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公路的两条分岔路。期盼一些不同的结局。
1 日记
阿贤无意间发现井然的胜利日记。
以天为单位,每天上面一半中英意夹杂写着工作上的成果,下面用中文记录着生活琐事。
比如
May 1 在酒吧遇到阿贤,他歌唱得很好听
Jun 1 “ a hundred bad days made a hundred good stories” 阿贤送我的这首歌真有趣
Jun 7 约他出去吃饭,是正式的可以留下来过夜的那种dating。我们约好了周五见
当然除开这些傻乎乎黏糊糊的恋爱记录以外,井然2/3的篇幅还是属于他事业上的成就,学术、阅读和一朵花开,楼下的狗没有乱叫这种更奇怪的小事——只不过这些不在阿贤的关注范围内而已。
他沉迷于阅读井然对他的描述。
“抱住他的时候我在想瑞典的五月节,桦树、大枫树或是山楂树,还有献给丰产女神的花柱。明明那么细瘦,每一寸都是希望。”*
“他总让我想到一千零一夜说不完的故事。舞娘的面纱,金灿灿的第纳尔还有沙丘上的驼队,接吻的时候大马士革所有的玫瑰都开放。”
井然是个过分严肃且不称职的情人。他很少同阿贤直述他的感情,喜欢,爱,想你,想抱着你 and let’s have sex。这本笔记里面事无巨细的关注让阿贤从另一个层面获得了快感的补偿。
于是他开始刻意地希望进入这本笔记并且留意自己是如何反应在井然的记忆中的。
看电视时候纠缠的四肢变成斯堪的纳维亚荒原沼泽上的树林,从大马士革到巴格达的玫瑰都开放,呼吸间比价值千金的香露还要馥郁。
井然画他情动时的脖颈和凸起的喉结,凹下去的腰窝,耸起的蝴蝶骨上长出翅膀,从沙发背上垂下的小腿有细瘦的踝和雕塑一般阿基里斯的弧线,从堆叠的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拽住西装的一角。
下一次让你画城市灯光的矩阵和玻璃窗上的倒影,阿贤想。他有些迫不及待地发信息问情人几时回家。
这一本笔记本就要翻到头,阿贤咂咂嘴懒得再看,阖上了艺术家游走在艳情和艺术之间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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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贤,你发现这本笔记了对吗?”
在阿贤略过没看的最后几页里,井然这样写道:“请继续爱着我吧。”
“这样说来也许你并不相信,就是这些生活细微之处支撑我走到如今。”
2 生天
井然的飞机在下午到达菲乌米奇诺机场。他没有行李,随身的双肩包里放着证件和一些电子产品,轻装从简,因而在大包小包的游客里一马当先。他在候机厅里转了一圈,买了一支赤霞珠往外走。
他在意大利时候的副手罗斯塔在外面等他。罗斯塔好酒,这瓶赤霞珠是给他久别重聚的礼物。
这次飞行完全是一个临时起意的决定。
彼时的井然一路疯踩油门,逃似的到了丰城机场,在不停变换的航班动态下茫然四顾。
罗斯塔打电话给他给他报喜,说自己的设计拿了一个还算有名的新锐设计师奖。他的电话背景音里突然想起婴儿嘹亮的哭声——他新近得子,正是work-life双丰收的时节。
他不想回去立志逃离的申城,但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更没有勇气回头看一眼十三号公路——那好像一条绞盘链,走进去就要被榨干生气和活力。机场的人潮熙攘是精英体面的束缚器,让他茫然地镇静下来。
那声婴儿嚎哭唤回了他的神志。
大概冥冥之中是有神明,井然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想回罗马度个假”
罗斯塔的家族在郊外有间度假小屋。这时候还没有到意大利最舒适的旅游季节,小屋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借给井然度假。
说是度假小屋,其实是一座19世纪初的老别墅,井然的房间在二楼最东头,窗台上摆着一排雏菊,远远能望见台伯河和七丘模糊的影子。
但是在让他享受离群索居的平静意大利乡间生活之前,罗斯塔坚持要给他办个欢迎party。“娜塔莎都准备好了。”罗斯塔说。
娜塔莎是他太太,也是井然的学妹,一个在意大利念书,取了俄文名字的中国人。娜塔莎为人漂亮热情又急公好义,在中国留学生里颇有些名声,这几年做先锋艺术也有了些名气,于是各个圈子在这位有名的Ms Party身上画了个交集。井然还在罗马的时候,娜塔莎就经常邀请他来聚会,井然也力所能及带些本地的同行来玩,小小地支持一下学妹的networking party。
派对就在度假小屋的一楼大厅。晚上七点,客人们陆陆续续来到。今天因为主宾里有在罗马年轻艺术家社交圈里消失了多年的知名设计师井然,客人比往常要多——可知名设计师却心安理得躲在二楼,喝他送给罗斯塔的赤霞珠。
即使在这样借酒消愁的时候,井然也绝不牛饮。慢慢品完一瓶红酒,不过九点,他还有些意犹未尽,便摸下楼找酒喝。
人有心事的时候,喝酒容易醉,井然已经有些醉了,软绵绵地靠在把台上,要了一杯威士忌。
他不知道今天是这样大的场面,竟还雇了酒保。
酒保是个年轻的亚裔,不知道是不是土生的混血,高鼻深目,头发有些小卷,oversize的衬衫收进浅色的skinny牛仔裤里,瘦直的腿连接平缓的臀部线条,身体却是东方美人似的纤细。年轻人看了他一眼,用意大利文问他:“先生你想喝点别的么?我可以调酒。”
井然不置可否。
年轻的调酒师先做了一杯Negroni——这种酒在意大利很有市场,调酒师做的却并不好。井然给他三次机会,第一杯太甜,第二杯太苦,第三杯的时候调酒师举手投降:“换一个换一个,给你试试我的拿手好戏。”
冰香槟掩盖住苦艾酒缠绵黏稠的酒精质感,在香槟杯里营造出一种清新剔透的绿色,盈满了细密的小气泡。他突然凑上去——可能嘴与唇之间也就一杯的距离——在井然的感知里,这支鸡尾酒出乎意料地与他的创造者产生了超感的联系。香槟汽水一样的口感让人忽视了基酒的杀伤力,太轻易、太欢快地就喝尽了,想不到也顾不上第二天是不是要宿醉。
井然醉了。
他定是醉了,不然怎么会连面前人的五官都看不清呢?井然起身离席,踉踉跄跄走了两步——他的精神尚且强硬,身子先软了——调酒师扶住他,热乎乎的气息喷在年轻人的肩窝里。“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有一瓶赤霞珠。”井然走了两步,突然想起这件事情来,他思维清晰地指出下一步的路径:“你来试试么。”
这不是一个问句,也必是正中年轻人的下怀的肯定句。
他扶肩的手滑到井然的腰上。井然衬衫下的一些软肉此时还是看不到的,于是年轻人只感受到一条平滑收缩的s形曲线,从肩到腰到胯骨和臀。
他还未及应答,就和井然一起倒进了休息室的长沙发里,猩红色的天鹅绒落下来,遮住了大厅角落的这一块空间。
他压住井然不得动弹,手和手脚和脚各自纠缠,井然抬高了脖子吻他,从唇珠开始,摩挲花瓣一样微微翘起的弧度,嘴角的小痣是神造的句点,井然对那块皮肉爱不释口,反复吮吸。
调酒师也不知道是痒是爽快,抑制不住地笑起来。“你换一个地方亲啊。”他从井然身上撑自己的身体来,撸了一把自己的小卷毛又潜下去——他爱极井然的眼角,井然每次抬眼看他,他便要亲他的眼睛。井然抬手去掩,那个吻顺势落在他的手心。
对方捉住他的手在掌心写字,井然问他你写什么呢?
“第三支酒的名字。你不想知道么?”调酒师大笑。“你一定喜欢这一支。”
他说的没错,于是他们又亲在一起。
年轻人很会接吻,频率和力度令人舒适,而他又太累了,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几十个小时旅行还有许多无法言说的重担——井然于是伸展开四肢随他在身上放肆,精神陷入熏熏然的困倦里,又在这种困倦里重新生出嫩芽。
这样的平静令小朋友不忿。小朋友喜爱生活在舞台的聚光灯下,灼热的视线令总他愉悦和兴奋——另类的平静激起他的好胜心。于是他从井然身上滑下去,伏在他两腿之间,咬开西装裤的拉链。
井然本钱很足,把他噎得呼吸都困难,一会儿就憋得满脸通红,双目带泪。他如此卖力伺候,井然仍然收敛着他的呼吸,不愿意发出声音——于是偶尔漏出几声喉音便显得性感极了。
“杨修贤?”外面突然有人用中文在寻人,是个柔柔嫩嫩声音的小女生:“杨修贤我刚才看到你了,是你在里面么?”
这时井然终于舍得分神看来一眼。
“是找你的么?”井然的膝盖一偏,顶住他的喉头。他用中文问道:“杨修贤?”
杨修贤条件反射地声门骤开,玩家摇中幸运加点,再前进一步。
“想见她么?”井然退出来一点。这时候酒精从胃走到了的头脑——此情此景让井然觉得刺激和兴奋,于是做贼似的悄悄声问他。
想见她么?现在自然是不想的。杨修贤恶狠狠地嘬了一口,用眼神告诉他答案。
“好孩子。”他揉揉调酒师的小卷毛,把他压得深了一点,然后不再克制地呻吟出来,惊走好奇的鸥鹭。
第二天早上来收拾屋子的罗斯塔在休息室的长沙发上发现了井然,他盖着自己的夹克外套睡了一晚上,宿醉,好像有些着凉,总之看起来惨兮兮的。
井然问他,昨晚来的客人里有没有一位叫杨修贤的华人学生?
就好像井然会带来Ms Party不知道的朋友一样,这位杨同学并不在邀请宾客的名单上。
是幻影么?井然盯着自己的右手心,上面的笔迹已经汗湿糊得乱七八糟,像是字迹,像是电话,又像是无意识中蹭到哪里的脏污。
“death in the afternoon”*
他最后费了许多功夫,才一个个辨认出最后两个大写字母。
“NO death in the afternoon”
The End.
注:
Death in the Afternoon,著名的失身酒(但是长得很好看)据说是老酒棍海明威发明的喝法。
基建应该就到此为止了。本来早应该结束,写这一篇分叉已经是多嘴多舌,但是总归是不忍心。
如果说 日记 是井然幸运地遇到了一个可以支撑他走下去的人,那么这一处分叉口,无所谓公路旅行或是party里是否是与他擦肩而过,即便是一个人,总之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