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拉着夜幕下垂,严丝合缝地关上所有阳光。
屋内没有开灯,黑得如坠深渊。
君君坐在餐桌旁,凝固的黑暗仿佛把他也冻住了,左右摇晃的钟摆形同利剑,滴答滴答地割着他的皮肤。
而保温罩下的饭菜还拼尽全力地,试图从缝隙中散发出香气,挣扎着彰显诱人的本事。
林楠笙还没下班,君君从不催他。身为一位人民警察,早出晚归,尽职尽责,向来都是受人称赞的。
他同往常一样等他。
可与往常又有一些不同。
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那个男人的模样。
男人名叫杨修贤,听说是一名画家。
可君君找到他时,他正和人做爱。老旧狭窄的出租屋,门半掩着,所以他得以看见那凌乱的场景,听见那令人脸红的声音,甚至能闻到那若有若无的,像野兽发情的味道。
他身上的人很是暴力,似乎满含怒意,尽情地将他摆成各种形态,但杨修贤却是一副泰然模样,半眯的双眼饱含媚意,甚至主动迎合极富挑逗。他就像海上的浮木,如何狂风暴雨,巨浪滔天,他只顺着水面漂着,从不沉底。
他的身体极致柔软,被折成那么可怕的姿势,却像是蓄满力的弯弓,充满韧性,而不会担心断掉。
他那饱满红润的嘴唇微阖,碧波微荡的双目含情,即使是同在下位的君君也感觉到一丝奇异的诱惑力。
看着看着,君君仿佛觉得杨修贤身上的人变成了林楠笙。他是不是会像亲吻自己一样亲吻杨修贤?也会很有耐心地开拓抚摸,做足前戏再进入主题?会用那温柔的嗓音叫他的名字……
“妈的臭男人,生意比老娘还好。”
一名妖艳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过,视线从君君身上挪到杨修贤的门上,朝里面狠狠的呸了一声。
随即,屋内飞来一个重物,砸在虚掩的门上,砰得一声隔绝了视线,但仍能清楚地听见里面高昂的呻吟声,杨修贤喘了几口粗气骂到。
“八婆,老子才不是卖的。啊……”
君君有些尴尬,转身想逃。但杨修贤毫不加掩饰的放浪呻吟,一声声甜腻的“老公”,像一条淬毒的蛇,缠着君君的脚踝,让他动弹不得。
杨修贤真的很诱人。君君只觉得脸上烫得很,心口也跳得厉害。
“妈的,你夹太紧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粗暴地响起,“好想肏死你。”
君君浑身一震,仿佛听到了林楠笙的声音。要不是他刚才看到过,不然都会怀疑是林楠笙翘班了。
但转念又忍不住想,是不是林楠笙在他身上,也同样地情不自禁?
所以,自从那天以后,林楠笙就变了。
他在床事上仿佛更加热情急不可耐,可,又仿佛兴致恹恹草草了事。
他会试探着问,“要不,我们在阳台上试一试?”或者仿佛玩笑一般随口道,“今晚别回家了,我们就在车里做。”
他布满薄茧的双手比以往更躁动,时不时就会不小心弄疼自己。还学会了诱哄他主动一些,或者叫得更大声一些。
他甚至看见林楠笙偷偷地将一箱玩具扔进垃圾桶里,那是他从未在君君面前打开过的新玩具。
以前的林楠笙不会这样,虽然也有激动的时候,但他总是十分顾及君君的感受。君君喜欢温柔的做爱,不喜欢床以外的地方,不喜欢冰冷的道具。
他知道,这些都是杨修贤带来的改变,他有很多的问题想问林楠笙。可是,他害怕,害怕一切答案。
于是,最后只问了一个最简单而乏味的。
“杨修贤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林楠笙说,“他像一片海。”还难得地开了一个玩笑,“全是浪。”
海,对人类有多大的吸引力,就算其他人不知道,君君也知道。
尤其在杨修贤走出门,站在他面前时。一种如海啸般的冲击袭卷了他,他忽然觉得自己卑微如沙滩上的一颗尘粒。
“怎么?你是来照顾我生意的吗?”
杨修贤没穿上衣,挂着一身爱痕,散发着荷尔蒙的余韵。
君君别开了头,直说道,“我叫君君,是林楠笙的……”
“老婆。”
屋内的灯忽然亮起,君君条件反射闭了眼,又慢慢睁开。
林楠笙已经走到身边,摸着他的脸给了一个缠绵热切的吻,笑问道,“干坐着发什么呆,灯也不开。”
君君抿了抿嘴,“没……没什么……吃饭吧。”
以往林楠笙从不叫他老婆,也不会在回家第一时间吻他。自从那事以后,他的态度热情了许多,仿佛无时无刻不在表达爱意,生怕君君胡思乱想。
是的,他不该胡思乱想。
毕竟,当初也是他自己同意的。
吃完饭,林楠笙先进了浴室。
君君按照往常一样准备洗碗,可在打开水龙头的一瞬间,杨修贤的声音仿佛顺着水流传来,荡在他耳边。
“你主动过吗?”
“你是不是都躺平了任他上?是不是永远只在床上做?”
“你知道他哪里最敏感吗?你知道他最喜欢被亲哪里吗?”
温热的水打在手背,君君只觉猛地烫到了脸上。犹如当时的自己,臊得说不出话来,“我……”
杨修贤一挑眉,嘴角勾起一股风流,“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说这个?”
“正常人谁会说这个啊!”君君急忙反驳道,仿佛为自己打气般,将音量拔得很高,“我来是告诉你,林楠笙是我的!”
杨修贤看着他,忽然笑起来,朝屋内抬了抬下巴,“怎么?你觉得我会和你抢他?”
君君这才想起,他的房间里还有另一个刚和他颠鸾倒凤的男人。
“你放心好了。”杨修贤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和烟,熟练地点了一根叼在嘴里,“我不缺男人。”
君君震惊地张了张嘴,又咬住嘴唇。怎么会有人如此放荡。
“况且,你那个男人太无趣了,什么都不会玩。”杨修贤背靠在栏杆上,往外吐着烟圈,眼角却斜斜地看了过来,“所以,我教了他一些……”
君君感觉他眼角像有钩子似的,急忙低下头去,“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杨修贤叫住他,眼睛眯成一条缝轻声道,“我也教你一点吧。”
君君愣了愣,愤愤地回道,“不用!我也会。”可在转身的瞬间却涨红了脸。
“我也会,我也会……”君君反复默念着,关上水龙头走进了卧室。
林楠笙进来时,君君已经坐在了床边。他穿着透明的蕾丝吊带裙,露出白净细腻的长腿。
他喜欢女装,但也仅限于日常穿搭,从来也没在床上穿过如此性感的衣服,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林楠笙有些错愕,似乎知道他因何如此,反倒抱着人安慰起来。
“君君,你不用这样,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你才是我唯一的老婆。”
君君觉得自己有些犯贱成分,以前林楠笙不说这些时,他想听,现在说得多了,反倒有些心慌。
像是……像是要用语言来填补什么缺失的东西。
君君学着杨修贤的样子,主动爬了上去,只要下定决心,似乎一切都不再艰难。
他脑海里反复闪现着杨修贤坐在男人身上的画面,模拟着他的动作,回味着他的神情。
即便羞耻心将自己熬得像朵雨打的桃花,依然颤颤巍巍地挺在枝头。
“老婆,你好棒!”林楠笙赞叹道。
大颗大颗地汗珠从身上滚落,他像浅滩上的鱼,过于用力的摇摆使得浑身酸软。
他一会儿觉得自己是杨修贤,一会儿谁也不是,一会儿离得很远仿佛飘在空中,一会儿掉得很深仿佛落在海底。
他有些后悔今天去找杨修贤,杨修贤对林楠笙根本没有那种意思,自己却像是送上门去的败兵,承认林楠笙还带着杨修贤的气味。
一局终了,君君躺在身侧,林楠笙将人抱着,良久,他迟疑道,“明天局里要给我举行表彰大会,他们说,让你也去。”
君君轻声应着,睡了过去。
梦里,他似乎被很多人围绕着,这人一句,那人一句,吵得他剧烈头疼。
“嫂子,最近出了一起连环杀人案你知道吗?”
“关键证人说他忘了凶手的模样,如果笙哥愿意和他做一次,说不定他能想起来,这……他说忘了,我们也拿他没办法。”
“反正笙哥是在上面,也不会损失什么,我们替你监督他,绝对就这一次,让他以后加倍对你好。”
“嫂子,你大度一些,我们能够提前抓住凶手,就能救下其他被害者的性命,是功德一件啊。”
“就是嫂子,局里哪个不知道你们是最恩爱的模范夫妻了?只要你同意这一次,以后笙哥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我们一定都帮你教训他!”
他听见自己最后一声“好”,仿佛是从很远的时空传来,碎在一望无垠的海面上。
林楠笙成了全市的英雄,君君很开心。
表彰大会结束,局里给林楠笙放了半天假。君君提议一起去买菜,回家做顿好吃的庆贺一下。
一切都会过去,杨修贤不过只是一段插曲。
君君想,至少自己是个知情人,而不是被所有人蒙在鼓里背叛了。并且杨修贤没那意思,林楠笙也不会不爱自己。
这样想想,心情便轻松了许多。
只是刚买好菜,两人便在巷子口遇到了一个人。
是靠在墙边抽烟的杨修贤。
他一身皮衣,神情漫不经心,似乎在等什么人,就连微微皱起的眉头都自带一股风流气息。看见林楠笙和君君后,还远远地朝他们笑了笑。
君君急忙拉着林楠笙转身往巷子外走,准备朝另外一条路回家。
但在走出巷子的一瞬间,君君扭头看去,这一扭头,便看见林楠笙也往后转了头……
君君想起来,林楠笙曾经说,他最爱的风景就是,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