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17日

【井贤】新家

太阳底下的后续,也可以作为独立故事观看。

01

杨修贤在今年搬了两次家,春天的时候从黄河中游的西北老家搬到了长江上游的这个南方城市,秋天的时候又从小区三单元搬到了五单元,8楼搬到了16楼。

杨修贤就这么稀里糊涂搬进了井然家,确实是稀里糊涂,因为他自己也没搞清楚自己是怎么捡了一条狗然后又顺手捡了一个男朋友回来的。杨修贤偏头看了看旁边玩得正开心的一人一狗,怀疑这是一场仙人跳。

家是杨修贤自己提出要搬的,但原因是因为井然。按照井然的话来说杨修贤那个狗窝实在不适合人类居住,倒也不是乱,家政阿姨一周来一次也乱不到哪里去,衣服都在衣柜里,鞋子都在鞋架上,但是杨修贤总有办法把两千多的衬衫和八十块的优衣库揉在一起,早上起来抓阄似的选一件然后把其他的让柜子里一塞,让它们继续皱皱巴巴堆出一种二十块钱淘宝货的感觉。冰箱里清一色的可乐啤酒速冻食品,门口鞋架上厚厚一叠的外卖广告,柴米油盐样样齐全,大多崭新得可以放进超市二次销售,唯有一口泡面锅被用得锅底锃亮。

说来奇怪,同样是独居人士,井然无非就是多了一条狗,但是愣生生比杨修贤多出了一众居家技能,菜不用做得多复杂,清淡有营养足矣,家里不用收拾得太干净,不会丢东西就行,满地的狗毛有扫地机器人处理,堆积的碗筷可以交给洗碗机,同样没有事必躬亲但是井然就是给人一种会生活的感觉。然而会生活这三个字足以打败把自己的胃和生活节奏都折腾得一团糟的杨修贤。

吃惯了井然家清淡爽口的三菜一汤的杨修贤深感由奢入俭难,再也看不上饿了么里哪怕曾经给过五星好评的地沟油,再则每天跨越两个单元楼去蹭饭实在是一件费时费力又浪费资源的事,况且每天吃完饭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留宿一晚,杨修贤那个时不时回去拿几件换洗衣裳的房子实在没必要续租。

家里突然多出来一个人,一个大活人,还是自己名正言顺的爱人,井然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同居和留宿是两回事。留宿的时候家里有杨修贤的睡衣牙刷毛巾拖鞋,有一切共同生活的痕迹,但是不是生活。

杨修贤搬家的时候带过来很多小东西,不知道从哪里淘回来的不值钱但是用顺手了的玻璃杯,洗到已经有些薄的哆啦A梦浴巾,还有占用了井然一整层书架的各种各样的手办模型……井然突然觉得这间家具少的可怜的三居室不空了,这些东西把屋子填得满满的,逐渐填成了家的感觉,不再是人员登记表上的联系地址,而是一个家。

这种感觉很奇妙,自己与另一个人因为一套房子而生出一种共生关系,虽然这层关系并无法律效力但是杨修贤对自己的房子拥有了支配权,他可以随喜好更换窗帘的颜色,改变房间的布置,这一切不再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而是以这套房子的另一个主人。偏偏杨修贤的主人身份是基于两人的恋爱关系产生,是井然赋予的,换句话说是井然自己打开家门邀请别人进来坐坐,又把心甘情愿把钥匙交到了对方手上。

这个想法让井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确实没有想过自己与人共同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在前三十年的人生里他花了很大的力气去习惯独居,现在又要适应同居。早餐不能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要照顾对方的口味,加班也不能自己想加到几点就加到几点家里有人留灯,自己在这人世间走一遭不再是孤零零,蓦然生出一丝羁绊,一点责任。这些负担加到井然身上让他添生出一种踏实感,好似缥缈的人生落到了实处,三魂七魄归到了凡尘。

02

从北到南换了一个新住处。对于新的生活而言,杨修贤还有很多东西需要适应。不单单是这里的夏天太闷,冬天太冷,山坡太多,饮食太辣,还有与8点早高峰的1号线厮杀,又与沿街叫卖的甜豆浆、咸豆腐脑和睦相处。融入一座城市和一座城市的生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左右这个过程不是孑然一身孤军奋战,有井然,还有一条傻狗。

进入冬天之后南方的潮湿就显出它的威力来,衣服不烘干能晾到发霉,要是再下一场雨水气连带着寒气像是能锥进人的骨头里,哪怕没有风手脚也能冰到感觉刺骨的疼痛。外面的冷让两人工作之余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好在井然在装修之时极有先见之明地给家里安了地暖,家里还不算太难熬。

得益于立了大功的地暖,每天早上起来家里都是暖烘烘的,杨修贤甚至嚣张到只穿件毛衣连袜子都不穿就敢在家里晃荡。温暖助长了人的惰性,杨修贤经常在沙发上一躺就是一天,亚历山大越发的不爱动弹了,整天趴在地板上睡觉,时不时被主人叫过去暖脚,连井然也被传染得一天打好几个哈欠。

看到井然低效率的工作状态,杨修贤抬腿蹬了蹬坐在沙发上看邮件的井然,“晚上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井然被解救似的从一堆方案中抬起头来,顺着杨修贤的话开始思考这个人生终极问题。

“刀削面?你来和面,我给你打下手,我给你说我调佐料的手艺还是我妈教的,独门秘方概不外传,你今天能吃到是你的福气。”

“行。”井然简单敲了几个字后合上电脑,“那今天给杨大厨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

从和面,醒面再到煮面,两人一下午都耗在了厨房,井然把最后一勺高汤倒进碗里的时候杨修贤的煎蛋也刚好关火起锅。

单面煎,蛋白煎得金黄,蛋黄刚刚断生,筷子轻轻一戳还能流心儿。一看这手艺就知道以前方便面没少吃。

“你这技术可以啊,看不出来还深藏不漏。”

“煎蛋是泡面的精髓,一看你这种没有领略过垃圾食品魅力的人就不懂。”杨修贤把形状最完美的一个蛋放进井然碗里用筷子轻轻压了压让汤汁刚好将其淹没。“你不知道我刚来这边的时候简直不能活,这里连炒青菜都是辣的,而且没有劲道的手工面条,我特别馋的时候晚上九点多换衣服出门到处找面馆。”

“那现在呢?”

“现在习惯很多了。咱家楼下有家新开的杂酱面很好吃,我前几天刚发现的,改天我们去试试。”*

“你加这么多辣油干嘛,你现在能吃辣了?”

“慢慢习惯嘛。”

03

今年冬天仿佛格外的长,从11月到2月还没结束,然而春节假期和冬天一样长。

两人一狗在家窝了快一个月,窝得杨修贤的双腿都快不会走路了。井然长期在办公室一坐一天习惯了,倒也觉得还好,不能出门正好在家云办公,兼顾家庭。

一百六十平并不够一人一狗溜达,杨修贤没事的时候就去井然书房盘腿坐在地上发呆。

“你起来地上凉。”

“开着地暖呢,不凉。”

“那也硬得慌,你坐沙发上去。”

井然没好气地走过来拉起杨修贤的一条胳膊把人从地上拽起来,“你以为你是狗么,随时随地趴地板,咱家不缺扫地机器人。”

杨修贤顺着井然的话想了想,顺着起身的姿势搂住了井然的腰,“趴地板好像也不错,想不想在地板上来一次?”

井然被这句过于直白且毫不忌讳的求欢弄的一怔,体温烫手似的连忙把杨修贤往后推了推,“还是白天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这么……”

“怎么?”

“你满脑子就只剩下做‖爱这一件事么?”井然努力绷住表情,耳朵红了一片。

“可是我无事可做啊。”杨修贤把环在井然腰上的手上移搂住了脖子,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井然的发红的耳垂,“无事可做的时候还有爱可以做,多么美妙的事情啊,不是么井设?”

“那你除了做‖爱就没有别的想和我做的事了么?”

“有啊,想和你做一辈子爱。”

“那你到底是爱我呢还是爱和我做‖爱?”

“一半一半。因为爱你所以想要和你做,因为和你做得舒服所以更爱你。”

“良性循环?”

“闭合死循环。”

再凑上去时杨修贤没有遭到拒绝,井然十分主动地松开齿关迎接他的舌头,杨修贤得到了期盼中的深吻,又在唇舌交缠中自然而然乱了气息,软了腰。

04

日子再这样过下去就要从此君王不早朝了,两人商量着决定给家里添一位新成员。

总所周知,井设喜欢女儿。邻居家的小姑娘会走路了,梳着小辫子穿着花裙裙整天跟在父母屁股后面“papa”“mama”的叫,看见井然还会直呵呵地笑,笑得井设心都酥了。但碍于两人的特殊关系现阶段并不能合法收养一个女儿,权衡再三两人决定养只猫,猫的性别毋庸置疑是位小姑娘,于是井·亚历山大·脑子不太聪明·金毛有了一个布偶妹妹。

布偶妹妹是井然亲自挑的,为了选到一只合心意的猫井然费了不少功夫。

小姑娘出身高贵,妈妈前不久拿了地区赛总冠军,爸爸也是一只优秀的海山双赛级布偶,小姑娘出生在美国,从小接受专业的训练课,粘人又温顺。布偶妹妹继承了父母的高颜值,奶白色的毛发,深巧克力色的面具,一双蓝蓝的眼睛让人仿佛能看到星辰大海。井然每次看到小姑娘的眼睛都能联想到杨修贤,如果爱可以实体化那么他对阿贤的迷恋一定像银河一样美。

井然在看到小姑娘的第一眼就被她俘虏,并给她起名为Audrey。自古叫Audrey的多美人,不仅人美而且聪明优雅,井然相信自己的小姑娘一定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淑女。

Audrey来到家里的时候只有三个月大,之前的语言系统一直是英语,来到中国的新家之后有些怕生,起初一段时间井然和杨修贤一直抱着她睡。小姑娘也格外的争气,不仅迅速掌握了打滚撒娇躺在爸爸怀里让爸爸呼噜毛等诸多俘虏人心的技能和两位爸爸亲近了起来,并且和金毛哥哥也相处融洽。

小姑娘是井然亲自接回来的,井然自然是宠到不行,可背地里杨修贤比井然宠得还要多。Audrey来到家里的时候只有三个月多一点,杨修贤有一件米白色的珊瑚绒睡衣,小姑娘很喜欢趴在上面玩。杨修贤穿着睡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Audrey就趴在杨修贤腿上用小爪子一点一点地踩衣料,小脑袋还沿着珊瑚绒睡衣一点一点地蹭,似乎在寻找什么。

“井然,你快过来看你闺女在干嘛?饿了?”

井然闻声过来看到对这幅画面有些哭笑不得,“阿贤,Audrey才三个月,她好像是把你当成了她的妈妈,在踩奶。”

两个都是大男人,面对这样的场面都有些应付不来,井然怕杨修贤感到尴尬,忙蹲下身拎着小姑娘的爪子把她从杨修贤身上挪开,“好了宝贝儿,这不是你妈妈,放开爸爸的衣服好么?”小姑娘的本能遭遇阻碍,伸长了脖子奋力抵抗,“听话Audrey,这只是衣服。”

“Audrey,这里没有奶!”

井然突然抬高的音量吓到了Audrey,小姑娘在杨修贤怀里发出一声呜咽。

“算了算了,闺女这么小,她要踩就让她踩吧。”杨修贤伸手阻止了井然的动作,把小姑娘重新抱回自己身上,“你接着忙你的,我陪她玩会儿。”

看着井然重新关上书房大门,杨修贤小心翼翼地握着Audrey的两只前爪把她提起来,事实上,Audrey踩奶的举动把杨修贤心都萌化了。

“你爹叫你Audrey,那个名字太严肃,你明明这么小他还对你这么严格,我给你取个小名好不好?小名就叫…sugar!你看你这么可爱,简直就是爸爸的小甜心。”

sugar在杨修贤怀里奶奶的喵了一声巩固自己小棉袄的身份,又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了舔爸爸的手,猫咪舌头上的倒刺刮的杨修贤手背麻麻的,他低头在小姑娘头顶亲了一口,“宝贝儿,以后你爹要是凶你你就来找爸爸,爸爸会护着你的,但是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许告诉你爹,记住了么?”

“喵~”sugar与爸爸之间的秘密协议达成。

05

虽然杨修贤溺爱Audrey,但是Audrey好像更粘井然一点。井然总是轻轻地揉小姑娘的脑袋,然后再一下一下帮她梳理背上的毛发,Audrey舒服得在爹地怀里仰起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这个时候井然总是很温柔地看着她笑,而杨修贤则会在一旁拿着手机录视频:“井然,你听你闺女的叫声像不像水烧开了。”

“……”难怪闺女不粘你。

杨修贤带孩子的时候Audrey和亚历山大可以吃上香喷喷的罐头,但是井然空闲的时候两位小可爱就有白水煮的鸡胸肉和三文鱼当零食吃。井然不总是在家,可是Audrey记得她与爹地的暗号。

“Audrey,daddy’s back.”井然回到家总是会呼唤布偶妹妹,Audrey可以选择跑去门口要一个亲亲,或者蹲在爹地脚边等一个抱抱。

杨修贤偶尔会走到门前迎接井然,但是大多是时候是隔着空气问一声“回来了啊?”然后接着做自己的事。

井然习惯了抱起Audrey再去找杨修贤腻一会儿,但是有时候由于一猫一狗过于闹腾也会忘记这一流程。忘记的次数多了杨修贤开始有了一些小情绪,于是当井然的回家召唤再一次响起的时候:

“where is my little girl?”

“Here am I,Dad.”杨修贤悠悠踱步出来,懒散地斜靠在卧室门上双手交叉于胸前看着井然。

Audrey的喵喵应答在杨修贤的抢答中被淹没,井然的表情明显楞了好几秒,然后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再然后Audrey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会抱着她睡觉的爸爸和爹地一整晚都没有出现,小姑娘为此在卧室门口挠门抗议了好久。

06

再开春的时候小姑娘的中文已经进步很快了,甚至能分清爸爸们“宝贝儿”和“亲爱的”之间哪个是在叫自己。

杨修贤为了证明自己的西南官话进步得比Audrey还要快给她取一个极其富有地域特色的名字——风车车。

小姑娘并不知道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盯着杨修贤,以为是什么奖励一般乖巧地喵了一声。

井然有些扶额,“阿贤,证明自己方言过关的方法是去菜市场上和人讲价而不是给女儿瞎起名字。”

“那你觉得我会买菜么?”

“不会。”

“那不就得了。入乡随俗懂不懂,就算她吃着美帝国主义的猫粮,接受美式启蒙教育,来了中国就是一只中国喵,喝的还不是嘉陵江过滤出来的自来水,你凭什么瞧不起这个名字。”杨修贤把Audrey举在跟前和井然辩驳。

“可是你就不能取个好听点的名字么?”

“风车车不好听么?哪里不好听你告诉我。”

“好听,你高兴就好。”井然十分同情地看了一眼被杨修贤把玩的自家闺女,决定放弃挣扎。

杨修贤很少显摆他的西南官话,原因之一是实在有些四处漏风,但是骂人的几句却说得尤为地道。在井然把他折腾狠了,狠到第二天起来肾疼的时候那句mmp简直炉火纯青。

杨修贤愤愤地喝下井然递到床边的温好的牛奶,把空杯子往人怀里一塞:“给劳资爬,自己睡客厅睡地板,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井然在这个时候一改昨晚的不讲理,像个做错事的小媳妇一样站在床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阿贤,对不起,你再好好睡会儿,午饭我叫你。”

亚历山大不识趣地过来舔了舔杨修贤的手想让主人起床陪自己玩,被杨修贤一个枕头拍开,“把你的狗也带走!半个月不洗澡臭死了!”

布偶妹妹跟在挨骂的金毛哥哥身后准备悄悄退下,“等等,把闺女留下。”

07

“阿贤。”

“怎么了?”杨修贤刚睡醒声音还有些懵。

“我觉得有点不真实。”井然侧过身目不转睛盯着杨修贤,仿佛在注视什么珍宝。

“为什么这么觉得?”

“我原来什么都没有,我连我爸的面都没见过,我妈和我也不亲,当然我不是怪她,我知道她这辈子也很难过,但是我好像突然之间什么都有了。我有了Alexander,有你,还有了Audrey,你们好像给了我一个家。很奇怪是不是,我们不是夫妻,他们也不是真的孩子,但是组合在一起我就是有了一种家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很不真实,太圆满了,满到快要溢出来,我现在甚至会害怕一睁开眼你们又不见了,我又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杨修贤凑近亲了亲井然的眼睛,“那现在呢?”

“更不真实了。”

“Duang—”客厅传来一声玻璃杯落地的响动,Audrey追着亚历山大从出外面跑进来,沿路又顺倒了一个花瓶。

“那现在呢?”

井然拿过叠在旁边的睡衣穿好起床去收拾残局,“真实了。”

Fin.

发表回复

您的电子邮箱地址不会被公开。 必填项已用 * 标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