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7日

【井东】Shadow on the Sun

“恭喜恭喜!这位先生!本店的第一千名幸运顾客!今天的头等奖!”
井然看了一眼这个突然叫住自己的油腻中年人,压下心头一丝厌恶,没有开口只是用眼神询问对方来意。

常年做拉皮 条生意的人看一眼便了然眼前这个衣着考究的男人会是条大鱼。指指他手中的小卡片,“本店情人节活动,您是第一千号,今天的头等奖,免费体验,您放心绝对没有任何附加收费项目。”

小卡片是刚才路过车站的时候一个穿着兔女郎衣服的女孩发的。若是平常井然断然是不会拿这种路边传单的,但傍晚下了一场雨突然降温,穿着单薄的女孩在冷风中瑟瑟发抖,递出传单的时候望向井然的眼神里甚至带上了点乞求。井然只当是同情接过来也没有看便继续往前走,穿过这条热闹的商业街再过一个路口就是他住的公寓。

现在看到小卡片上印刷的“热情服务 男女通吃”这些字眼,大设计师才意识到自己拿了什么东西,再顺着油腻男人手指的方向一看,路边一个小小的门面,廉价款式的七色霓虹灯闪烁着“有情人俱乐部”周围还围了一圈白色led小灯泡,里面是做什么生计的体现得一清二楚。

要说井设计师平时出门是开车的,今天刚好有应酬喝了点酒选择坐地铁回家。虽然离得近,但他鲜少会路过这条市井味道十足的商业街,自然也不会知道这家最近开张的提供特殊服务的小店。

而且井然一向洁身自好,只把热情投入到设计稿中,连恋爱都没正经谈过几次,有洁癖的人对这种乌烟瘴气的声色场所更是嗤之以鼻。

然而今天不知是饭桌上喝了点酒的缘故还是那地下室入口透出的红绿灯光格外诱人,亦或是街上成双成对的情侣不断散发出的甜腻气息。井然突然对这个地下世界产生了些兴趣。进去看一眼便走就是了。

少有的,身体背叛了理智率先行动,反应过来的时候井然已经跟着中年男人走下一段楼梯进入长长的地下室走廊。走廊里毫无审美可言的闪烁着大红大绿的灯光,混杂着各种烟味和酒味在空气中形成漂浮的粒子让本就昏暗的走道显得更加迷离。时不时有穿着暴路的男人女人带着面容伟琐的客人们和他擦肩而过。有几个落单的则慵懒的贴着墙跟抽烟,看到拉啤条的带了个如此相貌不凡的客人下来都卖弄着风搔主动靠过来。

井然下意识皱眉头抬手和对方保持距离。带路的男人心知打扮这样精贵的客人要求自然是比较高的,笑着道,“先生放心,我给您介绍的是我们这儿的头牌,绝不是那些一般货色能比的。我们虽然是做宣传搞活动但也绝不会随便糊弄客人,这点您大可放心。”

于是井然开始思考头牌和一般员工的差距在哪里,业务水平要达到什么kpi才能晋升,才发现自己连头牌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他觉得自己像是喝了变形药水一般和周遭所有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刚才走过的那扇门那道楼梯像是带他通往了另一个不真实的世界。三十年来接受过的精英教育、顶尖的工作、业界名誉、奖项在这里都不复存在。

他决定在这个不太一样的夜晚来一场冒险。丢掉外壳,抛弃伪装,亲自体验一下这个隐藏在阳光背面的未知世界。

“就是这间,先生您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用内线电话联系我。”

带路的男人已经退下。井然站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门把手。

房间面积不大,布局得跟普通宾馆差不多。一张圆形大床醒目的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四周甚至还有轻飘飘的帷幔。床上凌乱的被子却打破了宾馆房间整齐的印象。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台灯,主要光源来自被按了静音的电视机。歌手无声的卖力演唱,白色字幕反复被蓝色覆盖。

十几年前才流行这种居家ktv,真老土。井然想。他又往前走了几步,阴影里有一个人,他想上去聊聊。

那个人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一条细长的腿懒散的垂到地上另一条踩着沙发垫子抱在胸前。身上只随意披了件睡袍,胸前大片肌肤肆无忌惮的罗露在外面,明明在阴影里却白得发光。

井然用力滚动了一下喉结又向前走了一步,电视机的冷光在他左侧勾勒出一个莹白色的轮廓。沙发上的人这才注意到有人进来了,他缓慢的放下手里的酒杯转过头看。

下一秒,井然刚开始没多久的探索旅程瞬间崩塌,耳边全是玻璃破碎的声音让他听不到那人说了什么只能紧盯着那双张合的嘴唇。和被按了静音的电视画面如出一辙。

但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的叫出那个名字。

“尤东东?”

井然说不出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源自于惊喜还是恐惧。他本能的想马上转身逃出这里但目光却贪恋的黏在那人身上一秒也不愿意离开。

这简直是不能更荒谬的场景。和初恋时隔十年的重逢,居然是在一个地下俱乐部,以头牌和朴客的身份。

其实说初恋也不是太准确,毕竟连井然自己也不确定当时两个人的关系能不能算得上是谈了一场恋爱。


高二开学的时候尤东东转学到了井然的班级,老师让成绩最好的井同学帮助一下转学生便安排他们成了同桌。井然记得那时候的尤东东戴着副黑框眼镜瘦瘦黑黑的,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有点傻。但新来的男孩和自己截然相反,热情外向,没过几天就和班里同学都打成了一片,甚至有连井然都叫不出名字的隔壁班同学也会来找尤东东玩。

每个班级总有那么几个被排挤的,一般是学习成绩不好或者外貌不扬的,但井然这个长得好看学习年级第一的优等生却也因为太过清高而被周围的人小心翼翼的保持着距离。只有新来的转学生,他的新同桌好像完全不会看周遭的气氛,整天跟在井然后面甩也甩不掉。老师说了让你照顾我这个新同学,他一边傻笑一边说。

井然第一次有了想要照顾一个人的想法,他会主动帮尤东东辅导功课,也会不自觉的开始观察这个人,看他生物课睡觉睡得口水流到课桌上,看他对着几何题把一头小卷毛抓成鸟窝,看他拿着触目惊心的考卷还能笑得没心没肺跟自己保证说,井老师你放心下次我肯定能考好!

他怎么那么厉害啊,那时候的井然想。


没等客人上演完一出精彩纷呈的内心大戏,尤东东保持着不冷不热的表情,慢悠悠开口道:“是你啊,好巧。”然后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营业笑容。

“随便坐吧。”他用眼神示意井然在大床上落座。见他依旧呆站着没什么反应便站起身自己坐到了圆弧顶点的床沿上,又对着一路目光追随着自己的人拍拍身边的床垫。

井然挪动着有些僵硬的脚步最终在隔了一人距离的地方坐下。他想问的太多张着嘴又不知道从哪句开始。想问他这几年过得好不好,为什么还是那么瘦有没有好好吃饭,什么原因突然就失去了联系,还有,为什么会在这里?

一支话筒塞到他手里将还没说出口的疑问悉数堵了回去。“唱歌吗?我记得你以前唱歌挺好听的。”尤东东笑着看他,那张脸和十年前的少年渐渐重叠。


高二下学期学校校庆,每个班都要出一个节目,万众期待的目光落在了小提琴10级的井然身上。

“可是我拉的都是练习曲,大家可能会觉得特别无聊。”井然认真的婉拒道。

“你不会拉个流行歌儿吗?周杰伦会不会?”

“哎呀你们就别为难井然了!”尤东东叼着根半软的绿舌头拨开人群回到井然旁边的座位上,绿色素把他原本鲜红的嘴唇染成好笑的深紫色。“哪有人用小提琴表演流行歌曲的,我可从没听说过。”

“要不然东东你唱个歌吧,上次一起去唱k你不是挺行的吗!”班长的提议得到全体同学的支持,毕竟井然平时一贯高冷没人敢真的去怂恿他,而尤东东脾气好谁都能上手逗两下。

“不是,我不行,我唱的不好。。。”

“就这么定啦!等下课我就去交报名表!”围观人群随着上课铃声一哄而散没给尤东东任何拒绝的机会。

“你准备唱什么歌?”英语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井然悄悄问他的同桌。

“怎么连你也。。哎呀,我不知道。”尤东东抓着一头自然卷苦恼极了。

“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弹钢琴伴奏。”同桌的声音更小了,但尤东东还是能清晰的听见。

他睁大了眼睛,虽然声音很轻但表情夸张:“哇塞,井然你也太厉害了吧!怎么什么都会啊!”

“还,还好把。”优等生看了一眼同桌小狗一般圆溜溜的眼睛赶紧把头转开,埋
头在书包里翻找起正好好摆在课桌上的英语练习册。

于是两个人开始了每天放学后在音乐室排练,结束后到学校后门的小吃街买烤串再一起晃去车站的生活。

其实井然这人还挺能聊的啊,大家怎么都说他高冷呢。尤东东嚼着烤鱿鱼看向夕阳下已经有些成年男性般棱角分明的脸。如果世上真有完美的人,那就是像井然这样的吧,他想。


回过神来的时候头牌尤东东已经唱到一首歌的后半段了,他见井然没有要唱的意思也不多客气自顾自点了好几首,都是井然没有听过的时下流行的新歌。唱累了他扔下话筒去小冰柜里拿喝的,赤脚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啤酒?”

“啊?哦,行。”

拿着两瓶啤酒往回走的时候松散的睡袍已经快要遮不住重点部位,左边的胸口和粉色rt一览无遗,迈步的时候大腿跟隐约露出几根黑色卷毛。

井然慌忙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指,接过啤酒后猛灌了两口。

“你还记不记得高中毕业喝酒那次,我可真是太傻了哈哈哈哈哈哈。”尤东东自顾自笑起来,一只手拍着大腿笑得身体前后摇晃。

怎么会不记得,井然在心里回答。


校庆以后两个少年的关系更是好得形影不离,上学黏在一起,放学了也要混在一块儿。原本只在教室,图书馆,回家三点一线活动的好学生现在也时不时跟着开心果东东往小吃摊,漫画店和游戏中心跑。

在同桌的帮助下尤东东的成绩在高三那年突飞猛进的上升,他在心中暗自定下一个目标,要和井然上同一所大学。

毕业典礼那天全班在黑暗料理街的小饭馆吃了顿散伙饭。总是梦想着能一夜长大的年轻男女们纷纷把桌上的可乐换成了啤酒,菜没吃几个哭的笑的已经倒了不少。尤东东人缘好被灌的也多,由井然扶着往车站走的时候脚步虚浮嘴里还不停的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东东,你能自己坐车回去吗?”

“呜呜啊。。井然啊。。嗝。让我看看你。。”尤东东眯起眼睛双手捧住井然的脸。这时候他们两个已经一样高了,但尤东东只长个儿不长肉整个人瘦得像片纸。“真好看,嗯。”

“你说什么呢。还是打车吧,你能说清楚家里地址吗?”把两只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手指不经意间摩擦几下细软的指尖才舍得放开。

“不要回家。嗯~井然。”喝醉的人又不罢休的抬起软绵绵的手臂环上另一个的脖子,用毛茸茸的卷发蹭井然的下巴。然后任人怎么叫都不回答了,像只找到了窝的猫一样闭着眼发出愉快的咕噜声。

“东东?”井然红着脸手足无措地立在车站前,还好这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偶尔有几个行人也是匆忙赶路不屑多看一眼在车站前连体婴一般的腻歪小情侣。

混着酒气的呼吸打在胸前,闷热的夏天已经让井然的校服衬衫湿了大半更别提身上还挂上了个小火炉。两人前额的头发被汗水浸湿,每一个毛孔都在向外蒸腾着热气。井然稍稍低头就能看到尤东东被酒气和口水湿润了的嘴唇,在路灯下像冰糖葫芦一样红润透亮。

于是他着魔一般吻了上去,好像只是想尝一尝那冰糖葫芦的滋味,极轻的舔过柔软的下唇。

“哔哔—” 喇叭声划破安静的夜空。“上不上啊你们!”公交车司机实在忍无可忍的大声叫喊起来。

井然一瞬间连心跳都停止了。被人看到了!他对自己最好的朋友做这种事!车上有没有认识他们的人?吃完饭散伙的同学会不会也经过这条马路?

他逃跑了。


“我居然两瓶啤酒就喝到断片,第二天还是我妈告诉我的。说我喝醉了直接睡着在公交车站上,要不是你那天打电话给班主任让她叫我妈去接我,我大概要在车站睡一整晚!哈哈哈哈,还得多谢你啊井然。”说到这里尤东东自然的在井然肩膀拍了两下。“就是后来被全班都知道了,他们笑了我一整个暑假,可把我给气得!”

“不,其实,我那天本来想陪着你等到你家人来的,但我喝的也有点多了就自己打车先走了。把你一个人扔在车站上,不好意思。”
他撒谎了,不论表情还是语气都天衣无缝,用已经反复演练了9年的说辞。

“没事儿,我又不是女孩子,仍在外面也没人要的。”他把还剩一半的啤酒瓶放在地上,手肘撑在膝盖上侧过头打量了一遍身边的男人,然后问:“做吗?”

“啊?”

“井然同学,你来这种地方总不会是为了找人聊天的吧?”他笑道。他笑起来和以前那个单纯的少年完全不一样了,以前的尤东东总是会露出两排牙齿,开心起来笑得看不到眼睛。而现在的尤东东只会轻轻牵动一下嘴唇,礼貌而疏离,倒是和当年的优等生有几分相似。

“不,我不是,你不要误会。”井然跟他解释自己是怎么阴差阳错的拿到传单又被带到这里来的,因为太过着急耳朵和眼眶都有些微微的泛红。

保持着向前撑着膝盖的姿势听完解释,尤东东若有似无的“啊”了一声,过了几秒又说:“那既然进来了你还是想体验的吧?再说就这样把客人打发走了我向店里也不好交差啊是不是?”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和高中生井然讨论一道数学题。

井然十分的为难。他本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就拂袖离开的。他没有和任何陌生人发生关系的兴趣。然而当看到坐在阴影里的人是尤东东的时候井然心里竟觉得自己有些幸运,虽然一瞬间后就被不解和担忧取代。也正因为这个人是尤东东让井然无法轻易抽身离去,他不知道对方和这个地下黑店有什么协议,如果他就这样离开,之后那个皮条男人会不会为难尤东东。

“我们可以再聊会天,我晚点再走。”井然提议。

“呵呵,我就这么没有魅力啊?”尤东东自嘲的笑了笑,把松垮的睡袍往中间拢了拢用腰带系出一个漂亮的节。

“我不是那个意思,东东。”这个问题若不是在这个有着圆型大床的房间里发生井然大抵都能轻易的回答并且愉快的接受那个邀请。哪怕是在路上偶遇,或是极少参与的老同学聚会,甚至是那个暑假的夜晚。


高考后的暑假没有作业没有压力所有人都放开了玩儿。井然不太喜欢出门所以大多时候是尤东东早上抱一个大西瓜敲开井然家的门,两个少年一人半个西瓜能在空调房里宅上一整天。井然通常是看一些大学要用到的教科书或是尤东东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外国文学,而另一个就捧着租来的《海贼王》边看边抖脚。

井然妈妈不常在家,有时候玩得晚了尤东东也会住下来。先前是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的,后来觉得开客厅的空调浪费电又嫌沙发太硬睡得骨头疼就两个人一起挤在井然房间的小床上。早上的情形经常是尤东东一人敞开手脚占据着几乎整张床,而井然就侧身贴着墙把自己缩成薄薄一片。但他从没有抱怨过,还非常乐意半夜起来给睡觉不安分的那个盖几次被子。

那天早上出门时还烈日高照,吃过午饭后强台风入境天色一瞬间暗了下来,尤东东便心安理得的又在井然家住下了。井然洗完澡出来瞄了一眼正在书桌前用自己的电脑聊qq的尤东东就靠在床上继续读下午没看完的小说,一页还没看完就听到尤东东神神秘秘的叫他。

“井然井然,快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啊?”井然放下书搭着尤东东的肩膀凑过去看。

高亢的申隐声从扬声器里传出,屏幕里赤果果的两具身体瞬间点燃了青春期男孩的某些部位。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都立马红着脸将眼神移开。但谁也没有移动鼠标去点右上角那小叉叉。

“是大刘刚才发给我的,他没告诉我是什么,就说是好东西让我点开看来着。。”尤东东小声解释着,一边说一边偷偷去看井然的表情。

井然低着头认真拼读自己拖鞋上的每一个英文单词,但他停留在尤东东右肩上的手已经微微出汗了。

“啊。”他说,“那,你继续看吗?“

“你想不想看?”尤东东又小心翼翼的把问题抛回来。

“我,第一次看,有点好奇。”

“哦,那就继续看吧。”

于是两个人支着帐篷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默默看完了30分钟的视频。

其实井然又撒谎了。

第一次看是假的,他初中第一次梦移之后就上网查阅了相关资料,之后每隔一段时间自己解决一次防止早上把睡衣弄脏。也会在固定的网站看一些小视频,但自从校庆表演以后他看的小视频就改变了一个分类。

有点好奇是真的。他好奇尤东东看这些的时候会有什么反应。好奇他喜欢看哪种类型的女演员,好奇他有感觉时会怎样抚蔚自己的身体,好奇他的那里是什么形状什么颜色。

于是他只能不断的重复拼读拖鞋上的单词来缓解内心的焦躁。他不想被尤东东发现自己最好的朋友竟有如此龌龊的心思,却又期盼着不能告人的秘密能有被揭晓的那一天。

“井然?井然?”

“啊?”

“那个,我,我用一下厕所?“

“啊,好。”

玻璃窗被狂风吹得咔咔作响。井然靠在厕所门外,努力捕捉着门内每一丝低沉微弱的喘夕,弄脏了新换的内酷。

之后尤东东再也没在井然面前点开过什么神秘小视频,只是偶尔有几次留宿的时候会在黑暗中盯着井然的睡颜把身体包裹在属于对方的床单和被子里压抑着声音倾斜玉望。

他从很早以前就喜欢上那个漂亮的同桌了。比装醉换来的偷wen更早,比夕阳下流淌的的钢琴声还要早,可能就是从第一天上学时那一声沉稳的“你好”开始,尤东东就已经在名叫井然的陷阱里跌落得万劫不复。

回忆起井然的时候尤东东总会在心里嘲笑他是个胆小鬼。胆小鬼井然。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井然是上帝最完美的杰作,而自己只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甚至有许多瑕疵的一般人。


尤东东坐回到阴影中的沙发里,他们聊起学生时代的那些糗事,同学们毕业以后都进了什么公司,以前的化学老师头发更少了,但是默契的都不谈自己的经历和现状,谁都没有勇气捅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时间差不多了,回去吧。”尤东东打断井然枯燥的罗马建筑史讲座。

“抱歉,我说的太无聊了吧?”井然以为尤东东是对内容没兴趣,准备换个新话题。

“外面降温了冷吗?”

“嗯,有点。”

“那就早点回去吧。”

送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井然也确实再找不到什么继续留下来的理由,只得起身往外走。

站在门口犹豫不决了许久,最后他还是问了:“东东,你是不是碰到什么困难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都可以找我。”

靠在门框上的人闻言缓缓抬起眼睛,他看着那个已经完全褪去少年气息的男人。最后露出一个人淡淡的笑容,他说。

“井然,再见。”

这天晚上18岁的尤东东,28岁的尤东东,戴着黑框眼镜瘦瘦小小的尤东东,穿着白色睡袍露出大腿的尤东东,吃着烤鱿鱼对他笑得眯起眼睛叫他井然的尤东东,还有地下室红绿灯光下笑得一脸忧伤对他说再见的尤东东,他们反复交替在井然梦里折磨着他脆弱的神经。

以至于第二天井然挂了两个超级黑眼圈出现在爱与家会议室的时候程真真以为他是被人给打了。

“井设你怎么搞的啊?”程真真给他倒了杯咖啡。她暗恋井然好多年了从没见这位男神如此狼狈过。

“你记不记得尤东东?”

“尤东东?没什么印象,谁啊?”

“大学时跟我一届的,服装设计系,高高瘦瘦,总带副黑框眼镜。”

“哦!是不是那时候总跟你一块儿玩的那个男生,舞蹈大赛的时候帮忙准备服装的就是他吧?”

“嗯。你知道他毕业以后发生了什么吗?”

“这我倒是不太清楚,我跟你们差两届呢。那个人他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谢谢你的咖啡,我先走了。”


程真真第一次见到那个叫尤东东的男孩是在大二舞蹈大赛的时候。当时有好几个参赛选手的服装是由服设的同学做的,她在后台准备的时候看到一个高高的带着黑框眼镜的男同学穿梭在众多女孩当中突然想到了鹤立鸡群这个词。她看到他一只手提着裙摆另一只手飞快挥舞着针线,嘴里还在不停安慰紧张到快要哭出来的小学妹,觉得这男生有点可爱。再之后她就见到了井然。

那天井然和尤东东约好打完校际篮球赛以后去小礼堂接他一起吃晚饭,但尤东东早上忘了带手机一直联系不上。篮球比赛中出了点小摩擦以至于井然赶到的时候舞蹈比赛已经结束了,小礼堂里冷冷清清只剩一个女孩还坐在舞台上。

“同学请问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同学,他负责给比赛选手准备服装的。”

“人差不多都走光了,要不你去后台看看吧。”

井然抬脚就走,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他穿着比赛时候的篮球鞋,把手里还没来得及换的小白鞋递给那个光着脚的女生。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后台怎么走,能麻烦你带个路吗?”

她开始偷偷关注井然,时常看到他身边跟着那个戴眼镜的男孩,男孩望向井然的眼神满是眷恋和崇拜,而井然一贯冷淡的眼神在看向那个人的时候也会透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柔。看来自己是没机会了,程真真明白。


今天井然也没有开车,下了地铁在商业街找到一间看上去还算干净的餐馆吃了晚饭。然后在七彩霓虹灯的店门前停止了脚步。

“哎呀,先生又见面了。吃过了吗?外面挺冷的不如进来暖和一下啊?今天我给你介绍两个新鲜的?”

“那,那个,昨天的头牌今天在吗?”

“哦~在的在的!看来昨天很尽兴啊是不是?”男人带着井然穿过烟雾弥漫的走道熟门熟路的敲响了最尽头那扇门。

“小冬,来客人啦。”

说完也没等里面有什么反应,对着井然做了个请的动作就倒退着离开了。
尤东东今天穿了件宽松的白衬衫但没有穿裤子,下半身被衬衫下摆遮住看不出有没有穿裤子。他依旧光着脚,正坐在床头抽烟。

看到井然他有点无奈的笑了,调侃道:“怎么,今天又有活动啊?这店怕不是要倒闭了。”

“你吃过饭了吗?我带了点吃的要不要尝一下?”

“大设计师改行送外卖了?”嘴上这样说但还是屁颠屁颠跑到了桌子前往井然给他打开的餐盒里瞧。

一份简单的炒饭,还有两串烤鱿鱼。

“我记得你喜欢吃烤鱿鱼。”井然不是很确定的挠挠头。

“饿死我了,刚想叫外卖。你吃过了?”

井然给他倒了杯水。“我吃过了,你慢点,别噎着了。”

“这味道是车站旁边那家吧,他们家的烤鱿鱼不新鲜,比起学校后面的可差远了。”

“这样啊,那下次不买了。”

“还有下次?怎么,真打算转行送外卖啦?”

“不是。”井然贴着大腿的裤缝搓了搓手,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东东,我走了以后你是怎么过的?”

嚼着炒饭的人看他一眼,把嘴里的食物都吞下去以后才回他:“什么怎么过呀,该吃吃该睡睡,还能怎么过。”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到底出了什么事?”

井然有些激动,他很少用那么大的声音和别人讲话,整个人都有些颤抖。正在喝水的尤东东被他吓了一跳,一口水呛在鼻子里带起好一阵咳嗽,手跟着抖出半杯水全都泼在了白衬衫上。

尤东东做了个无奈的手势,“不介意我去冲个澡吧?”半湿的衬衫从胸口到下摆都紧紧贴着纤瘦的躯体,随着走路的动作关键部位若影若现。

“嗯。”井然赶紧低下头数自己意大利手工皮鞋上的针脚。他有些生气尤东东居然又没穿内酷。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一片狼藉的餐盒都被收走桌面也擦拭干净,就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除了桌上留下的一张写了电话号码的纸条。

尤东东用手指轻轻摩擦纸条上黑色钢笔字迹,发梢上未干的水珠滴下来在将好几个数字氲成一圈黑色涟漪。看不清的字条便失去了存在的价值,被那人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我烤鱿鱼还没吃完呢。臭傻逼。总是说走就走。


大四开学不久井然就开始为申请去意大利留学做起了准备。语言学习,扩充作品集,再加上原本学校的毕业创作让他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候他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中考之前,除了埋头学习生活没有任何色彩。自从四年级父亲过世后一直到高二之前他的生活都只有黑白两色,直到有一个像太阳一样的男孩在他的黑白世界里一点点填满颜色。

说起来,已经有一周还是两周没和东东见过面了?

尤东东在一家服装设计公司开始实习,一周两天,每次要坐一个多小时公交车。再加上暑假开始的便利店打工,每天补完作业后他连留给自己睡觉的时间都不多更别提去找井然了。

仅靠偶尔的电话和短信维持的联系好像也随着日渐下降的气温一起被冷冻。寒假的时候尤东东已经像正常员工一样每天去实习的公司报道,他在努力争取一个正式设计师助理的名额。他自认成绩一般资质平庸,只有拼命努力才能跟得上井然的脚步。对于在校生来说还没毕业就能预定到一个正式员工的名额无疑是成功。

只要撑过这个寒假,拿到正式员工的offer,就跟井然表白吧。尤东东盘算着。今年过年白阿姨也不在国内,和井然说好要带他一起回自己家过年,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接到井然电话的那个深夜尤东东正在一堆春季发布会的设计稿里盲得晕头转向,现在回想起来连那天晚饭有没有吃过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了。

“东东,我要走了。”

“井然?什么要走了?你去哪?”

“今天刚收到罗马那边的邮件,说有个古建筑修复项目对学生开放,是个很好的机会,正好到那边正式开学前结束,所以。。。”

“啊。” 尤东东用肩膀夹着手机,把剩下的半杯凉透了的咖啡灌到肚子里。“那多好啊,你不是一直对古建筑有兴趣来着。什么时候走?”

“大后天,有点急。抱歉,本来还说要一起过年的。”

“嗐,过年哪年不能过啊。”

“东东,你什么时候有空,走之前我们见一面吧?”

“那个,我,最近忙着准备春季发布会呢,没什么时间。”

穿过地下通道的时候信号不太好,电话里尤东东的声音嗡嗡的不太真实。
“工作还顺利吗?”

“顺利啊,就是忙起来真挺忙的,哈哈。但能学到很多。”

“嗯,那就好,记得吃饭。”

“好,没事我就先挂了啊。”

“那好,拜拜。”

“嗯。”

井然永远都那么优秀,就像一颗闪耀的太阳散发着自己光芒的同时也把别人的阴影照得无所遁形。而尤东东,只是一颗平凡的石子,会犯傻,会做错,会因为把稿子排错了编号被前辈臭骂了一顿以后独自加班到深夜。

井然值得更好的。

匆忙挂掉电话的人按着开始绞痛的胃部蹲在地上。太疼了,眼泪都流出来了。


井然依旧没有问出他去意大利之后尤东东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他曾经的小太阳躲进了这个世界上最阴暗的角落。他联系了几个大学同学,老师。还查了尤东东当年实习的设计公司,好几年前就倒闭了,唯一能联系上的前员工也根本就不记得一个实习大学生的事。

午休的时候他接到一个学弟的电话说知道一些有关尤东东的事,他们约了在附近的咖啡店见一面。井然在过去的路上收到短信,一笔高额汇款被退回的提示。

钱是他今日早上打给尤东东的。昨天趁人洗澡的时候翻出了他的银行卡。尤东东的习惯一点都没变,零钱、各种卡片、手机、钥匙一股脑儿全塞在外套口袋里。那张卡还是大一开学的时候井然陪着他去学校旁边的银行办的,没想到他现在还在用。

没过多久又收到一条短信,来自手机里唯一的一个个人收藏号码。那个号码曾经占满过他的通话记录列表,而现在每次拨打都是已关机。

他曾经想当然的以为尤东东会永远在自己身边,即使身处不同的国度他也依旧很笃定,并且天真的认为等他回家的时候一切都会和走之前一样,尤东东会笑着对自己说,欢迎回来井然。

可在这三年里,他的尤东东摘下了黑框眼镜,学会了抽烟,一点点从自己的世界消失,一直到情人节的偶遇才让他被一盆冷水兜头浇醒。

他记忆里的东东,已经不在了。

“我当时想去东东哥那家公司实习的,所以和他有些联系,但没想到八字还没一撇呢那公司就突然被爆出抄袭,没多久就倒闭了。”坐在对面的小学弟是程真真的朋友,听说有人在打听尤东东的事情就主动联系了井然。虽然和尤东东不算熟但他很喜欢那个亲切的学长,也很同情他的遭遇。

“后来听说他和几个同学一起开了个小工作室,没想到就发生了那种事。。”

“哪种事?”井然神情严肃,手里的纸杯被他捏得有些变了形,咖啡从盖子的缝隙里流到手背上也没有察觉。

学弟给他递了长纸巾,继续说道:“听说工作室一开始运转的挺好,订单稳定提成还高,我当时都有点心动差点辞了实习去和他们一起干,唉,还好没冲动。后来没多久他们就被告了。”

学弟看了一眼对面脸色已经及其阴沉的人,调整一下情绪接着说:“因为做飞单,你知道吧?当时他们里面有人是在挺大一家设计公司做的,自己偷了单子出来赚外快,然后就被发现告上了法庭。给判了好大一笔赔偿金,他们几个都背了债,在圈子里也混不下去了。这个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找到工作之后就没有和他联系过。”

“但我相信尤东东肯定是被他们骗了,他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做这种事的。”学弟着急的补充到。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井然客套了几句便拿起外套往外走。他让秘书推掉了下午所有的安排,叫了辆车往商业街赶去。

尤东东你个大傻瓜!为什么不长点心!为什么不肯依靠我!

他又点开稍早之前那条信息。

【井然,你值得更好的。】

手机被重重的砸在前座椅背上。


“哎呀先生,今儿来这么早啊,我们还没开始营业呢。”皮条男在门口擦玻璃,看见老客人来了立刻眉开眼笑。

“尤东东在哪?”

“谁?啥东东?”

“头牌。”

“哦~不巧,他今休息了。我给你介绍个别的小男孩儿呀,保证不。。”

“你知道他住哪里吗?”井然不耐烦的打断他。

皮条男叹了口气露出个过来人的表情苦口婆心的说道:“小老弟啊,我真情实意的跟你讲哈,来这种地方就是图个痛快,你可不能当真的啊。”

几分钟后井然拿着花了5000块买来的地址站在自家小区正对面的那个小区门口。

408号房间的门是开着的,井然深吸两口气走到门口,只见一个老妇人在里面忙进忙出的打扫。

“请问,尤东东是住在这里吗?”

妇人打量了他好一会,看穿着相貌不像是个坏人才告诉他姓尤的租客已经搬走了。

“人今天早上刚走,我这不是现在就过来打扫一下吗。好像挺急的,大的东西都没搬就带了两个行李箱就走了。”

“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没必要跟我这个前房东说这些啊你说是不是。”

“嗯。”井然往屋里瞄了几眼,很简单的一室一厅,所有生活用品都还在看不出主人已经搬走的样子。“能不能让我进去看一看?”他问。

房东看他挺执着就让他进去了,自己拿了垃圾袋去楼下扔垃圾,自言自语的抱怨着:“现在的年轻人哦,真的是没诚信,说好半年起租的还没住上两个月就要走,烦都烦死了。”

两个月,井然搬到这个街区就是两个月前。

与其说是搬家倒不如说屋子的主人是跑路了。厨房水槽里还放着没洗的碗,两个橘子摆在餐桌上。再看冰箱里除了啤酒饮料和矿泉水果然没有一点食物的痕迹。只有空了的衣柜昭示着人已经离开的事实。

井然没什么犹豫直接走向床头柜,他知道尤东东喜欢把重要的东西都藏在床头柜里,说这样睡觉的时候也能看着点。

一张老式的sim卡。

一张轻音乐cd,是尤东东高三那年生日的时候井然送的。

一本意大利旅游攻略。

一本英文版的《意大利服装品牌历史》,是井然到罗马没多久以后寄回来的。里面还夹着他手写的明信片。

东东,
我今天去逛了许愿池和圣天使桥。记得以前一起看罗马假日的时候你说电影没什么好看但对那辆小摩托车很感兴趣。我今天去问了,那辆摩托车叫vespa,只是电影里那个型号已经停产了,我只找到了这张明信片,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祝你工作顺利。
井然。

明信片的正面是一辆绿色的小摩托车,拍摄技术没什么审美价值可言,更像是一张产品宣传册。

摸索着明信片,留学期间的回忆立刻涌上了心头。


真枪实弹的意大利语学术交流给初来乍到的中国留学生提出了不小的挑战,一边在修复项目里学习一边强化语言耗费了井然大量精力。开始他每天晚上会给尤东东写一封邮件,讲一些新鲜的见闻,尤东东就回复他专心学习自己照顾好身体,很少主动聊起自己的事。

学校开学以后有了新的朋友圈,而没有了新鲜事物分享能和旧朋友聊的话题就变得越来越贫瘠。电子邮件逐渐从每周一次变成了每个月一次的例行慰问。

尤东东出事的时候曾经问过井然认不认识学法律的朋友,井然当时正忙着做一个大项目直接给他推送了一个法律系同学的信息就没再多考虑尤东东为什么突然需要法律援助。等过了一阵再想起来这件事竟然才意识到,自己推送的那个同学正是他们高中时候和尤东东玩得挺好的那个大刘,如果东东真的需要帮助怎么也会比他先联系得到对方,才意识到东东可能遇到麻烦了,而这时候尤东东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他发邮件问是不是换了号码,过了好几天收到回复说手机坏了等办了新号码再告诉他。然而井然再也没有等到那个新号码,此后也再也没有收到过来尤东东的新邮件。


想到这里井然重重的砸了一拳在床板上,单薄的木板床把力道硬生生顶回来在施力者的指关节上留下深红色印记。

是谁说过喜欢超软席梦思整天吵着要睡我的床的,小骗子。

刚和尤东东失联的时候井然确实是着急的,他想找人问问情况却发现他们的共同好友无非就是高中时候的那些同学毕业以后就几乎没有了联系。而大学能想到的朋友更是寥寥无几。

好像两个人的相处中永远都是尤东东在主动进入他的生活。课间休息回来课桌里被同桌偷偷塞进零食,蝉鸣的夏天少年抱着西瓜一脑门汗水按响他家的门铃,期末复习的时候满脸疲倦的人坚持换着口味给他们全寝室送夜宵。而他根本没有去过尤东东上课的教学楼,不认识他的寝室同学,本来说好要跟他回家过年看看他成长的地方最后也没有去成。

原来他对尤东东一点也不了解,却还一度自信的以为自己曾拥有他。

井然懊恼的捏紧拳头。他把抽屉里的东西拿出来放进自己的背包里带走,从旅游攻略里掉出来另一张明信片,是尤东东的笔记但没有邮戳。

井然,
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
但是抱歉,我再也没力气继续追赶你了。
你是太阳,是造物主的杰作,值得所有更好的。
好好生活。
再见。
正面是一张风景照,绿色山丘,金黄色的小麦田和托斯卡纳热烈的艳阳。

——
“东东啊,上次和你说的我那个大侄女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啦?”

“哎呀,张阿姨,我现在真不想找对象。”

“喔唷,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成家了呀。”

“行啦,您就放过我吧哈哈哈。”

尤东东和几个工友打趣着从厂房里出来往食堂走。他在近郊一家小服装厂找了个打版师的工作,工资不高但胜在包吃包住,对“在 逃”的人来说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工厂里大多是住在附近小镇上的妇女,没见过大城市里的勾心斗角人都单纯热情,对这个长得标志的年轻人都格外照顾,都急着要给他介绍女朋友。

“尤东东,门口有人找。”

“哦!来了!”尤东东犹豫一下,和周围打了招呼往厂区大门口走。

没看到人,但门口停着的那辆绿色小摩托车吸引了他的注意,心跳不由得加快起来。

“喜欢吗?”男人从角落里走出来笑着看他。

“呵,厉害啊,果然没有什么事是能难倒你井然的。”

“走吧,去兜兜风?”

两个大男人挤上小摩托车开到附近的镇上吃饭。进出小饭馆的人纷纷对这个穿着笔挺灰色西装扎着小辫子的好看男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尤东东还穿着蓝绿色的工作服,又带回了那副黑框眼镜倒是能轻松的和周围融为一体。

“你这造型,他们都以为是在拍电视呢!”尤东东大口吃着炒菜,势要把淳朴的劳动人民形象发挥到淋漓尽致。

井然没理睬他的调侃,油腻玻璃杯里的啤酒劣质得呛人。“知道我怎么找到这儿的吗?”他突然问。

尤东东正在认真的对付着一只没开口的蛤蜊,随便用鼻音哼了一声当是回答。
“Sim卡。”他说。看了他一会儿,把他碗里那只被折磨了半天的蛤蜊夹到自己盘子里又给他添了几只开口的。

“我复原了里面的信息,给你家里打了电话。”

尤东东突然抬起头看他,眼神里充满惊恐。

“放心,没说你的事。我说我刚从国外回来找不到你号码了才打去问问,你妈妈还记得我呢。“ 他看到对面的人表情又放松下来接着说:“我知道打电话你可能不会接,就直接找人定位了手机的位置。”

“厉害厉害,都赶上碟中谍了。”尤东东极其敷衍的拍拍手,对这种电影情节般的操作也没感到有多吃惊,毕竟心里清楚井然对认定的事总是执着到偏执。

井然把讽刺权当是夸奖欣然接受,他侧过头看尤东东有些消瘦的脸庞,欣慰的笑了。

“至少知道你不再在那种地方。。干活。我就放心了。”

“没必要了。”尤东东轻笑一声,把玩着已经空了的玻璃杯反复查看上面印刷的广告商标,解释道:“那时候想赶快把钱还清了就半推半就被人介绍去了那种店里。挺着急的,每天都特别卖力,天天掰着指头算还差多少钱。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知道你要回来了。”

他没看井然是什么反应,低着头自顾自的说:“我盘算着等把钱还清了就去找你,然后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们还能和以前一样就好了,不行的话至少能当个普通朋友偶尔见个面。”说到这里他自嘲的笑了,“很糟糕吧?一个做皮肉生意的还想着和你这个大设计师站在一起。”

“你别这样说。”井然立刻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想要制止,却没控制住力道在惨白的手臂上留下一排红色指印。

但尤东东并没有管这些,他已经破釜沉舟这次就要把话都说清楚了。

“结果没想到半路就被撞破了。呵,真是讽刺啊,当初就不应该搬去你家附近的,怪我贪心想着能偷偷看你几眼。可谁知道你这么个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大设计师居然会光顾那种地下黑店啊。”

他终于舍得把那个玻璃杯放下,用尽最后的力气做了个深呼吸,释怀的笑了。
“好了,现在你想知道我都说了,想瞒的也都瞒不住了,那就到此为止吧。你有大好前途,和我这种留着污点背着债的人撇清关系比较好。”

尤东东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刺破皮肉扎进井然心脏里,小饭馆里嘈杂的叫喊声,后厨飘过来油腻的炒菜气味,头顶电风扇只呀吱呀的旋转摇晃让都井然接近爆发的边缘。他往老板娘手里塞了几张现金,拉起尤东东急匆匆的往外走。
“你别拉着我。去哪儿啊?你先放手。”

井然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很气愤,气到想把身后那个不懂得珍惜自己的人给狠狠打上一顿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尤东东用尽全力想摆脱抓着他的手,但井然的力气一向都比他大根本没有挣脱的机会。到最后他挣扎得累了放弃了抵抗就任由井然拉着进了一家快捷连锁酒店。

老旧的弹簧床垫发出吱呀一声的时候尤东东还是怔了一下,他想到了坦白后井然应该会嫌弃他,会骂他,也许会给自己一拳,这些他都可以坦然接受,但被推倒在床上却让他止不住的感到害怕。

井然的本意是想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好好给尤东东做个思想教育的,但当他看到床上的人面泛红光,慌张望着他的眼睛里湿漉漉的,两条腿不安的并紧摩擦着。无名的火种瞬间点燃了已经压抑了太久的欲望,一瞬间把所有理智都炸到了脑外。

灰色西装被仍在污迹斑斑的地毯上。它的主人正疯狂的啃咬着曾肖像过无数遍的嘴唇,急切又强硬,将下唇拉扯变形,牙齿碰撞在一起又咬破了舌尖,一股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井然像野兽般用身体压制着弱小的猎物,双手在他脆弱的颈动脉游走,含糊不清的发出警告。

“我不会放过你的,尤东东你别想再逃了。”

“别碰我!”

尤东东无力的推搡着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的身躯。工作服的拉链被轻易拉开,白色t恤推到胸口,惯常触摸图纸和建筑模型的灵巧手指抚上胸前两颗突起,随着动作身下的人明显颤抖了一起来。

“真色 情,有感觉了吗?”

那人一贯温文尔雅的形象已经荡然无存,他眼眶发红死死盯着尤东东的眼睛,口中说出那些中伤的话连自己都觉得惊讶。

“那些客人也会这样摸你吗?然后你就张开腿让他们cao进去?不穿内裤是因为怕被流出来的东西弄脏还是整天想着要勾 引别的男人?”

被欺负的人摇着头绝望的闭起眼睛,睫毛和一小片床单已经被眼泪浸湿,他只有用力咬住自己的手臂才能抑制住颤抖和哭声。

宽松的工作裤被一把扯到脚踝,听到皮带扣发出金属的碰撞声的时候尤东东惊慌的意识到了什么,他睁大了眼睛,呜咽着惊叫起来。

“不行,不可以。。我不干净。井然,你不可以。呜。。”

他感觉到分开他双 腿的手停顿了,接着有微凉的水滴 滴落在小腹上。

“对不起。对不起。东东。对不起。对不起。。。”

绵长的雨季终于在进入七月时结束,许久未露面的太阳热烈的暴晒着潮湿的一切。

就在这样一个烈日当空的中午,尤东东带着两个行李箱回到了那条商业街,正坐在车站旁的餐馆里嚼着不太新鲜的烤鱿鱼。

他的口袋里放着一把408室的钥匙,和一份建筑设计公司的工作合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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