂。

“澜小子你运气不错啊,有个这么得力的粉丝。”

陈导老顽童一样地拍了拍赵云澜的肩膀,然后任远也同样笑着拍了拍赵云澜的另一边肩膀。

沈巍庆幸自己选择的团队都是真诚温暖的人,其实他也在打赌,在赌陈导、赌任远对他们的态度,是发自真心的欣赏认可还是利益驱使下的不得不配合。

“赵先生运气确实不错。”沈巍稍微松了口气对赵云澜笑着称赞道,而赵云澜除了瞠目结舌尚不能做出什么更合理的反应。

“那陈老,任老师,我就静候佳音了。”

沈巍与陈一帆还有任远又寒暄了几句,赵云澜也是机械地回应着他们的问候。沈巍为整个制作团队都安排了晚餐,他让祝红带陈一帆和任远先去酒店休息,沈巍和赵云澜一起送走了两位老师,赵云澜站在沈巍的背后嘴巴翕动了两下,依旧发不出声音。

“云澜,走吧。”

沈巍回身对他笑了笑,黑色衣服修得他身形挺拔,如柄利剑刺入赵云澜的胸膛。

赵云澜保持沉默地跟随沈巍的脚步进了一间空置的会议室,刚一走进会议室他就憋不住了。

“你居然背着我做了这么件大事?”

赵云澜哑声说道,满眼的光华炸裂落在沈巍的身上,分不清是烫的还是冰的,沈巍察觉到赵云澜胸口气息的起伏,他竟感到了紧张。在不论多强劲有力的对手或多居高临下的高位者面前沈巍都可不露惧色,但在赵云澜面前,他总会担心自己行差踏错,惹他不悦。

“我并不确定陈老会同意接拍,是今天你凭借自己的实力争得了他的认可,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陈老的脾气在圈内是出了名的倔,他也是因为对你感兴趣今天才同意来拍这支广告宣传片,否则就算是许老师的面子他也不一定会卖。”

“对我感兴趣?”赵云澜的表情一时间难以分辨颜色,他眯着眼睛盯住沈巍,这眼神令沈巍畏缩了一秒。

“是,我把你的作品都整理成了集合托许先生送去给陈老。许先生一向赏识你,这并不是我的谬赞。”

沈巍耐心地向赵云澜解释道,他明白赵云澜的感受,赵云澜是他眼里的光,这束光完全是赵云澜倚仗自身的力量点亮的,但当他发现这光芒背后还有沈巍的一臂之力时,估计除了震惊除了感动还有隐约的愤怒。

就如同他当年悄无声息的别离,如今费尽心思的筹谋同样折煞了赵云澜的一颗心。赵云澜期望的是和他生死与共、同踏凌霄,而沈巍更愿意为赵云澜开山辟路,送他踏上锦绣前程。

“沈巍你真是用心良苦,不过你有问过一句我的想法吗?”

赵云澜的声音依旧低哑,沈巍错觉那条有形的蛇又竖起了身子盘绕在他裸露的颈子上,恐惧感萦绕在他的浑身上下,他畏惧——

但他不得不去面对。

“赵云澜,我喜欢你。”沈巍想起来彼时在狭窄的车厢内,赵云澜问他「你喜欢我什么」,他的回答一如昨日,“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给你我的全部。”

沈巍没有对赵云澜剖析过离开的原因,赵云澜也没有去追问他这其中的缘由,因为他们的信任足够强大。

“可我当初一无所有,我希望等我再回到你的身边时,你可以专心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无需瞻前顾后,也可以得到一切应当属于你的机会,而得不到的机会就由我来为你创造。”

赵云澜是信任沈巍的,他也同样深爱着沈巍。他和沈巍有着同样的想法,并为之奋斗不悔。所以他的愤怒很幼稚,他只想嘲笑自己,他不过是嫉妒沈巍比他先一步达成了目标,他想给沈巍的何尝不是一整个拥有他们的未来。

“沈巍啊沈巍,你说你这么好,要我怎么舍得放手啊。”

赵云澜放松肩膀释怀地笑了起来,他的笑有苦亦有甜。

沈巍也笑了,他的笑是畅快的坦然的,他终于治愈了一块心病——赵云澜成全了他的一片私心,而他也成全了赵云澜一个机遇。

“你可以放手试试。”

沈巍不客气地抓过赵云澜的手,一手揽过他的腰就不容反对地吻住了这折磨人的嘴。两人分开之后沈巍近在咫尺的笑容里带上一抹「要你好看」的狠劲,赵云澜对着这般虚张声势的沈巍笑得眉眼糊成了一片,他喜欢恶狠狠要挟他的沈巍,他爱他的霸道,也爱他的怯懦。

堂堂沈氏集团的总裁,居然差点在他赵云澜面前栽了跟头,赵云澜瞬间觉得倍有面子。

晚间宴席沈巍还周到地邀请来了许擎煊,席间沈巍作为投资方并东道主对客人们进行了盛情款待,他在酒席上是一副宾主尽欢的礼数周全的模样,举止言谈间不会冷场亦不会过于熟络失了分寸,交谈往来之间进退有度,颇受两位长者赏识。

赵云澜当然也不甘落后,他身为艺人平时应酬不多但必然不会怯场。在沈巍开拓了局面的情况下,他自然积极展示自身个性,推杯换盏间还倚小卖小地向陈导及许擎煊讨了不少彩头。

这场私人的宴请结束之后,回去的车上赵云澜坐在沈巍的身边,他略微有些醉意,身体随着车身摇晃的幅度轻微地晃动着,沈巍见状抬手托过他的脑袋帮他稳稳地依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困了就睡一会儿,到家了我叫你。”

沈巍的身上依然是清冽的甘泉的气息,还混合了些许酒气的醇香,混杂在温暖的体温下静默无声地发酵出了情欲的甜味,赵云澜依偎过来柔软的唇瓣贴上了沈巍的唇,扎人的胡渣蹭过沈巍清爽干净的下巴,沈巍也不嫌弃他,反而抬手压住赵云澜竖着短发的后脑勺,随波逐流地加深了这个带上浓郁色彩的吻,窗外深深浅浅的光影斑驳,两人心头却是同样的光亮。

前方开车的楚恕之无奈地瞧了一旁十指张开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想偷看又不好意思看的郭长城,嘴角也是勾起了一抹笑意。

昏沉时赵云澜做了一个十分逼真的梦。

梦里他是一个仗剑走天涯的侠义之士,手持一把屠龙剑杀尽天下为恶之物,人们央求他去杀了龙,因为龙太过强大太难以驾驭,所以他踏遍千山万水,屠过九九八十一恶,当他遇到真龙的那一刻,方知那龙通体金光璀璨,气势磅礴,蔚为壮观。自知胜算渺茫的赵云澜视死如归地挥剑让巨龙受死,可谁知巨龙摇身一变竟成了人形。那龙人形生得剑眉朗目唇红齿白,端是一副世间无双的翩翩公子模样。那龙口吐人言,问赵云澜为何杀他,赵云澜竟无从开口,他不知,是众人求他来杀的。龙似乎知晓了他的迷茫,又问赵云澜是否愿意乘他飞上云霄,赵云澜自觉仅是迟疑了一瞬,便心甘情愿丢下他的屠龙剑,在真龙面前失了魂。

“那公子是什么模样?”回到家里,沈巍坐在沙发上边处理着公事边听赵云澜说这个荒诞离奇的故事,听到赵云澜形容对方容貌,他暂停一秒单挑那一点琐事追问道。

通晓他心意的赵云澜笑盈盈地左右打量了沈巍三四秒,吊足了沈巍的胃口才点点头回应道:“虽说在梦里可我记得清楚,与你差不离,八九分的相似。”

沈巍闻言勾起嘴角斜睨向他,他立马改口,“你比他更好上十分。”

沈巍又笑,赵云澜就伸手用指背拂过沈巍的唇角,“沈巍啊,你要是那条龙,我一定要乘着你飞上云霄,再也不回这凡世红尘。”

老实人沈巍突地福至心灵张嘴含住赵云澜不老实的手指,潮湿的舌尖在他手指尖儿勾描着,勾得赵云澜心里跟猫爪挠过似的,又疼又急。

沈巍放下手里的笔记本电脑,俯身靠向赵云澜用居高临下的压制感掌控了他的行动范围,隐在眼镜片后的一双眼睛看似平静无澜实则细瞧便能拾到那双眸间闪烁的热烈火焰,天女散花一样撞进赵云澜的眼中,使他眼花缭乱。沈巍逆光的身后披了层金色的光芒仿佛一身金鳞,赵云澜只觉沈巍的气息铺天盖地地砸向他,沈巍低沉的笑声伴随着呼吸闯入他的胸肺里,赵云澜恍惚以为自己的心口被烧了起来——

“赵云澜,我愿为你化龙,我愿带你飞上云霄。”

纵使众生都要你屠了我,我也会化为人形去寻你,去护你,去皈依你。

17.

赵云澜为沈氏做的代言广告激起了热烈的反响。

影视画面里,赵云澜饰演的是一名特工,从各种危险环境里突破重重困难,冲破硝烟救出了一只玩具小熊还到哭泣的小女孩手中,他的笑容和眼神令人安心,比心的手势稳中带皮。赵云澜说的土味情话在微博热搜榜上火速蹿上了第一位,【我是九 你是三 除了你还是你】。

同时,另一条热搜新闻出现在了大众的视野里,因为沈氏这个私家安保项目一个单身独居的女生在夜间遭遇小偷入室行窃,房屋警报自动开启报警流程,小区保安和社区民警及时赶到并成功抓获了窃贼。事实证明,该项目的安全性和联动性还是非常值得信赖的,所以沈氏的股票也水涨船高,极速攀升可谓一路飘红。

广告爆红,赵云澜却没再过多出现在公众的视线之中,他正在进行新电影的拍摄前期准备工作。他趁着休息的间隙把剧本反复看了三遍之后问沈巍这部电影的名字叫什么,正在看报表的沈巍沉思了片刻,就问他有没有中意的名字。

赵云澜口中嗦着这今天唯一份额的棒棒糖,甜腻的滋味盖不过心中为角色所生的压抑与苦涩,他思索了良久,才说:“斑马,有黑又有白,连自身都无法定义黑白的界限。”

“好,那这部电影就叫斑马吧。”沈巍笑了笑,认可地回应道。赵云澜吃惊地看着他,对他无条件的偏爱感到一阵动容。

“对了,我最近公司的事务基本告一段落了,小郭前辈有帮你跟公司申请假期吗?”

听到沈巍还是习惯性地喊郭长城“小郭前辈”,赵云澜略感诧异,又觉得合情合理。可倘若赵云澜有幸知晓沈巍对待郭长城的两副面孔的话,大概也不会有太大的震撼——毕竟沈总裁在床上床下人前人后的两副面孔他也算领教过七八了。

“我跟小郭说了,他说老板同意了。你说我这经济公司是不是特别牛逼,整个公司旗下就我一个人,工作室除了日常工作人员基本就是小郭一人操持,但我总觉得我这几年顺风顺水的,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助力带着我向前跑。”

“那你知道你老板是谁吗?”沈巍状似不经意地试探道,他挑起眉毛露出一脸好奇的表情。

趴在桌边吃棒棒糖的赵云澜摇摇头,他的表情中流露的是真挚的困惑和遗憾,“我不知道,这也是当初协议里的一条,不得探究老板身份,如有必要,老板会自行公布,小郭是这么跟我说的,这家伙平时嘴倒是挺快的,但这件事上跟嘴巴缝起来了似的,半个字的口风也不给我透露。”

沈巍忍不住伸手拔出他口中的棒棒糖,只听硬糖碰击牙齿发出了“咔哒”的声响,看见赵云澜因为他的突然袭击而张嘴呆愣的表情,沈巍的喉头一紧,咽了口口水。

本来还想把糖要回来的赵云澜见他这副垂涎欲滴的模样,认怂且无奈地笑了起来,佯装大度地摊手说道:“你想吃糖啊?那你拿去吃吧。”

“我……”面对赵云澜的慷慨大方,沈巍也不好意思说他想吃的不是糖,略带犹豫地把裹了赵云澜口水的棒棒糖放进嘴里,沈巍深吸了一口气皱起眉头,觉得喉咙更加干涸了,口中分泌出的唾液再多也不足以解了他心里的渴。

“哎哟!”本以为沈巍会嫌弃的赵云澜突然像屁股触电了一样边叫嚷着边蹦起来,作势要去抢沈巍口中的棒棒糖,沈巍伸出一只手机警地阻隔开了他的动作,草莓味的糖在口中融化所产生的糖度十分新奇,鲜少吃糖的沈巍一想到这是与赵云澜口中相同的甜味,内心里翻腾起一股幼稚的愉悦感。

赵云澜抢不过沈巍,不甘心地抬手揉乱了他工整的发型,“你不是有洁癖吗,我吃过的你再吃,不脏啊?”

可沈巍也不恼他,一边心满意足地吃着糖,一边对赵云澜笑弯了眉眼,怪不得赵云澜会爱吃糖,甜食当真会使人心情愉悦吧,“不脏。你的一切,都是甜的。”

“你这糖吃的……嘴里跟涂了蜜似的。”赵云澜不由看向了沈巍含着浅粉色棒棒糖的嘴唇,他单薄的嘴唇是与糖果如出一辙的浅淡玫粉色,白色的糖棒被他咬在整齐洁白的牙齿间,当嗦着糖的时候玫粉色的唇瓣就会圈成一个O型,看见草莓色的糖果在沈巍同样色泽的舌头上卷过,赵云澜的心跳登时漏了一拍半。

“我这嘴甜不甜,你不会来尝尝吗?”

沈巍自然不会错漏赵云澜未曾遮盖的渴望,这与他体内相互应和的情绪,沈巍肯定不会错认。

沈巍一使劲把糖果自那白色糖棒上咬了下来,然后靠近盯住他的嘴唇两眼发直的赵云澜,他向前吻住那比较他稍厚的唇,柔软的干燥的甜蜜的唇。

沈巍把融化得只剩三分之一大小的糖球用舌尖推到了赵云澜的唇间,赵云澜微微开启一条缝隙,浅粉色的糖球就自觉地滚落进那温热之地,同时引蛇入洞的还有一条灵巧的舌,借着那细小的缝隙一点点地侵入,将赵云澜的口腔内搅得满是草莓的甜腻之味,两条舌头像双龙戏珠一般地推弄着迅速融化的糖球,终于当它化得只剩米粒大小了,沈巍撤回了自己攻城略地的唇舌。

赵云澜的呼吸交错着沈巍的气息,两人皆已情动。赵云澜抬手去摸沈巍的头发,想拉过他的脑袋继续这愉快的行为,可沈巍却抱住了他,把脸埋在赵云澜的肩颈处,声音沙哑地阻止道:“别,别在这里继续。”

“为什么?”赵云澜不甘心地问不解风情的沈巍,他们可是在自己的家里,不在这里做爱做的事情,还要去哪里?

沈巍的脑袋在他的肩膀上晃了晃,头发擦过赵云澜的脖子和脸颊,痒得他缩了缩脖子,更紧地靠住沈巍的脑袋不让他乱动,沈巍因他的反应轻哂一声,“云澜我们去度假吧。”

度假?赵云澜怔了怔,他是个艺人,自学校毕业一脚踏入这个圈子,走上演员的道路之后除了无路可走他几乎从未停下过奔波的脚步。休息只是失业的另一种称呼,度假也不过是工作的另一种模式。当然像赵云澜先前那样任性的“私奔”,也可称作隐退,或者说“辞职”。沈巍不希望赵云澜这颗星最终隐匿在市井烟尘之中,所以引他重新回归正途,现在沈巍又要还他一座跋涉征途中的绿洲,不是转瞬即逝的海市蜃楼,而是真真切切的温存。

沈巍有多忙,赵云澜是亲眼看到的。赵云澜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的许多无可奈何,可沈巍的身份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如重重枷锁披负在肩,牵一发而动全身,在更多场合沈巍的出现甚至比他更能引发轰动。一想到沈巍前几日不分昼夜的加班,身披日月脚踏星辰的,赵云澜看着沈巍似乎消瘦了些许的脸庞,心间被后知后觉的触动与感动淹没了,本以为是他公司最近出了事,只思虑了不去打扰他,可没想到沈巍竟然私下里做了这份谋划。糖果的甜蜜气息在空气中温柔流淌,赵云澜仿佛看见沈巍无时无刻不细致入微的心意如琥珀色的糖浆将两人的爱悄无声息地包裹了,制成了一颗美轮美奂的琥珀,足以历经千万年亿万年时光的沉淀,历久弥新。

“好。”赵云澜加大了拥抱沈巍的力度,一双手不安分地在沈巍手感超棒的臀部揉捏了两下。

沈巍未曾料到赵云澜胆敢造次,但也不想扫了他的兴致,只得僵直着脖子任赵云澜吃了几分钟豆腐,倒是赵云澜切了一声先松开了咸猪手。

赵云澜看了眼沈巍微红的耳廓,不自在地转过身掩饰自己兀自兴奋起来的下半身,“咳咳、等到了温泉的时候看俺老赵再收拾了你这只妖孽。”

其实赵云澜并没有放弃和沈巍争夺上位权的打算,但在前几次的争夺战之中都不幸败下阵来,每次两人不过是做了亲密前戏,赵云澜就晕得不知东西了,再接下来就是顺逐心意尽情享受沈巍引来的情欲风浪,他只觉身体如一叶扁舟在汪洋之上被巨浪高高抛起又在下降时追赶着波浪的节奏跌向了海洋的深处,四肢百骸乃至每一个毛孔都在竭力感受席卷至神经末梢的快感,再无半分心思去主宰这具沉沦在名为“沈巍”的风浪之中的肉体,不如放肆、不如放纵、不如放浪吧。

“好,我等着。”沈巍似乎看穿了赵云澜此刻满是惊涛骇浪的思想,也记起了什么不得了的场景,笑容里透出了一丝邪魅之色。

难得面红耳赤的赵云澜脚底抹油地溜走了,他准备去找找看长久不穿的泳裤是否有带到别墅来,如果找不到还得去买一条新的呢。

温泉之旅很快便在赵云澜的殷切期盼中变成了现实,他坐在沈巍的身边兴奋地手舞足蹈,车前驾驶的是楚恕之和万年不变的副驾驶郭长城。沈巍就温柔地笑看他在旁边欢呼雀跃,赵云澜边跟着车里音响唱出的动感音乐摆动身体,边拉着沈巍让他跟随自己的节奏一起摇摆,结果换来沈巍一句无情的“你走开”,不过赵云澜并不感到沮丧,反而像找到新玩具一样不停拽过沈巍的胳膊又被沈巍别扭地躲开。

为了避人耳目这次出行的车专门开的是郭长城用工资攒出来的一辆小别克,车子长得规规矩矩就好似刻了郭长城的名字,楚恕之专门找人为他车身的角角落落做了隐蔽改造,还顺便公器私用地任性改了郭长城的车灯和车前脸,使得这车子突然被打上了一层楚哥的光环,郭长城甫一见到自己的车竟然不敢与其相认。

到达目的地之后,四人便直接进入了事先安排好的房间。这是一间十分别致的温泉会馆,深处山间雾霭缭绕之所,实则也是沈氏旗下的一处产业,并不对外开放,基本只有沈氏的客户及相关联的关系人士才有VIP特权,入住需提前预定,到达之后只需在门厅刷会员卡获取房间信息,无需前台办理登记,极端的私密保护深得一些注重隐私保密的客户青睐。

比如沈巍和赵云澜,便是这栋温泉会所的直接受益者。

“沈巍你这温泉也太高端了吧,完全可以和国外的那些会所相媲美了。”

赵云澜进了充满暖气的房间把外套同行李一起往地上一丢便像没了骨架子支撑一般躺倒在了和式榻榻米上,四仰八叉地伸直了修长的手脚深吸几口气,一脸满足的表情与大庆撑地伸懒腰的时候别无二致,沈巍一双似深海的眸子藏在纤长的睫毛下,纠缠着暧昧情欲意味的目光凝结在赵云澜伸展的腰肢上,如蜘蛛结出的蛛网缠缠绵绵要将他天罗地网笼罩其中,沈巍的嗓音略微沙哑了些,“先去看看温泉吗?”

果然一说到好玩的,赵云澜的兴致又升起来了。他手脚麻溜地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沈巍身边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半边温热的身体就紧贴在沈巍只穿了一件单薄衬衣的身体上。

沈巍不着痕迹地让开了一些,他觉得这室内热得厉害,这一路上都热得令人发汗。

为了转移注意力,沈巍清了清嗓子轻声对赵云澜说道:“这件温泉会所的初衷是我想给我们一处安全私密的地方不受人打扰地相处,才修的。”

赵云澜的脚步停了下来,沈巍被他拽了个踉跄,赵云澜怔愣地问他:“你什么时候修的?”

“大概……两三年前吧。”沈巍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记得你那时候在屋子里待得无聊,跟我说过曾经泡温泉时的快乐,也说了自从当了明星就再难以放开玩乐了,每次都担心会被人发现被人偷拍不得不躲躲藏藏,而我当时只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和你一起体会这份快乐。”

“沈巍……你果然是个宝藏少年啊。”赵云澜想起过去对沈巍的评价,真想大力称赞自己英明神武,挖掘了如此一颗原石,又亲眼见证岁月将他打磨成如今一颗熠熠生辉的宝石。

将赵云澜带到单独开辟出的温泉池边,沈巍又开始介绍这处温泉的别致之处,“这座山上的温泉都是天然的温泉水,有几处泉眼都被收进了这间会馆的设计里,我们住的房子后是‘花似雪’,寓意是春末花瓣落下堆满山石上似积雪一般美好,这也是最接近山石的一面,另一边还有‘鸟投林’和‘鲸向海’,分别是向着竹林还有山溪的风景,别有一番趣味。”

沈巍正说得投入,回首却撞见赵云澜灼热如火的目光,点燃了他一颗拳拳之心。他看着赵云澜惹人垂涎的唇间吐出的字句清晰如平地掀起的飓风,疯狂地将沈巍卷了入漩涡的核心,“我爱你,如鲸向海,似鸟投林,胜花似雪。”

赵云澜念的是他的第一部大荧幕电影中那个影卫的台词,沈巍的心随着他的一字一句被狠狠攥住又松开又捏紧,原来他做的一切,赵云澜看得明明白白。

“沈巍,我爱你,如鲸向海,似鸟投林,胜花似雪。”

沈巍微微仰起头觉得眼镜片似乎变得模糊了,他觉得这屋子里热得厉害,他的眼眶也热得厉害。

“走吧,我的泳裤已经跃跃欲试了。”善解人意又善解人衣的赵云澜却没给他留下感动的时间,从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多时的泳裤推着沈巍就往“花似雪”的露天温泉区走去。

沈巍回过神有些抗拒,边转身要走边对赵云澜小声辩解道:“我的泳裤还在房间里。”

“没关系。”赵云澜对他狡黠地眨眨眼睛,“小巍你的心思,我还不清楚吗,我相信你绝对不会让别人来打扰我们的。”

沈巍当然是做好了十全的准备,清空了这两日的温泉会所,只留了几位最可靠的员工负责日常饮食和卫生打扫,其他的安排基本都是楚恕之和郭长城包揽了。此时此刻,自然不会有人撞见他们赤身裸体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可沈巍的羞耻心正在与欲望进行着激烈的拉锯战,但这道貌岸然的羞耻心在他瞥见赵云澜光裸的后背及被泳裤包裹着的紧致屁股时被不留情面地击溃了。

赵云澜浑身上下只剩下他刚换上的一条黑色泳裤,那黑色的光滑弹力面料将赵云澜浑圆的弧度勾勒得淋漓尽致,更衬得他身上皮肤白得发光。现在这个季节,花似雪的盛景是不当时的,但山间积雪持久,黑褐色山石上涂满了洁白的色彩,将周遭的土色映得发亮,煞是一番天然之美。

赵云澜也没在岸上多做停留,喊着冷死了冷死了就冲进了雾气腾腾的温泉水池里。他一进到水池中,立刻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吼叫,“好爽啊!沈巍你快来!”

沈巍无法,也只好进了更衣室取了眼镜,又把身上的衬衣休闲裤脱下,脱了内裤拿了一条浴巾裹在腰间半露出令人歆羨的纹路清晰的腹肌就往温泉池边走去。

沈巍在修造这间温泉的时候,确实是花费了足够精力的。他多少次幻想过在这氤氲雾气中可以一眼瞧见赵云澜天真浪漫的笑容,而每一次都是水月镜花,离了支撑便破碎了。可这次不同,沈巍走进温泉池中,摸向那笑得和稚子一样天真的男人,手中触及的皮肉温热,且在这寒冷空气中稍显凉意。

沈巍想“我该让他热起来”,便用嘴唇去吻赵云澜赤裸的皮肤。那唇舌并用的亲吻倾尽爱慕却爆发了性欲的意味,赵云澜压抑不住唇间的一句呻吟,沈巍自后背蔓延开来的挑逗亲吻迫使他向前挺起胸膛,两颗艳红的红豆在空气里徒然挣扎,不过片刻就落入了沈巍白皙的指节之间,被他爱不释手地亵玩着。

赵云澜的身体确实热了起来,在温泉的蒸腾之下,白中透出了虾粉色诱人得过分。被沈巍捏住下巴侧过脸反复吮吸啃咬过嘴唇也染上了如胭脂般的色彩,沈巍眯起眼睛边亲边真诚地赞美道:“你这唇色,果真适合代言口红,一定会有女性爱上你的色号的。”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赵云澜喘息着想躲开沈巍的手指,不甘心又轻易被他的气息所囚禁,半点反抗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祝红说的,她说的你胡子很性感,配上这双完美的唇,如果涂上口红大概就像玫瑰花一样娇艳。”沈巍说话的间隙还在撩拨着赵云澜的耳朵和锁骨,浑身敏感的部位在沈巍面前从来都是无所遁形,赵云澜意乱情迷的同时还在沈巍的画中听出了一丝又酸又甜的味道,他不禁又不知死活地逗起沈巍,“那你现在看到了,我这可是你涂出来的专属色号,沈总可满意吗?”

“十分……满意。”

沈巍故意拖长了音调在他耳边舔咬着那微凉的柔软的耳垂,温热潮湿的气息令赵云澜发热,温泉就像一池子即将把他煮熟的水,他回身拥抱住沈巍赤裸的身体正面加深之前的亲吻。一双不甘心的手摸到沈巍松散缠在腰间的浴巾,负气地一扯,白浴巾就散开飘在了温泉池水中。

赵云澜不舒服地扭动了两下屁股,弹性尚佳的泳裤此刻成了罪魁祸首,不仅紧紧束缚住他勃发的欲望,那光滑的布料还在不断摩擦他的顶端,一阵阵的酥麻令他脚下虚浮,他干脆推着支撑住他不让他滑倒的沈巍往后退了两步,沈巍的腿抵住温泉池边缘的弧度坐了下来,这是一道专门设计来让泡温泉的人可坐在池水中休憩的石椅,赵云澜也顺势跌坐在了沈巍的大腿上,两人面对面四目相对。

赵云澜也不废话,他感觉在欲望的攻城略地之下理智早已让出领土,身体里蠢动的空虚已经在叫嚣着要将他吞噬殆尽了,而消除一切烦恼的源头就在他的面前,身下这具结实有力的身躯拥有俊美无俦的面容和纤合有度的肌肉,以及那矗立在水中令他此刻口干舌燥的昂首巨龙,在水光的波折下更显壮观。

“小巍你帮帮我……”

赵云澜每次意乱情迷的时候总会很依赖沈巍,用甜糯的语气求着沈巍帮他纾解欲望,而被拜托的沈巍自是当仁不让。他知道赵云澜是第一次采用这个姿势,不仅找不到窍门更有可能伤了自己,同时那碍事的泳裤此刻正紧紧地缠住了他的腿。沈巍倒也不含糊,伸手探进那泳裤中掀起一边往反方向拉扯,弹性布料下露出的股间秘处便正挨着沈巍的巨龙,瑟缩了两下的穴口主动放松了力道,赵云澜开始在沈巍的帮助下无意识地摆动腰身,开始沉下双腿和屁股,用自己的身体去一寸一寸地吃进沈巍的肉根。

当感知到自己的欲望被赵云澜主动咬合,一点点地钉入他的肉穴中,沈巍手臂的青筋都暴起了,大腿肌肉绷得如铁般坚硬,连带他的肉根都跟着又涨大了一圈。忍不住跟随浮力的波动抬起了臀部,沈巍倏地捣到了赵云澜的那个开关点,快感像被摇晃过后喷涌而出的可乐冲上他的脑袋,如碳酸气泡上头的滋味一击接一击冲走了他的理智,赵云澜扭动腰部试图再次寻找到那个令他攀上极乐山巅的按钮,可他再怎么用劲也不得力,沈巍按住他急切的身体,一手环住他弧度诱人的腰肢一手摸上赵云澜紧贴在小腹上的肉根,缓慢且不容反抗地抽动着埋在赵云澜热得快要将他融化了的体内的肉刃——

劈开、凿进去、驻扎在他的心里面,沈巍在已经融成浆糊黏在他身上的赵云澜耳边低喃,“云澜我不走了,我再也不会走了。”

然后他加速摆动起腰身的频率,周而复始刚刚开凿的过程,愈来愈激烈的动作幅度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水花,拍打在两人的身上,不知疲倦。

18.

赵云澜恢复意识的时候那将他几乎剥了一层皮的热气已经被舒爽的凉气所取代,他撑起身子看了下周边的环境,雾气蒙蒙的温泉场景切换到了干净整洁的室内。赵云澜垂眼看清了裹在身上歪七八扭的素色浴衣,估计是由于他的不配合而松散得看不出原形,头发因潮湿而略显冰凉,贴在裸露的颈子上,似乎还滴着水。

赵云澜动了动手指,只觉瘫软无力。身体里酸爽的劲头仍在持续发酵,他感觉到下身性器前端是湿漉漉的,身后发麻的某处空洞似乎也流着水,浑身上下皮肤都像覆了一层湿气,赵云澜不爽地扯松了浴衣的衣襟,缓慢地坐了起来。

屋子里没有沈巍,赵云澜不敢置信地又用眼睛在空旷的空间里逡巡了一圈。

一声木质门扉滑动的声音传来,赵云澜警惕地抬头看向了来人。

身着同款浴衣的沈巍双手各自拿着一瓶红酒和两个大肚高脚杯走了进来,他戴回了金丝边眼镜,潮湿的乌黑头发梳向后方露出光洁的额头,笑得一脸人畜无害。

“你醒了,我让人准备了食物,一会儿送过来。”

“……沈巍你厉害啊。”赵云澜对于这个现状是不知该如何去做出准确的反应了,他话中有话,沈巍大概明了他的情绪,也只是温柔地顺着他的话回道:“谢谢夸奖。”

赵云澜想起来了之前在温泉里被水雾模糊了轨迹的白色痕迹,他射在了沈巍的肚子上和自己的胸前,两人一身滑不溜丢的精液还毫不嫌弃地紧抱对方亲吻缠绵恨不得把彼此的灵魂血肉都揉进自己的皮囊骨骼里。而除此以外,空气里温泉的硫磺味混杂了类似消毒药水的味儿,实在是算不得上乘的体验。

皱起眉头,赵云澜低头闻了闻一小半袒露在外的胸口,只有清新的浴液气味。

“我帮你清理干净了。”

沈巍说话间把红酒放在榻榻米旁,盘腿坐在了赵云澜的身边,一身整齐的浴衣衣襟左右交叠遮掩了他胸前的春色,唯独留出了一块白净的性感的锁骨,赵云澜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手指曾跋涉过的这片山丘,回忆起过去对这份美景的偏爱。

赵云澜俯身借用四肢的力量来保持平衡,他裸露的膝盖跪立在地上,手掌撑着上半身后背如豹子一般弓出华丽的流线,他目标明确地接近正专心开启红酒的沈巍,不动神色地靠近他的猎物。

“云澜……”沈巍的话卡在了喉间,赵云澜凑到他近在咫尺的距离,单手托住了沈巍手中将要倾倒的红酒,赵云澜勾唇无声地笑了笑,眼神里不知何时布满了战斗的信号,那个会演戏的赵云澜——上线了。

“沈巍红酒……不是这么喝的。”赵云澜说话的时候接过了沈巍手里的酒瓶,倒了一杯赤红的液体在通透的高脚杯里,红中透光的高饱和度液体贴着剔透的玻璃杯壁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散发出葡萄的甘甜气息融合了酒精的醇香使人迷醉。

沈巍的脸颊迅速攀上热烫的麻痹感,他锁住赵云澜的双眸,白皙颈项间凸起的喉结快速滚动了一下。眼前这个赵云澜笑得与沈巍在各式屏幕上看到的那些尺寸不一的赵云澜异曲同工,刻意地摆出了玩世不恭的态度,眼神暧昧言语轻佻,比起日常营业时扮演的温暖犬系男友多了几分霸道的攻击性,又比起他饰演过的情场浪子多了几分情真意切。其实不论他在荧幕上作何种装扮、演绎如何人生,沈巍都识别得出哪些是赵云澜凭空想象演出来的,哪些是他代入了自身的经验真情实感表达的,而哪些镜头下又是他真正的本身。

可即使能够辨别出他虚张声势的诱惑,但那成倍释放的荷尔蒙确实是泛滥成灾了,沈巍的眼中涌现出狩猎者的气压,昭示了绝对的主导权仍掌控在他手中,赵云澜这自作聪明的招式用在沈巍身上不啻于与虎谋皮了,不过沈巍一想到赵云澜将会呈现的姿态——那不曾在任何除他以外的人面前呈现过的姿态,在台前幕后再怎么演绎也不及当下的万分之一动人——他自是愿意乐享其成的。

“沈巍,我想尝尝你。”

洁白齿间探出的舌猩红,以舌舔唇的赵云澜抬手去推沈巍,使他倒在了榻榻米上,沈巍不做抗拒地往后躺倒留了一只胳膊弯曲撑住了上半身的重量,好看清赵云澜接下来的动作。

赵云澜对他眨眨眼,月牙一般弯起的眼甜如蜂蜜,他笑得格外卖力,这笑容如果落在他的任何一个小粉丝眼里恐怕都要尖叫着晕厥在当场,不过身为资深老粉的沈巍到底还是修炼出了几分免疫力的,毕竟这张脸他也朝夕相对数年了。当然实际上沈巍的内心早已如历劫一般雷鸣电闪了,可表面上他仅是眯起逐渐压抑不住掠夺之意的眼睛,同时稍微曲起一条腿以掩饰浴衣下再次蓬然勃发的欲望。

只见赵云澜这次不慌不忙了,他决定对沈巍的欲望视而不见,而是专心致志地将手伸入沈巍的浴衣之中,他摇晃着手中的酒杯,葡萄酒沿着玻璃杯的圆润杯身规律翻滚折射出红宝石般瑰丽的色泽。赵云澜把酒杯送到唇边轻抿了一口,赤色酒液流入他的口中沿着那喉管滑进贪婪的肉体中。

赵云澜确实贪婪,他贪婪地索取着沈巍的爱,无论是精神上的还是肉体上的,永不知足。

粗糙的手掌抚摸过光滑的胸前肌肤,当触碰到沈巍的胸前颗粒时赵云澜就着沈巍瞬息万变的表情又坏笑着喝了口红酒,稍显急躁的动作出卖了他的内心,赵云澜突然猜想着自己此刻一定是最糟糕的演员,毕竟他在沈巍面前从不演戏,他不需要任何的伪装。

视线追随着几滴顺赵云澜的嘴角滚落进胡渣里的红酒一同变得赤红,一直只被允许静观其变的沈巍抿了抿唇,极力压抑住内心暴起的冲动。赵云澜却全然不顾他的努力,用手背擦了擦下巴,他费力地拉开沈巍系得很齐整的腰带,然后放下酒杯拿起酒瓶对着沈巍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胸膛倒了下去,“啊……抱歉,我会付清洗费的。”

赵云澜其实一点也不抱歉,相反他开心得很。沈巍鲜少会裸露他的身体,常年遮盖在衣物下的胸膛结实却白如山石上的积雪,这淡红血色一般的液体在他身体上蜿蜒出一幅独特的赤色水墨画,正是出自大师赵云澜的独家手笔。

赵云澜心满意足地伏下身,嘴巴紧贴住沈巍的身体亲吻啃咬吸吮那被红酒涂抹出的色彩,并长久地停留在沈巍的左胸口,虔诚地顶礼膜拜着沈巍剧烈且清晰的心跳,怦恸、怦恸、怦恸——仿佛那颗心几乎要钻出那温热的皮囊蹦到他的口中。

“你看,这是我的欠条,一个代表一年,印一个我欠你一年的清洗费……我要印上一百个,这样就还不清了。”

沈巍瞧了一眼赵云澜在他身上留下的吻痕,听着赵云澜歪理邪说的强盗言论不由低笑了起来,那笑声像是有形的音符一般顶着赵云澜的唇舌,像要钻出来钻进他的身体里去。

“若真要算,你早就还不清了。”

沈巍看向赵云澜早已散乱了的浴衣下,两朵茱萸绽放在胸前,视线沿笔挺的人鱼线向下可见腰带束不住的浴衣下摆间偶尔露出的黑色毛发和毛发间躲藏不住的肉粉色欲根。

沈巍实在是憋不住了,本能地想揭竿起义可下一刻就被赵云澜不留情面地镇压了,“你别动,我来。”

狩猎中的猎豹耐心是一等一的强,赵云澜漫不经心地挑逗着沈巍的欲望,他把红酒一路倾洒,从沈巍的胸前到腹部,再一路去享用美酒佳肴,自沈巍的欲望源头至那张令他贪恋不厌的唇。

“小巍……你是真美味……”

赵云澜亲吻完沈巍的唇又用满是酒味的嘴去服侍沈巍的性器,酒精使他放浪形骸,一口吞进沈巍的巨物毫不退缩,誓要将猎物丝毫不漏地吞吃入腹。

反反复复用口腔裹着那昂扬肉根吞吐不息,赵云澜的技巧比起一开始的拙劣好了许多倍,两相摩擦间发出的啧啧水声听得沈巍几乎要抑制不住地挺腰更深地顶入他的喉间,可赵云澜的一手束缚住了沈巍的性器一手按住沈巍硬邦邦的小腹,笑眯眯地弯着眼睛跨坐在了沈巍的腰间。

那浴衣要掉不掉地半边挂在他的肩膀上半边搭在臂弯间,一大片肉色的胸膛在灯光下反射出莹白的光,衬得两点凸起娇艳欲滴,令沈巍口中生津却难以企及。而下半身的衣服此时更是起不到遮体的作用了,下摆大开地滑向左右大腿两侧,只有一条腰带松松垮垮的还保留在胯间,遮也遮不住他早已被前列腺液浸湿泛出水光的粉色肉棒。一根颜色浅淡却布满凸起经络的肉棒涨得龟头通红,直挺挺地指向沈巍的方向还不知羞耻地流着透明液体,沈巍爱怜地伸手要去抚慰它,却被赵云澜果决地打开了手,“让你别动。”

沈巍现在可谓是吃也吃不到,碰也碰不着,憋得满头大汗心里急得就差抓耳挠腮了,可幸好赵云澜也没折磨他更久,这会儿已经把那饥渴难耐的穴口对准他的肉根端头,开始前后左右地摩擦了起来。赵云澜早已是一身的汗湿,汗水自额头淌落滑至下巴,晶莹剔透的水珠在光线穿透下闪闪发光。

赵云澜这段时间经常在别墅里的健身房练习器械,体力比之前做宅男的时候好了不少,他一边单手撑地下沉腰身允许沈巍进入他的身体一边用手开始对着沈巍打飞机,一根硬挺的充血肉棒在他的手中被箍紧揉搓,粉嫩的龟头在沈巍的注视下愈发不知廉耻地溢出更多体液。

赵云澜的后穴可不如他的嘴那般灵巧,赵云澜几次试图一鼓作气地将那物件吞入体内,却不得门道。不过好歹也是刚刚和沈巍的性器有过亲密接触,里面残留的沈巍的精液也起了不少润滑作用,经过反复几次努力探索总算尽力吃进了一大半,只留了一截儿根部和两颗卵蛋在外面,一抬起身体就能清楚瞧见这一幕香艳景色的沈巍是再也不能坐以待毙了,他几度错觉自己要溺死在赵云澜营造的欲海之中了。

沈巍一记长驱直入的顶弄让赵云澜爽得从鼻息间哼出一声呻吟,他揉搓自己器官的手劲也随之加大了力道,全身因兴奋和欲望而泛起一层浅粉桃花的色彩。被操弄出水的赵云澜性感得让人难以自持,沈巍坐起身搂住赵云澜的腰开始加快挺动臀部,赵云澜睁开被欲望融化成春水的眼眸,映入眼帘的便是沈巍因情爱而泛红的脸庞和耳朵,他的浴衣仍相对完好地穿在身上,只是敞开露出的腰间胯下位置早已被两人的体液弄得一片淋漓,情动难耐的赵云澜张嘴咬住沈巍滚烫的耳朵配合地抬起紧绷的臀部,奋不顾身地一次次接受沈巍的全根没入,即便那幅度几乎要将他贯穿,他也甘之如饴。

事后沈巍对着穿衣镜检查身上的吻痕眉头紧锁,而赵云澜则沾沾自喜地对着他向沈巍讨来的一个印在胸口的吻痕看个不停。

沈巍不大会做这种暧昧的事情,他宣示主权的方法通常更加别出心裁,再三对赵云澜确认「是这样吸吗」、「我真的吸了」之后在赵云澜不厌其烦的「是」中俯身吻向那处洁净的胸口——一个温热诚恳且带点疼痛的吻换来一个艳丽暧昧且保质期五天的所属章,全然散发出年轻人谈恋爱时独有的乐此不彼的傻劲。

“连脖子都印了……”沈巍无奈地叹口气,想了想自己大概得穿个四五日的高领衣衫才能遮挡得过去了吧。

可赵云澜不允许沈巍去遮挡那吻痕,他说七情六欲乃人之常情,沈总裁有个不为人知的香艳故事方能更显神秘。沈巍无可奈何地瞥了他一眼,但最终选择的是正常的衬衣马甲西装三件套,由此可见他对赵云澜的纵容是胜于一切的。

自温泉回来的三日后,赵云澜准备进组开始《斑马》的拍摄。开机仪式的时候,赵云澜以为沈巍会出现,因为他是这次电影的投资方,但当祭祀的物品被一一摆放在铺着红布的长案上后,赵云澜混在人群中跟随流程做着动作,稍显心不在焉。结束了对外的一些记者应答会的工作,赵云澜在一群工作人员的簇拥下往摄影棚去了,他甚至忘了和粉丝再多说两句话,一脸的心事重重。

因为他听说跟他演对手戏的男演员,好像是个带资进组的富二代。而他也和沈巍打探过选角的信息,沈巍只表示这个部分是许擎煊和陈一帆共同操刀决定的,他并不知道最终的结果,等到开机之后自然会有分晓。

赵云澜相信沈巍不会拿这部戏来开玩笑的,他更相信许老师和陈导的眼光及职业素养,怎么看在这个剧组都不会发生自砸招牌的乌龙,可空穴不来风,赵云澜如何能不担心。

“赵老师,您和我先来试妆吧。”

化妆师还是赵云澜熟悉的那个说话温温柔柔的汪徵,而导演助理也是那个会在他打输游戏的时候叫他赵杰巴的少数名族小伙子桑赞,至于为什么非要把他们两人凑在一起,赵云澜对沈巍的解释是: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郭长城一只单身狗在旁边听了刚想为自己抱不平,但下意识看了眼一旁双臂环抱冷眼望向他的楚恕之,便瑟缩地垂首不说一句话了。

“好。”赵云澜边回应边拿出手机给沈巍发了条信息,发完之后他抬头便看见陈导和桑赞往他们的方向走来,身后还跟了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

赵云澜停住脚步,手机发出一声“叮咚”的提示音,他低头按亮屏幕,看见刚才没来及关掉的屏幕上他和沈巍的对话——

【你在哪儿啊?】

【你的眼前。】

你的眼前,一眼万年。

“你好,我叫沈巍。”沈巍大方地走到赵云澜面前,对他友善地伸出手,嘴角牵起浅淡笑容,自信而从容。

赵云澜惊诧地转不过弯来,他确信眼前站着的人是沈巍,却又不是那个他熟悉到一举一动都刻在骨子里的沈巍。沈巍的气质变了,变得……有点眼熟又十分陌生。

“你好,赵云澜。“赵云澜也不敢当着这么多工作人员的面去问沈巍怎么回事,只能公式化地回握住他的手,那微凉的触感令他恍惚,直到看见沈巍颈侧一处淡粉色的印记,那个他烙上去的痕迹,赵云澜一颗忐忑乱猜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却更是满腹狐疑。

“哈哈哈,澜小子我来介绍一下。”陈导对赵云澜的反应似是预料之中,对于这出恶作剧一般的会面颇为得意,他拍了拍沈巍的肩膀说道:“我和老许商量了一下,在千挑万选之后最终还是觉得沈巍最适合剧里的警察一角,而且他的试戏让我们两个很是惊艳,所以我们一致拍板了。”

赵云澜幼时在父亲身边也算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场面,自觉不是个会轻易乱了分寸的人,可眼前这个男人,总能轻而易举地令他哑口无言。

“抱歉,虽然我毛遂自荐了,可我也是前你一步被告知的。”沈巍果然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大概也是可以理解赵云澜当下难以诉诸笔端的心情,说话时的气场又变回了那个赵云澜早上刚在家里吻别的沈巍,“感谢许先生和陈老给我这个难能可贵的机会,今后还望不吝赐教,沈巍自当竭尽全力,不负重托。”

赵云澜恍然回忆起刚刚那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缘何而来了,陌生是因为沈巍代入了戏里人物的性格,而熟悉就是因为他每每在脑海里想象剧中人物的性格特色及气质形象,大概也做了一个简单的心理画像,而那一刻的沈巍与他想象中的警察人物几乎是重合了。

把自己变成角色,还是把角色变成自己——这是赵云澜闲来和沈巍讨论过的问题,当时两人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就吻做了一团,现在看来沈巍不仅可以变成角色,还能把那个角色完全赋予自身的理解,把这个角色变成了专属于他的一个全新灵魂封印在剧本中那时那地的那个身体里。

“你们两个别愣着了,桑赞你带他们去试妆还有衣服,先拍定妆照。”陈导笑呵呵地提醒道,对后续的拍摄安排充满了期待。

赵云澜和沈巍肩并肩走向摄影棚,脑子里还炸开锅一样的沸腾着,他组织了一下先前收到的讯息,什么带资进组,什么富二代,倒也真是一个字都不差能和沈巍对上号,他不仅是带资进组,更是整部戏的投资方,富二代就更别说了。

沈巍说毛遂自荐,那就是他之前已经在私下里筹划了这件事了,不告知自己估计是担心不能被选中吧。虽然沈巍的身份非常具有威慑力,可他请来的两位老师对于戏剧品质的追求也是有目共睹的,听说陈导曾因为和投资方发生意见分歧直接弃导,那部戏后来找了个热衷拍摄大杂烩电影的三流导演,也就寂寂无闻不了了之了。

坐在镜子前的赵云澜目光不时偏向沈巍那里,沈巍的化妆师是和汪徵来自同一个工作室的,姓叶,他跟沈巍他们自我介绍时说以后就喊他大叶子就行。

大叶子在给沈巍化妆的时候,一直巴拉巴拉说个不停,是个能说会道十分有趣的人。他还说他上幼儿园大班的女儿特别喜欢赵云澜拍的那个广告,天天在家说我是九你是三的台词,大叶子还趁机诱导闺女开始学起了九九乘法口诀。

“诶,沈先生……你女朋友够热情啊。”因为需要给沈巍的面部颜色降调,要让他显得更沧桑老成符合警察的职业特征,所以连带着脖子也要一起上色,大叶子自然看得到沈巍脖子上那个再过两日就要消失不见的吻痕,况且他都没有加以掩饰,就正大光明地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中。

沈巍闻言原本严肃的表情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柔情蜜意的笑容所取代,他的耳朵在化妆室明亮的灯光下红得一览无余,嘴角是无法自持的上扬弧度,“对,‘他’是个热情似火的人。”

“哦……”大叶子的音调上浮,拖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尾音,逗得汪徵他们都在偷笑,他一脸贱笑地继续应承道:“那您一定特别‘性’福。”

看似清冷疏离的沈巍对此又是回馈了一个无比温柔的笑容,他的眼神穿过来回走动的工作人员映在镜子上与赵云澜炙热的视线所交汇,“是的,我们都很‘性’福。”

众人听到又是爆出一阵善意的笑声,还伴随着一些羡慕一些祝福一些心碎的声音。

而赵云澜不由偷偷抬手摸了摸胸口衣服下那个沈巍印下的吻痕,嘴角弯起了一抹藏不住的弧度。

是的,我们都很幸福。

19.

《斑马》的拍摄很熬人。

赵云澜面对沈巍的时候,总感觉自身被割裂成了好几块。沈巍是没有受过专业表演指导的白纸,他的演技来自于真诚,他特别相信“相信”的力量,因为相信“樊伟”这个角色,进入了状态他就变成了“樊伟”。

陈一帆觉得沈巍的真诚反而凸显出赵云澜的“装”,他太有技巧,也在意技巧,专业的科班训练和几乎十年在镜头前的磨砺使得赵云澜一走到镜头前就不由自主调动起全身的力量来扮演他的角色,同时也因为太在意沈巍的目光而更加发力,被陈导骂了几次“过犹不及”又被骂了十几次“畏首畏尾”之后终于发觉自己又不会演戏了。

赵云澜甚至有些想抽烟了。他戒烟很久了,认识沈巍的时候就已经在戒烟,后面陆陆续续因为沈巍不抽烟他几乎已经忘了烟草的味道和麻痹神经的感觉,可“章远”使他烦躁。

章远的遭遇不符合赵云澜的性格,他深感同情但无法苟同。休息室外,陈导散了所有的工作人员说休息一小时,让赵云澜独自待一会儿。

门把转动的声音让赵云澜抬头,果不其然他看到了沈巍的身影。

身子陷在休息椅里的赵云澜没说话,他低头望着手中的棒棒糖,不时转动拇指和食指把棒棒糖在指尖把玩着。

“云澜,你看看我。”沈巍走到赵云澜的面前,蹲下身子他的身体占据了赵云澜躲避的视线。

现下的赵云澜没有留胡子了,和《坠龙》里的小皇帝是一样白皙干净的面庞,但面容上的气质已截然不同了。他穿着便利店店员的制服,而沈巍同样穿着戏里樊伟的警察制服,他没戴眼镜且整个人的气质和平时的那个掌权者相去甚远,不过此刻他眼里真挚的光彩都在诉说着“我是沈巍”,而不是剧本里的那个人。

“我在抗拒。”赵云澜低哑的声音透出一股无助感,他用双手掌心掩住面庞,依然无法正视沈巍的目光,“我抗拒进入章远的命运,有一股力量使我下意识地抵抗被拽入他的漩涡,我进不去。”

沈巍的手握住了赵云澜的手腕,热量从相贴合的掌心传递过来,赵云澜放松了紧绷的肩膀抬眸望向站起身的沈巍,沈巍把他从椅子里拉起来走到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前,“云澜你看,这是谁。”

“是……我和你。”赵云澜蹙眉,镜子里的人也蹙眉,沈巍勾起嘴角,镜子里的人也勾起嘴角——没错,是赵云澜和沈巍。

“那现在呢?”

沈巍问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已经变了,他的目光正气凛然却充斥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执着。樊伟的感情很复杂,他是章远的学长,是章远的好友,亦是章远仰慕的一束光,可他对章远的感情有爱有愧疚有保护欲亦有黑暗面。

“樊伟?”赵云澜怔怔地唤道。

“对于章远我是有私心的。”沈巍,亦或是樊伟在赵云澜的面前说着话,透过那面镜子向赵云澜剖开自己的心,“我没能救得了他,从头至尾我都没能救得了他,我也很害怕。我也希望自己有力量,可事实就是要将我们玩弄于鼓掌,你是不是很害怕,对不起我没能阻止那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阿远我真的对不起。”

“你也害怕吗?”赵云澜问镜子里的樊伟,他看见镜子里的樊伟向他伸出手摸向他的脸庞,“是的,在这个暗无天日的世界中谁都免不了恐惧,发自内心的恐惧,而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你必须信任我。”

“我怕得根本无法入睡……那个恶魔如果不死,我的噩梦一夜无法结束。”章远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着,不再是赵云澜的镜中人闭上泛红的眼睛,他握住了樊伟的手,话音中满是对生的乞求,“我是不是会死,他是不是要杀了我?”

“他不会杀了你,他只是折磨你,日复一日地折磨你,他欺辱你的身体还虐待你的灵魂。你被他绑架了,绑在那个肮脏的房间里,而我……”樊伟的声音同样有了哽咽,当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不过是个毫不知情的孩子,可即使知情了他也无法将章远从那间房里救出来,他救不出章远的灵魂。

“所以我杀了他。”章远睁开眼的时候眼中是决堤而出的愤怒和决绝,他用尽力量嘶吼可吼出的声音无助又脆弱,像一出生就夭折了的雏鸟,腐烂成了一堆可怖的血肉,他恐惧他逃避他想吐。

“不、不是你。”樊伟拉住章远慢慢虚脱下坠的身体,把他抱在胸前,“不是你,他只是生病了,生了很重的病,他会死是因为他该死,你不是杀人犯,你不是!”

“章远是无辜的……章远却无法活下去。”赵云澜倚靠在沈巍的肩膀上,十指紧紧地扣入他的衣服忍不住颤抖,眼泪滚入布料赵云澜咬紧的牙关似乎在咯咯作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我知道……我知道……”沈巍又回到了赵云澜的身边,他用力抱紧赵云澜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所以樊伟会陪着他,就像我陪着你,他们会以另一种方式相遇,这是我的私心,你可以相信我吗?”

赵云澜沉沉地点了点头,他相信沈巍,他会放开自己的心让章远走进来,他会接受章远的命运,他会顺应那可怕的漩涡的撕扯,他不会再抵抗了。

因为樊伟和章远,在那个世界里是一对共同体,缺了谁都会很孤单。

赵云澜终于进入了角色。

拍摄的进度也终于顺利追上了原定的计划,陈导对于赵云澜的状态颇为满意,但同时也不断提出更高的要求,赵云澜和沈巍自然也精益求精地一遍一遍调整,以求越来越接近章远和樊伟的人物轨迹。

饰演那个对孩子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的方老师的是老戏骨周锐,周老师是陈导的朋友,也算是放下了多年塑造的正面形象饰演了一个丧心病狂的恋童癖,周老师的戏份不多可十分重要,他也直言幸好戏份不多,否则再拍下去估计他临退休了还得演出个心理阴影。

因为周老师的专业和投入,饰演童年章远的小演员也很顺利地完成了拍摄工作,拍摄当天还进行了清场,虽然不是他们俩的场,可赵云澜和沈巍全程参与了拍摄工作,毕竟这是章远人生的转折点。

这场娈童的戏看得赵云澜掌心掐出了血背后一阵一阵发凉,沈巍在一旁也是沉默不语。

《斑马》的拍摄在沈巍的示意下全程都在高强度的隔离保密下进行的,除了官方的一些必要的宣传素材,几乎没有半点多余的消息外露。

剧里除了饰演老师女儿的女主角赵曼儿,还有一个重要的角色是一个叫沈夜的孩子来演的。沈夜饰演的是被章远和樊伟救出来的孤儿,剧里樊伟给他取的名字就叫小远,远方的远,樊远。

“真巧,我也姓沈。”初次见面时,沈巍蹲下身在沈夜面前笑着说道,沈夜倒是少年老成的模样,十岁不到的人在沈巍赵云澜的面前全无怯懦,脆生生地对沈巍问道:“那我能喊你哥哥吗?”

“小夜你应该喊他叔叔。”沈夜的妈妈在旁边尴尬地提醒儿子注意礼仪,不过沈巍倒是挺喜欢沈夜的提议,“可以,你喊我巍哥哥,喊他澜哥哥。”

“巍哥哥好,澜哥哥好。”沈夜也很高兴这两个大人和那些自以为是的大人不一样,一下子就像找到了好朋友和两人亲昵地玩在了一块儿。

沈夜能和两人玩在一起对于拍摄工作来说也是件好事,沈夜的妈妈由工作人员陪着去一旁休息,让沈巍赵云澜带沈夜去熟悉环境和走位了。

沈夜的角色是贯穿整个故事的伏笔,他代表了一个希望,也代表了樊伟的心,他身上有光明同时也身负黑暗。而沈夜是个极度聪慧的小孩,他在片场时几乎每时每刻都和沈巍待在一起,沈巍也悉心用自己的理解跟他讲述《斑马》这个故事,他们亲密得有时候甚至令赵云澜暗地里略感吃醋,不过随即又感到可笑。

樊远本就是由樊伟抚养的,他知道樊伟想做的一切,他把樊伟的感情看在心里。因为自小的颠沛流离和被老师的凌辱,樊远拥有超出同龄人数倍的敏感和不安,他身体里的黑暗远超于章远。但他又是幸运的,章远选择背负所有将他隐藏在了众人的视线以外,而樊伟的收留也给了他人生中最安定的一段生活。他们的善意在樊远的身上种下了希望,可在樊伟殉职章远自杀后这个希望最终是成长还是湮灭便无人知晓了。

这天拍摄的镜头是周锐饰演的方老师心脏病发作死去的那场戏,房间里的角色是方老师,章远和被救下来的小男孩——此时他还只是个被方老师从孤儿院领回来的无名无姓的孤儿,并未拥有“樊远”这个名字。

章远手里捧着花瓶一脸惊恐的表情恐惧得连呼吸都要停止,他看见童年的梦魇正躺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镜头从老师垂死的脸上移开推到坐在地上的小男孩瘦弱纤细的身体上,光裸的后背满是伤痕,有新鲜的有陈旧的,他抱腿缩在角落眼睛死死钉在地上一处白色的小药瓶上。

章远缓慢地放下用来防身的花瓶,他苍白的嘴唇颤了颤,眼泪已经流了满脸可他毫无察觉。他开始慌乱地在屋子里转动起来,随着他的转动镜头也扫过房屋各处,包括那个昏暗的藏了魔鬼的小房间。

章远的视线被那个狭窄的门内的景象锁住死了——他无法挪开——那个在噩梦里死缠住他不放的魔鬼正在门内喊他的名字。

镜头拉近了凝聚在章远的背影上,停顿数秒后又往后退开收进了全屋的视角。此时缩在角落的小男孩终于有了反应,他悄无声息地爬过去把那小小的白色药瓶握在了手里,而不远处的方老师死不瞑目地望住他,已经不再动弹了。

章远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他置若罔闻地呆愣着,直到小男孩接通了落在地上的手机。因为前一幕章远有跟小远说这个手机里有警察,可以帮到他们并把手机塞在了小男孩的手里。

“章远!章远!章远你在哪个屋里?你开门,我已经到了!”

电话里传出的声音来自樊伟,章远在进到老师家里之前给樊伟发过讯息。章远听见樊伟的声音终于回魂,他低头看见仰面朝天已没有生命体征的方老师目光满是憎恨和厌恶。之前一直迟缓如行尸走肉的他扑到门边打开门,看到屋外樊伟焦急的面容之后再也忍不住五脏六腑灼烧的痛苦,冲到厕所里吐了起来。

目睹眼前现场的樊伟面上的震惊只存在于一瞬间,下一秒他便反手关上门走进客厅蹲在方老师身边伸手探查这人的颈部,确认是否还有抢救的可能。

“卡!”

看完这条效果之后,陈一帆和任远都十分激动地站起身走到脸色仍旧苍白的赵云澜身边,陈一帆弯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任远还兴奋地把沈夜抱起来转了一圈,“你们真的是太厉害了!”

陈导同时也对周锐竖起大拇指,“老周啊,实力不减当年,我都不知道怎么夸你好了。”

“也是这些后生可畏啊,不然这条一镜到底怎么可能如此顺利,都不简单、都不简单。”周锐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的妆,谦虚地说道。同时他对于这个角色的杀青如释重负,“老陈你这个剧本接得好,我觉得你又可以再拿几个奖了,但这种角色别再找我演了,估计我家亲闺女看我这个电影又要好几天不理我了,说看到我的脸就想到这角色会觉得害怕。”

“那也是你演的好,还有澜小子和小夜都很好,我也被你们拉入剧情了。”

陈一帆说话间用袖子擦拭掉眼角的泪光,原来他也被刚才的一幕被打动了。对于章远剧烈的自我挣扎、小男孩恐惧之外超乎寻常的冷静他都能感同身受,这是杀戮但同样也是救赎。

沈巍走到仍趴在马桶边反胃的赵云澜身边帮他顺了顺气,赵云澜最近为了这部戏瘦了许多,沈巍仿佛隔着衣服都能摸到赵云澜的肋骨。章远的精神状态因为童年阴影和多年来的失眠一直十分焦虑和脆弱,所以形销骨立更为贴近剧里角色,同时这部戏也给赵云澜带来了极大的压力,沈巍不止一次感到心疼和懊悔,为什么要让赵云澜演这个角色。

可赵云澜每一次都会止住他的话语,毕竟沈巍给的已经够多了,这部戏值得他为之付出,因为有沈巍陪在他的身旁。

“喝点水吧。”沈巍给赵云澜递过保温杯,赵云澜喝了点热水惨淡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不少,一旁随时准备出手帮忙的桑赞不由笑道:“沈哥你对赵哥是真好。”

剧组里的人习惯了叫赵云澜赵哥,入乡随俗也喊沈总裁沈哥了,本来以为沈总裁“带资进组”顶多是个“有些许天赋的花瓶”,谁知道沈巍不仅人品好,待周围的人也是一视同仁,演技更是惊掉一群人的下巴,顿时对他是刮目相看心服口服,只是他们不知道樊伟这个角色真的包含了沈巍的私心。

沈巍之所以相信樊伟,那是因为樊伟爱章远,一如他爱着赵云澜,可以为之付诸生命的爱,改天地之颜色也不为所惧的爱。只可惜樊伟没有能力或者说没有机会将章远拉出泥潭,他只能抱住泥泞里的章远同他一起下坠。

“小夜。”赵云澜缓和了一些之后冲被妈妈用毯子裹成个毛毛虫的沈夜招了招手,然后变魔术一样的不知道从哪个口袋里摸出了一只棒棒糖递给他,“乖孩子,辛苦了。坏伯伯死了你以后就可以开开心心的了,虽然咱们这个故事很悲惨不过现实中还是好人多的,知道吗?”

“知道啦,澜哥哥!”沈夜接过糖然后回头看了看妈妈,下一刻靠过来柔软的小嘴巴在赵云澜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下,“妈妈说澜哥哥很难受,这样你会开心点。”

“真是个好孩子。”还跪在地上的赵云澜忍不住拉过沈夜娇小的身体紧紧抱住,他此刻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章远的心情,他决定担下一切不暴露小远的那份决心,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抱住的就是那个幼小的章远,而章远抱住的正是他自己。

章远的眼泪不值钱,他在每个深夜里痛哭流涕,他哀求他挣扎他绝望地嘶吼直到嗓子破了咽下血腥,他的掌心满是自己掐出的伤痕,即使他长大了他在面对噩梦的时候仍旧是那个不超过十岁的小男孩。

樊伟是章远的学长,比他大三级。樊伟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外貌长相、学习成绩以及领导能力样样出众,本来和章远属于南辕北辙的存在。有一次樊伟骑自行车撞到了从斜坡上冲出来的章远,章远当时摔掉了一只鞋子,裤子的膝盖处也摔破了蹭破了皮,浑身的衣服都皱巴巴的,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得要命。樊伟出于善良的好心要送章远回家,到了章远家之后才发现这个同校的学弟住的地方简直像是他在小说里看到的八十年代的景象,大概是当老大当惯了,樊伟之后不由自主地把章远当成了小弟。

章远虽然在学校里默默无闻,但仔细看看确实生得是唇红齿白的甚是讨喜。他每次都会跟在樊伟身后笑眯眯地喊他“男神学长”,因为班级里的女生都是这么叫樊伟的,樊伟听到就会不好意思地给他塞点女生送他的小零食。最后在樊伟的强烈要求下,章远才改口喊他“学长”,每一句都是奶声奶气的,樊伟听得很是欢喜。

后来回忆起来,这应该是章远人生中宝贵的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了。事态从樊伟毕业之后开始急转直下,章远一开始只是觉得方老师对他过分热心,可这大概也是老师比较“喜欢”他的一种表现吧,仅仅是小学生的章远哪里懂得老师那龌龊目光之后的险恶用心。

最终被诱骗到方老师家中的章远经历了短暂的才刚刚萌芽的人生中的最黑暗的时光,被老师凌辱之后章远就开始频繁地逃学,因为他是留守儿童所以爷爷奶奶并不关心他的境遇,来自老师的胁迫和在绝对权威面前的弱势让幼小的章远不得不龟缩在悲惨和痛苦之中夹缝求生。

那个时候的他无计可施,他不敢告诉爷爷奶奶也不敢告诉同学老师,因为逃学老师同学将他视为“坏学生”,爷爷奶奶也觉得他是“坏胚子”,从此他的话就再也没有人会听。

章远想找樊伟,他去樊伟的中学门口等他,可当见到樊伟之后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对身形高大的方老师有无法抗拒的恐惧,他不确定个子刚及老师胸口的樊伟是否能够保护得了他,他甚至害怕樊伟如果去找老师也会同他遭遇一样的事情。

他忘了樊伟的家庭与他不同,章远还太小,思考不了全面的因果,他抱着樊伟放声痛哭。樊伟也同样幼稚且天真,他以为章远的哭泣是缘于许久未见的想念,是孩童撒娇的方式,却不知道这是章远对他无声的求救。

樊伟自此就没了章远的音讯。

今天补拍的是章远与樊伟重逢的场景。因为赵云澜一开始的不在状态,所以前期拍摄的部分陈导想再补拍一次,赵云澜和沈巍自然是没有异议。

樊伟穿着制服走进便利店,习惯性地丢下钞票对店员说道:“一包烟。”

“您好,您要哪个牌子的香烟呢?”陌生的声音响起,樊伟才把视线从手机屏幕里的股票曲线上移开,落在眼前男生的脸上,他微微一怔,记忆里某处开关被轻声叩响,樊伟的视线随后落在男生胸前的工牌上,“……章、远。”

樊伟喃喃念出这个太过常见的名字,可又回到男生脸上的视线里突然亮起了惊喜的光芒,“你是……章远啊?我啊,樊伟。”

将自己的警官证递给露出困惑表情的男生,果然身为警察的樊伟对于人像的识别比章远敏锐得多,即使幼年和成年间有着较大的差别,可他还是认得章远的那双眼睛,唇红齿白的表象下淡淡的忧郁如雾霭缭绕,忧郁始终萦绕在章远清瘦的面庞上,而如今他眼底的青黑倦容更为突显他常年不去的哀伤。

“……学长?”起初的不敢相认到缓慢回神的加倍震惊,以及一股蓦然袭上心头的委屈和苦楚让章远的眼眶瞬间泛红,他看着身穿警察制服的樊伟,心下埋葬许久的秘密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他犹豫了。

“章远?”樊伟喊了他三次名字,可这三次名字每次流露的感情都不同。而来自学长的呼唤让章远感动又想逃避,章远狼狈地用便利店店员的制服袖子擦了擦鼻子和眼泪,“没事,我就是太高兴了。”

章远撒谎不是很拿手,樊伟初中时是个二愣子看不出来也就罢了,如果现在还看不出来可就真的是傻了。

可他没追问,章远的故事肯定心酸占了多数。一想到那个笑眯眯跟在他身后的孩子这些年可能受的苦,樊伟的心里就咕噜咕噜地冒起泡泡,他像是喝了一坛子酸汤,酸得发苦。

然后就是樊伟频繁地往便利店跑,今天买烟明天买水,再隔两天买碗泡面,次数多了章远也就不问他“要什么牌子的香烟”“吃什么口味的泡面”,樊伟说“烟”“泡面”章远就知道他要什么了。

再然后章远觉得樊伟活得很不健康,就没事做点家常菜用保鲜盒装了带给他,每一分关心都换来樊伟心满意足的笑容。

“章远居然会做饭啊?”正研究明天拍摄内容的赵云澜喝着沈巍煲的汤,轻笑一声问沈巍:“你是不是平时吃不到小爷做的菜所以故意暗示我的?”

“不是。”沈巍放下手里的剧本走过来拿走赵云澜手中的空碗,在他唇上落下一吻,“章远是章远,你是你,樊伟是樊伟,我是我。我就爱做饭给你吃,把你的嘴你的胃都养刁了,你就跑不掉了。”

“那章远呢,章远做饭给樊伟也是为了拴住他的胃?”赵云澜若有所思地问沈巍,他果真是一入戏就很难完全抽身出来,随时随地都在揣摩角色的心理状态。

“谁知道呢。”沈巍抽出赵云澜手中的剧本,对他下了最后通牒,“但现在是休息时间了,我要我的赵云澜归位。”

换上睡衣的沈巍已经不是樊伟了,他的气场他的话语完全已经回到了沈巍的状态。赵云澜被他拥在怀中恍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幸好是沈巍陪在他身边,才能让他从章远的世界抽身,才能让他相信这个夜晚不会有魔鬼施虐,才能让他安心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20.

樊伟面对眼前的这一幕安静的近乎无声的场景放慢了呼吸节奏,他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此时窗外的阳光十分温暖,下午三四点的光线是橘色的,毛绒绒的依附在人的肌肤上,每一根汗毛都在暖橘色的光中柔软地舒张开,樊伟低头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汗毛,看了看穿透光束漂浮空中的尘埃,看了看从厕所里踉跄走出来的脸颊上满布晶莹水光的章远,又看了看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男孩。

樊伟在顷刻间就冷静了下来。

樊伟深吸一口气果断从制服口袋里拿出了手套,然后第一时间开始清理工作。

章远开口叫了他一声,“学长。”

樊伟的动作顿了顿却没去理会章远,章远又叫了他一声,声音虚弱但镇定,他应是已经做出了决定。这次樊伟不得不回头望向章远,望向那个对他总是笑眯眯眼中带光的学弟,他听见章远恳求道:“学长我会自首的。”

“自首什么?”樊伟的言语平静,他把那个沾了血迹的花瓶拿起来思索着如何掩饰伤口和毁掉证据。章远走到他的身边紧紧抓住樊伟的袖子,眼中再度盈满了泪光,他的声音颤抖了起来,流露出的是全然的恐惧——他恐惧的东西却不是他杀了人,而且杀人以外的某种东西——章远反复地强调着,“学长是我杀了他,是我杀的。学长我杀人了我自首,求你了求你帮帮我……”

“你要我帮你什么?”

樊伟的心,比之前更凉了。他以为他要帮章远的是掩饰这场意外,可章远求他的事情他虽有所猜测但是樊伟对自己的猜测根本难以深入去思考。

对于樊伟的问题章远回答不出来,他惨白的脸上满是绝望。章远突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孩子,那孩子也昂首望向他,漆黑的眼睛里似乎燃烧着一簇火焰,章远的脸上倏地浮现出一丝血色,本来手脚虚浮的他像是回光返照了一般,拉住樊伟的胳膊坚定地走向了那个光透不进去的房间。

“帮我把这些藏起来。”章远是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吐出这句话的,他脖子上的青筋都已暴起,乌青的眼下衬着赤红的眼角,与其说是像没有感情的尸不如说更像地狱还魂的鬼,他盯住樊伟没有像儿时那般无用地恸哭,可樊伟几乎透过他的那双黑色眼看清了曾经章远经历过的一切。

肮脏的房间,肮脏的人类,还有肮脏的自我。

“学长救我……”

有谁能救救我?又有谁能救赎我?

也许章远等了十多年的英雄,最终正是他自己。

樊伟伸手用力抱住了章远,他肩头的警徽在夕阳余晖下泛过耀眼的光泽,越过章远与小男孩乌黑眼眸四目相对时,樊伟的眼神蓦然变得决绝,关于未来他已有定论了。

一场戏拍下来,沈巍和赵云澜的衣服早已被汗湿透了。

赵云澜感觉不仅是身体里的水份被抽空了,连魂魄里的重量都被蒸发殆尽,他瘫软地陷在休息椅里,垂着头,无力说话。

沈巍在陈导旁认真地听他讲戏,听他讲樊伟的痛苦,樊伟内心的挣扎,一个聪慧的警察见过更多比眼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可的犯罪现场,论可怕论血腥章远的这个现场可以说是寻常,但樊伟内心的震惊和恐怖绝对超乎寻常。

当他明白前因后果,明了章远这么多年所承受的折磨,也顿悟了曾经章远向他求救的表情,稚气未脱的孩子在他面前由压抑无声的抽泣到在他的安抚下哭得撕心裂肺,那双眼里投向他的无助和惶恐一次又一次投射在樊伟后期的梦境里。以至于他一闭眼,就能在眼前映出章远的眼睛,幼童的委屈和成年人的忧郁反复切换,直至重合。

沈巍叹了口气,回头看向精疲力尽的赵云澜。赵云澜心有灵犀地抬头回望向他,并且给他展露了一个安慰性的笑容。

沈巍不可否认地感知到赵云澜变了。

过去的赵云澜比沈巍更像个少年。他的爱纯粹而耀眼,如每日清晨的一束光轻飘飘地拂过沈巍的心上,温暖跳跃欢快。可现在赵云澜给沈巍的爱,更像一杯温热的水,在严冬风雪中腾腾冒出热气,可握在手中取暖,抿一口亦是暖人心脾。

青涩是章远的基调,他出现的镜头色调都变了。在深夜的便利店里,章远值夜班,他身上的店员服因瘦削越发的空荡荡,他弯腰去搬起一箱箱啤酒垒在便利店门口,没有几两肉的胳膊上青筋浮起,春夏的夜里总有三三两两的人来买夜宵,顺手就会带瓶啤酒。

樊伟也值夜班,他正走过便利店的街对面,特地又跑到街这一边来,与章远打招呼。

分明是热闹的季节,夜晚的镜头却是凛冽的鸦青色,如同水墨渲染的手笔,两个黑点安静地分散在画面的两角——一个来来回回忙碌不歇的是章远,一个安安静静在抽烟的是樊伟。

夏日的夜突然变得很宁静。

拍摄期间赵云澜还问过沈巍,“你会抽烟?”

沈巍笑了笑,“学的。”

回想起来,沈巍因为赵云澜学了很多事情。他因为赵云澜是明星所以学习计算平台流量培养后援团队,因为要照顾赵云澜所以学习洗衣做饭生活琐事,也因为希望完成赵云澜的梦想所以为他筹谋优秀的资源和班组,同样他因为樊伟的角色需要学会了抽烟。

但如果要沈巍自己说,他只会说一切都是值得。他变成了更好的自己,才配拥有最好的赵云澜。

赵云澜有时候犯了瘾,也想抽两口,沈巍不允许,赵云澜就跟他软磨硬泡的。

沈巍挑了挑眉,转念有了主意。也不知道沈巍从哪一个工作人员那边学来的招式,他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沈巍吸烟的样子很斯文,斯文得赵云澜让心头燥热,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巍夹住烟蒂的骨节,还有那抿住烟蒂轻吸一口气的嘴,抬眼时镜片后一双深邃似海的眸子被烟雾氤氲得迷离,却如那烟头的一点红光有了火的热度,引诱着赵云澜去无限接近。

赵云澜确实是向他靠近了,可沈巍抬手阻隔在赵云澜的胸膛上,笑得鲜少可见的暧昧。

赵云澜不悦地蹙起眉头,他知晓自己此刻绝不是单纯对烟草的渴望了,他渴望沈巍,比烟瘾发作更为剧烈难消的渴望。

沈巍又抽了两口烟,低头凑近赵云澜的时候浑身已满是烟草的香气,烟草浓烈的气息也能被沈巍冷冽甘泉的味道给柔和了,赵云澜只觉自己再一次陷入名为“沈巍”的香气里不可自拔。

沈巍的唇顺理成章地贴了过来,唇瓣微凉,可口中的热度令赵云澜战栗。香烟的气息从口中渡过来藏了沈巍的滋味,新鲜的体验让赵云澜心潮澎湃,他用劲揽住沈巍的肩膀加深舌头探寻的深度,与此同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熨帖在赵云澜的颈后,拉动他向前与沈巍越发亲昵地贴近,他们唇齿相依,呼吸交错,睫毛都近得似乎可以打架。

赵云澜有一种错觉,他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亲吻过了。他需要这个吻,这个超过日常浅尝辄止的深入的吻。

他爱沈巍,爱沈巍的吻。沈巍的吻很好地填补了他的心,被章远掏空的那块心。

他对沈巍不可自拔,甘愿沉沦。

戏外的温存阻止不了戏中的剧情被一只无情的手向前拉扯——好景不长,樊伟和章远的悠然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在章远以为自己可以缓慢的在樊伟的陪伴下不再每夜被噩梦侵袭的时候,章远一日无意间看到了来超市买东西的老师,他买的是润滑油避孕套,还有绳子和塑料袋。

章远的后背僵硬得如同一块石头。

他连转动身体的力量都没有了,章远将手里的抹布扔在了冰柜上,他撑住了冰柜边缘试图让冷气镇定他的头脑。

章远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他也许可以做点什么,他有预感,他的内心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应当跟过去,他应当去看看。

章远跟到老师的楼下,看着电梯停在了那层楼,他停下了脚步。

章远掏出手机给樊伟发消息。

章远又看了眼停止在那一层的电梯,清澈的眼睛里终于从涣散迟疑中凝聚出了一股坚定的力量。

在审判庭上,章远对所有的罪行供认不讳。

由于章远的认罪态度良好,同时办案刑警的报告上表述了章远的无前科并且还有孤苦无依的奶奶待他去抚养,考虑到这件入室行窃案件中的突发性和章远的无故意犯罪事实,最终判决为过失杀人,刑期三年零一月。

站在审判席上的章远在镜头前的表情十分放松,他甚至嘴角带笑,眼底的乌青犹在可眼里雾霭缭绕的忧郁淡了许多。

宣判以后他侧首望了法庭最边角一眼,那里坐了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男人旁边还有一个瘦小的男孩子,男孩子的头发漆黑眼瞳漆黑,他定定地望住章远一秒也不曾挪开视线。

“走了。”鸭舌帽下是樊伟冷峻的面容,他牵起小男孩的手,不再看那个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显得更轻松的章远,他虽身负镣铐可心上的枷锁终是解开了。

还会重逢的。

赵云澜和沈巍迎来了他们剧里的女主角赵曼儿,说是女主角其实戏份并不多,但同样是关键角色。实际上赵曼儿是赵云澜的小学妹,签的还是赵云澜之前的那家艺人公司,非要算起来就是顾茜和赵云澜那桩“丑闻”之后公司培养起来顶替顾茜的新一代「国民女神」。

不过沈巍会认同她进组,除了是陈导看中的人选以外,更因为赵曼儿和顾茜不同,她不是那种爱惜自己羽毛和颜面的女星,她是个出了名的“戏痴”,一入戏就戏比天大,并不爱绯闻炒作性情率直,同时……她还是赵云澜的粉丝。

“赵师兄!”

一入剧组赵曼儿就闪着星星眼一手拿本子一手拿笔奔向了赵云澜,声音响亮不管不顾。赵云澜谦和有礼地避开了赵曼儿的热情拥抱,他按住赵曼儿伸到眼前的本子,笑着给她签了名,又无奈地望了望沈巍,一脸急于澄清的“非我本意”的表情。

赵曼儿在过去的采访中就特别提及过对这个本家师兄的仰慕之情,她说赵云澜的“真”不仅表现在他日常言行中,更体现在他的角色之中。

她最喜欢赵云澜的角色有两个,一个是赵云澜第一部荧幕大电影里的影卫一角,另一个就是《坠龙》里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败家小皇帝。

赵曼儿喜欢至情至性的赵云澜,沈巍又何尝不是。

不过好在赵曼儿也就一开始热情了些,当和偶像混熟之后她也知道偶像似乎不喜欢太过疯狂的粉丝——她一时间也忘了她对过于狂热的粉丝也十分畏惧——赵曼儿在进入拍摄节奏之后,就时常陷在女主的情绪里,除了和赵云澜讨论剧情,也少了其余的接触,因为她得把赵云澜当做章远来看,当做杀害她父亲的凶手来恨之入骨。

所以说,和专业的演员合作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章远出狱的那天是夏末秋初,天气晴朗得万里无云,光影透过梧桐树叶落在斜倚在吉普车上的樊伟脸上。风吹动他的刘海,樊伟穿的一套藏蓝色休闲服内搭白体恤小白鞋,还戴了副墨镜,这派头怎么看也不像人民公仆,倒更像是电影画报里走下来的男明星。

章远穿了身旧衣服,但清爽得很。发型简约面庞干净,笑容都被阳光填满,暖融融的。

“走吧。”

章远走到车前,樊伟帮他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章远上车就看到后座还有个低头看书的孩子。

“……你好。”

章远的声音很温柔,他的笑容也很温柔,小男孩抬头看向他,表情淡淡然的,眼中显露出的超出同龄人的早熟。

“哥哥好。”樊伟上车之后扭头看了孩子一眼,男孩子这才按约定喊了一声,樊伟回头开车,章远又继续问道:“我叫章远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樊远,远方的远。”小男孩挺起胸膛奶声奶气地说道,言语中透出可爱的小骄傲。

章远愣住了,他的名字里也有一个远,但他从未这样给别人介绍过自己的名字。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章远能够听得懂樊伟的意思——比起眼前的困境他值得拥有更好的远方。

樊伟真的是“男神学长”,他真的是特别好的一个人。

在章远服刑的时候,他的父母已经和他断了所有的关系,还有一个独居的奶奶是樊伟在帮他照顾,直到老人一年前去世。

身为一个优质的单身男人,樊伟仍义无反顾地从孤儿院领养了樊远,当然他还托了家里的关系,好不容易等他满了三十岁才办了合法的手续。不过这一行为也几乎让父母和他闹僵了,但樊伟的决定从来都是不容别人二话的,当他选择做警察的时候,父母就已经不得不接受了他的性格。

章远出来之后暂时没有住处,也没工作,樊伟在家里给他腾出一间房,说他这间三室两厅的房子是为了领养樊远前两年特地买的,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章远面对樊伟开玩笑一样的态度,心里的感动化作无声的眼泪溢出眼眶。他知道樊伟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保护他的尊严,同时也在对他伸出援手。

对于迟来的这只手,章远依然心怀感恩。

章远出狱以后樊伟给他报了驾校,让他继续去读一个会计的夜校,毕竟有个服刑的档案在身,再没有更多的技能章远以后的生活只能是举步维艰。

但章远在服刑的时候就有自学英语还有会计,他想以后可以做一些零散的自由职业,毕竟在方老师死了之后他的心境平和了许多,他相信他开始迎来了新的生活。

章远的梦很真,他觉得自己的黑暗就要过去,樊伟是他仰慕的一束光,替他拨开云雾见青天。而樊远是他的一艘船,会替他去往更远的远方。

就在这个时候,网络上的舆论突然开始关注起一则新闻。

一石激起千层浪,赵曼儿饰演的叫白雪的记者是章远杀害的方老师的女儿,随妈妈姓,之前一直在国外读书,学成归国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笔为父亲的死挖掘真相。

白雪认为父亲并不是简单的死于过失杀人,她查到樊伟和章远儿时的关系,所以认为当年樊伟为章远做了假证,章远其实是为了报复当年在学校里她父亲对他的严厉教导而故意杀人。

今天这场戏是章远和白雪在她办公室里的对质,而安装了窃听器的樊伟就坐在大厦外的车里。

“我请求你撤回那些无端的揣测,你已经对我和我朋友的生活造成了困扰。”

章远的声音听上去很急切,可白雪的声音是高傲的居高临下的,她对自己的想法很笃定,她坚信她和章远的战争章远一定会败下阵来。

“你凭什么说我是无端的揣测,你如果不是心虚为什么要来请求我?”

白雪的妆容精致红唇嫣然,她并非哀痛父亲的死,她只想伸张她以为的正义。

“法庭已经给了审判,我也已经伏法。如果你有质疑可以继续起诉我,为什么一定要牵连无辜的人?”

章远的眼里满是悲恸之色,他又开始被恐惧淹没,命运擒住他的咽喉。章远想维护的人只有樊伟和樊远,如果他不能活下去,他也要确保他们二人的安然无恙。

“无辜?一个警察包庇罪犯,一个警察和罪犯称兄道弟,他哪里无辜?”白雪不屑地轻笑一声,打开网络上的留言展示给章远,“看看这个世道怎么说的,群众的眼睛可是雪亮的,他们可不觉得你的朋友无辜,什么狗屁警察,警察在人们的心中还有正义可言吗?”

那些留言章远自然是看过的,他就是看到了那些超出他想象范围的咒骂,看到了那些一箭又一箭射向樊伟的恶毒言语,看到可笑至极近乎脑洞大开的阴谋论才来恳求白雪放他们一条生路。

面对网络上的恶意抨击,章远只觉百口莫辩。

他觉得胆寒。

章远甚至不敢去想,如果他被侵害的事情被曝光在世人面前,他的过去他的人生又将被人如何剥去一层外皮再剖开他的内脏饱餐一顿,最后再咧开血腥的嘴问他疼不疼。

不过又是提供了一顿人血馒头而已。章远宁死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更何况是发生在樊伟和樊远的身上。

这种绝望恐怕比被欺凌的时候是不相上下的程度,章远咬紧牙,他再度回归那个魂火焚烧的地狱,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的地狱。

章远看向白雪身后高楼落地窗外繁华的景色。三年零一个月后,他所见到的城市已是天翻地覆的变化,高楼越来越高,景色越来越美,可人心从未变好。

章远的脑海里冒出他推着白雪一起冲出高空玻璃的场景,向四面八方炸裂开的玻璃碎屑扎破了章远和白雪的脸,白雪再也不能趾高气扬地对他说出虚假的控诉,而他也不必再担心樊伟和樊远会被这吃人的嘴死死纠缠。

可回到现实,他没有勇气去死。

章远如果拥有死亡的勇气,他或许早已脱身了。

胆小鬼……章远顶着白雪泼在他身上的咖啡,走出了她的办公室。

他还记得走出来之前当他用悲怆的眼神盯住白雪的时候,白雪一边扬起手中的咖啡杯一边用涂了丹蔻的指甲指着他,一双圆瞪的美目中竟也有了心惊肉跳,她勉力维持了最后的镇定,“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告诉你,除非你有本事杀了我,不然我跟你没完!”

面色凝结的樊伟在车里听着白雪对章远一句又一句的侮辱,他攥紧了拳头砸在了方向盘上,一双清冷的眼中暴起了杀意。

章远觉得他脚下踩了棉花般摇摇晃晃,周遭的人都是嘲笑和咒骂他的嘴脸,“杀人犯”“没人性的畜生”“好可怕啊”“去死吧”“JC才是黑势力最大的爪牙”各色各样的负面言论似潮水向他拍来,躲也躲不过。

章远就这样走到了人行横道边,他没知觉地向前走,就在一辆疾驰的小货车向他边按喇叭边冲过去的时候樊伟从侧面一把拽住了他,而抱住章远的樊伟后背被货车倒后镜狠狠地擦过,樊伟只发出了一声闷哼,就咬紧牙关再也不多发一个音。

惊魂未定的小货车司机刹住车在那边狂飙“草尼玛疯了吗,不要命了啊”的骂句,樊伟一把搂住章远把他带到了车上,迅速离开了现场。

21.

沈巍是真的受伤了。

赵云澜的心疼溢于言表。

剧组里不缺明眼人,况且赵云澜和沈巍并没有刻意去回避。

有些事情,不需要言语,大家便心照不宣。

沈巍的后背被小货车的倒后镜蹭到了,因为都是真实拍摄,所以后背的伤看在赵云澜的眼里就显得触目惊心。

给他上药的时候赵云澜不禁对沈巍念叨,“我跟你说了这很危险,你为什么就不肯用替身?”

沈巍淡然一笑,面对赵云澜责备的语气反而笑得勾人,“那你为什么不肯让别人给我上药?”

“你还问,你这副身子我舍得给别人看吗?”赵云澜话说得咄咄逼人,可手中的力道轻得像在修补瓷器,沈巍面色苍白可嘴角的笑意没有停止过。

他的眼里闪烁着美妙的光,看得赵云澜顿感心虚,沈巍作势靠近偷得赵云澜一个甜美的吻,“那我会舍得让别人抱你吗?”

“你……”赵云澜顿了顿,反击似的扑过去在沈巍的嘴唇上咬了一下,“油嘴滑舌。”

赵云澜按医师嘱咐给沈巍处理好伤口,然后为他披上半边衬衣,两人正说话间一个脆响的声音响起,“巍哥哥!”

沈夜推门而入,身后跟着紧张兮兮的赵曼儿,两人看到衣衫不整的沈巍和站在他身边的赵云澜,赵曼儿“哎呦”一声捂住了沈夜好奇的大眼睛。

“没看到,我们什么也没看到。”

“你们呀……”赵云澜叹了口气,帮沈巍把衣服给扣好了,然后对沈夜招招手,“来,给哥哥抱抱。”

沈夜对赵曼儿吐了吐舌头跑到了赵云澜的身边,坐在赵云澜的腿上他关心地问沈巍,“巍哥哥你还疼吗?”

“不疼,一点小伤,没事的。”沈巍对沈夜笑了笑,让他放心。

“赵师兄我们也是听说沈先生受伤了,所以来看看。”赵曼儿说话间往日灵动的脸上也爬上哀伤的表情,“抱歉,都是因为我……”

“打住。”赵云澜做手势让赵曼儿别再说了,这话他听起来挺不是滋味,“小师妹你是不是拍戏拍傻了,戏里的角色不要代入到现实中,这就是拍摄过程中正常的意外,不关任何人的对错。”

“师兄我……”赵曼儿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她眼下粉底都遮不住的黑眼圈让人看得出来她确实承受了过度的压力,“我连晚上做梦梦到的都是白雪攻击人的话语,她扭曲的思想让我崩溃,我真的不敢相信同样生而为人,为什么会有这种恶意消耗他人血肉来生存的人?”

“曼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没有把白雪演成歇斯底里的疯女人,她其实逻辑清晰且目的明确,活得精致又自私,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觉得自己有错,你不需要为此感到羞愧,因为你不是白雪,你是赵曼儿。”

沈巍从旁边的纸巾盒里抽了几张纸递给沈夜,赵云澜俯身在沈夜耳边说了几句话,听懂了的沈夜对他点点头跳下来跑到赵曼儿身边,“曼儿姐姐你别哭了,再哭就要羞羞脸了。”

赵曼儿接过沈夜的纸巾还在哭,沈夜回头对赵云澜人小鬼大地摊摊手,不得不使出杀手锏。

“曼儿姐姐我给唱歌吧。”沈夜最近在练习一首歌,一首家喻户晓的歌曲,“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

沈夜忘词了。他搔搔头,又拉住赵曼儿的衣角,哄她不要哭了。谁知赵曼儿听到这首歌哭得更厉害了,她泣不成声地抱住沈夜,一边哭还一边说着“对不起。”

赵曼儿哭泣的原因沈巍和赵云澜心知肚明,沈夜就懵懂不知了。不过不要紧,他的存在对赵曼儿就是最好的安慰。

赵曼儿发泄完便恢复了精神,又投入新一轮的拍摄工作之中去了。沈巍也没休息两日,就又带伤上阵了。以他的话这叫“保持真实感”,毕竟剧情里的樊伟也是受了伤的。

樊伟在跟踪白雪,他不出任务的时候就会躲在角落里盯梢白雪的动向,他总是一边抽烟一边拍下白雪和什么人往来,而章远的敏感让他捕捉到樊伟对他隐瞒了某些事情。

这天樊远发烧,章远在家照顾了他一夜,樊伟出任务已经两天没回家了。章远靠在樊远小床边的椅子上眯着了,干净瘦削的下巴弧线犀利,仰起的脖子下喉结的阴影格外明显,樊伟推开门看到章远睡着的模样,他走近两步更仔细地瞧见章远闭起的眼睛上睫毛纤长,眼角挂了一滴泪。

樊伟抬手去接那滴冰凉的液体,章远的肩膀颤动了一下,他睁眼看到樊伟,下意识想说话可一侧头看清了床上躺着的樊远,顿时清醒了过来。

他跟随樊伟走到了客厅,拿起水杯接了点凉水喝了两口,才开口说话声音沙哑,“你回来了,小远发烧我带他去医院看过了,医生开了药现在已经在退烧了。”

樊伟抢过他手里的杯子又往里面添了点热水,自己喝了一口才塞回到章远手中,“天气转凉了,你能不能注意点,要是你和小远一起发烧了我可照顾不过来。”

“你个大忙人,我也不指望你能照顾我,我听小远说我出来之前你都是用百家饭养他的,出任务时带到局里把他往那一安置,随便谁看不过眼了就来照顾两下。”

章远见樊伟在厨房里东找西翻的大概已经能猜出他的想法,于是打开炉子准备开火做点吃的给他。

樊伟乐得笑开了花,两臂一抱就等开饭了。

“学长,你怎么不找个人照顾你呢,就算你现在不需要以后小远长大了还是得有个人照顾的。”

闻言樊伟的笑容凝固了几秒,他清清嗓子又转折生硬地笑道:“不是有你在吗?”

“……那我要是不在了呢?”章远手中洗菜切菜 的动作没有停,他每天都会去买几颗新鲜的小青菜,冰箱里囤两个西红柿然后等着樊伟某一日下班回家,他可以打个鸡蛋煮个菜煮面给樊伟吃。

这是最简单最日常的做法,章远自己给自己做了十几年,吃也吃不腻。

这是章远印象里最贴近“家”的记忆,他的妈妈仅有的几次为他做饭也不过是下一碗烂成浆糊的面条。

樊伟是真的不挑食,好养活,他接受章远为他做的一切,哪怕是一碗清淡的菜煮面,他也会吃得连汤汁都不剩。

樊伟没有想过章远会离开,他就是要章远留在他的生活里,他压低了声音质问章远:“阿远你瞎说什么呢,你能去哪里,我这里你住的不好你还能住哪里?你爷爷奶奶那个风一吹就要倒了的筒子楼?”

“学长你别急,我没说要走。”

章远苦笑一下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敲开了倒在碗里加了调味料用筷子搅拌均匀,“噼里啪啦”筷子撞击碗壁的声响清脆悦耳,樊伟觉得心口堵了一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学长……你别做傻事。”章远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脆响戛然而止,周遭顿时寂静无声,樊伟的耳边袭来一阵尖锐的耳鸣声,他晃了晃脑袋。

樊伟看见章远又开口了,他的嘴唇在一开一阂,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他说:“学长你别为了我犯傻,不值得。”

樊伟的唇色都褪去了在白织灯的光线下显得苍白如纸,他冷笑一声,对章远继续压低了声音却斩钉截铁地说道:“值得。”

“学长……我不想害了你。”章远的眼泪滴落,落了一滴到蛋液里,他赶紧擦了擦眼睛,把蛋液铺进煮开的面里。

“我是警察,我身为一个警察竟然连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你让我怎么面对你,怎么面对小远?”

樊伟的问题在章远的脑子里萦绕,他机械地把青菜和西红柿在锅里过油焙出香气再放进面里。

关火的瞬间他扭头看向樊伟,眼带血丝的通红眼里满是哀求,“学长你答应我,我们不伤害白雪,行吗?”

樊伟没料想到章远的观察力这么敏锐,说实话他确实有杀意,可警察的职业操守让他并不那么容易下定决心做违法的事情。樊伟大约是想找点白雪的软肋好让她可以闭嘴,谁知章远误解了他现下的动机。

“行,当然行。”樊伟对章远狠命地点头,然后捂住自己受伤的后背夸张地呻吟出声:“哎,疼……”

“学长你怎么了?”章远赶紧放下手中的锅,跑过去想看樊伟的伤口,樊伟像是骗过来一只小狗似的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顺势从上衣口袋摸出烟叼了一根在嘴里,“没事,你不跟我怄气要走我就不疼了。”

“不许抽。”松了口气的章远一把拽下樊伟嘴里的烟扔进了垃圾桶,“你这伤老是不结痂就是你抽烟抽的。”

“我是你学长你不听我的还管教我?”

“你还吃不吃了,不吃我倒了。”

章远和樊伟一边说着一边端着面走到了客厅,刚把客厅的大灯打开就看见小房间的门边,樊远缩在门后一双水汪汪的漆黑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们。

“小远饿了吗?”章远赶忙走到房里把樊远的吸管杯拿出来,又加了点温水进去递给他,顺便把他带到餐桌旁抱在腿上,樊伟从厨房拿了一只儿童碗和一双儿童筷子出来放在桌上,章远看向他的眼神满是温暖的意味,“来,我们分一点樊爸爸的面吃。”

樊远本来因为生病而有气无力的眼神在看见红红绿绿颜色鲜艳的食物时亮了起来,他重重地点点头嘴边是满足的可爱笑容,脆脆地答应一声:“嗯!”

樊伟的眼眶也不禁泛红,他希望日子可以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走下去,让他曾经未能帮助的那个男孩有段重新开始的人生,也让他的愧疚得到救赎。

这条镜头反反复复拍了好几遍,中间赵云澜要么是忘了打鸡蛋要么是记错做菜的顺序,幸而最后一条的时候两人的情绪经过反复把握更是渐入佳境,没有辜负之前牺牲的时间和精力。

当导演助理喊“卡”的时候,赵云澜立刻扭头去看沈巍的表情,沈巍还在红着眼圈被他这么一看立马不好意思地仰头开始笑着跟递纸巾的工作人员说“谢谢”。

赵云澜低头抱住沈夜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憋回了心里去。

“小夜辛苦了,去找妈妈吧。”赵云澜把沈夜交到他妈妈的手中,然后走过去揽过沈巍的肩膀小心避开他的伤处给了他一个拥抱,“我突然觉得有个孩子也不错,不过得你照顾才行。”

沈巍被他这句话弄得哭笑不得,擦掉眼泪带着鼻音回敬他,“你生一个,我来养。”

“凭什么我生啊?”赵云澜被他逗乐了,坏心眼地伸手去揉沈巍的肚子,“你这么美,生出来的才好看,美人。”

“正经点。”沈巍拍掉赵云澜的手,已经无暇顾及周围工作人员的暧昧态度了。毕竟之前沈巍和化妆师的一通“禁忌发言”已经传遍了剧组,现在一一对照,赵云澜果真是“热情似火”。

今天的戏是赵云澜难得在一边旁观的沈巍的独角戏。

赵云澜眼角眉梢都写满了担忧。

原本在赵云澜的印象里沈巍是不会开车的,一直都是楚恕之给他当司机。可是某一天拍戏的时候需要开车,赵云澜看见沈巍老练娴熟地挂挡起步,倒车转向都自然而然的样子,赵云澜再一次认知到沈巍为了这一天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做了万全的准备。赵云澜不再问沈巍什么时候学会的,沈巍每次云淡风轻的“学的”都是一句对他的告白。

樊伟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事的,具体的感受坐在镜头后观看的赵云澜不能用言语来表达。

他眼前只有樊伟挂了彩的脸,悍匪为了脱身挟持了两名儿童,樊伟和搭档驱车追逐,脸上先前和匪徒过招的时候被刀子划伤了,往下流了一滴鲜血。

赵云澜几乎忘了这是一场戏,他似是魂穿了章远的身体,章远注视着樊伟,赵云澜注视着沈巍,这一刻的樊伟身体里重叠出沈巍的灵魂。

车辆追逐到了未建造完成的天桥边缘,匪徒看似插翅难逃。樊伟冲下车拿出配枪命令匪徒缴械投降,但是悍匪一个有枪一个有刀,两相火拼耗尽了子弹,匪徒把刀抵在小孩细嫩的脖子上稍一使劲刀尖就带出了血痕。

樊伟打中了其中一个匪徒的腿,但碍于他们一直用孩子做挡箭牌,根本无法进行有效射击。

镜头推近到樊伟脸上,他的面部轮廓坚硬如同雕塑,眼神里满是对自己不能一枪射杀歹徒的不甘心。

樊伟收回配枪的手在镜头下清晰地颤抖着,看来后背的伤还是牵连到了他的手臂。

樊伟谨慎地一步一步走向匪徒,他说:“我愿意替代那些孩子成为人质,放孩子走。”

两个匪徒对视一眼,脚受伤的对另一个窃窃私语道:“反正我们持枪抢劫,估计被抓到也是死路一条,干脆把那个条子带上,一起死得了。”

“我才不愿意死!”另一个匪徒愤恨地回道,可低头看见受伤的同伙和在他面前如同鹌鹑一样只会哭叫的孩子,心头歹念横生,“妈的,老子死之前也要把这两孬货给干掉,要不是他们的老爸报警我们估计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说着就一手拎起一个孩子往毫无阻挡的桥边走去。

正在接近的樊伟大喝一声“不要”,原本想去扑倒匪徒的动作也转为扑到桥边,他伸长双手一手拉住一个被匪徒像扔沙袋一样抛出去的孩子。

镜头再次推近,樊伟的双目赤红,脸上的伤口因用力而又撕裂了一些,血流到他的嘴边,青筋沿着脖子凸起,他脸上的汗落在抓住孩子的手上。

“抓紧我!”樊伟再度暴喝一声,他抓住孩子的手臂已经疼得没了知觉,他试图用未受伤的手把一个孩子先拽上来,可背后袭来的刀他根本躲无可躲。

樊伟的口中呕出一口鲜血。

他的身体在缓慢地往边缘滑出去,他的力量在一分一分的流失,樊伟的眼睛开始逐渐失去焦点。

樊伟发出最后一声怒吼,他别无选择地在下落的刹那把未受伤的手臂抓住的孩子甩了出去,然后抱着无法拯救的那个孩子跌下了深渊。

樊伟不确定孩子是否能获救,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樊伟闭上了眼睛,他喊了一声:“……章远。”

虽然最后高空坠落的镜头是在绿幕前拍的,可赵云澜还是被震撼到了。

在场的人都憋足了一口气,甚至有些女性工作人员已经死死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叫出来。

赵云澜在摄像机停止摄影之后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从椅子上跳起来飞奔到了沈巍面前,而沈巍紧抱着怀里的小女孩已是泪流满面。

沈巍的伤口又再度被拉扯到,旧伤复发疼得厉害。

但这都不及他心上的万分之一疼——

樊伟死了。

工作人员抱走哭得厉害的小演员,然后又有人过来帮赵云澜搀扶起沈巍,赵云澜一一谢过,独自把沈巍扶进休息间里,他不顾沈巍脸上伤口的妆,捧住他的脸就吻在沈巍的唇上。

血浆是假的,可樊伟是真的死了。

“樊伟没了……”赵云澜亦或是章远抱紧沈巍的肩膀,哽咽的嗓音里迸发出压抑的痛苦,章远唯一的一点支撑垮掉了。

而压垮章远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白雪。

樊伟的这起案件也算是恶性的刑事案件了。樊伟的殉职并没有得到应有的认同,因为这次案件并没有因他的殉职而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同时殒命的一个孩子成了媒体热议的焦点。

以白雪为首的媒体用各种催人泪下的文字来描述失去孩子的父母的哀痛之情,可鲜少有笔墨去涉及樊伟父母同样的丧子之痛。少数的发表不同言论的攥稿人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在网络暴民的眼中警察的牺牲是理所应当的,而不能把两个孩子都救下来是警察的无能。

白雪甚至歪曲事实,将两件毫无逻辑可言的事情相互关联,指名道姓樊伟的死是报应,带领一群人跟她一起在网络上高喊“正义不会迟到”,更可怕的是还有无聊的人跑到警局门口去拉横幅,被依法拘留了又说警察心虚。

此事闹得如此沸沸扬扬,章远就算躲得再远也是没有办法从中抽身的。

樊伟的父母不让他去参加樊伟的葬礼。

陈导特地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为樊伟送行。

这一段是实景拍摄。

章远站在墓地对面的山岭上遥望墓地那一面,身旁是樊伟给他留下的车。

樊远此时应该和樊伟的父母在一起,在墓地里看着被装在小盒子里的樊伟又被放进一格孤零零的洞穴中。

曾经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呐,会说会笑一身傲骨,最终呢也不过是缩回这方寸大的盒子里。

比来时更是少了一身的温暖血肉。

章远摸出外套里的香烟,是他从樊伟一件没来得及洗的衣服里摸出来的,就剩下两根了。

章远抽了一根点燃,吸了一口就把自己呛了咳嗽了好半天,眼泪都咳出来了。他擦了擦眼角,然后蹲下把烟插在了面前的小土包里。

又把那仅剩的一根点燃了,章远这次像模像样地吸了一口,没呛着但也没吐出好看的烟雾,断断续续的一下子就散没了。

“别说我小气,烟还是要给你抽的。”章远笑着对地上的小土包说道,他弯腰把樊伟的一枚警徽给埋在了里面,这是樊伟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一个假的警徽,给樊远当玩具的,樊远大方地给了章远,这居然成了章远唯一的能够悼念的凭证。

“今天天气真好呀。”章远又笑了起来,他站起身掸掉了裤腿上的土,从另一边口袋里摸出一本墨绿色的小本子嘚瑟给樊伟看,“你瞧,我有驾照了。本来还想找你庆祝一下的,现在看来是得等到地方才行了。”

可能整部电影里,章远都是抑郁的色调,静谧的鸦青色、忧郁的蓝调、还有窒息的昏黄,唯独这一刻任远给了他灿烂的金色,漫山皆是金黄的树叶,金色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满他乌黑的头发和带笑的眼睛。

章远的眼泪不值钱,可是章远没有哭。

樊伟死了之后,章远是最安静的一个。

他似乎已经参透了宿命的结局,他认为这是一个美好的结局。

章远的笑也不值钱,他在秋日暖阳下笑得没心没肺,吹了一段口哨,然后说:“我教了樊远一首歌,我叮嘱他一定要在你跟前唱给你听。学长你要是听到了就告诉我,好听不好听。”

对面墓地那里隐约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而章远的笑容如刻在脸上一般,一秒也不曾消失。

章远转身上车,他挂挡起步居然还熄了火,章远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自言自语道:“我是太紧张了,慢慢松离合就不会熄火了。”

章远重新发动汽车,这次成功了,他踩油门换挡,再踩油门。

山岭的另一侧是个盘山公路,路边悬崖陡峭,延伸出去就是一望无垠的海平面。

章远顺着道路一直开,没有踩刹车。

然后镜头切回绿幕前的车里,赵云澜的身边坐着沈巍,沈巍在镜头看不见的地方握住了赵云澜的手。

镜头后的画面里,章远的唇边一直挂了微笑,他笃定地放开了方向盘,车子“轰隆”一声巨响冲出了悬崖护栏,章远的身体随震动而晃,可他不慌不忙又吹起了口哨,镜头外的配音有几秒的声音全空,全然的静谧之后是悦耳清脆的童声响起,“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笑眯眯的章远也附和着童声轻轻地哼唱了起来,他侧头望向坐在他身旁的樊伟,樊伟也笑着跟他一起唱起来,声音醇厚动听。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22.

随着赵云澜和沈巍的正式杀青,《斑马》的故事在寂寥中落幕了。

最后一镜拍摄的时候陈一帆没让沈巍和赵云澜旁观,他说要保留一点悬念给沈巍和赵云澜。

沈巍和赵云澜也不再追问了,毕竟陈导的想法应该自有他的道理。

赵云澜和沈巍杀青当日,刚从道具车辆上下来的赵云澜脸上还带着血浆,沈巍也不比他光鲜亮丽到哪里去。

不过一旁的工作人员都对他们送上了热烈的掌声,不少女性工作人员已经抱头痛哭了起来,也有一些男性工作人员在偷偷抹着眼泪。

大叶子、汪徵一同跑过来给他们两个收拾妆容,到了跟前的大叶子哭得比汪徵还投入,一边哭一边跟赵云澜说:“樊伟太可惜了,章远最后真的笑得我太揪心了,如果我的孩子遇到这种事情,我也会倾尽我的全力去保护她的。本来我觉得寻求警察和法律的帮助就一定能行,但看到这段故事我又不确定了,我觉得心灵的伤害比身体伤害或许更可怕。”

“没事,没事。”倒是眼中仍旧含着泪的赵云澜反过来安慰了大叶子,“我觉得对于侵害人们还是应该寻求警察和法律的帮助,我觉得惩恶扬善不论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对的。我们但求仰不愧于天,府不怍于人,便总有善良的人会给出爱与帮助,爱一定可以温暖到受伤的心灵。”

让汪徵为他卸妆的沈巍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赵云澜说话,同时对另一边候命的祝红招了招手。

祝红也不常来现场,平时沈巍不在公司的时候她会定期带一些文件或者协议之类的重要工作前来汇报,今天是例外,她有更重要的任务。

祝红打了一个电话,过了一会儿便有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抬着长桌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十个抱着白色餐布的男侍者,见状本来围着沈巍和赵云澜哭成一团寻求安慰的工作人员就愣住了。

黑衣人有条不紊地把桌子摆放好然后铺上桌布,随即男侍者们交替着在餐桌上摆好一个个洁白的餐盘。

下一秒出现厨师们带来的美食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美味应有尽有,除了香喷喷热乎乎的主食,还有澳龙鲍鱼帝王蟹等海鲜,以及各种造型别致香气扑鼻的甜点。

厨师们变魔术一样地穿梭在长桌之间,游龙戏凤一般的动作令人瞠目结舌。

终于有眼尖的工作人员看到厨师制服的胸口有一枚小巧的刺绣,他认得这是龙城十分出名的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的Logo,龙城的富人网红明星都以可以预定到他们家的就餐名额而感到骄傲。

可如今,有人把整个餐厅的后厨和前厅工作人员都给搬到了拍摄现场来。

见美食到位,沈巍对所有人温和有礼地笑了笑,微微鞠躬,“我谨代表赵云澜先生为各位奉上一餐佳肴,连日奔波辛苦诸位,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天呐……”“我的妈呀”“我好想发朋友圈但我不能!”一连串炮仗爆炸的感叹和惊呼让赵云澜捂住了耳朵,他无奈地看向沈巍,伸手搂过他的肩膀,对他白玉般的耳廓吹了口气,“小巍你怎么这么好,做了好事还报我的名字?”

眼见着沈巍羞红了的耳朵,赵云澜笑得灿烂到令人看不下去。

吃着蛋糕的汪徵吐了吐舌头小声说道:“本来沈老师的不就是你的嘛。”

赵云澜斜眼暼了她一眼,汪徵赶紧拿了蛋糕躲到桑赞旁边,切了一小口递给他,注视着男孩把那甜腻的蛋糕吃进口中,汪徵笑得比蛋糕还要更甜美。

“你瞧,我是不是做了件好事。”

赵云澜拍拍沈巍的肩头,对他得意地说道。沈巍看了两秒点点头,“确实,成人之美实为难得。”

“可这‘成人之美’对于沈总裁来说不就是举手之劳吗?”

赵云澜靠在沈巍的肩膀上,说的话也是别有深意。

“云澜,我会在。”

沈巍握住赵云澜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赵云澜坦荡荡地直视进沈巍的眼睛,不带一丝一毫的闪躲和犹豫,一双水润润的眼里满是信任与爱慕之情。

他知道沈巍的意思,换做以前沈巍或许不会这么说,他大多时候都将自己作为一个配角,如果赵云澜是主角,他便扶他上马,并送他一程。

可现在的沈巍将自己和赵云澜放在了同样的位置,他会和他并肩前行,也会同他一起登上高峰。

四周的围观群众和一并电灯泡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噫”和“啊”的惊呼或抽气声,甚至有个工作人员对几个人高喊了一声“哈哈我赢了,给钱”,看来赵云澜和沈巍的关系早已是他们私下里讨论很多遍的话题,不过赵云澜和沈巍也不生气,这群人大多都是善意的。

汪徵撇了撇嘴,对身旁的桑赞撒着娇,“我牙疼。”

他们两人身旁的祝红和大叶子同时翻了个白眼。

今天楚恕之和郭长城也来了现场,早已习以为常的两个人同时感慨了一番“以后终于不是只有我们两个被闪瞎狗眼了”。

陈一帆和任远也走到他们身边,陈导笑呵呵地跟沈巍说:“小沈啊,我这个团队都要被你惯坏了,以后我再出马估计没有你这个层次的福利待遇,他们会要跟我闹脾气的。”

“那期待以后陈导指定我做你们的御用后勤,这样大家就皆大欢喜了。”

沈巍的漂亮话说得陈一帆是心花怒放,他也是笑着对沈巍和赵云澜说:“澜小子,小沈,我知道你们两个特别真,可这个世界上的恶意往往看上去比善意多得多。大抵是善意鲜少发声的缘故,叫嚣得最大声的大多是恶毒的人性,丑恶的世界令人望而却步。”

说话时,陈导脸上的笑意淡去了一些,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后又真诚地说道:“我真的特别珍惜你们两个后生,我觉得澜小子真的如你对老许所言,就是块宝藏,想要什么用力挖掘,总能得到出乎意料的惊喜。而我也看得见,因为有你,他散发的光都要更为明亮。我虽然年纪大了可也不是老古董,我明白感情的存在宽广得很,并没有特定界限。所以如果以后有什么能用得上我这把老骨头的跟陈叔说,我不信在这行里还有人能在我和老许面前把天翻过来的。”

陈一帆的这席话霸气又到位,听得赵云澜又不禁眼圈发红,他看了同样红着眼眶的沈巍一眼,对陈导深深地鞠了一躬,在他身旁的沈巍也一同弯下了腰,很深很久。

“陈叔我以后还想拍您的戏,还要远哥做摄影指导,让大叶子和汪徵做化妆师,让桑赞做副导演,让他们都在,我不想结束……”

赵云澜拍过很多戏,有短暂的一条就过当天离组的,也有长期几个月奋斗吃住都窝在剧组的,每次不论长短他离开时都会礼貌地和剧组工作人员道别,也有过依依不舍的时候,但总觉得以后还是能遇到的吧,或者现实中也可以经常联系,并不会觉得太过伤感。

可《斑马》的剧组对于赵云澜来说,有一份特殊的意义。他的章远,他的樊伟,他的樊远,他受过的那些伤,他怀抱过的一触即灭的希冀,通通都留在了这个不久之后就会拆除掉的摄影棚里,留在了这段抹不去的时光中。

“傻孩子,虽说相逢即是分离,但我觉得以后有机会的。”陈一帆宽慰着赵云澜,一副未卜先知的模样。说完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沈巍,沈巍也看向他,两人相视一笑。

在沈巍的心里,所谓机缘,看机会讲缘分,可只要是赵云澜想要的,他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在拍完《斑马》之后,沈巍又飞快回到了掌舵沈氏行进轨道的忙碌日常之中,赵云澜则休息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赵云澜实在是太累了,章远的存在让他消耗巨大,送走章远比以往他送走任何一个角色都更为折磨心神。

即使沈巍表现得平静无澜,可赵云澜知道,沈巍的心里,樊伟依然住在那里。

所以他们常常对话,赵云澜和章远,赵云澜和沈巍,沈巍和樊伟,赵云澜一遍一遍地在章远和樊伟之间传递着讯息,让他们放心地离开,他和沈巍会好好生活。

忽然的某一天,赵云澜察觉不到章远的存在了。赵云澜从一个昏沉沉的梦里醒来,耳边回响的是手机里不断循环播放的《送别》,而他已是泪流满面。晚上沈巍回来的时候,赵云澜紧紧地搂住他的腰闷声不语,赵云澜知道沈巍感知得到,因为樊伟也走了。

终于是走了。

等《斑马》制作进入尾声,初步定档放宣传片之后,电影的宣传工作也接踵而来。《斑马》的宣传工作沈巍并没有全程参加,但总有那么一两个场合是他不得不出席的,毕竟演员表已经公布了,预告片也放了,宣发上他这个男二号怎么说也不能总缺席。

沈巍最终只接受了一家的访谈,时长很短,这是郭长城能为他接到的最短的访谈了。

访谈的前期是一个平面杂志的拍摄,他和赵云澜一起。

这次拍摄要换三套衣服,幸好都是正装,如果是什么奇装异服,估计沈巍会当下就扭头而去。

而且这家杂志确实是够得上业界第一的名号,因为郭长城经过沟通告诉赵云澜,这期拍摄的摄影师是任远。

对于这个消息赵云澜很兴奋,沈巍也是挺满意的。当然如果这家杂志请不到任远,估计沈巍也会出面协调的,毕竟沈总裁并不经常展示自己的肖像,如果要拍他,必须得够格才行。

任远也算是老熟人了,而且他的技术在业内也是公认的,除了色彩运用纯熟,对人物的结构把握也是相当出彩。

现在大叶子和汪徵已经是赵云澜的随身助理了,他的日常造型就交给大叶子还有汪徵负责,两人平时也可以跟剧组,轮流负责赵云澜的造型和妆容就好。

今天因为赵云澜和沈巍一同拍摄,所以汪徵和大叶子就一起过来了。

“赵哥你和沈老师好像在拍结婚照的感觉啊。”

汪徵对着化妆台上的灯光仔细帮赵云澜打上修容,还偷瞄了几眼同样在上妆的沈巍那里,语气里透出的满是羡慕。

“哪有?”赵云澜笑呵呵地装傻充愣,但眼角眉梢抹不去的笑意出卖了他,他也是感到高兴的。

毕竟这是单人照和双人照都有的拍摄,赵云澜和沈巍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一起出席活动的机会少之又少,最近的一次还是上次那场慈善晚会,两人也没有找到一个合照的机会。赵云澜自然想和沈巍一起留下点什么,这次便是个难得的机会。

拍摄进程出奇得顺利。

按理来说沈巍几乎没拍过什么平杂,除了一两本财经封面,他只要身穿高档西装和手工皮鞋坐在富丽堂皇的沙发上看着镜头就好。可这人吧,优秀仿佛是刻在他骨血里的一种特质,沈巍不仅面相生得出众,他的镜头感也特别好,之前任远在拍《斑马》的时候就知道了,可没想到用在平面拍摄的时候,同样不费吹灰之力。

有了过去几个月的熟悉和接触,任远本来就对这两人的面部轮廓是了如指掌,同时又了解他们二人的感情,在任远的镜头下,这两人的互动通通都被尽收眼底,就算他们各自望向指定的方向而不是望着彼此,可相互之间的气场总也是胶着而不可分割的。

任远拍完每一组就立刻趴在屏幕前翻看原片,看了一遍觉得张张都好,几乎每一张都不舍得剔除。

任远觉得这组照片绝对可以称为他职业生涯上值得珍藏的一笔,为这两人拍照简直是享受,从眼神交汇到肢体互动尽是任他发挥的素材,这两人的气场也太匹敌了吧!

拍摄结束,沈巍先接受了访谈。

虽然在前期沟通的时候郭长城有提醒过采访的人千万不要问一些敏感的问题,不过访谈的第一句话依然没有离开赵云澜。

“您好,今天有幸请到沈巍来我们杂志做客,特别荣幸。我们的粉丝有一个呼声最高的问题让我一定要传达到。我想请问一下,这次电影拍摄是您和赵云澜的初次见面吗?”

沈巍闻言挑了挑眉毛,他暼了站在后方的郭长城一眼,郭长城缩了缩肩膀躲到了楚恕之的身后。

“不是。”沈巍简单地吐出两个字,可身体语言中不怒自威的气势自然而然就压向了对方。

“……”采访的人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就卡到了钉子,接收到沈巍的气势,这么耐人寻味的回答她居然没勇气开口追问,真是太抓心挠肝了!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跳过!

“那这部戏您和赵云澜同为男主角,搭戏的机会应该非常多,您和赵云澜合作的时候有什么令人记忆深刻的事情吗?”

沈巍闻言想了想,一双冰冷似海的眸子上突然蒙上了一层暖意,“赵云澜是一位十分优秀的演员,因为我过去不曾有过演出经验,完全都是他在片场指导我,教我,非常细心且专业,我很感谢他。和他的合作,每一场戏每一个镜头都弥足珍贵,记忆犹新。”

“……”这沈总裁真的是太令人捉摸不透了,前一秒还是人形冰山,下一刻就春风拂面了。

“那对于《斑马》这部电影您有什么想跟大家说的呢?”

“顾名思义,斑马非黑即白,连本身都难以界定自身的界限。而我们,只要心存善意坚信本源,不论别人怎么定义,我们就是我们。”

“好的,谢谢沈巍。”

接下来换了赵云澜,赵云澜可不像沈巍往那里一坐就自带压迫感,他笑得让人如沐春风,温暖和煦。一段时间不拍戏,下巴的胡渣子就又长了回来,看习惯了也别有一番风味。

“你好,赵云澜也不是第一次做客我们杂志了,向大家问个好吧。”

“大家好。”赵云澜乖巧地向镜头挥挥手,眼睛笑成一条缝儿,可爱得很。

站在镜头后旁观的沈巍挑起嘴角,这人是在故意逗他吃醋呢。

“刚才沈巍说你们拍斑马不是第一次见面,那你们是很早就认识了吗?”

采访人不死心,沈巍这块钢板太硬了,赵云澜这么柔软的一朵云捏一捏总归有水吧。

“我……不记得了。”赵云澜眨巴眨巴眼睛,一脸诚恳地对镜头回道,这软绵绵的态度让人压根拿他没办法。

“……”行吧,看来这个问题是问不出个确切答案了。

“那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沈巍的印象吗?”采访人换了个迂回路线,继续发问。

赵云澜抬眼想了想,然后简洁地回答道:“一见如故。”

“……”不是说平时赵云澜话挺多的吗?为什么比沈巍的话还少?

“我也想问一下,在拍摄《斑马》的期间有什么特别印象深刻的事情吗?”

“有。”这个问题赵云澜是几乎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拍戏的时候有个演员不听劝,受了伤,我觉得这行为特别不好,不管怎么样,我觉得还是要为了关心自己的人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赵先生您确定您没有答非所问?

“那最后你有什么想对粉丝说的吗?”

“我想说的话,你们现在也许不懂,但是看完《斑马》我希望你们懂得: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为真,我们都应该在下定义和做判断之前多换位思考一下,而不是只顾自己的心意,枉费了做人的价值。”

拍完这期杂志照之后,赵云澜又开始了独自的宣传通告,不过也不总是他一个人,在这期间还有赵曼儿和沈夜会轮流陪伴他。

这一天的通告是赵云澜和沈夜一起上的,两人出席完见面会坐在后台休息。

沈夜坐在赵云澜的腿上晃着一双小脚,两人和沈巍在打电话,闲话家常了几分钟,沈夜突然对着话筒里的沈巍奶声奶气地说道:“樊爸爸,小远想你了。”

赵云澜的鼻子倏然一酸,像是被人重重地在鼻梁骨上打了一拳,他没想到在章远离开的三个月之后,竟是还能一瞬间又让他占据了自己的身体。

不,也不是单纯的占据,这同样也是赵云澜发自内心的一股悲戚。

“小远乖,樊爸爸也想你的。”沈巍的声音通过介质的传输被分解得有些陌生,越发贴近记忆中樊伟的嗓音,赵云澜听见沈夜默默地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的又问了一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看小远?”

“……”沈巍的声音没有再从听筒里传出来,两人对着安静的电话等了一会儿,随后响起的却是一阵平缓的掷地有声的敲门声。

赵云澜有所预感地抬头看向门边,后颈隐隐有些发麻,他哑着嗓子回应道:“请进。”

有人推开门扉,站在门边光影之外的身影赵云澜熟悉得似乎连他翘起的头发都觉得亲切得可爱。

“小远,过来。”

沈巍,或者是樊远的声音响起,沈夜一声欢呼扑向了对他张开双臂的沈巍,一个扎实的拥抱代替了所有苍白的言语。

再聪慧再早熟的孩子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他们都忘了沈夜的身体里还住着一个更为鲜活的樊远,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存在。毕竟对于沈夜来说,之前的种种不仅仅是演戏,他是一万分的真情实感投入在其中,才能演得那么到位。

对于孩子来说,他们所见到的所相信的,就是真的。

“樊爸爸是不是不要小远了?小远会乖乖的……”沈夜的哭泣很真实,他确切地感受到了离别,不是在故事里描述的死别,而且现实中活生生的离别。

“傻孩子,我怎么会舍得不要你,我和澜哥哥都会在你身边。”沈巍也确实不是樊伟了,可他在沈夜的眼里早已和樊伟重合,都是同一个爱他的“爸爸”。

“没错,小夜特别乖,我和巍哥哥都会在你身边,樊爸爸和章远哥哥去了一个特别好的地方,你不要哭,哭了他们会难过的。”

赵云澜也蹲在沈夜的面前,用纸巾帮他把眼泪鼻涕擦一擦,然后冲他扮了一个章远时常逗他时会做的鬼脸。

“你看,我在呢。”

“我也在。”沈巍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枚警徽,别在了沈夜胸前的衣襟上。

这是章远埋在山岭上的那一块,樊伟给樊远,而樊远又转送章远的。

“以后你就是个大孩子了,大孩子要坚强,不要哭,我们会陪着你的。”

赵云澜又摸了摸沈夜的额头,在上面亲了一下,沈巍也靠过来在沈夜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同时还拉过赵云澜在他的额头上也亲了一下。

“云澜,我想你了。”

赵云澜笑了笑,抬起身靠过去在沈巍的嘴唇上亲了一下,“我也想你。”

身处他们下方的沈夜突然捂住眼睛“哎呀”了一声,赵云澜赶紧担心地去看沈夜的脸,沈夜一张刚哭过的小花脸上面又是鼻涕又是泪痕的,还羞得通红,“澜哥哥你们是不是要给我造一个小妹妹了?”

赵云澜吃瘪地撇了撇嘴,对于沈夜的问题竟然无从回答。他轻咳了两声,然后对沈夜一本正经地说道:“嗯,小妹妹呢在你巍哥哥的肚子里,所以你不要再往他身上跳了,小心摔着小妹妹。”

沈巍也懒得跟他这个幼稚鬼来理论,一把将沈夜抱起来,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走了两步回身对赵云澜伸出手,“走吧,我们回家了。”

23.

沈巍的出现让赵云澜特别嘚瑟,他看着肩上扛着沈夜的沈巍,心里美滋滋的。

我男人,真man。

可到了晚上他就得意不起来了,因为通告赶得急,他收拾行李的那天沈巍不在家,他也没麻烦老李,就自己随手拾掇了几件衣服塞进行李箱里,回到酒店沈巍一看到那乱糟糟的行李箱就对他冷了脸。

“这衣服这么薄,你过夏天呢?”

“……”赵云澜小媳妇儿一样地摇摇头,正襟危坐以示真心悔过三部曲——“澜澜不知道”“澜澜不是故意的”“澜澜下次还敢的”。

“唉……你呀,我听小郭前辈说你又空腹喝咖啡了,胃药带了吗?”

沈巍无奈地念叨着,哪里还有在外面叱咤风云的雷厉风行,不过就是个操心操肝的老妈子。

“带了带了,沈巍你过来,让我抱抱你。”

赵云澜厚着脸皮去扒拉沈巍的衣角,沈巍沉着脸竟然去翻看酒店垃圾桶,赵云澜自然知道沈巍是要看他有没有偷吃泡面或者垃圾食品,赶紧扑过去拽住沈巍,就往淋浴间拽。

“你怎么一来也不看我,光看垃圾桶呢。垃圾桶有我好看吗?”

“你干嘛?”沈巍是不看垃圾桶了,他不解地看着赵云澜脱掉外套然后把沈巍的外套也脱掉,推着沈巍就走进淋浴间。

赵云澜长臂一伸,冰冷的水流喷洒出来,被淋到的沈巍打了个激灵,然后就感到唇上一热。

是近在咫尺的赵云澜。

他身上的衣服被打湿了,白色体恤下是他单薄的身体,体恤紧贴在他身上透出肉色,还有胸前因凉意而凸起的两点形状,水流划过的线条分明都透出色欲。

赵云澜舔了舔嘴唇,对沈巍笑道:“降火。”

沈巍身上的白衬衫也没逃脱被淋个透彻的命运,白衬衫下沈巍的肌肉纹理分明得很,看得赵云澜是内火中烧,水温逐渐热了起来,雾气弥漫在淋浴间内,沈巍的眼镜片蒙上一层白雾,赵云澜伸手拿下他的眼镜,靠过去将充满急不可待的欲望的呼吸喷吐在沈巍的耳边,“沈巍,我要你。”

同样吸了水沉甸甸的西装裤下包裹着的饱满的那一根硬物立刻就现出了原形,黑色布料甚至连下面鼓鼓囊囊挤着的两颗球形都描了个清晰可见。

赵云澜伸手去揉那勃然的肉山,满脸的放浪不羁,眼神里几乎就要烧起了火,沈巍肩膀上的肌肉一绷紧,那后背的衬衣紧密贴合在厚实的肩背上,一片被抚平的褶皱下似乎有什么力量在积蓄,赵云澜又在玩火自焚了。

沈巍轻笑一声,只听“撕拉”声响过后赵云澜的体恤就彻底报废了,他双手拉过赵云澜光裸的腰身向前一顶,那跃跃欲试的火热就顶住了赵云澜的下半身,沈巍的语调危险且暧昧,“云澜你真可爱。”

本来是赵·意气风发·今天我做主·云澜,被沈巍从浴室里抱出来的时候就是赵·腰疼嘴疼屁股疼·我再也不敢了·云澜。

不过……从感情层面来说,赵云澜还是很心满意足的。

他裹着被子枕在沈巍的肩膀上问他:“你说我们要是以后公开了被人追着骂,怎么办?”

沈巍望着天花板自信地笑了笑,“不会的。”

“我是说如果。”

赵云澜还不死心继续追问,沈巍翻身压住赵云澜,一双深沉似海的眸子里映出赵云澜的脸,“如果你不开心了,那我们就私奔。”

沈巍说话依旧是风轻云淡的,仿佛就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可赵云澜知道,这是一个承诺。

当年赵云澜的任性,沈巍依然奉陪到底。

沈巍不是临阵脱逃,他只是希望赵云澜高兴。

“好。”

赵云澜高兴得很。

《斑马》走了点映的路线,上映首日上座率百分之五十左右,而第二日就已经冲到了百分之七十了。

点映本来就是试探市场反应的一种方式,《斑马》不是爱情片,也不算文艺片,故事紧凑结局颓废,一开始赵云澜并没有抱着会被大众所认可的期望,可《斑马》还是引起了人们的共鸣。

网上也掀起了一股热议,关于“网络暴力”和“被害者有罪”的讨论。

许多人都在设想如果章远在自首的时候一并揭发老师的罪行,结局会不会不是这么惨烈。

可讨论之后的结论使人喉头发紧。

赵云澜和沈巍乔装去看了首日夜里最后的一场点映。

两人都带着帽子,沈巍是棒球帽,赵云澜是毛线帽。沈巍还给赵云澜围了围巾,戴了口罩,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

自己看自己的电影,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

就像终于离开自己的那个人,正生灵活现的在眼前说话走动,你想伸手去摸却摸的只是空气,甚至你想呼喊着去阻止他,可话到嘴边只能硬生生地咽下去。

因为你看到,他在笑。

他听不见,他只是在笑,他已有自己的思想和轨迹,你改写不了。

章远仍旧是死了,他心里想着樊伟,死得洒脱。

可被留下的樊远,那个希望的火苗摇摇欲坠,似乎被风一吹就会熄灭。樊远站在樊伟的黑白相片前唱着《送别》,稚嫩的童声在山间上回荡着,他的肩膀在颤抖。

画面切换,是裹着风衣的白雪站在拥挤的城市街头,她正在刷着手机上的新闻,关于沿海公路上车祸的那一条。

红灯还在闪烁,白雪全神贯注看着手机,突然一双手从背后推了她一下,白雪一个踉跄,尖叫着跌向了车流穿梭的马路边。

随后镜头移开,追随着一股向前延伸的人潮,一个小小的身影混杂在人群里,一眨眼就找不到了。

灯光暗淡,演职人员列表出现,片尾曲响起,影片结束。

沈巍赶紧拉着赵云澜在灯亮起之前离开了放映厅。

虽然是晚场电影,可这一场的观影人数比起赵云澜曾经的大荧幕首秀要壮观得多。

两人匆匆忙忙离开了影院,走到外面才发现天幕上又开始往下洒起了细密的雪粒子。

“又下雪了。”

赵云澜没有戴口罩,他仰头张开嘴呵出一口气,看着那雾气中的雪粒子融化了,就笑了起来。

“沈巍我真没想到陈导居然留了这么一招,真是太绝了。”

“嗯。”沈巍赞同地回应了一声,没有过多言语。

人,真的是一种太难去定义的生物了。

入土之后的是非黑白,功过曲直通通都在于他人的一念之间。

生而为人,竟然最后连半点自证清白的机会都没有。

沈巍走上前去给赵云澜戴上口罩,牵起他的手一同放在大衣口袋里,两人漫步在洋洋洒洒的雪中。

“沈巍,你这怎么有个硬硬的东西顶着我?”

赵云澜的声音从口罩下传来,闷闷的,听不真切。

沈巍暴露在空气中的脸颊一下子就红了,他呵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着赵云澜,“你这么聪明,还能摸不出来?”

“我当然摸得出来。”赵云澜的声音闷在口罩里黏黏糯糯的,含糊不清且暧昧得要命,“我就想听你说出来。”

沈巍舔了舔后槽牙,又被他逗得无可奈何,张嘴回答他,“是棒棒……”

“嗯,是棒棒没错了。”赵云澜巧妙地打断了沈巍的话,笑得眼睛又弯成了一道儿月牙。

沈巍认输且笑了,这人的小心思真是有趣极了,他输得心服口服。

从沈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棒棒糖,赵云澜仔细打量了一下,突然一惊一乍地问沈巍,“这个不会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给你的那颗糖吧?”

沈巍的鼻尖暴露在冷空气中冻得有些发红,他摇摇头,一双眼睛在镜片后盈满了温柔,“那颗糖我吃了,在离开的那一天,糖纸我一直留着。这颗糖我给你准备的,一直在等着一个机会给到你。”

赵云澜在沈巍的注视下拆开了那张糖纸,糖纸包裹下一颗棒棒糖里凝聚了两点闪闪发光的影子。

“这是……”

赵云澜借着路灯在看那糖里依偎在一起的银色物体,是……两枚戒指。

“云澜,生活中有许多辛酸许多艰苦,很多我们意想不到的波折或许就蛰伏在前方想要击垮我们,但以后我想陪着你尝尽所有可能的甜。”

“……”赵云澜说不出话来。

他那么伶牙俐齿的一个人,居然被沈巍一句话说得脑袋一片空白。

赵云澜以为自己早已看得很淡了,对于这段关系,他不再去想以后,他觉得能过好当下实属不易。

可当沈巍认认真真同他说“以后”二字的时候,赵云澜依然是没有任何防御力地被感动到了。

“好,要蛀牙我们就一起蛀。”

赵云澜拉下口罩靠近沈巍的面前,轻柔地吻上这人不善言辞却努力表达自我的唇。

沈巍啊沈巍,你这么好,我无论如何也是不会放手的。

赵云澜想着,又加深了这个吻,沈巍也按住赵云澜的后脑勺让他的气息与自身融为一体。

《斑马》上映之后,很快就要到传统的农历新年了。

赵云澜觉得自己挺幸运,因为在遇见沈巍的时候他还没有成名,而遇见沈巍之后,他回到娱乐圈之中也很少会受到过多的骚扰。

赵云澜知道作为艺人,在活动中博得越多的关注越好,可在活动之外,他十分珍惜属于他的私人时间。

所幸的是,他后来签的艺人公司虽然老板一直隐藏在幕后,主要工作人员曾经也只有郭长城一个,但赵云澜觉得所有和他们临时搭档的工作人员,包括安保人员都十分专业。

赵云澜也曾遇到过私生饭堵在他入住的酒店,不过郭长城一个电话之后就立刻有团队过来,将赵云澜安排到了一间十分隐秘高档的私人会所里,而且这么巧,这会所也就是沈氏集团名下的。当然这个也是后来赵云澜特地托人又回头查证的信息,赵云澜入住期间,一整栋会所除了赵云澜和必要的工作人员,再也没有别的闲杂人员,甚至连去拍摄现场的车子都每天换不一样的,从司机到内勤人员每天更换,所有工作都是当天由郭长城一一传达,再也不存在提前泄露行踪的困扰。

赵云澜还记得有一次,是拍摄方的工作人员想以权谋私,放了两个粉丝进来,她们在赵云澜的化妆间装了摄像头,也是幸亏这摄像头装得匆忙不够隐蔽,一下子被眼尖的赵云澜发现了。小郭去交涉的时候拍摄方还很嘴硬,不承认团队内有人私通外部的粉丝做侵犯隐私的事情。赵云澜本来还想忍一忍,可倒是郭长城被气炸了,他很硬气地翻脸单方面毁约,同时临走之前赵云澜难得听他放下一句狠话,「你们今天的行为是要付出代价的。」

然后那个办了十年的老牌综艺就停播了五期,整改之后从制作人到编导全部大换血。

赵云澜对此结果也是极为惊讶,同时以后业内对于赵云澜出席的场合,大多数主办方都不敢再监守自盗,更是主动积极地提前做好安保工作的安排。

至于跟车,更是想都不要想。

赵云澜除了那次跟沈巍一起逃避顾茜那个风波的时候被记者追过车,后来他只遇到过一次记者跟车,他的保姆车还没开多远就看一辆记者的车子明显在追他的车,司机想加速的时候,一辆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车子直接堵在了记者的车子跟前。记者的车子一下子被别到了路牙子上,是再也不可能追上来了。

至此之后,只要有可疑的车子跟踪赵云澜的车,每次都会发生一些不大不小的意外,人员倒是无碍,但私生饭和记者的车子大多是要好好修一修了。

赵云澜时常会打趣自己运气挺好,可郭长城经常被气个半死,倒是赵云澜反过来安慰他,「我不是没事嘛。」

郭长城就急得脸红脖子粗地回他,「可是这根本不是爱,这些人根本没有把你当成一个人来看,太可恨了。」

「不当人?那是什么?」赵云澜的笑脸也渐渐褪去,面上变得严肃。

「就把你当一个交换利益的筹码,一个炫耀的玩具,用侵害你的行为来满足他们变态扭曲的心理。」

「那我该怎么办?为了那些爱我的人,我总不能因为他们就放弃。」

郭长城握紧了拳头,用劲地承诺道:「赵哥,你不用为了那些人放弃自己的梦想,我会保护好你的。」

赵云澜又是笑得开怀,他含了一颗棒棒糖拍拍郭长城瘦削的肩膀,「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长城。」

郭长城倒也是说到做到,这几年在外面奔波的时候,就算遇到再为难再辛苦的情况,也是郭长城一个瘦瘦弱弱的肩膀替赵云澜扛着,就想让赵云澜尽量舒服一些,毫不退缩没有半句怨言。

还真如郭长城当初所说,「赵哥,咱们不仅要演戏,我们还要变强。」

所以在赵云澜的心里,郭长城早已是如同他家人一般的存在。

过年就该和家里人一起过。

今年的大年三十,沈巍和赵云澜的小别墅里尤其热闹。

祝红楚恕之和郭长城已经组成了铁三角,毕竟这老板和老板之间的“强强联合”是牢不可破的一层关系。

另外赵云澜还叫了因为工作原因留在外地过年的汪徵和桑赞,大叶子因为要和老婆孩子回老家过年所以就没有一起。

“来了,大年三十应该要包饺子的。”

老李也是头一次看到小少爷和这么多人一起过年,在他的印象里之前的新年都是小少爷独自过的,最多就是有楚恕之陪着,一起吃个饺子就算囫囵应了景。

今年这么多人,饺子老李一个人是准备不过来了,所以让小郭先帮着备足了面团,又让楚恕之祝红搭手调了三种不同的馅料,等着人来了大家一起动手包。

幸好汪徵和桑赞来得也不晚,祝红眼见他们进门就接过他们带来的年礼先一人发一个HelloKitty 的围裙,唇红眼大下巴尖笑得跟个蛇妖似的,“来来来,这是赵哥买的,进门虽说都是客,可我们也是自家人,想吃饭就得自己动手。”

“沈哥好。”

桑赞带着汪徵对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沈巍打个招呼,然后走到桌子旁看见一圈系着HelloKitty 围裙的人正各司其职,和面的擀皮的,包饺子的,还有玩闹的,是热闹得不行。

和面的是楚恕之,他力道大,擀皮的是老李和小郭,老李有经验小郭有耐心,包饺子的是祝红,和刚刚到的汪徵、桑赞,而玩闹的……就是赵云澜和大庆了。

“诶……赵哥麻烦你让一让吧,大庆你别踩!”

祝红的尖嗓门高八度地在室内回荡,赵云澜根本就不是在干活,他就是在纵容大庆捣乱。

大庆那小爪子在桌上蹭了一爪子的面粉,跳到地板上,一按一个梅花印。

“诶,小巍你把大庆抱走吧。”

沈巍今天是听从赵云澜的吩咐,赵云澜无论如何不让他下厨,说一年到头忙了三百六十四天,总得有一天是在休息的。而赵云澜说他要给沈巍做点东西吃,除了黑暗料理以外的食物。

可这大庆一见人多就爱凑热闹,平时一副高冷大爷的模样,这会儿倒是粘人得很,“喵喵喵”得不肯乖乖到一旁待着,赵云澜不得不求助沈巍。

沈巍起身抽了张湿纸巾,接过用浑身力气在抗拒的大庆,大庆一接触到沈巍的手,就立刻安静了下来,小时候不懂事还敢跟沈巍闹腾几下,如今弄清楚了谁是食物链顶端的存在,大庆在沈巍的手中乖巧得就如同一只小猫咪。

挨个给大庆把爪子上的面粉擦了,沈巍抱着沉重如山的大庆,面不改色,赵云澜对他伸出一个拇指,大佬就是大佬。

“赵哥,你这饺子……”别人包出来的饺子都是肚大口子严的,就他,包了两三个都炸了皮,撑得那白色的面皮破了一个洞漏出里面黄澄澄的玉米馅儿。

“试验品,别着急。”

赵云澜不慌不忙地托起一个好不容易完完整整存活下来的饺子,放在沈巍面前,对他眨眨眼,“美人儿,吹口气。”

沈巍不解地挑眉看着赵云澜,可他也不问为什么,就轻轻对那饺子吹了口气,赵云澜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地把饺子放在了案板上,对沈巍说:“这饺子有了灵气,吃了它就会有好运。”

“噫……”祝红翻了个白眼恨不得捏爆手里的饺子,小郭在旁边暼了她一眼就偷笑,侧首对上楚恕之难得柔和的眼神,脸颊上登时窜上一抹绯红。

“我这到底过的是新年还是情人节啊?”

祝红忍不住抱怨道,赵云澜又递了一个饺子在祝红面前,“来来来,小美人儿你也吹口气,咱不能厚此薄彼,每人都有,大家新的一年一起行大运,发大财。”

“谢谢赵哥!”

祝红开心了,大伙儿都很开心。赵云澜包好了八个饺子,最后自己拿了一个胖嘟嘟的,长得最好看的也吹了一口气,吹得他鼻子尖上都沾了面粉。

沈巍抱着大庆过去在赵云澜鼻尖上抹了一下,赵云澜是一点儿亏也不会吃,就这么一刻的功夫还要去吃沈巍的豆腐,咬住沈巍尚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指头,用舌头舔了一下,然后对他粲然一笑,“小巍,甜的。”

怀抱小猫咪的沈巍也是完全没了沈氏集团当家总裁的威严,一下子笑得温柔似水。

汪徵眼尖,一下子看到了沈巍无名指上戴的戒指,又想起来刚刚在赵云澜无名指上看到的戒指。

立刻兴奋地红着脸对桑赞耳语,他们这一说其他人肯定也发现了,顿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的喧闹。

老李把饺子从锅里捞出来的时候,一群小年轻就憋不住嗷嗷乱叫,“李叔李叔,饺子可以吃了吗?”

“可以了、可以了。”

“哇啊,烫……”

桑赞率先伸手拿了一个饺子,被烫得又丢了回去。

“你慢点。”汪徵着急地去瞧桑赞的手,桑赞搔搔头,“没事,我皮厚。”

“来来来,小巍你吃,你吃。”

赵云澜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眼疾手快地从饺子碗里赶紧用手抓了一个,殷勤献宝一样地望住沈巍,一双猫眼睛笑得弯起来,“我特地给你包的。”

沈巍的眼里,赵云澜此时模样真是如同一个小动物一样可爱,浑身都是毛绒绒的质感,让他有种把他揉进身体里的冲动。

沈巍张嘴咬了一口,一个硬硬的东西卡在了他的齿间。沈巍把那东西拿出来,是一枚金灿灿的钱币。

“这什么?”

“传统习俗,讨个彩头。祝沈总新的一年财源滚滚,红包拿来。”

赵云澜笑眯眯地向沈巍伸手讨红包,后面一群人都跟着他凑热闹,“祝沈总财源滚滚,红包拿来!”

“切,你们这群小屁孩,起什么哄,跟你们有关系吗?”

赵云澜回身对他们几个挥了挥手,然后回头就看到沈巍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叠红包,最厚的那个肯定是给赵云澜的。

“都来拿吧。”

沈巍是一家之主,这点准备也是应当的。所以他面前瞬时排起了一队小朋友,跟过家家似的。

“谢谢沈总。”

“谢谢沈哥。”

“谢谢少爷。”

“谢谢小少爷。”

“新年快乐,沈巍。”

沈巍的面前,赵云澜抱着大庆,笑眯眯地吃着那颗沈巍吹过气的饺子,饺子里包的是一颗糖——沈巍认得,赵云澜在饺子上都做了记号。

这一年到下一年的日子,都将是温暖和煦的。

“新年快乐,云澜。”

24.

第二十二届天星奖依然是定在开春的时节。

这个奖在娱乐圈奖项中绝对是含金量第一的奖,两年一次由政府牵头主办,所有的政策都是公开公正公平的,评委都是老艺术家,从过往的经验来看几乎不带流量电影玩,能拿到天星奖的提名就已经是十分有面子的荣誉了。

赵云澜是得到过天星奖最佳新人奖提名的,可惜当时的他虽不是初出茅庐,可还是尚缺火候。今年天星奖的提名还未公布的时候赵云澜从未抱有期望自己可以获奖,他只希望《斑马》可以入围,毕竟这部电影是耗费了他和沈巍将近一年时间的心血结晶。同时,沈巍说他有私心,赵云澜又何尝不是怀揣了同样的小心思。

所以赵云澜推掉了那段时间的入组邀约,就专心致志地等天星奖公布入围名单。

郭长城笑他幼稚,这么多年林林总总算起来演了快二十多个角色,十多部作品,也没哪一次让他这么渴望可以被提名的,一想到《斑马》是和沈哥一起孕育的作品,就完全换了种态度,积极得恨不得每天上微博给自己拉票。

当然对于天星奖来说,这种民间的呼声是远远不够的,但从目前媒体传达的导向来看,《斑马》绝对有望成为本年度的一匹黑马,目前票房已节节攀升,成为了年度故事片单日票房排行榜的第一名,许多人看完《斑马》之后就自发安利给了身边的朋友,有了这么大一波自来水的力量,想不爆红都不行。

赵云澜没事就泡在网络上,看人们的评价,看他们对自己的意见和鼓励,同时还有人借《斑马》的故事,将一起陈年的娈童案翻了出来,重新提起诉讼。

当然有好的声音,自然就会有恶的一面。

有人在感慨樊伟与章远之间的情意,也有人在评论里喊恶心,说他们两个人就是有私情,警察也算是明知故犯。赵云澜起初看了还挺生气,但回头一想,有什么可气的,就像陈导说的,越是叫嚣的大声的,越是没有底气,越是躲在幕后的,越是耻于见人。

好不容易,赵云澜难得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了天星奖公布入围名单,是郭长城从业内人士那里弄到的热乎乎刚出炉还未公开的,赵云澜就听郭长城在电话那头“啊啊啊”叫了快十多秒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赵赵赵赵哥……进了……我们入围了!”

“入围了什么奖?”赵云澜都快被他给折磨死了,半天没听到个重点。好吧,虽然“入围了”这三个字已经足够惊喜了,可赵云澜的一颗心还是在七上八下的。

“最……最佳故事片奖……最佳导演奖……最佳……男主角奖……”

赵云澜听到这三个激动得差点蹦起来了,但郭长城深吸一口气,居然还没说完,“……还有最佳新人奖。”

“什么?”

“赵哥,你是最佳男主角奖提名者,而沈哥被提名了最佳新人奖!”

赵云澜快乐疯了,他几乎要对着电话笑成个傻子。这个最佳男主角的奖项他就算最终拿不到,也算是对他多努力最好的认证了。而沈巍,沈巍也会和他一起出现在那个荣耀的榜单上。

赵云澜刚挂了郭长城电话,沈巍的视频电话就进来了。

他赶紧接通沈巍的视频请求,屏幕一弹出沈巍的身影,赵云澜还未开口沈巍磁性的嗓音已经传了过来,“恭喜。”

“沈巍你快告诉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当然不是。”

一身黑色西装白衬衣的沈巍看着特别年轻帅气,赵云澜已经不由开始设想他们一同站在天星奖的红毯上是什么样的场景了。

“沈巍你什么时候下班,我去接你。”

赵云澜迫不及待想见到沈巍,他恨不得现在就去他的公司找他。

沈巍似乎读到了他心中的声音,笑得温柔又贴心,“你想见我,我随时都有空的。”

“那我现在!立刻!马上!就去你公司楼下。”

赵云澜像一根立刻就会弹出去箭,沈巍轻轻拉住他,“不急,让楚哥去接你。”

“我认得路……”

“我不放心。”

赵云澜干瞪眼也知道自己决计是拗不过沈巍,于是只好同意,沈巍又多加一句,“记得穿一件外套,晚上凉。”

“行了,沈大总裁,你快收拾收拾准备接待小爷吧,你办公室可别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被我瞧见了。”

沈巍也只是在屏幕那头笑,发自心底的喜悦并不比赵云澜的少。

乔装打扮的赵云澜跟着楚恕之从直达电梯来到了沈巍的办公室门前,祝红一瞧就知道两个老板幽会来了,赶紧将赵云澜送进了沈巍的办公室。

“小巍我是真的太高兴了,你能和我一起入围,我感觉比自己拿奖还高兴。”

一走进办公室赵云澜就兴高采烈地对沈巍说道,而沈巍自然地接住了赵云澜的一个拥抱。

手在赵云澜的后背上轻拍两下,沈巍轻声对赵云澜说:“对不起,我自愿放弃了最佳新人奖的提名。”

“沈巍你……”赵云澜的声音断在了喉咙里,他哑然无语地看着沈巍,可沈巍的眼里有光,是更为热切的光。

“云澜我对主办方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一个不情之请。”

“什么?”赵云澜似乎想到了什么,可又不敢肯定。

“我要求做最佳男主角的颁奖嘉宾,这个一般都是由拿过奖的影帝来担任,我这个身份原本还是差一点的。”

赵云澜动了动唇,没问沈巍最终得到的答复是什么。

可他相信沈巍,但另外一件事是,“就算他们同意了你做颁奖嘉宾,那谁知道谁才是最后的影帝。”

“云澜我对你有信心。”

“你是为了避嫌?”赵云澜觉得这应该不是沈巍放弃提名的理由。

“我是为了一心一意。”

这倒是符合沈巍的心思,赵云澜想一想,也就释怀了。他一直知道沈巍其实并无意进入演艺圈,沈巍的私心,从始至终只为了赵云澜一个人而已。

“那你可必须和我一起走红毯,不然你今天就别回家了。”赵云澜不甘心地退而求其次,沈巍闻言放下心来笑得轻松了许多,“我们是一个剧组的,怎么能分开。”

天星奖的入围名单一出,《斑马》的热度又上升了几度,果真是一匹杀出重围的斑马。

连带的向赵云澜邀约工作的电话与日俱增,小郭的手机这几日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赵云澜不得已,只好让小郭先关机。他最近并不想接太多的工作,因为这些冲着他的热度当红才来的投机者,赵云澜觉得连筛选的必要都没有。

终于的终于,盛典当天,赵云澜和沈巍又穿起了情侣衫。沈巍的西装暗纹是盘龙,龙首在他胸口,龙身自他身前蜿蜒直腰际,修身剪裁包裹着沈巍全无赘肉的身形,他今天特地换了副镜腿上两边各挂一根金链子的金丝边眼镜,风格复古却别树一帜。

而赵云澜则是一身黑色西装,在线条的走线上均采用金色丝线点缀,形成错落有致的暗纹,金线的光泽只有在他举手投足的时候才会折射出来,并不高调却十分别致。而他的胸口还佩戴了一柄宝剑造型的胸针,精致小巧的铂金剑身上点缀着数颗白钻,从造型到细节皆是栩栩如生。

两人默契地一致选择了领结,沈巍的是比较绅士的大领结,而赵云澜选择的是更为精巧流行的小丝绒领结。

在走出试衣间之后,赵云澜对沈巍吹了声口哨。

沈巍低头笑起来,略带羞赧。

准备出发之前,沈巍从怀里摸出一枚漂亮的胸针对赵云澜说:“帮我别上吧。”

“这是……”这是赵云澜的胸针,曾经属于赵云澜的那枚猎豹胸针,现今正躺在沈巍的手掌心里。

“还记得我给你的字条吗?”

赵云澜当然记得,他都背得下来——这颗星星我收下了,我会用天上的星星来跟你换。

天上的星星,天星奖。

赵云澜起先不敢置信地望着沈巍,随后又露出了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

这就是沈巍啊。

两人是坐了同一辆车去的现场,因为是《斑马》的两位男一和男二,赵云澜和沈巍一出现迎来了当天红毯的最高潮。

不过他们两人站在等候区没有动,有记者拍照都十分配合,赵云澜还会面向镜头摆几个姿势,沈巍就干脆站在那里,可他就是得天独厚,随便拍拍都能让记者们欢欣鼓舞——今晚的重要素材足够多了。

记者里当然也混有丛波和林静,不过两人当下已经就职于一家专业的纸媒报社,不再是过去那饥渴无依的狗仔队了。

巍澜二人也没等多久,就等来了陈一帆,任远,赵曼儿和沈夜,还有周锐。

这一个团队站在一起也算是星光熠熠了,同时《斑马》作为口碑和实力俱佳的一部作品,得奖的呼声也很高,关注度自然高居不下。

走到签名版前,照例主持人要问一下临场的问题,几人签完名,站在一起拍照,主持人就问赵云澜,“今天是云澜第一次来我们天星奖的红毯对吗?”

“是的,我很荣幸。感谢主办方再度给了我一个机会,上一次与红毯错失良缘深感遗憾,我为重新回到这里准备了快七年。”

赵云澜说话时总是热情而客套,听着好像很熟络可又不失分寸,陈导在一旁笑而不语。

“那我最近听说因为电影大火,你好像有点耍大牌的意思,不知道是否确有其事呢?”

“我不知道张小姐有没有看过《斑马》,如果还未抽出空来我个人可以送您几张电影票,看完《斑马》我想您自会对传闻有所判断。”

“……好的,感谢云澜。请各位进入主会场。”

男主持人赶紧让几位离开采访区,女主持人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凝滞,可赵云澜说话的方式她也无从挑剔,甚至帮她找了台阶去下。

走进会场之后,赵云澜和沈巍的位置是挨在一起的。

赵云澜向沈巍眨眨眼,沈巍回了他一个笑容。

众人落座,晚会开始。

前面颁发的奖项悬念并不是很多,拿到奖的人自是欢天喜地,没拿到的人自然也有悲伤,不过也有飞速接受现实表示要再接再厉的,等颁到最佳导演奖的时候,赵云澜的手心里已经捏了一把汗。

不过陈导倒是气定神闲的,他的笑容出现在大屏幕上,毫无压力。

陈一帆也和赵云澜说过,到了他这个年纪,得不得奖已经不要紧了,毕竟荣誉再多都没有一部能说话的作品来得有意义。

《斑马》就传达了很多他的心意,是他的一块心头肉了,所以他一点也不在意结果。因为有作品参加天星奖选拔,陈一帆今年也没能继续做成评委,还颇为遗憾呢。

“第二十二届天星奖最佳导演奖获得者……是……陈一帆陈导!”

然而实力是不会被辜负的,陈一帆导演永远都是影坛的常青树。

陈导上台发言的时候,赵云澜的心里却跳得更加剧烈,下面就是最佳故事片奖了。

最终结果揭晓的时候,众人都挺意外,因为难分伯仲,《斑马》和另外一部医疗主题的电影共同获得最佳故事片奖。

不论怎样,终于是得到了——赵云澜心头的一颗石头放下了,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他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就算得不到影帝称号,《斑马》的获奖就已经证明了他的价值。

他身旁的沈夜也是兴奋地跳了起来,《斑马》剧组在陈导上去领奖的时候,整个剧组人员全体起立给在场的来宾鞠躬回礼,大家都手拉着手,赵云澜也自然地牵起最侧边的沈巍的手,两人相视而笑。

下一个颁发的最佳新人奖,颁完之后依次是最佳女配角奖,最佳男配角奖,最佳女主角奖,最佳男主角奖。

赵云澜手心此时已经干了,他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看一个一个星型的奖杯被颁发出去,真心实意地为获奖人鼓掌。

他的沈巍,绝对有实力拿到最佳新人奖,赵云澜心里还有一丝的不甘,不过感受到身边沈巍的眼神时,赵云澜的不甘又消散了,沈巍有时候真的挺任性的,任性地对他好,任性得几乎忘掉自身。

“下面有请,青年企业家沈氏集团的董事长同时也是新晋的当红青年演员沈巍先生,来为我们颁发这一届天星奖的最佳男主角奖。”

席下的人发出了一阵惊讶的讨论声,一般很少有企业家来参与演艺圈的活动,但沈巍的名号在场的各位都是有所耳闻的,毕竟沈氏越做越大,沈巍所在的已经不仅仅是龙城首富那么肤浅的位置了。

而且最近《斑马》已经够火了,就算没看过完整电影的,也会听说过这个新晋大火的神奇人物。

沈巍坦荡大方地行至舞台中央,在聚光灯下龙的暗纹随着他的动作仿佛活了起来要跃然而起,而胸口的猎豹胸针祖母绿色的宝石也在灯下与那龙纹交相呼应。沈巍气宇轩昂,声音也醇厚磁性,他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获奖名单,心里也免不了深吸一口气,“大家好,现在由我来为大家揭晓第二十二届天星奖的最佳男主角奖得主……”

沈巍打开信封,声音停顿了半秒,全场静得鸦雀无声,沈巍的呼气声短暂地从话筒里传出来就被他的声音所取代了,“赵云澜。”

调动气氛的灯光在四位被提名者之间来回闪动,伴随沈巍掷地有声的话音落下,那灯光定格赵云澜的身上,赵云澜的表情一下子有些扭曲。

他是真的在瞬间就红了眼眶,像个姑娘一样多愁善感。

俯身弯腰抱住不停拍手鼓掌小脸通红的沈夜,赵云澜亲了亲他的小脑瓜子,收拾了一下衣领,起身走向了舞台中央。

沈巍就站在那里。

他靠近了。

十米……

五米……

一米……

零点一米。

沈巍将那座星星形状的奖杯递到赵云澜的手中,眼里藏有星河,“恭喜。”

赵云澜接过奖杯,二话不说揽住了沈巍的肩膀,将泪痕压在那昂贵的西装上。

台下是一片祝贺的掌声。

赵云澜其实先前都没准备什么获奖感言,他是真没料到自己可以得到这个奖。

他举起话筒,先言简意赅地说了两个字,“谢谢。”同时深鞠一躬,对所有的观众,也对所有的同行。

“我相信在座的各位和我一样,或多或少都受到过网络暴力的影响。我以前有件事,你们应该都知道,我当初什么都没解释是因为我根本没办法解释,莫须有的东西都能被凭空捏造出来,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而《斑马》的意义,就是告诉各位,保护自己的秘密真的不可耻,而那些剥夺你们守护秘密权利的人才最可耻,拥有值得守护的并想为之搏命的事物的人才最勇敢。我今天想谢谢的人有很多,那些爱我的人,但这次绝不包括骂我的人——你们不配。因为我变强是因为我自己,因为守护我的人,跟你们没有一丁点儿关系。”

赵云澜的发言如一枚炸弹爆开,本来底下已经变得稀稀拉拉的掌声又雷鸣般地响了起来,许多艺人都站了起来,他们对这段话感同身受,很多时候身在公众面前,他们甚至连表达真实自我的权利都没有,只能尽量扮演一个合适的人设,迎合大众的口味。

赵云澜和沈巍一同回到座位上,身边的艺人都在祝贺他,赵云澜仍然错觉自己漫步在云端,脑海中还是虚无一片。

“沈巍……我刚才说了什么?”

“你说得很好。”

沈巍说他好,一点也不奇怪,沈巍的眼里他就没有缺点。

赵云澜又去看陈导,陈导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澜小子,你当之无愧。”

接受完媒体访问,赵云澜火速钻进保姆车就对车内等待他的沈巍献上一个吻,“刚在台上就想这样做了。”

沈巍用手掌遮住脸托了托金丝边眼镜,唇边的弧度蔓延到了赵云澜的心里。

“沈总裁你这么神机妙算,有没有为我准备一点庆祝的方式啊?”

沈巍从来不会让赵云澜失望,他手一挥楚恕之发动了车子带两人往前走,赵云澜还是没忍住问道:“我们去哪里?”

沈巍但笑不语。

车子窗户的遮蔽性很好,赵云澜觉得这条路眼熟得很却看不清晰,待车身停稳郭长城拉开车门一眼看去,他顿时是眉开眼笑——这地方,不正是他们的家嘛。

即使外面的世界天翻地覆,这一处港湾却永远坚实如初。

两人来到透明天顶的阳光房里,此刻夜色正稠,浓郁的黑中星星点点的光像一个个有生命的实体,赵云澜走过去看清那是小小的灯缠绕在花枝上,饱满的渺小的温暖的。

“之前新年的时候,我忘了给你准备烟火,所以这次我记得了。”

刹那间追着沈巍的话音尾巴,沈巍身后的天地间炸裂了一片银河瀑布,燃放出无数朵火树银花,那层层叠叠的银白色火焰在空中纷纷攘攘,将黑夜映照成了白日,将这方小小的玻璃房隔绝成了银河天幕下的一处水晶球。

星河渺渺坠落,水晶球里的两个英俊男人,彼此眼中盛着对方最真最好最简单的感情。

沈巍走近赵云澜,倾身吻住他的唇,轻轻浅浅,如蜻蜓点水,却深刻地印在了赵云澜的心上。

烟火的华美总会散去,眼前的人才是最刻骨永恒的。

“沈巍你这手笔也太夸张了吧……我也想给你点惊喜,都完全比不过了。“

“你给我的,都是最好的惊喜。”沈巍正经说起情话来,赵云澜总是自叹不如。

赵云澜确实给沈巍准备了惊喜,异曲同工的一个小礼物,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几根从粉丝手里讨来的烟火棒,对沈巍笑道:“比起那个爆炸般的惊心动魄,我更喜欢这种细小的光束。”

沈巍盯着赵云澜点燃了一根纤细的烟火棒,那火光在他的指间闪烁,照亮了赵云澜年轻的笑脸。

——这光景中沈巍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下雪的冬夜里对他仗义相助,笑得温暖的男子。那个沈巍还不知道偶像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就已经欣然答应做他粉丝的小明星。

赵云澜又点燃了一个纤细的烟火棒,递给沈巍。沈巍接过这纤细的生命,眉眼在细碎的灯光下柔软得如同一个梦境。

“沈巍,我这一点真心,希望能够在你心里扎了根发了芽,虽比不上漫天烟火的绚烂,可永远能够将你心间照亮。”

沈巍的笑容在一根接一根的烟火棒中逐渐变得模糊起来,赵云澜眯起了眼睛,嚯……这拿在手中的烟火还挺熏人。

天星奖典礼之后,赵云澜成了红得发紫的人物,他身边的安保措施也是越发严格。

赵云澜是半步门也不想出。

参加活动的时候,那叫一个围追堵截水泄不通的,赵云澜感觉要不是保镖够充裕,他能被这些人压成个肉泥。

好不容易在台上接受访问的赵云澜就听见台下有个男人的声音在喊,“赵云澜我爱你!”

粉丝们也是一下子哄闹了起来,混乱中又听见那个男粉丝还在喊:“赵云澜你离那些女人远一点!”

赵云澜闻言一笑,突然勾起嘴角眼神笃定,“好的,我会离所有人都远一点,因为我的爱人会吃醋。”

“……”赵云澜自爆恋情了????

顿时所有的记者粉丝媒体还有社交网络全都掀翻了天,微博更是因为这条热搜卡得服务器瘫痪两个小时。

就在所有人都在猜测赵云澜的爱人是谁的时候,一篇独家的报道出现一张报纸上。这张报纸的正面绝大版头是一张照片——赵云澜和沈巍在冬日的街边,路灯下,两人亲昵相依接吻的照片。

没有标题,内容也没有过多文字,十分简单——新晋影帝赵云澜与爱人沈巍恋情稳定,感谢祝福,无需挂心。

顿时又是一场爆炸式的媒体狂欢,有的小周刊记者甚至不禁想哭,两位大哥能不能稍微给点缓冲时间,不让人睡觉的吗?

这家纸质媒体是一下子赚了个钵满盆满,这条新闻的撰写人丛波和拍摄者林静也是在媒体圈里一下子有了名气,却紧接着退隐江湖了。

赵云澜坐在别墅的阳光房里喝着祁山大红袍,翘着二郎腿,抖开那A3大小的报纸页面看了又看,“这摄影师真不错,角度构图氛围都堪称完美,嗯……更重要的是,这两个男人很般配。”

赵云澜的自说自话并没有换来沈巍的注意,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瞥过坐在他对面认真研究公司财报的沈总裁,赵云澜决定亮出底牌,“沈总这就是你给我安排的应急公关?”

“嗯?”沈巍没抬眼,但捏着纸张的手指却多使了几分气力,从鼻子里回了他一个欲盖弥彰的单音。

“你这狐狸尾巴早就露出来了——”赵云澜把报纸往茶几上一拍,开门见山地问沈巍,“怎么样,大老板,把我一手打造成影帝,有成就感吗?”

沈巍本就没打算隐瞒赵云澜,不过之前不说是因为他觉得时机未到,而后来不说是因为没有必要。况且以赵云澜的才智,他以为他早就会来兴师问罪了,未曾想他还挺能忍。

“是,非常有成就感。”

沈巍移开财报对赵云澜露出藏不住的笑容,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真切的憧憬之情——他的偶像赵云澜、他的影帝赵云澜,他的赵云澜。

面对这天天犯规的沈巍赵云澜实在是拿他没辙,这猫眼一眯立刻想到一个主意,“沈老板你看我现在一时半会肯定接不到新戏了,不如你和我这个无业游民一起去做点快乐的事情?”

这个计划是赵云澜深思熟虑过的。

沈巍那么忙,每天除了沈氏集团的事情居然还为他操心各种演艺圈的事宜和安排,赵云澜想一想都觉得沈巍和超人似的,二十四小时不带歇的。

所以赵云澜勤勤恳恳在网络上查找攻略,定了机票和酒店,偷偷摸摸为沈巍收拾好了行李,这上一秒和沈巍提出他的想法,下一秒两人就在开往机场的保姆车上了。

沈巍也是懵懵懂懂,不过赵云澜开心,他自是没有异议。在手机上交代了工作的事宜之后,沈巍安心关机,毕竟现在他不是那个在商业战场上叱咤风云的沈氏话事人,只是赵云澜赤胆忠心的小迷弟。

赵云澜的攻略做得实在是磕磕巴巴,他这人吧,是术业有专攻的典型,做演员他是专业的,什么都能学什么可以做,可出了戏回到赵云澜的生活里,又是手忙脚乱的生活白痴一个。

不过当两人并肩坐在头等舱的座椅上时,赵云澜把手机一关,攻略一扔,管他呢。

“沈巍,你说我们去天涯海角呢,还是去世界尽头呢?”

“听你的。”

成吧,他赵云澜现在把沈大总裁给卖了,沈总裁估计还得帮他盘算一下怎么才能收益最大化,卖得最值得。

其实不用去天涯海角,也不用去世界尽头,他们两个就转了个圈,回到了当时私奔的那个城市。

“诶,沈巍,你说这个时节是真好啊,阳光明媚春暖花开的。“

赵云澜也不像冬天时东裹一层西裹一层像个小熊猫似的,这会儿长胳膊长腿一身休闲打扮,白体恤黑皮衣牛仔裤马丁靴蓬乱的头发和亘古不变的小胡渣,哪里还有半点影帝的样子。

仍旧还是那个小房间,仍旧还是那个穿白衬衣扎围裙的沈巍。

身量比年少时挺拔宽厚了许多的沈巍仍旧站在料理台前埋首煮着咖喱,住小别墅的时候有老李,再也轮不到沈巍下厨,这沈巍多年得不到施展的手艺,也算是有机会重出江湖了。

赵云澜蹑手蹑脚地摸到沈巍身边好似在躲猫猫,可气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仍旧比沈巍高那么一丁点。感觉到赵云澜的呼吸吹在耳畔沈巍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赵云澜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

“沈巍啊,你还生气呢?”

“……”沈巍哪里会生气,他除了见不得赵云澜糟蹋自己的身体,哪里还会生赵云澜的气。分明就是赵云澜自己被训了,闷了半天气消了才来找沈巍讨饶。

“你别气啦,最后吃亏的不还是我吗?小爷已经大人有大量,原谅你对我霸王硬上弓了。”

沈巍咬紧牙没说话,他这话没法接。明明是发烧的人,还非说物理疗法比吃药有效,拉着沈巍干坏事,最后把自己给放倒了一天一夜,烧得差点熟透了。这人的歪理邪说,下回半个字都信不得。

知道沈巍更多是自责的赵云澜搂住沈巍的腰靠在他的肩膀上,看那咖喱在锅里“咕噜咕噜”地翻滚,十分诱人。

口中哼起一首不知名的小调,赵云澜被这规律的烹煮食物的香气熏染得昏昏欲睡,他倚在沈巍背上闭上眼睛,做起那乘龙踏云霄的美梦。

17章 节选

赵云澜的身体确实热了起来,在温泉的蒸腾之下,白中透出了虾粉色诱人得过分。被沈巍捏住下巴侧过脸反复吮吸啃咬过嘴唇也染上了如胭脂般的色彩,沈巍眯起眼睛边亲边真诚地赞美道:“你这唇色,果真适合代言口红,一定会有女性爱上你的色号的。”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赵云澜喘息着想躲开沈巍的手指,不甘心又轻易被他的气息所囚禁,半点反抗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祝红说的,她说的你胡子很性感,配上这双完美的唇,如果涂上口红大概就像玫瑰花一样娇艳。”沈巍说话的间隙还在撩拨着赵云澜的耳朵和锁骨,浑身敏感的部位在沈巍面前从来都是无所遁形,赵云澜意乱情迷的同时还在沈巍的画中听出了一丝又酸又甜的味道,他不禁又不知死活地逗起沈巍,“那你现在看到了,我这可是你涂出来的专属色号,沈总可满意吗?”

“十分……满意。”

番外正文

小郭接到一单代言的邀约,他把策划文件前后翻了两遍,然后战战兢兢地传送到沈总裁邮箱,顺便给赵云澜的手机上发了一份去——两个boss,一个都不能漏了。

文件发过去五分钟,赵云澜的消息没来,沈总的名字倒是出现在了手机显示屏上,郭长城咽了口口水,按下了接通键。

“你的意见是?”

沈总裁说话总是不带绕弯子,郭长城怔了一秒,然后开口说道:“我我觉得……我觉得挺适合赵哥……的……”

电话那头的沉默令人煎熬,郭长城忍不住有点想改口,沈总裁的笑声就从听筒里传了过来,“我也觉得不错。”

郭长城松了口气,又听沈总裁心情颇佳地补充道:“祝红的眼光不错。”

那边祝红打了个喷嚏,抽了张纸巾优雅地擦了擦鼻子,心想难道是昨天晚上睡觉踢被子受凉了?

沈总裁的电话结束之后,赵云澜的电话就追过来了。

“喂?赵哥……”郭长城面对赵云澜的时候明显轻松了不少,他笑呵呵地听着赵云澜在那边嚎,“长城你长本事了,还能给我接来这么带感的活儿。”

“赵哥,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当然。”赵云澜爽快地回道,同时还对郭长城提了个要求。

“赵哥……这……这我不一定能说服他们接受呀。”

郭长城挺为难的,赵云澜无所谓地回他,“没关系,他们不接受可以另请高明。”

然而赵影帝的要求自然不会有人舍得说拒绝,尤其这个要求无论怎么考量都十分划算。

摄影当天,是沈巍送赵云澜去现场的。

本来沈巍有个会议,准备让楚恕之送赵云澜去地,赵云澜也没反对,只是说了一句「今天的拍摄主题很有趣,本来我以为沈总会有兴趣现场观摩一下」。

沈巍身穿挺括西装人都走到了别墅门口,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回身对赵云澜宠溺一笑,“走吧,影帝大人。”

赵云澜闻言眼睛笑成了一道缝儿,他赶上去两步勾搭住沈巍的肩膀凑到他脸颊旁响亮地亲了一口,“唔!真是我的亲媳妇儿。”

沈巍白净的面皮又是一瞬红到了耳根,他用手推了推眼镜,长睫毛下的一双眼睛似海一般深邃,却荡漾起一波显而易见的笑意。

两人来到拍摄场地,沈巍一副家属陪同的模样,看到他们的工作人员纷纷对两人问好。大约一年前赵影帝和沈总裁的新闻通稿从纸媒火到网端,全国上下铺天盖地的消息都关乎这两人的感情。虽然闹得如此轰轰烈烈,可这段感情被曝光的全部只是纸媒上的一张照片和那一句只言片语,从始至终连最粗略的故事梗概都没被挖掘出来。

赵云澜和沈巍的第二次私奔对于看新闻的人来说,只是赵影帝得奖之后的短暂息影,而沈总裁的陪伴也是众人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所谓夫唱夫随也不过如此。

当然也有黑子在网上大放厥词,和各种负面消息在流传,不过赵云澜不去看、沈巍也不去管,言论皆有自由,他们的关系并不需要通过他人来定义,本来就是一个昭告而已——赵云澜不喜欢遮遮掩掩的关系,沈巍自然也乐于宣告所有权。

所以,今天在赵云澜的主场,赵云澜提出的要求就是让沈巍做他广告的模特。

金主爸爸请赵云澜做复出后的第一个商业代言,同时赵云澜还指明要自带模特,不需要任何其他女性模特或男性模特。本来郭长城以为这样的要求金主爸爸会避嫌不答应,没想到这家金主财大气粗,不仅不反对,还对赵云澜的提议拍手叫好。

“赵哥,沈哥,早上好。”

沈巍是唯一的不知情者,一大早被赵云澜骗过来之后,他前期也不需要上妆,就环抱着双手站在化妆镜的后面注视着懒散坐在化妆镜前的赵云澜。赵云澜已经换上了拍摄的白衬衫和黑色皮夹克,白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颇受沈巍偏爱的锁骨,一条细长的黑色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脖子上显得慵懒而性感,汪徵正在他脸上为他做拍摄前的上妆工作。

沈巍的目光炙热而直接,赵云澜对上那抹赤裸裸的视线,不由勾起嘴角。汪徵透过镜子看了一眼与赵云澜光明正大眉目传情的沈总裁,面上免不了羞红——这来自帅哥的热情注视论谁也是免疫力低下的,有时甚至会殃及池鱼。

“赵老师,您准备好了吗?摄影师已经准备好了,我们马上开始吧,可以吗?”工作人员过来请赵云澜就位。

“行了,那就走吧。”

赵云澜对沈巍眨眨眼同时伸出手,沈巍随即皱起眉头露出困惑的表情。

“快过来,你可是我今天最重要的道具,宝贝。”

赵云澜对沈巍招招手,沈巍虽仍是未能明白即将发生的事情,可他依然走到了赵云澜的身边。

赵云澜执起沈巍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贴近他的耳边轻声耳语道:“下面有请天星奖最佳新人奖提名获得者沈巍,出演我的最新广告。”

“我记得……你最新的广告是……”沈巍抿了抿唇,被赵云澜握在手中的手指稍稍动了两下,“口红。”

“当然,没错。”

赵云澜笑出了一丝计谋得逞的意味,沈巍蹙起眉头望向他,赵云澜勾勾手指,郭长城赶紧将更改过的策划书递过来交给沈巍,赵云澜又一本正经地问沈巍:“沈总裁,这是我最新的策划方案,我自己做的,您需要审核一下吗?”

沈巍翻看了一遍策划文案,犀利的薄唇不由自主弯起了一个弧度——看来是很满意了。

“来,赵老师你站这里。”

今天掌镜的不是赵云澜和沈巍的老熟人任远,是另外一个不算熟的熟人林静。

林静和丛波后来被沈巍收编做了他的情报人员,同时沈巍给了林静很多正规的摄影case,还拜托任远让林静做他的助手,打了一年多零工,林静逐渐也能够独当一面了,并且有不少成熟的作品被商业市场所认可。

“沈老师,您今天不需要露脸,只需要配合赵老师来摆动作就好了。”

林静向沈巍和赵云澜细致地描述着他内心呈现的画面,就看这一个影帝一个总裁瞬间就进入了拍摄状态,十分认真地记着他讲解的要点,丝毫没有架子。

“两位老师明白了吗?”林静抱着他的爱妃眼神里满是期待和兴奋,他有预感今天的拍摄成果将会是独一无二的,并且绝对会成为他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

“明白了,我没疑问了,你呢?”赵云澜转首问沈巍,沈巍刚舒展开些许的眉毛在低头看到赵云澜的领口时又向内挤出了一个川字。他二话不说伸手帮赵云澜扣起了领口的两颗纽扣,将那一截白花花的锁骨遮得严严实实才算是没问题了。

“可以了。”

“……”赵云澜也是无奈地摊了摊手,谁让他就是“妻管严”呢。

第一段拍摄的内容是现代的,赵云澜站在暧昧斑斓的灯光幕墙前,眼神瞬间散发出魅惑之色,整个人都迸发出了浓烈的费洛蒙气息,虽是代言的女性用品,可他的阳刚之气不仅体现在下巴的胡渣上,还体现在他举手投足的魅力之中。

而沈巍则一手握住赵云澜略微扎手的方下巴,另一只手拿着一只口红缓缓涂在他的丰厚的唇瓣上。

这支口红的颜色是根正苗红的正红色,涂在赵云澜的唇上更衬得他在光下的皮肤白皙,胡渣性感。

沈巍的人虽没出场,可他的手可以称得上是强势入镜,同时妙的是沈巍托住赵云澜的左手上佩戴的戒指在镜头下熠熠发光。

而在沈巍涂口红的手离开之后,赵云澜挑起眉毛笑了起来,抬起左手用大拇指把下嘴唇的口红抹开了,露出一个无声的邪气笑容。

现场拍摄时,赵云澜和沈巍几乎没有出过错,审片时赵云澜提出沈巍的戒指拍得不够清晰,所以重新拍了一镜。他的目标很明确,他要和沈巍秀恩爱。

“赵老师,你这是公器私用啊。”

林静对赵云澜忍不住吐槽道,赵云澜一点也不害臊,还特别理直气壮地点头,“对呀,我就是要让你们知道,我和沈巍可是天生一对。”

“真过分啊……”林静又不禁感慨一句,赵云澜啧啧嘴,嘴上色彩张扬的口红还在,一如他本人这般热情似火。赵云澜眯起眼睛,又牵起沈巍的手在他冷色调的手背上印下一个妩媚的红唇印,“还有更过分的呢。”

下半段拍摄的内容需要两人更换衣服,赵云澜和沈巍分别去了更衣间。古装费时费力,连妆容都得耗费普通数倍的时间,两人大概各自打扮了两个小时,再出来相见时两人彼此都是一愣。

“云澜……”沈巍嗫嚅了一声,他看到的已经不是云澜了,眼前倏然出现的正是《坠龙》里的小皇帝。小皇帝一身暖黄衣袍腰间悬挂洁白香囊,剃了胡渣的面容白净清透,头顶高束工整发髻,一根银簪子清爽朝气,瞬间就洗净了先前的都市气息和满身色气,成了那个阳光却倔强的小皇帝。

而赵云澜的眼里,沈巍也是变了身模样——一袭白衣胜雪衣袂飘飘,腰间同样挂了一个暖黄色香囊。他梳着披肩的乌黑长发,一缕刘海垂落在右侧脸庞,左侧的发丝都被发扣束起,露出一张明眸皓齿的面容,乍一看略略雌雄莫辨,而在赵云澜的眼里,沈巍这装扮绝对堪比书中那些“沉鱼落雁”的美人。

“小巍,果然是个美人。”赵云澜语气轻佻地对沈巍吹了声口哨,抬手用手指缠绕上他的那缕刘海,“我终于明白皇帝老儿为何愿意烽火戏诸侯了,为博红颜一笑,要我用江山换,那也是值得。”

“胡闹。”沈巍的嗔怪很没气势,他对这身装扮很陌生,有些手足无措,一时甚至解不开自己缠住赵云澜手指的头发。

赵云澜倒是对此驾轻就熟,接过郭长城递过来的保温杯,伸手就来揽沈巍被丝质腰带勾勒出的腰身,把那保温杯做端酒壶状就送至沈巍浅粉色的唇边,“来嘛,爱卿,与朕同饮。”

“皇上……能不能先工作,工作要紧。”

林静的求生欲让他不得不出口阻止赵云澜再继续耽于美色,毕竟还有一场拍摄工作在等待着他们。

这场拍摄的内容沈巍依然不会露出正脸只用背影,剧情里小皇帝正要用古代的唇纸给美人画唇妆,赵云澜面对镜头眼神里满是浓情蜜意,一副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痴迷神情。

他缓缓走到长发的白衣美人身前,俯身撩起美人一缕发丝放在鼻子前沉醉地闻了闻,然后小皇帝细长的手指捻起朱红色的唇纸,本想递给美人,可犹豫了一秒就把唇纸放在自己唇上轻抿了一下,艳红的朱砂红在他的唇上留下颜色,血色从唇内晕染开,深浅渐变,夺人心神。

小皇帝轻挑未被染红的嘴角,弯腰凑近美人的耳边,朱砂色的唇瓣动了动,无人知晓他说了什么,他的眼神却紧盯着镜头,本来清澈无澜的黑眸里似乎汹涌上了一层化不开的情欲。美人抬手握住小皇帝的手,小皇帝扶住他的腰身的同时倾身作势要去一亲芳泽。

“卡!”

林静当机立断地喊了结束,赵云澜亲吻的动作不得不戛然而止。他对沈巍露出一个遗憾的笑容,沈巍背对众人的表情不得而知。

摄影镜头结束之后林静又拍了一组平面的画面,因为是古装,所以两人没有再展示那对戒指,而是腰间分别系了配对的香囊,这也是赵云澜事先就准备好的道具。

拍摄结束之后,赵云澜和沈巍说是要去更衣,却进了同一间更衣室。

一关上更衣室的门,局势就刹那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小皇帝还没来得及回身抱住美人,美人就欺身将小皇帝压在了更衣室的镜子上。

赵云澜的身子和脸都紧靠在冰凉通透的玻璃镜面上,自然唇上残留的那点鲜艳朱红也在玻璃上印下了一个暧昧不清的唇印。

赵云澜可惜道:“啧,浪费。朕本想亲自为爱卿点上这抹红,却独独便宜了这不知冷暖的东西。”

沈巍轻笑,胸口颤动。他贴在赵云澜的背后,一双手所为的行径与主人本身自持的禁欲气场恰恰相反。

沈巍略带凉意的手,比起那镜面倒是温暖了许多,如蛇一般游进了赵云澜的下摆,撩起他宽松的下身衣裤直捣黄龙去了。赵云澜轻喘一声伸舌舔了舔唇,这一舔又吃掉了不少红色,丰厚的唇上湿润斑驳,浅淡的红痕似春雨后的桃花娇嫩得惹人怜爱。

赵云澜被他撩得有些性急,下意识地想挣脱沈巍的束缚重新投入到与沈巍调情的享受中。可沈巍就是想折磨他,大概与赵云澜想看沈巍被他轻薄的表情是异曲同工的想法。

都是两个有着孩子气的男人,赵云澜一想到这里也就放弃抵抗,随他去了。

“皇上,臣为陛下更衣。”

沈巍说起来也是煞有其事了,可他的动作受到了阻碍,这古装的衣服太过复杂,左一层又一层,他竟一时找不到衣服的结扣在哪里。

赵云澜被他隔着衣服里外摸了个透彻,胸前两粒敏感的乳首早已挺立得像破土的肉芽,可这皇帝的常服虽是已乱成了一团依旧纹丝不动地覆盖在赵云澜的皮肤上。

赵云澜就一边喘息一边反手去摸沈巍的下身,比起不得窍门的沈巍他倒是一下子就能尝到甜头,一只手熟门熟路地钻进了沈巍的内裤里去了,贪恋地在沈巍紧绷的小腹上摸索半晌才回归正途抚上了沈巍已经半硬起的欲望。他这一掌控主动权,沈巍就放开了压制他的手,让赵云澜终于反身面对上他,现出一张燥得面红耳赤的脸庞。

“小巍……”小皇帝一声轻叹,终究是俯身吻到了他心心念念了一日的沈氏美人。

这唇真是怎么亲吻也是不够的。

沈巍不笑的时候难免显得冰冷,难以靠近,可一笑起来又是阳光和煦,暖到人的心坎儿里。沈巍不常笑,也甚少对他以外的人露出那般温柔的笑意,赵云澜心想:比起世人孜孜以求的金银玉器或星移斗转也难改颜色的名山大川,这人的笑才是万世难求的珍宝啊。

赵云澜吻得满心虔诚,沈巍也为之动容。

两张唇轻柔贴近复而分离,又再度紧贴摩挲,赵云澜唇上的红色终于涂抹在了沈巍浅色的唇上,给清淡的沈巍染上一抹绯色,搭配他乌黑的长发装扮,是说不出的妖异美感。浅尝辄止的滋味令人心悸不已,这单纯不带情欲的吻却愈发催旺了下身的欲火,沈巍最终败下阵来,迫不及待地单手撑住玻璃面,另一只手扣住赵云澜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承受他狂风骤雨般的深吻。

赵云澜明显感觉到手中的那根火热已经完全蓄势待发,不仅前端沁出的液体沾湿了他的掌心,随着沈巍舌头探索的力度那肉刃也是不时挺动一下,在赵云澜的手中似一条有意识的活物,按捺不住地想要钻进温热的洞里去。

赵云澜手上动作轻巧两下,沈巍的白衣就“簌簌”滑落在了地上。他里面穿的是一件浅灰色的背心,充分展现了沈巍平日掩在衣服遮盖下结实的肩背肌肉,下身的白色裤子也被赵云澜拉扯了下来,露出被体液打湿的内裤——紧绷的布料毫不遮掩地出卖了沈巍勃发的欲望,他的性器向上,粉色的顶端几乎要冲出内裤的束缚,赵云澜的目光就在那凸起上流连不去。

赵云澜蹲下身,眼神露骨,沈巍想伸手去摸他的头发,却看到小皇帝工整的发髻和清爽的簪子,又有些不忍破坏了。

赵云澜没在意他细小的动作,此时他的心思已经一门心地放在了沈巍的欲望上。

沈巍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见赵云澜从腰间的香囊袋子里摸出一支口红,是刚才拍摄广告用的那支。

赵云澜一手把沈巍的背心给推了上去,用嘴把另一只手中口红的盖子给咬住,拔了盖子转出唇膏鲜艳如火的膏体,竟在沈巍分明的腹肌上开始写写画画。

沈巍感到痒,这痒从皮肤一直爬进了心里,他深呼吸了几下,腹部肌肉大幅度地起伏了两下,赵云澜的手一偏,一道突兀的红线滑了下去,蔓延到了沈巍的小腹,直指那依然昂扬充血的欲根。

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弥漫在空气里,赵云澜嗅了嗅鼻子,那味道不算好闻但正如一种硝烟的信号。

吐掉口中的口红盖,他咧嘴看着自己的杰作笑得嘚瑟,沈巍一低头,他在自己肚皮上写了一个硕大的“赵”字。

“瞧,这是我赵云澜打下的江山,千金不换。”

沈巍也笑了,这人活脱就是个孩子,占有欲强得可爱。

长发披肩的美人手上一使劲,赵云澜就被毫不费力地拉了起来。沈巍再度亲吻赵云澜,亲得他一时间有些喘不上气,憋了半天脸庞泛红。

只听“呲啦”一声,赵云澜令沈巍棘手的常服最终落得个四分五裂的下场,沈巍瞥着赵云澜光裸的胸膛,眼里掠过一丝不爽,似乎在质问他为什么不多穿一件内里的衣服。

赵云澜赶紧讨好地去亲吻沈巍,沈巍就移开了脸,可手中光滑的肉体是真真切切的赵云澜的触感,沈巍转回脸怎么也舍不得冷落了赵云澜暴露在空气里的身体。

沈巍刚想凑过去亲吻,赵云澜又抵住沈巍的胸膛,把那口红拿起认认真真地往沈巍的唇上涂抹起来。

沈巍也不反抗,就任由他胡来。反正这里只有赵云澜一个人看得到他的样子,只要赵云澜高兴,怎么样都可以。

长发沈巍的唇涂上正红色之后显得越发妖异,如果此时再给他戴个美瞳妥妥的就是个魔教教主的造型。

赵云澜啧啧称奇,他的沈巍果然无论怎样都是美人。

沈巍见他玩得尽兴也就不再客气,低头去吻赵云澜的脖子,一个唇印就烙在了赵云澜的喉结下。沈巍一路亲吻,边亲吻边不客气地在赵云澜的身上用力吸吮,留下一个又一个深深浅浅的红痕,有的擦得掉,有的……估计要好几日才能褪得去。

赵云澜知道沈巍在惩罚他不多穿一件打底的内衣,非要逼他把自己裹严实了,才算安心。

这吻又痒又疼又磨人,沈巍用牙咬着赵云澜的乳首轻轻拉扯,赵云澜痛叫一声,又把声音压回了口中。

更衣室的门外有人在问,“赵老师是你在里面吗?”

赵云澜捂住嘴,沈巍兀自专心致志地去舔弄赵云澜的小腹,一直到他早已湿漉漉的欲望。

门外的人问了两声就被人叫走了,赵云澜其实也不怎么担心,反正郭长城会处理外面的事情。

倒是他低头看见沈巍的红唇正对着他轻颤不止的性器吹气,两腿就止不住的发软,身体里一阵空虚酥麻直蹿颈后。

沈巍用嘴包裹住那不算小的肉柱,红色的唇圈住的肉体上青筋凸起,水淋淋的光泽在更衣室内的聚光灯下像涂了层蜜似的,沈巍就吞吐着那掌控了赵云澜神智的火热欲望,仿佛真的尝到了蜜的甘甜。

当然不会是甜的,就算那肉色已经染上了一层草莓的粉色,也依旧是苦的是涩的,带着腥味。可谁的欲望不是这么赤裸这么浓重呢,沈巍闭起眼睛,修长的手指握住赵云澜的肉根,加快了口中活动的速度,赵云澜却拼力抵住了他的肩膀,脸颊已是一片潮红。

“一起,我想和你一起。”

赵云澜的声音沙哑,欲望蒸腾在他的面容上,他微弯身子倚靠在镜子上,整个人都是淡淡的虾粉色,两颗挺立的乳首更像是红色莓果,惹人采撷。

沈巍自然是想和他一同快活的,所以起身将赵云澜翻了个面,扣住赵云澜的腰身将他挺翘的臀瓣拉向自己的肉刃。

赵云澜身上的衣物已经是破破烂烂,上身几近赤裸,下身的裤子已经褪到脚边,沈巍也比他好看不到哪里去,身上的背心没有拉好,露出小腹半个“赵”字,随着一道红线的走向视线自然而然落在他跨下已经裸露的粗大性器上。

双手撑住镜面的赵云澜透过镜子仍在欣赏属于自己的领土,强势的视线一寸寸地描摹,他的腿间却已是一片湿软。沈巍的手指陷入两根,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把那粗大肉刃挤进这狭窄的缝隙里曾经以为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每次沈巍都免不了胆战心惊,生怕伤到赵云澜。可随着沈巍一次又一次的开拓,他彻底明白了赵云澜对他的包容性,赵云澜对他无底线地敞开地自己的心扉打开自己的身体,永远信任地任由沈巍闯进他的心里,身体里。

沈巍的腰部挺动,赵云澜免不了想要呼喊出声,不仅是因为疼,还有一种被填满的叹谓,他渴望被沈巍填满,反反复复被填满的瞬间是当下唯一的真实。

沈巍将上半身的重量也压在赵云澜的背上,他在挺动性器的同时仍然眷恋地亲吻着赵云澜的脊背,散落的长发落在赵云澜的身上,赵云澜伸手去抓,长发细密地缠在赵云澜的指间,缠住赵云澜手指上的戒指,银色的光在黑发中闪闪发亮。

沈巍把左手扣住他的左手压在那玻璃面上,赵云澜抬头望着镜中自己沉迷享受的表情和身后沈巍被情欲所渲染的专注神情,不由笑了起来。

食色性也,人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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