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文学
*好像有点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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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修贤和井然分手了。
没了束缚,不用再戒掉所谓的垃圾食品,不用再改变自己随心所欲的作息时间,不用再刻意跟男男女女保持距离,肆无忌惮地泡进酒吧里也没人再管。
结果就是——长期作息紊乱加上烟酒没命地乱来,杨修贤活活把自己折腾成了胃穿孔,一个人在打不到车的夜里拖着身子到医院挂了急诊。
病房的天花板是冷色的,吊瓶里液体一点点输进血管,冰得杨修贤一只手都没了知觉。
人在脆弱时大概就会特别想依赖他人的,杨修贤不愿意承认,但他确实有点想井然了,这是他们分开的第二个月。
当初是怎么分手的呢?
杨修贤喝到夜里十二点,有段时间没来酒吧,在起哄声中一杯接一杯的酒水下肚,白色领口也被顺着下巴喉结滴落的酒液染成其他颜色,好不豪爽。
晚上和井然闹了点不愉快才跑出来消遣的,在酒吧门口目送朋友们上出租时被路边的晚风吹掉些酒意,杨修贤才意识到今晚还是玩得过火了,跑进洗手间对着衣领洗了又搓,也只把那一小块酒渍变成褪了色的斑斓——欲盖弥彰。
一通磨蹭,到家将近一点。井然还没睡,客厅只开了几盏顶灯,昏黄的光穿过井然的发丝映到脸上,形成一小块一小块斑驳的光影,让本就略显疲态的他脸色看上去更差。
“又去喝酒了?”
“昂。”
杨修贤没瞒着井然,也瞒不过井然,蹬掉脚上的鞋大喇喇地往里走,任由坐在沙发上的井然盯着他,眉毛越拧越紧。
多大点事,谁家谈恋爱不磕磕绊绊几句的,就是出去喝点酒,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杨修贤卖乖,笑嘻嘻地往井然跟前凑。
“来宝贝!香一个。”
主动低头示好的意思,结果被对方皱着眉别过头躲开。
“你身上都是酒味。”
杨修贤瘪瘪嘴,一屁股坐到井然边上,让整个身体陷进麻布沙发里。
“我说过很多次了,”井然看着边上阖起眼皮的杨修贤,“我不喜欢你去那里。”
也不喜欢自己的另一半在半夜带着一身酒气和别人的味道回家。
“阿贤,你知道酒吧那种地方本来就鱼龙混杂···”
“井然。” 刚刚那点试探性的讨好这会全被井然用冷水浇灭,杨修贤打断他,“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我最讨厌你这幅自视清高还爱对人说教的样子。”
“你是不是忘了咱俩在哪认识的?”
一年多前,同一个酒吧,井然正面临职场失意,难得的踏进与他格格不入的灯红酒绿,在吧台角落里借酒精挥霍郁闷情绪。
杨修贤一眼就瞥到他了,那副新鲜面孔凌厉又漂亮,坐在角落也难以让人忽视,于是端起酒杯上前搭讪。
漂亮男人看上去还不是能喝的类型,手里酒杯空空,抬头面色红红。起初冷冰冰的谁也懒得搭理,偏偏遇上了个杨修贤,长了张难让人拒绝的脸又实在懂得讨人欢心,几杯酒就让美人吐出苦水。
什么怀才不遇黄钟毁弃,被杨修贤一口一句他们不懂你他们太没品安抚得妥妥帖帖。
井然没想过酒后乱性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天确实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但他们的身体恰巧就从里到外都很契合,契合到他后面又不管不顾地跟人约了几次,甚至真的迷上对方。
杨修贤也没想过美人只是看起来冷,下面那玩意却火辣得要命,爽得他头一次在床上不知天地为何物,才会跟人有一又有二,还破天荒地接受了井然的追求。
但炮友转正这种事终归太不靠谱。
除了彼此身体的探索,他们在对对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谈起了恋爱,一谈就是一年多,足够让他们冷静下来看清想透这段感情。
客厅这张长长的沙发,从前两个人连坐着也要挤在一起,空出来的位置再多几对他们都绰绰有余。如今两个人各自待在沙发的一角,谁也没碰到谁,却让彼此都觉得无比拥挤。
井然想,也许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是他自己非要招惹杨修贤,还试图驯养一只随性惯了的野猫,很显然,他失败了。
一阵无言后,井然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卧室门口时终于忍无可忍。
“杨修贤,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
喝酒不过只是导火索,他们之间跨不过去的,是彼此都无法为对方做出的妥协和让步。
背后沙发上的人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抱枕,声音也变得闷闷的。
“嗯,分手。”
第二天早晨杨修贤被胃疼叫醒。
昨晚喝的不少,加上窝在沙发上的姿势也不好受,杨修贤蜷着身子,疼得把自己缩成更小一团。
“……宝贝。”
他习惯性喊井然,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忘了那个人昨晚已经走了。
杨修贤只好顶着一头鸡窝捂着胃翻箱倒柜地四处找药。胃疼吃什么来着?说明书上密密麻麻的字没由来地让杨修贤感到烦躁。
井然在的时候都是把药片和热水递到他嘴边的。
就着冰箱里的一瓶苏打水把药吞进肚子里时,杨修贤想,分了也好,自己都快被他养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了。
这之前他们也不是没闹过分手,但每次都会以井然的低头求和告终。
这次大概真的有些糟糕了。
井然走了,连同他的东西全都收拾走,似乎要把这个家里有关他的痕迹一一抹去。
可是玄关处还摆着两双拖鞋,衣柜里的衣服挂得整整齐齐,连床单都铺的没有一丝褶皱。
家里没有井然,却处处都井然有序。
杨修贤觉得自己就不是会谈恋爱的人。
过去他习惯了泡吧,习惯了四处撩,习惯了下床就跟人分道扬镳,偏偏栽在井然身上。
可恋爱总逃不过束缚的挂钩,井然的爱要杨修贤同样去爱,而他随性惯了,更爱自由。
过分的爱和过度的自由,都会让人感到不幸福,所以他们分开了。
刚分开的日子难捱,习惯了也就觉得过得快了。
可杨修贤还是没忍住,独自躺在医院病房里的时候他好想井然。
井然当初大概是真的很爱他的,以至于爱到直白地将一颗真心剖出来,露出漂亮外表下从不公放的缺口,才让杨修贤抓住了伤害他的尾巴。
可是他爱井然吗?在一起时他好像从来没对井然说过爱。
井然睡眠不好总做噩梦,他就在夜里轻轻地,一点点吻开井然紧锁的眉头。
井然生活作息很规律,他嘴上抱怨,还是顺从地被人拉着早起,再三顿不落地咽下不爱吃的绿色菜叶。
井然不喜欢他喝酒,他就为井然推掉了大半邀约,朋友们调侃他酒吧王子也有一天为爱所困,他翘着下巴向所有人宣告为了井然他乐意。
他想,他也是爱井然的,可能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爱。
再见到井然是在半年后的一个画展上。
他还是那样西装革履,原来有些长的头发看上去被打理过,但脑袋后面还是扎着小揪揪。
那时候井然工作忙,休息时间又都和杨修贤腻在一块,头发长长也没想起来去剪。杨修贤说,别剪了,你留长发好好看,于是替井然用皮筋扎起来,在脑后边变成一个小揪揪,可爱得跟井然格格不入,却意外的很适合他。
井然后面跟了个女孩,很瘦很高挑,大眼睛,留了头柔顺的长发。
本来想避开的,好巧不巧女孩拉着井然往杨修贤这个方向转,两个人无可避免地打了个照面。
“好久不见啊井然。”
明明装不认识就好了,但杨修贤嘴比脑子快,愣是秃噜出一句尴尬的开场白。
好在井然礼貌地予以微笑,用同样的“好久不见”回应他。
女孩看看井然又看看杨修贤,“你们认识?”
“有过一面之缘,”杨修贤先井然一步说,“那你们先逛,我去那边看看。”
“那个,真真,我突然有点事,可能不能送你回去了。”
和前任的偶遇让井然心里一团乱麻,今天本来就是两家长辈安排的见面,好不容易逛完展他也无心再应付其他,索性找了个借口逃走。
“啊…那你去忙吧,我打个车回去就好。”
井然走出展厅,心烦意乱地走进秋天的夜里。
跟杨修贤分开的这段时间,他好几次想拿起手机给杨修贤打电话,好几个夜晚在他家楼下驻足,对黑着的窗口叹气,杨修贤又不在家,不知道在哪鬼混。
分手后的一个月,井然终于鼓起勇气,将编辑了无数次的信息发送出去,收获了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算了,反正再来多少次他们也重蹈覆辙。
是井然提出分手的,是他自己狠下心要结束这段关系的,算了。
秋末的天气有点凉,井然双手揣进兜里加快了脚步,却在江边又见到杨修贤。
他双手搭在护栏上,刘海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扭过头也对上井然的视线。
于是他们彼此都走近了些,又都保持着安全的社交距离。
刚才在展厅里没注意,杨修贤还是那么瘦,在一起的时候井然变着法地喂也没见长胖,这回见甚至比先前更瘦了,穿宽松的T恤也看得出来,风一吹贴在皮肉上就显出底下单薄的身体。
两个人无言了一小会,井然率先开口问他,“你过得怎么样?”
很俗套的问候,但井然实在想不出其他话。
“就,还行吧。”杨修贤耸耸肩,语气轻飘飘的。
本来想以同样的方式回问井然的,想了想还是改成,“谈恋爱了?女朋友挺漂亮的。”
井然短暂地愣了一下,否定了。
“不是,不是女朋友。”
“哦。”
空气又沉默了。
“井然。”杨修贤转过身,从刚刚开始他们就一直侧对着彼此望着桥下的江,这会才被杨修贤单方面调转了位置。
于是井然也转过来,跟人面对面站着,距离算不上近。
“我觉得……”杨修贤似乎攒了好久的劲,脸都因为憋着而有些发红。
一辆货车从他们身边经过,开得又快又急,带起一阵不小的风和地上躺着的落叶,完全盖住了杨修贤接下来的声音。
井然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杨修贤说,晚安。
“嗯,晚安。”
于是两个人默契地分开,朝各自的方向走了。
很久以后井然又想起杨修贤那句前言不搭后语的晚安,放进自己嘴里喃喃才发觉原来“晚安”和“我爱你”的唇语那样像。
那句在一起时缺少井然的“我爱你”,杨修贤将它还回去。
人生中注定有一轮月亮不能圆满,那么,晚安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