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师妹。
小师妹姓井,单字一个然,老井和夫人自由恋爱,响应政策晚婚晚育,32岁结婚,36岁才得一子,井然出生就是全家捧在心尖尖上的一颗明珠。
老井是长子,下面各有一弟妹,分别给井然添了两位堂哥和一位表姐,兜兜转转,井然竟成了家中这辈最小的孩子。
小师妹人如其名,安安静静,不爱跟着两位哥哥满山遍野疯玩,喜欢研究老宅里满壁的古书字画,五岁背唐诗,八岁习经史,十二岁时已把通鉴翻了两三遍,读得一知半解,背得一字不落。
十五岁师妹升高中,住校,师妹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家,老井和夫人忧心得睡不着,师妹本人却全然不在乎,下了晚自习和室友偷偷溜出去买了两个烤鸡腿,从此天高皇帝远,在放飞自我的路上一发不可收拾。
师妹为人谦和,就是不爱笑,对谁都冷冰冰,点头算是打招呼,哪天多说了两句话班里的女生能荡漾一整天。因为长得好看情书收了一大摞,全没拆,信封被拿来打了草稿,密密麻麻的物理公式,看着像天书。
十六岁的时候师妹早恋,对象是隔壁班花,一头黑发如瀑,大大的眼睛,笑起来很甜。
高二分科,师妹把一张文理分科意向调查表递到老井面前——理科,没商量。
小师妹安分乖巧,从不惹事,偏偏在每个人生的转折点执拗得像头牛。
师妹读理,班花读文,和平分手,没撑过三个月。
后来高考填志愿,小师妹直奔江大物理系而去,可怜老井和夫人两位文史教授,衣钵无人传。
大一的时候师妹第一次在家里见到杨修贤,小杨同学高他一级,却还像个愣头青,书背不出来,题也答得模棱两可,东拼西凑找出个答案来,听得老井直皱眉。
师妹倚门偷笑,空有一副好皮相,可惜没有念书的天赋。
后来这位天资愚钝的师兄愣是靠着死缠烂打追到了师妹。
老井和夫人桃李天下,师兄姐们听闻宝珠被摘,无不叹惋。老井护短,明里暗里给小杨使了不少绊子,压榨他的劳动力给自家做了三年花匠,后来院子里的滴水观音长得尤其好,井老师看在花草的面子上算是允了。
二十一岁师妹大三,放弃保研跨考建筑系,小杨靠着师妹的一点关系近水楼台先得月,读了老丈人的研。
研三答辩前一天,师妹从满桌的图纸中抬起头来:“师兄,我们结婚吧。”
小杨连夜回家偷的户口本,钻戒都是去机场的路上买的。
一手结婚证,一手毕业证,羡煞旁人。
毕业后小杨留校任教,井然开了自己的工作室。
婚后第二年领养了儿子,两人过得算是相敬如宾,井然事业刚起步常常加班,嘉嘉两岁以前基本是杨修贤在带。
凡人琐事,柴米油盐,不甘于生活的平淡,二十九的时候井然动了出国读博的念头,瞒着家里偷偷递了材料,想着赌一把,考上了就读,没考上就断了念想好好和杨修贤过。
他们爱得轰轰烈烈,分开却平平静静。
offer下来的当天井然拉着杨修贤做了整晚,第二天杨修贤准备了一桌好菜,“挑个你有空的日子,离婚吧。”
那张薄薄的纸被杨修贤亲自拿出来交到他手上,他抖着手接过,一张纸似有千斤重,压得井然不敢抬头来看师兄发红的眼睛。
自三十那年定居澳大利亚,井然后来总共见过杨修贤三次。第一次是离婚第二年,他回国看望父亲,学校里碰到了老杨。第二次儿子六岁生日,老井说孩子要上学了,这种重要的时刻要和爸爸一起见证,杨修贤办了签证飞澳大利亚。最近一次听闻杨修贤要再婚,他拖了一个20寸的箱子回来,洗漱用品贴身衣物一并没带,装了一个赶工半个月亲自设计的建筑模型,包了一个厚厚的大红包。
和杨修贤的这段婚姻是他为数不多的遗憾,师妹不止一次后悔过,但没有想过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