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死后,酒店,企业,财产,都归到你名下。”
“也包括爸爸们吗?”
侯昊一脸期待地看着白起撕掉了刚写好的遗嘱。
“滚”。
1)新年
今年白起家的新年格外热闹,怎么说呢,他其实很不习惯这种人多的环境,活这么久什么场面没见过,那些人多少都对他有所求,带着各种不同的目的来靠近他,非黑即白,要不是自己千方百计地拦着,他那缺心眼的弟弟早就被骗八百回了。
“哥~”
小黑撒娇般的声音从后脑勺传来,白起抚了抚脑门,一丝金光就从他发梢出溜出来,”谢谢哥!爱你!”黑起极其敷衍地亲了他一口,然后拎着酒瓶冲进对面的餐桌区,也不知道是被谁的手捞进怀里,所以白起甚至还没来得及吐槽他一句”别恶心我”就看见他的身体淹没在对面的人海里。
陈一鸣正被罗浮生扯着灌白酒,乔一成和丁世俊坐旁边的秋千上嗑着花生瓜子,侯昊和章远在草地上搭起一个投影仪正在联机厮杀,林楠笙和洪翼舟、马哲、冯豆子搓麻将,而黑起正窝在沙发里和杨修贤赵云澜疯狂摇骰子………场面一度混乱。
一张暖呼呼的毯子从白起后面披了上来,他顺势靠在来人怀里,低头抿了一口那家伙递过来的红酒。
“怎么了?吵到你了?”
白起往井然胸膛里窝了窝,”倒也没有。”
“你啊你,说家里冷清的是你,做了一大桌子菜招待客人自己却一个人回房间待着的也是你。”
“就是,不太习惯而已。”
白起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来索性也不辩解了,一口把井然手里那杯酒干完。
“行了老白,端着干嘛,过来打牌。”
白术在沙发另一头探出半个身子,对着这个方向喊了两句又被谢南翔和陈骁拉回桌子。莫老三和樊伟站在他们后面好像在讨论股票投资的事情,白起应了一声,井然推着他的背托他起来。
“就来。”
井然轻笑一声,起身加入了樊伟他们的讨论局。
“我说,哪支走势比较好啊?”
众人一脸震惊地看着沈巍端着一杯橙汁挪了过来………………
新年快乐。
2)情人节
今年的情人节,侯昊意外的乖巧,这点倒是让白起很意外,因为按照去年他趁自己写遗嘱时插嘴的那句“也包括爸爸们吗”,白起原本以为他这次会蹬鼻子上脸跟自己要一比巨款去爸爸们那里超前消费,结果他等了花都谢了也没等来这个臭儿子。
白起给侯昊的“爸爸们”开过很多副卡,有一阵甚至因为收到的银行信息太多导致他晚上睡觉失眠然后第二天被刺激到直接全款买下某行。
白总的壕无人性在业界也是广为人知的,所以逆子这次这么乖肯定是有猫腻。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白起的心里有些不安,他看着面前堆成山的各式文件辗转反侧,不得已闭上眼睛沉思进冥想世界,他离那道禁忌之门甚至还有些距离就已经听到了门里那些完全不能入耳的……
他总算知道这孩子的一身反骨到底遗传自谁了。
怎么的,是我年纪大了不得宠了这一个两个的都被黑起这臭小子勾了魂?
白总陷入了沉思。
白总今天也在失眠。
3)幻境
侯昊在幻境里醒来的时候,时间差不多已经过了两天半,长达48H的疯狂在身体还跟不上大脑节奏的情况下所带来的疲劳和 疼痛差点没让他彻底撅过去。
突然腰间伸过来一只柔软的手臂把他捞回一地的人群里,侯昊看着对方这张和自己相似的脸庞,转头亲昵的在身后陈老爹的脸上亲了一口,心安理得的抱着小妈黑起沉沉睡去。
自打侯昊出生以来,白起房间里的男人就是一周轮班制。周一娱乐大亨樊伟,周二金融巨鳄何非,周三是金牌策划陈一鸣,周四是丧葬店的莫三哥,周五是意大利上海换着飞的井美人,周六周日白总加班。
他的妈咪白总作为叱咤风云龙城商圈的”那个男人”在普通社畜偶尔喘口气的周末还要不时的加班处理公务,表面上大家都说,白总这个人惜才爱才,私下里他玩的比谁都开这回事也让他有了”交际花金融名媛”的称号。
当然只能私下里叫叫,平日在公司见到白起,他们还是得毕恭毕敬地跟他打招呼。白总的混乱情事在侯昊出生之后变得更加紊乱,也是想让白起更好的休养,几个男人破天荒的达成一致决定后,花重金给他请了冯家私厨。
兴许是生产带来的影响太大,白起出了月子之后身子骨就不如从前那么硬朗了,蓬莱之力的修复速度肉眼可见的变慢,家里一群嗷嗷待哺的男人们没得发泄,只得转移精力,尽全力把小少爷带大。
可没想到长开了的侯昊,性格脾气越发地像几人往日里很少有见面机会的,白起的第二性格,他们称之为黑起的存在。
在白家,黑起是宛如禁忌一般的存在。
说不得,见不着。
除了早年间,白总还没那么自我封闭的时候,他会挑个周末,约着陈一鸣去城东的游乐园,整整疯上一天。
陈一鸣是众多爸爸里面,唯一一个,见过黑起本人的存在,也只有在去游乐园的那天,名为白起的灵魂才能放心的彻底沉睡休息。
白起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稳定,所以快接近零点的时候,黑起总是会拉着陈一鸣走到一处躺椅坐在,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跟他说”陈总监,希望明年生日我还能再次见到你”。
侯昊出生之后没多久,白起似乎是放弃了对黑起的束缚,也不锁着他也确实是没那个精力去管自己的精神体。
陈一鸣经常在周末的晚上,突然天旋地转地被精神共鸣到黑起的幻境里。
他一直以为,他在黑起的心里,是最特别的存在,直到后来,他在幻境里见到了排班表上的其他人。
有时是两个,有时是三个,有时是很多。
他知道,从他签下白起的卖身契开始,他的身体和灵魂,就不再是他自己的了。
所以他选择了妥协,他们也是。
当然,这里的他们,不包括井然。
再到后来,侯昊长大了,陈一鸣也就不再意外在幻境里看到他的身影。
白总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以至于黑起所建立的精神幻境,时常会因为硬件问题被迫解散。
头一次,白起逼不得已,与自己的恶灵,在幻境里见面,两人谈了很久,也打了很久,终究是以白起的落败结束了对黑起这长达几千年的封锁。
井然常说,你呀你,就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也对,跟自己斗了这么久,他白起得到了什么,他黑起又得到了什么,注定两败俱伤而已,所以他也放弃了挣扎,选择与自己恶的一面,真正的和解。
再多的事情,他也管不了了。
4)绵羊
第一次跟白起摊牌说要撕毁卖身契约的,是樊伟。
白起知道他是为了谁,为了牧歌,那个他新签的小演员。
“怎么的,有了新欢就要把我这旧爱踢走了?”白起打趣到。
“这是我们当初说好的。违约金已经打过去了,这个点差不多……”樊伟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到账了。“白起撇到自己手机上弹出来的消息框,零字太长已经超过了框体的长度,变成了省略号。
”还真是心狠啊。“
白起嘴上这么说着,手却是已经掏出钢笔,龙飞凤舞的在协议书上签好了名字。
”什么时候请我喝酒。“
”不会少了你的,到时候一定要给我个大红包。“
樊伟如释重负般拎着一纸文书离开了白起的办公室。
他喜欢牧歌很久了,或者说,他当初之所以能答应白起卖身,就是为了得到更好的资源来给牧歌踏平坎坷。可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白氏企业建立初期,需要费多少心血多大的人力物力,白起更是把他最器重也是樊伟最需要的娱乐产业交到了他手里,而那会的牧歌正在备战艺考。
樊娱公司正式挂牌的那天,他同时收到了牧歌的录取通知书和分手短信。
印象里,牧歌性格乖巧,几乎不会对他的要求说出任何带拒绝的话,甚至说他就没有在牧歌的脸上见过除了微笑以外的表情。但自从分手短信后,樊伟就再也没见成牧歌一面。即便他知道他就在那里。所以这次收到牧歌团队的合约申请的时候,他二话没说就把牧歌签了下来。
”你好,樊总。“牧歌依旧挂着模板式的笑容。
”你好。“公事公办,不带一丝个人感情,仿佛他们从来没认识过。樊伟知道自己当初没好好跟他解释,伤到了他,这都是自找的,可现在是公开场合,有什么事……有什么事…….
”久闻大名,有机会合作真的是太好了。“
牧歌的脸上带着一丝狡黠,樊伟猜不透他的意思,也就没敢轻举妄动。
化妆室里的气氛开始变得奇怪,所以大家很快就知趣地以此退开了场。
”你……“樊伟在许久地沉默后终于是开了口,可偏偏不巧,牧歌的电话响了起来。
”欸,说了很多次了,不用来接我,真的,我有饭吃,饿不着。“
牧歌侧过脸去,但樊伟依旧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轻松自在,和面对自己时那个状态完全不一样。
他这是,有对象了?
牧歌又跟对面说了几句,挂了电话之后化妆室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牧歌从座位上站起来,对方不紧不慢地收拾着桌上地化妆品,然后给自己的小助理发了很长的语音短信。
樊伟注视着这一切,直到牧歌的团队来敲门,直到他离开,他也没敢把那句话说完。
他或许,早就把自己忘了吧。
樊伟把手里那份白起签过字的文件死死捏着,眼底翻起一股酸涩。
5)晚宴
大概是签约会一周后,作为樊娱的背后老总,白起特地为牧歌办了接风宴,名义上都是自己人,可是就在樊伟推门而进的时候,屋里坐着的另外两个人却差点晃瞎他的眼睛。
”来了啊,这是罗氏娱乐的罗总和罗大公子,樊伟你应该不陌生吧。“
在主位和白起喝着茶的是罗氏娱乐的总裁罗勤耕,业内都知道他在为他们公司的下部新戏招男主角,而传闻中他最中意的便是牧歌,今天他这是来抢人?樊伟皱了皱眉头,结果一转脸便看见,牧歌在桌子另一角和罗浮生聊的正欢,樊伟的脸都要黑了。
”见过罗总,今天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樊伟完全没跟他们客气,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两组人的中间。
”看来我签下牧歌是我的荣幸啊,连罗总和罗大公子都要亲自上门来拜访,看来我这生意是要做上天了。罗总,我先干了。“
”诶呦,瞧我们樊总说的,这都是哪儿的话。这不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应该的,我们家牧歌能得到樊总的照顾才是我的荣幸。“
罗浮生站起来一杯白贴上樊伟的酒杯,另一只手还放在牧歌肩膀上,不动声色地揉捏着,这场宴会的主角却在这个时候保持了沉默,彷佛是默认了他们俩之间的关系。
樊伟转头看向白起,白总却只是悄悄地摇了摇头。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随即罗勤耕也站起来,喊服务员上来一瓶价格不菲的珍藏红酒誓要请白起品尝。白起以身体不适为理由委婉地拒绝了罗总的盛情邀请,可看上去罗氏父子并没打算放过二人。
这是有备而来。
他白氏企业涉猎甚多,可总不能包揽下所有,像罗氏这样的老牌龙头企业,他们更多的是争取合作机会,实现互利共赢,所以不要为了这些小事而撕破脸才是作为管理者经营的最明智之举。
”明明是我组的局,却让罗总您破费了。“白起接过酒杯稍稍抿了一口,”好酒。“
罗氏父子这才把话匣子打开,把今天来的目的娓娓道来。
总的来说,他们今天是要来带牧歌走的,至于合同上的违约金,罗氏会双倍偿付。
这是几个意思?樊伟和白起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牧歌,这事之前可没听说啊。
牧歌一下子被几位大佬总注视,之前的坦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和沉默。
因为他知道,这件事,他根本没有发言权。
樊伟一见此情景,心里便有了数。
“罗总,理可不是这么说的。您看重牧歌那确实是牧歌的福气,这不也证明了他的潜力和能力以后绝对能火出一片天不是,按这么说的话,我可还真有些舍不得把他让给罗总您呢。咱将心比心,是不是这样的。”
罗勤耕没想到樊伟会拒绝的这么直白,脸上伪善的表情瞬间就挂不住了,樊伟也顾不上一旁的罗浮生,直接从座位上把牧歌拉起来推他出门。
“你也真是没个眼力见,没看到白总酒杯空了吗,去喊下服务员再拿一瓶来。”
牧歌被突如其来的拉扯晃了神,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推出了门外。
“密码是你的生日,赶紧叫人。”
樊伟低声在牧歌耳边嘱咐了两句便关上大门并反锁起来。
“樊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罗浮生也忽地站了起来,手里顺势摸上了刚喝了一半的红酒瓶,樊伟发现他们家白老大已经半昏迷躺倒在罗勤耕怀里,糟糕,看来有问题的不是那杯酒,而是他来之前的那壶茶。
糟糕。
樊伟卷起了西装袖子,解开了领带结,双手高抬做好了备战的姿势,毫无遗漏地扛下了来自罗浮生的狠狠一拳。
门外的牧歌来不及多想,解开了樊伟的手机,下拉打开联系人,结果正好这时接到了来自井然的电话。
“怎么了樊伟,小白的电话怎么没人接?我到饭店门口了,你们人在哪?”
“救…….救命!”
6)病房
等到陈一鸣冲进医院的时候,白起正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牧歌守着樊伟配合护士给手上缝线。要不是那针眼和一桌子的暗红,陈一鸣还真以为他面前这个靠在温柔乡怀里脸不红心不跳被牧歌轻声安慰着的男人,刚刚经历的不过只是一场正常的饭局。
他最好是不要嘤嘤嘤,否则陈一鸣很难控制自己再给他来一拳。
井然还在墙角窗户旁边打着电话。
“嗯嗯,罗总他们那边可能也是酒喝多了,就麻烦韩警官多加看护了。嗯嗯对,我们这边还好,伤情鉴定等明早报告科上班我立马提交过去。好的好的,辛苦了辛苦了。”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下了飞机到现在都一直在忙碌没有休息,这和他这个加班到深夜的社畜DOG也没有什么区别嘛,陈一鸣心里想到,随即又把目光转到床上的白起身上。陈一鸣闭上双眼试着在脑子里呼唤黑起的名字,一遍,两遍……..没有回应。
“你来之前医生查过了,是类似于安眠药和镇定剂的混合成分,一时半会没那么快醒。”井然拍了拍陈一鸣的肩膀。“家里怎么样?都吓坏了吧。”
“小郑老师吓得不轻,不过小昊也挺适应和他相处的,代喂奶问题不大,而且有何非陪着我还是挺放心的。但三妹那小子之前不是说老家大哥出了事回去办后事去了,人还没回来,所以我还没敢把这事告诉他。”
“行,那就等他忙完回来再跟他说吧。咱们这边,虽然可能小白醒来之后还是会建议和解,但是依我之见,我倒是觉得可以做做文章。”
“你的意思是?”陈一鸣不解。
“牧歌,你说呢?”
“啊?”
突然被点名,牧歌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你跟罗家到底怎么回事。”
说实话,他是有些怕井然的,人那气场往那一站……牧歌支支吾吾也没说个字来,樊伟见状就歪了半个身子过来,把牧歌拦在身后。
“好了好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今天大家都累了。”
井然脸色臭的极其难看,憋了一晚上的火终究是又憋了回去。
值班护士给他们一人搞了张折叠床,牧歌却心怀愧疚说自己睡不着要给白起守夜,于是跟井然一左一右坐在病床两边,樊伟和陈一鸣便把折叠床搬到对面的墙根处半坐着。很快吵闹的病房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陈一鸣没有放弃,继续在脑海里重复呼唤着黑起的名字,一直到了后半夜,陈一鸣坚持不住快要睡过去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什么东西咯着疼,他才缓缓睁开眼来。
那是一根看不见尽头的,一直往黑暗深处无限延展的巨大锁链。
7)生病
白起这一觉睡了足足有一天半才醒来,眼睛还没睁开,手已经被紧紧握住。井然顶着两个黑眼圈连忙按下床头的护士铃,白起茫然地撑着床单试图坐起来,却伸手摸到了缩在角落的还在昏睡中的陈小鸟一只。
井然把旁边的落枕塞到白起的背后扶着他坐起来,”他啊也忙碌了一晚上,把家里都照顾妥帖了,你呢就给我好好休息,听到没有。”
白起反手握住他的手掌,轻轻揉捏道,”辛苦你了。”
“辛苦倒不至于,就是被你吓的够呛。”一颗心定下来后,他才控制不住自己似的开始颤抖,白起不在的时候,他是这个家里的主心骨,太多的事情需要他来处理,可要是白起真的出了什么万一…………
井然也是会害怕的。
“傻子。”白起说。
白起的身体状况,他自己清楚,井然的事业他在经济和资源上,他可以倾尽所有,唯独这颗心…………
他若真的要…………
我也是愿意给的。
白起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保持着一成不变的面孔,尽量不让井然发现自己内心的波动。
可他反握住井然手的那一瞬间,井然似乎就已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不肯松开。
“谢天谢地。”
护士来又给白起抽了一次血做了检查,药剂残留还挺多,所以药水瓶又给他加大了剂量,白起一直握着他的手不说话,只是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井然的虎口,药劲上来后又沉沉睡去。
井然虔诚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随即把他的被角窝好,他又贴着白起的脖颈处好好闻了一遍,这才把一身筋骨放松下来,趴在他身旁进入梦乡。
陈一鸣不知道自己沿着那巨大的锁链在黑暗里走了多久,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有时候会从旁边传来熙熙攘攘的嘲笑声,有时候锁链尽头会传来一阵震动,带着金属片在黑暗里回荡着清脆的撞击声,犹如铃铛一般勾着陈一鸣继续往前走。
这是他在梦境里,从未到达过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陈一鸣在黑暗里似乎听到了马蹄声,他们势如破竹地叫嚣着,攻城略地,又很快被那些笑声冲垮,一起被揉碎进无边的黑暗里。
渐渐地,陈一鸣看到前面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他加快脚步试图把那些奇怪的声响抛之脑后,锁链上的震荡越来越剧烈,就在快摸到那片亮光的时候。陈一鸣停了下来。
他屏住了呼吸。
那不过是一方由几平米的砖块砌成的墓冢,红色的,蓝色的,黄色的,各种他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开满了整个土包。黑起身穿着一抹黑色漆服,手里拎着一壶浊酒,嘴里念叨着什么,看见不远处的陈一鸣便抬起手勾他过去。
“王上,这杯酒,臣等了你两千年,你喝,还是不喝。”
8)出租
白起还没醒的时候,报告科的人已经把东西送过来了,还没等井然接过东西,牧歌便先一步把材料拿下,”那个,哥,这个我去送吧,你好好照顾白总。”
井然看了看牧歌又看了看在旁边收拾床铺的樊伟,没说话。
“那等白总醒了我再来看他,还麻烦哥替我跟白总说声抱歉。”
井然没好气的应了他一声,算是同意了。牧歌连忙弯腰给他鞠了几个躬,随后捏着报告转身离开了,樊伟跟井然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也跟着出了门。
“你刚来上海,应该还不知道警察局在哪吧,我送送你。”
没等牧歌拒绝,樊伟便顺道拦了一辆出租车,一双手抚摸上他的后背,轻轻推他进车后座,樊伟看了看牧歌欲言又止的嘴角,犹豫了一下还是关上了车门,自己则是绕了一圈到副座位上坐下。
韩沉所在的派出所离医院其实也不远,平日里也不过就开车二十分钟的距离,可今天不知怎么的,这条路上异常的堵。
前方的路口似乎是追尾了,吵架声伴随着车尾气和逐渐升高的温度,在不大的车内漫延开来,牧歌扣开了车窗往外看着,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樊伟在后视镜里盯着他精致的脸庞,思绪也飘回了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
牧歌特别喜欢吃香草冰淇淋,每每在下课铃间隙,他都会到小卖部买上两根,掰开一半隔着学校的围栏递给外面的樊伟。那会的樊总,还是个到处投简历的一无所有的应届毕业生。
他们也曾经和很多校园情侣一样,畅想着未来,想着等以后赚钱了,租一个不大不小的房子,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白天樊伟出去工作,牧歌出去跑活,晚上的时候樊伟来牧歌工作的剧院看他的演出,等结束了两个人再挤回小小的出租屋一起黏黏糊糊吃饭,休息。
他们想象过很多他们未来的样子,唯独没有现在这样,两人熟悉的陌生人,隔着座椅,相看无言。
“你说,这一晃都多少年过去了,很多事情好像变了,也好像没变。”牧歌说。
顺着他的眼神转过头去,樊伟看到对面路上一对骑着电瓶车的男女朋友,女生坐在后座帮前面的男友整理头发,男友从车篮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后面的女生,两人相视一笑,在嘈杂的人群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小蓝你还记得吗,应该不记得了吧,那是第一次我攒够了钱给你买的车,虽然很破,但却是那会我省了好几个月的生活费。”
“怎么会不记得呢,多亏了小蓝我才能赚到第一桶金,那会真的穷的叮当响,一份泡面掰两半吃,后来拿到启动资金了我还给你买了项…………项链。”
樊伟本想收回的话语,却在后视镜里瞥见牧歌脖颈上的那丝亮光时,整个梗在喉咙里。
牧歌冷不丁地回过头看他,樊伟慌乱地把视线移开,他听见后座上的人往前挪了几分,似乎是把头靠在他背椅上。
樊伟整个人都绷紧了,他听见牧歌贴在他耳边轻声地说,”对不起。”
他再也憋不住了,忽地解开安全带,从口袋甩出两张大钞告诉司机师傅不用找了,随即打开车门把牧歌从后座上拉了出来。
“手!!你的手!!!!”
牧歌神情紧张地盯着他另一只裹着厚厚绷带的手,任由这个人拉着自己,穿过停滞的车流和人海,拐进附近的小巷子里。
“不仅仅是小蓝,你的样貌,你的呼吸,你的味道,你的声音……你的……”
“樊伟!这里是街上!”
“你的声音!你的一切我都没敢忘牧歌!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对不起你的人是我,没有保护好你的人是我……罗浮生他们有没有欺负过你,你身上有没有伤,牧歌你知不知道你给投合同书的时候我有多开心,我真的……”
“樊伟…………”
“我真的特别开心,特别特别的开心。”
抓着牧歌的手特别用劲,樊伟见他没有反抗,便试探性地把他圈在怀里。
“欢迎回来,小歌。”
9)协议
牧歌终究是没忍住,搂着樊伟的脖子吻了上去。两人在狭窄的巷子里不断地交换着呼吸,越来越膨胀的思念让这里的味道更加的甜蜜。
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肯定是警察局监管室里,罗浮生和韩沉紧张严肃的对峙。
“我说,你真的不用用这种眼神盯着我,韩sir。在我的律师来之前,你不会从我嘴里得到任何信息的。”
韩沉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坐在他对面,不停地处理着什么信息。
“韩队,外面有人找你。”白锦曦敲门道。
“来了。”韩沉撇过头去应了一声,罗浮生看看他耳朵上戴着一个小型的蓝牙耳机。
“在我回来之前,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我刚刚跟你说过的话。”
“我很难约的,韩sir,别太想我。”
罗浮生依旧是这么不着四六地打着哈哈,韩沉无语地离开,在经过白锦曦时悄悄给她打了一个暗号,白锦曦心领神会,手指伸到胸前假意掏笔,不动声色地打开了扩音器。
“你好罗先生,我们韩队确实不太好说话,不过你不用担心,你有什么需求可以跟我说,我尽量帮您解决。”
白锦曦的脸上带着标准的职业微笑,却在韩沉离开房间后的第一秒就反锁上铁门。罗浮生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父亲在哪?”
“回答我的问题,罗先生,这里是警察局,不是你家的风月场。”
韩沉迈着步子穿过走廊经过另一间关押室的门口,这里的规格跟罗浮生那间比起来要大的多,罗勤耕正在两名看守人员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喝着茶。
“怎么样?”
“没有异常。”
“继续监视。”
“是。”
韩沉走到旁边的窗户处向外看着,一排高级轿车上浩浩荡荡地下来了很多西装革履手提公文包的人,想必是罗家的法务来捞人了。他叹了口气,再这样下去,他根本关不住这两位多久。
从二楼拐角上楼梯,韩沉突然停住了脚步,楼梯的上半层站着两个人,樊伟和带着一脸红晕的牧歌。韩沉这个人向来对别人的隐私没有什么求知欲,所以只是低眉问了一句,”怎么,想通了?”
“韩警官,我要举报罗氏娱乐诈骗。”
“我要证据。”
“我就是证据。”
牧歌是七年前被罗氏签下出道的艺人,收到电话的时候,他激动地不行,以为自己是被选中的天之骄子,自己苦练这么多年的声唱和形体终究是被伯乐选中了,那可是罗氏诶!
接待他的是自称罗氏执行董事的男人,在两人长达三个多小时的沟通里,他给牧歌规划了未来十年的事业版图。他表示,以牧歌的长相,能力和才华,绝对能在内
牧歌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可是那可是罗氏,是他梦寐以求毕业后能签约进去的大公司,在左右权衡利弊下,大二的牧歌向学校提出了休学并和罗氏执行董事签下了相关合约。
他没想到罗氏会在合同里用文字给他挖了陷阱,自打他签上自己的姓名,就等同于把自己卖给了罗氏。和他同期进公司的,还有很多和他差不多大的练习生,他们也是在进了罗氏之后才发现自己被骗了。罗氏非但没有把当初约定好的资源给他们,反而是把他们粗略地打包给选秀综艺,再利用恶意剪辑和话题制造,把他们目标中的种子选手送上出道位,把牧歌他们恶意营销成品性缺失的垫脚石。
他们不是没想过逃离,可是这意味着天价违约金,他们这群连基本工资拿到手都养不活自己的小孩子,怎么跟这些资本家比拼,所以更多的人选择了沉默。
牧歌唯一比旁人幸运的是,罗家大少爷看上了他。在其他同辈一个个被执行董事送上金主的床的时候,是罗浮生把牧歌给拦了下来。
罗浮生当着其他人的面,低头在牧歌的脖子上留下深深一吻宣誓着主权,这让其他同辈更是嫉妒不已。
牧歌接到了新的资源,可是也同时在宿舍受到了无止境的霸凌。
渐渐的,牧歌开始小有名气,可是罗浮生提出来的要求也越来越过分。他的控制欲,已经一发不可收拾。罗浮生开始在牧歌的房间里装摄像头,在他手机和电脑里植入病毒,二十四小时专人监视。
牧歌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个黑洞给吞噬掉,所以必须想办法自救,所以他想尽办法瞒着罗浮生,给樊氏发了邮件,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樊伟坐在牧歌身边,紧紧搂着他,听他细细说着这些年来自己在罗氏的经历,更是万分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没再坚持一下,去把牧歌找回来把两人的事情掰扯清楚。
“那份合同我有保存好,和董事的每次交谈我也都有语音记录,里面也包括一些其他艺人的,这些证据我都有保存。”
“韩警官,关于这件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牧歌看向樊伟,樊伟顿了顿继续说到。
“证据可以公开,但是举报人必须匿名。牧歌也是受害者,我不希望他因为这份宝贵的勇气,而受到更多不可知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