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18日

【阳三】当春天来临

-下-

“小叔,我没跟你开玩笑!”

七月底,晚风燥热。

江阳出了一身的汗,T恤紧紧地黏在皮肤上,江风一吹,贴着背发冷。

这是个非常特别的夏天。

蓝天白云,山高水远,心气被那本红色的小册子扇得很高。意气风发的少年和小叔一起出门闲逛,吃过晚饭,压着大街,脚步和心情都是轻快的。

两个人趴在大河边的栏杆上,吃饭的时候,江阳跟小叔讨了二两白酒。晚风拂过水面,吹得少年上头,他偏转脑袋看着小叔的侧脸,望着男人浓密的眼睫毛傻笑。

“叔,你真好看。”

闻言,莫三鼻也望回来,然后轻轻一仰头,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傻不拉几的臭小子,让你横,喝醉了吧?”

“没——醉!”

臭小子豪横地甩了甩胳膊,然后双臂交叠,枕着脑袋冲他乐。

“不仅没醉,还觉得……特别喜欢你。

“嗯,没错。”

江阳肯定地点点头。

“喜欢得……想亲亲你。”

“……”

莫三鼻愣住了。

他条件反射地在江阳脑袋上呼了一下。

“你特妈说什么疯话呢?”

直到很久以后,江阳想起那天晚上的风,还是会觉得冷。

他当然没有说疯话,有些话是不能包装成玩笑的。

“你小子想啥呢,脑子短路了?我就说……我早说!让你少和班上女的裹在一块儿!就是高中和班里那群女同学,看些那个什么……什么言情什么美的?学着搞那套情情爱爱了是吧?学些怪东西!”

“怪……?什么怪,你觉得我很怪异吗?”

“咱俩都是男人!你……阳阳,你个小屁孩儿懂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啊,啊?你这叫……那叫什么情结的……那个叫……操。小猪崽儿还他妈恋母呢,老子把你拉扯大,你把老子当妈了吧?”

“哈?三哥你在说些什么啊,我没把你当女人,我就是喜欢男的!”

“少说胡话!”

“什么说胡话,我没有说胡话,我认真的!”

“还说不是胡话!要出去上学了,舍不得大人,就说些狗屁不通!你今天是喝多了脑子不清醒,叔不跟你计较,以后再……”

“我没有不清醒!我很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哥,我是男的,我喜欢男的,我喜欢你,就是这样!你一直都很照顾我,一直保护我,你真的很好,我把你当小叔叔,当大哥哥。以后,我也想照顾你,我也想对你好,我真的真的……我真的很喜欢你。”

“臭小子……你这说的是亲人,还犟!”

“我真没犟!不是……谁会看着亲人的嘴巴产生亲上去的冲动啊?谁会看着亲人的时候感觉到紧张发热?谁会……谁会对着亲人起反应啊?!我真的是喜……”

“……江阳!”

莫三鼻吼了一嗓子。

这一声音量很大,把对面的少年震得一哆嗦,眼睛瞪大了望他。

“……”

然后他突然无措了,扑闪着眼睛四处看,还牛头不对马嘴地放软声音:“你是不是……谁欺负你了是不是?你高中总和女娃子一起玩,有人欺负你是不是?”

“……什么?”江阳被话题的走向震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不是,没有人欺……”

“你跟三哥说!有谁欺负你了,跟叔讲!你学校那片的混混叔是敲打过的,还有不长眼的?你说是谁,叔去帮你收——”

“——收拾他们?又是去帮我收拾他们?!”

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哪句话刺痛了少年的神经,江阳突然也开始吼了。血色顺着脖子上的青筋往上涌,漫过脸颊,直直地冲进了眼眶。

“莫三鼻,你能不能别这样了!我在哪里读书,你就和哪里的人起冲突,你他妈当我瞎啊!你他妈每次裹得像只粽子你当我瞎啊!上回是被砸了头,上上回是被划了脖子……你他妈是有九条命吗就这么拿着造啊,啊?!我为啥想学法,你说我为啥学法!莫三鼻你就彪吧,老子真他妈的怕你彪出事了都没本事捞你啊莫三鼻!!!”

江阳气坏了。

气得眼眶通红。

气得砸歪了栏杆。

气得离去前恨恨盯着面前的小叔,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怪异,是不是觉得我恶心?

……怎么会呢。

莫三鼻是最疼他的,江阳知道。

但是愤怒,这确实是最好的遮羞布了。

七月的夜晚,意气风发的少年铩羽而归,狼狈至极。

“小叔叔,你觉得恶心吗?”

江阳猛一发力,把莫三鼻拖到床上。

他将裤腰堪堪拉到男人的大腿根,然后就挺腰插了进去。

“呃……!”

小叔叔趴伏在他身下,喘出一句破碎的呼吸。

做爱的时候,莫三鼻是不会叫的。

法学专业的研一生很聪明,善于融会贯通,勇于举一反三,很快就掌握了男人的要害。他前几下都重重地捅得很深,逼得莫三鼻呼吸不畅,胸腔挤压,只能压抑地喘气。

然后他退出大半,用龟头顶在那块肉上磨碾。

“我用几把操你,会让你觉得恶心吗?”

江阳一边说话,一边低下头,用牙齿咬住莫三鼻的耳朵。

滚烫的呼吸顺着耳道往脑子里钻,莫三鼻想挣,但折腾了一个下午,已经被侄子肏得发软,他不仅没挣动,大腿都甚至有些哆嗦了。

“小叔叔,我让你舒服得发抖,会让你觉得恶心吗?”

莫三鼻被身上的年轻人掐着腰,一把提溜起来的时候,只能喘着气想,上年纪了啊。

江阳把他的屁股提起来,但按着他的肩,让男人的脸紧紧贴着枕头,甚至陷进去。青年顶着胯撞,润滑液被捣得起沫,发出“叽咕叽咕”的动静,在不间断的分离撞击的过程中,助力肉体间“啪啪啪”的脆响。

“呃啊……呃……”

莫三鼻哑着嗓子喘,脸部充血,鬓角处暴起了青筋。男人似乎在忍受极大的感官冲击,也许是痛苦,说不太清。他汗湿的睫毛颤动着,能瞧见微微上翻的眼睛。

江阳能感觉到肠肉的抽搐。

他俯身抱住小叔,反手扣着男人的肩膀,死死地扣着。

“莫三鼻,你怎么这么能啊。”

江阳用力地肏干这具精壮的身体,声音轻轻的,细微发抖。

“我被人欺负了,是你的错。为我敲打混混受了伤,也是你的错。我失恋赌气自己上学,又是你的错。我爸被找事的混混捅了,还算你的错。莫三鼻……”

江阳埋头靠在小叔颈间,低低地哭起来。

“……你怎么这么能啊。你怎么就不能相信一次呢,我是真的、真的没有在跟你开玩笑啊……”

“阳阳,你、你别哭,先冷静点,你老爹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没……阳阳!”

入冬的时候,家里来了通电话。

那是江阳第一次坐飞机,匆匆赶到医院,见着了躺在ICU里的老江。他身上插了好多管子,看起来特别诙谐。

江阳跪在床边哭。

他哭得打摆子,看起来就像在笑。

“那群蹬鼻子上脸的狗东西啊!”

堂哥气得咬牙,愤愤地砸着自己的腿。

“咱们不去敲打,就以为我们江家帮不行了,开始飘了,偷抢到咱们的地盘上!你说这不得跟丫干上!……”

夜黑风高,偷抢掳掠,老江路见不平,出拳相助,但他空有大哥的气魄,没有大哥的本事,被人用西瓜刀捅出了个贯穿伤。

“三哥……三哥当晚就杀过去了,差点出了人命……满地血啊……那崽种怕疯了,有人打了110……”

滴——滴——滴——

仪器在夜色中平静地响着,江阳靠着墙,把脸埋在手心里。

“……堂哥,”他虚弱地抬起头,眼里满是血丝,“法制社会,别再这么中二了。”

说完,又哆嗦着闭上眼。

他恍惚听见窗外呼啸的寒风,于是开始觉得冷。

他想起自己满身凉汗的冲男人大吼大叫。

江阳开始觉得荒谬了,因为那时候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跟对方的关系,真遇到法律纠纷的时候,是需要避嫌的。

但是,就连避嫌的机会都没给啊,这现实又中二的人生。

滴——滴——滴——

听着仪器稳定的声音,江阳慢慢地低下头,抬手捂住自己的脸。

他低声啜泣起来。

“阳阳……别哭了。”

莫三鼻被江阳肏到射精,全身发软,手都使不上劲儿。他很慢地抬起胳膊,掌心拢着江阳的后脑勺,慢慢地摸着青年的头发。

“莫三鼻……”

江阳开口的时候,语速很慢,有些瓮声瓮气的。

“这么些年,我们江家上下,从来没怪过你……

“……而且你本来就是我江家的人。”

他抬起脸,一口咬住男人的肩膀。

江阳吸了吸鼻子。

“哥,家里从来没怪过你。”

梅雨天,空气湿而闷热,汗味和精液味迟迟散不出去。

又是一个夏天。

“……我知道。”

男人轻声说着,摸了摸他汗湿的头发。

“我知道了。”

“……小叔。”

江阳蹭了蹭莫三鼻的手心。

“我饿了。”

“哎,吃点儿什么?”

出门的时候,空气半寒,江阳裹了裹自己的外套。

“你们定吧,”他对室友说道,“我都行。”

“啧,江律师,难得请您移动尊臀,必须出来吃点儿你喜欢的啊!”

闻言,江律师笑着叹了口气。

“您就可劲儿讽刺我吧。”

“哎~真心话,不是恭维啊!本来吧,咱当年考研已经累成了狗,都想着研一稍微松快点儿,你倒好,一开学就卷,过了个寒假还这么卷!真的,不佩服不行,以后开了大律所,记得赏哥们儿口饭吃。”

江阳就笑。

“行,承您吉言了。”

这个时候的北方,天还黑得有些早,傍晚时分,外面就差不多要点灯了。

他看着校门外熟悉的饭店一条街,突然有些恍惚,脚下像猛地踩了脚棉花。上次生出这样的感觉,好像还是接到家里那通电话的时候。

真快啊,转眼间,就过去四年了。

“嘶……这来来回回走了几万遍,全都吃腻了啊这……”

上个月跟老爹通了电话,说一切都好,就是还在等着人回家。

三年为期……

……他出来以后,又去哪里了呢?

“哎!这家点心铺子不错的,肉包个儿大!皮儿又薄,那馅儿也是倍儿……”

会不会又坐在哪个街边啊?

……还有人愿意捡吗?

“我想吃面。”

江阳突然停下脚步。

“啊?”

室友们猝不及防地转头看着他。

“你说啥?”

“我想吃面,”江阳说,“我想吃炸酱面。”

可是,从来没听说过这条街上有什么正宗面馆。室友建议美团一波,打车去别地儿找找。

“没关系,就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如果到头了也一家没见到,那就不吃了。”

“……”

室友们面面相觑,一时摸不着头脑。

但男人嘛,一句走不走?那就走起了。

麻辣烫,螺狮粉,螺狮粉。

黄焖鸡,麻辣烫,点心铺。

火锅,川菜,金华砂锅。

麻辣烫,麻辣烫。

面。

一块简简单单的小招牌,亮着简简单单的白灯,写着简简单单的一个“面”。

“刺啦——”

食材下锅的动静在小店里响起,然后就飘出了浓郁的香。室友在旁边响亮地咽了口唾沫,透过炊烟,江阳看见一道留着一头圆寸的身影。

“几位同学。”

那道身影抬头招呼,手上翻锅的动作顿了顿。

然后他接着说:“吃面吗?”

“哎哟我艹,哥你这炒的啥,你看我这哈喇子……”

室友们被香得勾出了馋虫,纷纷涌向桌边坐好,低头看起了菜单。

“……”

江阳没有动。

老板问了问题,他还没回答,这是很不礼貌的。

江阳仔细地看着他。

黑了。

瘦了。

头发剃得更短了。

留着圆寸的男人身形精壮,穿一条简洁的围裙,脸上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吃面吗?

男人用眼睛问他。

“……”

那是一个春天的夜晚,面馆的灯光在头顶柔柔照着,店门外面,风有点凉。

江阳抬起手,抹了下眼睛。

他冲男人笑了。

“吃。”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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