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10日

【朱白|三阳|双杀手养父子】无字碑

0

“听说了吗,城南白家那个修钟表的师傅死了,凶手是他养了八年的白眼狼,诶呀天娘啊,这都是什么世道啊?”

“什么?死了?”

“是啊,都臭了邻居闻着味了才报的警,那小崽子握着那血刀就这么坐在尸体旁边,那眼神我至今想起来心底都发慌呦。”

“诶呦,那兔崽子之前还经常来我家买水果,跟我们家孩子玩嘞,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白师傅那么好的一个人啊,没想到落得这种下场诶呦真是可惜啊!”

“就是就是,诶诶诶别说了,警察来了。”

1

朱一龙是白宇在马路牙子上捡回来的小孩,被亲生父母卖给人贩子的时候他八岁,因为性格顽劣,辗转几户人家都是没待满三个月就被遣送回来。要么是故意弄伤家里的仆人,要么就是拿剪子搅碎女主人衣橱里的高奢珍藏,偷鸡摸狗,好不讨人嫌。

这次他又被低价转给了一家地下赌场做童工,当初拐他来的人贩跟赌场的管家签了死契,若是这小子再捣乱,只管乱棒打死丢去喂狗,千万别再送回来,这魔童他可养不起。管家接过麻袋瞥了眼被麻药昏睡过去的小孩,冷哼一声,丢给了手下。

棍棒管教下,小孩确实乖许了很多。

然后某天,趁客人不备,小孩偷了赌桌上的一摞牌签,咬掉看守半只耳朵溜了出来,迎面撞上了白宇。

拐杖和苹果滚落在一旁,管家毒牙看清了来人的面貌不经倒吸一口气。

“白先生,真不对住,这小东西新来的,还没调教好,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把这事放心里。”

旁边几个手下立马把白宇掺扶起来,毒牙脱了外袍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包好,毕恭毕敬地和拐杖一起递到了对方手上。

白宇扑了扑袖口的灰尘,抬头看了眼此时已被摁住四肢胡乱扑腾的狼崽子,冷声问道,“新来的?多大了。”

“十一,白先生。”

“我没问你。”

毒牙愣了愣神,眼神示意手下把小孩放开。

小孩呸了满嘴的血,把嘴里那半块耳朵吐了出来。

“还有两个月就满十二岁了。”

“你叫什么名字。”

“朱,朱一龙,他们都叫我阿龙。”

小孩抹了抹嘴角,抬头看了看他面前的白先生。

他虽然拄着拐杖,老态龙钟,但是面容却年轻的很,冷着脸皱着眉,深邃的眼睛里藏满了他这个年纪看不透摸不着的深不见底的阅历。

“要不这样吧,这小子交给我处置,反正按照你们的规矩,这小孩也活不过今晚不是吗。”

“这……”

“怎么,有难处吗?我记得你们家那位,最近在码头进了一批….”

“没有没有,白先生,一个小孩而已,别伤了我们两家的和气是吧,只是手续上,我们这还有客人在大堂等着。等过两天,我们处理好了,把东西送您府上可以吗?”

白宇点头默认。

那年,他24岁,大了小孩整整一轮。

小崽子溜出来的时候扭到了左脚,身上的衣服也扯破,灰头土脸的活像个路边的小乞丐,白宇见他站在原地迟迟不肯动,索性把怀里的一包苹果塞给他,扭头便走,仿佛刚刚发生的事情完全不存在一样。

朱一龙看了看怀里的苹果,又看了看前面那个人拄着拐的背影。片刻后,也跛着脚跟了上去。

2

白宇住在闹市中心的商品房里,朱一龙歪头看了看一楼的百货超市铺子,跟着白宇踏上了狭窄楼梯。

“三楼左手边第一间就是浴室,先去洗个澡吧,我给你拿身衣服。”

白宇扔了这么句话后便拐进里屋,朱一龙四下打量了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房子,干净整洁,不是什么高奢家具,但每样都很精巧雅致,还很古典。看得出来,屋子的主人把这里照顾的很好。

把苹果随手放在门口的柜台上,朱一龙便脏着脚摸上了三楼浴室。除了一些清洗用具和一个偌大的浴缸,他在柜子里还翻到了大量的绷带,镇痛剂和止疼药。

他也是个跛子,还是个很厉害的跛子。

朱一龙不傻。从他跟毒牙的对话就不难听出,这家伙的身手和地位,毒牙不及他的十分之一,虽然不知道这个家伙到底看上了自己什么,但还是先养伤吧,等过几天伤好了再溜也不迟。

一杯热咖啡,和一盘切好的兔子苹果,是朱一龙来到这个家的第一顿饭。

苹果也能切成这个形状的吗?

朱一龙看了看正窝在对面沙发里翻报纸的白宇,叉了一块塞进嘴里。

好甜。

不愧是我抱回来的。

白宇很少做饭,白天没事的时候就坐下楼下的铺子里一边卖东西,一边兼职帮人修手表,邻里相亲的阿姨经常烧饭的时候给他带上一碗,要不然就是赊两袋面包去旁边的小餐馆点份小馄饨,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过来了。

现在家里多了个长身体的男娃,再这么凑合好像确实不合适,白宇咬咬牙决定再麻烦麻烦张婶,结果人还没走到隔壁,就听见二楼嘭的一声巨响。

该不会是……白宇侧着身子把自己隐藏在墙角阴影里,迅速环视了下自家周围几个狙击高点,没有发现目标,怎么会,难道说……白宇的脸色有些苍白。

“咳咳咳!老白咱家锅炸了,仓库里还有新的没有啊?”

朱一龙顶着爆炸刺猬头从厨房的小窗里钻了个脑袋出来扯着嗓子往下喊道。

啊?锅….炸….炸了???

白宇抬头看了看顶上的浓烟,张婶听见动静这会已经吆喝邻里相亲打火警电话了。

“诶没事没事,张婶别紧张,我们家小孩炸厨房呢,别麻烦人警察叔叔了啊?”

“真没事啊?孩子伤着没有啊?我去给你拿药啊?”

“我这就上去看看。”

小兔崽子一脸锅灰,正把调料罐罐往客厅搬,听见白宇拄着拐杖的咚咚上楼声,忙立正站好等待批评。

白宇冷着脸,进门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沓印纸。

“之前为什么要跑。”

“我……”

“人家待你不好?”

“他们打我。”

“为什么打你。”

“我弄坏了他们的东西。”

“说实话。”

“是实话。第一家那个小女孩过生日,我想给她送礼物来着,问了下人知道她喜欢郁金香,我想着这季节还没到开花的时候,所以用了点土方子催花开,没想到烧了人家花圃,被男主人打了一顿。”

“还有呢。”

“有一家是女主人让我干活晾衣服,我上天台的时候忘了锁门,她养的猫跟上去了,我想逮它回去,结果不小心扯坏了衣服,猫也丢了。”

“……”

朱一龙乖乖跪好,大不了再被打一顿,大不了再被扔出去一次,大不了……

3

朱一龙跪了半个钟头,白宇一言不发地沉着脸坐在沙发上,打破这该死的平静的是张婶的敲门声。

两份热干面,一盒跌打损伤药,和一袋针管。

“吃完上药,下午给我去给张婶好好道个谢去。”

“是是是。”

朱一龙支棱起来,搬了小桌子到沙发前,摆好碗筷,就蜷着腿半跪在地板上呲溜着吸面。

“没个坐样。”

“诶呀我那凳子不是早上折厨房里了吗,我等会一并收拾了。老白啊,那……”

白宇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能不能别老板着个脸,怪吓人的。”

“闭嘴。”

“好咧。”

老白话不多,自从朱一龙住进来,楼下的小超市也都交给他在打理了,更多的时候他还是会窝在二楼靠窗的小沙发里看着远处发呆。

仓库在负一层的地下室里,食物和百货的铁架后面有一扇铁门,那里是老白的武器库。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老白都会拐进去待上几个小时,朱一龙下去搬货的时候撞见过一次,墙上挂满了形形色色的重武器和枪支子弹。他知道这家伙心里藏了很多事不肯和他说,他也知趣地没问,拿了东西便转身要走。

白宇喊住了他。

“生日快乐。”他说。

那是朱一龙第一次摸枪,老实说,他觉得不太行,还没厨房里那把宰鱼的匕首菜刀用着顺手。

4

老白的腿,他看过,是贯穿伤。子弹从他头顶打来,擦过肩膀和后背打进了小腿。

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导致伤口溃烂,是吗。

白宇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给他盖好了被子,让他好好休息。

“你要去哪?”

“去进货,你今天不是说店里最后那罐苹果糖被小胖买走了吗。还想吃吗?”

朱一龙瞥见白宇的腰间别了一把手枪。

“想。”

5

朱一龙在家等了他三天也没有任何的消息。

老东西,再不回来我就把你的厨房炸了。

朱一龙挥着匕首,在地下室里戳着木桩,恶狠狠地说到。

可是那老家伙依旧没有回来。

再见到白宇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多月,这次他没有拄着拐,而是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

“好在这次捡回了一条命。小兔崽子你也给我劝劝他,多大个人了还这么不把命当回事,吃过一次亏还是不知道长记性。他这样,迟早有一天把自己也玩进去。”

毒牙叹了口气,转身出了病房。

那晚之后,老白话更少了,家里的止痛剂比之前多了一倍,半夜里还多了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朱一龙睡不着,想摸去厨房找口水喝,却发现白宇拄着拐愣在通往三楼的门前喘着粗气。

朱一龙打算把店转租出去凑点钱给老家伙换把轮椅,却被白宇拦着说什么也不肯卖。

“白先生来之前,这里是家手机维修店,隔壁是个卖花圈的,不知道为什么有天晚上人都没了,店也不开了。后来白先生买下了这里,喊人打通了里墙,把这改成了小卖部。他啊身体一直不好,之前有个开发商说要把这拆迁改成大厦,白先生也是拒绝转卖的,或许,他也有自己的原因吧。”

张婶给他洗了个苹果,没削皮,朱一龙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6

金城地产的公子哥死了。公司查封,听说是有人往上面递了匿名信,涉嫌非法洗钱。在清缴黑窝点的时候,警察意外发现了被害人还与多年前的一起未成年少女失踪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上头成立了专案组准备彻查此案。

7

原定的商业街拆除计划终于因为公子哥的死而彻底泡汤,朱一龙也攒够了一笔私房钱给白宇换了个高级轮椅,还剩了一些便又请了个装修师傅给装了个升降电梯。

修手表是个精细活,可是白宇的眼睛在那场大病后也不好使了。俗话说子承父…..

“你也不比我大多少。”

“法律上你就…咳咳…..就是我儿子。”

“那也不是亲的。”

“总…总之,这块表修不好你今天晚饭也..咳咳…也别吃了。”

“老白你!”

“我什么!小兔崽子你找打是吧。没大没小。”

“你敢扣我晚饭我就去告诉毒牙叔叔,你又偷偷溜出去打架了。你看他说不说你。”

“我借他个胆他也不敢。老子在外头杀人越货的时候他还在你莫叔那挨板子呢咳咳咳…..”

白宇一口怒气上来堵了嗓子,朱一龙吓得连忙去顺着拍他的背。

“知道了知道了,别生气了我的好爹爹。”

白宇哪被人这么亲昵地喊过,脸瞬间红了一片。

8

白宇的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差,朱一龙记得自己刚来那会,他的好爹爹还隔三差五地出去夜不归宿,现在走不动了,便时常让他推着四处转转。

从商业街到公园,从城镇到郊区。

关于他的的伤,他的来历,他的背景,他跟毒牙,还有他口中偶尔提到的江哥,莫三的关系,朱一龙其实并不清楚。

他不想问,也不关心。

他只想好好地陪着他的好爹爹,享受享受这平静又美好的时光。

后来,后来………

9

“姓名。”

“朱一龙。”

“年龄。”

“20。”

“与被害人的关系。”

“养子,他是我父亲。”

“是你杀了被害人吗?”

“不是。”

“被害人遇害那天你在干什么。”

“我出去进货了,回来的时候发现他……”

“当时你在现场?”

“我…….”

“庆双街墨石赌场的管家毒牙你认识吗?”

“认识,是我父亲的朋友。”

“他昨天晚上也被人杀了,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

“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知道。”

“毒牙是被人割喉致死,唯一符合作案条件的凶器匕首,就握在你的手里,你说你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长官。”

10

证据不足,无法立案,朱一龙在拘留所待了几天后被暂缓释放。但他作为两条命案的最直接关系人,警方对他的监视和指控还没撤销。

警局外早已挤满了记者,这会见人出来便纷纷上前去想要问个清楚。

“传闻被害人白宇白先生,是江检察官的表弟,江检之前因为调查侯贵平一案被指控贪污受贿死于非命,请问白先生的死是否也与此案有关联?”

“本报得到的消息,墨石赌场的管家昨晚也死于家中,据我们所知,他的前任主人莫三鼻当年也参与进了江检察官的案件调查中,请问作为他们的亲人,您是否知道详情,朱先生,能跟我们聊聊吗?”

“朱先生,现在有证据证明两件案子都与您有关,请问你为什么要杀掉你的父亲,你是否受过他的虐待?”

我不知道,不要再问了,求求你们了。

11

家里静的可怕,朱一龙迈着沉重的脚步进了白宇的卧室。在他的抽屉里站到了一本上了锁的日记。

老白早年当过兵,是队里技术最好的狙击手,退伍后在一个非洲军火商手下做雇佣兵,每天都过着枪林弹雨的生活。有一天他接到了一个任务,目标是他在国内当检察官的表哥江阳。

那会江阳手里刚好拿到了侯贵平一案的一些重要证据,正联系目击证人准备翻案。白宇潜伏了三天也没敢下手,按道理说自己隐姓埋名,不应该有人知道自己和江阳的关系啊,难道说这次雇佣只是凑巧吗。直到单主莫三鼻的出现,白宇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叫到这里。

“你哥的状态不是很好,但是他想坚持下去。”

“可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还真以为你哥当年跟你决裂,是真的要跟你翻脸啊,是他托我找的关系送你去的国外,臭小子。”

“为什么?”

“小树被他们绑过一次,他不想让你也沦为他们要挟你哥的棋子。”

“可我是….”

“是什么?军人?警局都被他们一手遮天,你以为你的教育体系里就没被渗透?是不是有点太天真了你。”

莫三鼻抽了根烟。

“我们有一个很危险的计划,需要你的帮忙,弄得不好我们几个都得搭进去,你的任务也没有别的,保护你哥。这是我的手下毒牙,有什么事,你可以让他来联系我。”

后来,江阳和莫三做了一个局,打算先请君入瓮再来个瓮中捉鳖,可千算万算还是出了岔子,他们被埋伏了。

有人出卖了他们。

对方带了很多好手,实力都跟白宇不相上下,几次交手后,白宇被暗伤,废了一条腿。

后来,饭店在白宇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爆炸,等毒牙他们冲进火海,一切为时已晚。

后来,白宇买下了江阳和莫三的铺子,那个地下室也是莫三给他准备的,里面有一封江阳写给他的信。

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所以希望白宇带着这些证据继续查下去。

他相信,天,总会亮的。

那场爆炸和后来的厮杀,毁了白宇的腿也伤了他的神经,每天靠镇痛剂撑着强忍疼痛。每当身体好一些时,他就会利用莫三留下的一些黑色通道去搜集证据。

他身上的伤,朱一龙是见过的。

因为后背神经的损伤,白宇的背驼地很厉害,捡到朱一龙的时候,身体已经有了抗药性。也是因为朱一龙的坚持,浴室里那些止痛药也被换成了更加舒适的人工按摩。

朱一龙不止一次地抚摸过那千疮百孔,伤痕遍地的后背,问他到底在坚持什么。

白宇每次都都笑着说,没什么,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12

后来,一夜之间很多大官员突然暴毙,之前在这调查金城地产公子哥一案的专案组还没来得及撤离又火速成立了特案组投入了调查,这些官员无一例外的都死于匕首割喉。没几天,特案组也收到了新的匿名包裹,里面的内容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后来,这一系列的事情,都以唯一嫌犯朱一龙的失踪被结案。

13

张婶联合几个街坊邻居打算合资给白家师傅买个墓地好让他入土为安,到了警局领尸体时才知道,有人比他们先了一步。

“之前家属一直拒绝尸检,这会家属和尸体一起丢了,真的很奇怪。”法医说。

14

在公园附近的一家公墓里,有两块墓碑挨着,上面没有名字。

常常有路过的人问到,守园人便说,这是很多年前一个跛脚年轻人买下的。一块给了兄长夫夫,一块留给了未来的自己。

也是多年以后的某个清明节,当初买碑的年轻人被另一个年轻人推着轮椅来到此地,两个人戴着戒指,手挽着手给兄长上香。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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