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视角描写
全文4k+一发完
01
井然尝不到甜味了。
最开始是喝牛奶的时候加了一大勺蜂蜜仍然觉得不够甜，后来直接把糖放嘴里也尝不出味道，他跑遍了市里所有医院，可是检查结果无一例外显示着他一切正常。“可能是心理原因吧，你可以去看看心理医生。”井然能感受到酸、苦、辣、咸，唯独再也尝不出甜。
井然没有去看心理医生，倒不是忌讳，单纯因为忙——工作室的项目出了问题，本来是中规中矩的商业楼及其裙带商圈设计，方案都敲定了甲方找来个风水大师一看，说设计风水不好，朱雀位遮挡物太高要冲撞主人，商人是最听不得这些的，压着死线也一定要改。井然为了这个项目连轴转了几个星期，原本脆弱的睡眠彻底演变成了神经衰弱。
问题也不仅仅是失眠造成的，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半年前自己为了女朋友放弃罗马的工作回国，转眼女友就变成了前女友跟一个富二代跑了，随即母亲患上抑郁症，接二连三的事情压得井然喘不过气。工作不顺恋人出轨父母身体不好，刚过31岁生日的井然仿佛在提前经历中年危机。
井然又一次在凌晨两点走出工作室，总会好的，一步一步来，总有办法的。
02
杨修贤今年开春29岁，美院毕业之后在当地开了个私人画室，一年开张时间堪堪一半，只要不缺钱就不接单，但因为天赋极高，生意一直还不错。
他每天花大把的时间在河边或者咖啡厅发呆，给看上的美人儿画画，画皎如玉树临风前，也画芙蓉如面柳如眉。走之前把画附上一枝玫瑰给美人送过去，讨那人一个笑靥如花，再递上一个极具挑逗意味的wink，运气好就会有一个美妙的夜晚。
杨修贤荤素不忌，男女通杀，从不关心位置这种无聊问题，只要能给他今晚的高/潮，他很乐意配合。他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能在床上把“宝贝儿”叫得深情又性感，也能在第二天把“再见”说得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少人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可他有他的规矩，上床从不问名字，更不留联系方式。
每一段经历都是生活的奇遇，是他取之不竭的灵感源泉。人人都说他杨修贤放荡，但他觉得他只是自由。
杨修贤是一阵风，一阵抓不住的风，清风扑来来和你撞个满怀，你尽情地拥抱他，但休想留下他。
他是和井然截然不同的人。
03
杨修贤是突然闯入井然生活的。
井然设计的项目开始进场，有很多施工细节需要去现场亲自指导。从现场出来已经下午5点了，井然开车回公司准备今日份的加班。此时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路上不出意外堵得一塌糊涂，井然在临近商圈的地方拐了个弯儿把车随意停进一个地下车库。晚上又是一个不眠夜，还得去买杯咖啡。
井然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最近的一家星巴克，走进去点了一杯冰美式。周末确实人多，咖啡厅里不是谈情说爱的小情侣就是三五好友在喝下午茶，欢声笑语不断。井然找了个靠窗的角落等，周身的寂寥和这里的气氛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低头一次次地看表，希望自己的咖啡快点来，好结束这段令人尴尬的等待。
井然刚推门走出咖啡厅就被递过的宣传单挡住了去路，来者是一个男人。
“先生，关注一下公益么？保护蓝鲸人人有责。”
井然接过单子继续往前走，并没有听清旁边的人讲了什么，满脑子还是晚上要修正的方案细节。
旁边的人快步跟了上来，“先生扫个二维码关注一下我们公众号吧，扫二维码送棒棒糖。”
这年头做公益的人怎么都跟做推销似的？井然被黏得有点烦，但想着既然是公益确实也没有拒绝的道理，遂停下脚步拿出手机。
对方顺势递过来一个二维码，井然没多想直接扫，扫出来却是一个私人微信，头像是一副很抽象的油画，用户名干干净净一个“Yang”，微信的主人俨然正是对面这个正对着自己嬉皮笑脸的男人。
井然重新打量起面前的男人。男人个头比井然高出两三厘米，穿着一身漂亮的棕色皮夹克，夹克敞开露出里面修身的灰色T恤，展示着绝妙的腰身。男人骨络清瘦，一张脸棱角分明，眼睛一单一双，右眼的单眼皮显得尤其有味道，嘴角有一颗性感的小痣，笑得让人如沐春风。皮相真真是好皮相，让人被骗也生不出反感。
井然抬起左嘴角轻笑一声调侃，“扫码关注你们公众号还是关注你啊？”
“都一样，都一样。”对面语气佯装轻松地打着哈哈。
井然心中已经了然，又被他蹩脚的搭讪把戏逗乐，“杨先生是吧，搭讪不应该拿朵玫瑰？”
这是井然三个多月来第一抹发自内心的笑。
04
杨修贤应该感谢非要拉着他去做公益宣传的发小。
发小是从小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一把年纪了赤子之心不改，被一则保护蓝鲸的公益宣传片感动得泪眼汪汪，转头就加入了志愿者协会。志愿活动本来没杨修贤什么事，可发小说他相貌好，往那儿一站比什么海报宣传效果都强，非拉着他去当人型立牌。杨修贤对这种活动向来嗤之以鼻，捕鲸是经济利益驱动的，给普通小市民发两张传单并不能解决什么实质性问题，更何况中国不捕鲸。奈何好友坚持，这么多年兄弟总不能这点小忙都不帮。
杨修贤在一众女生中的包围中游刃有余，露出招牌式假笑把公益词背得滚瓜烂熟，眼睛却像雷达一样扫射四周。来都来了，做公益又不耽误打猎。
井然出现在杨修贤视野里的时候，杨修贤的心不轻不重地痒了一下。1米8的身高在南方的人群中着实显眼，更何况那人周身体面讲究的西装领带，衣服上一根褶皱都没有。美人目光清冷，并没有被这边热火朝天的宣传活动所吸引，径直走向了一旁的星巴克。
咖啡厅排队的人有点多，美人在点餐后的五分钟内第二次低头不耐烦地看表，杨修贤目不转睛盯着人家，心里又不可控制地痒了第二三四五六七下。纵横情场的杨机长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他拍了拍身旁发小的肩，引人往星巴克方向看:“看见窗边那个穿灰西装扎小辫儿的男人了么？他要不是我的求而不得，要不就是我的收山之作。”
美人领了咖啡起身往外走。
杨修贤慌忙抓了把桌上的宣传单，又拿上了两个小黄鸭模样的棒棒糖追过去。
“先生，关注一下公益么？保护蓝鲸人人有责。”
美人礼貌地接过传单微微点头致意，未扫一眼，步履未停。
杨修贤迈开脚步跟上，并不死心。“先生扫个二维码关注一下我们公众号吧，扫二维码送棒棒糖。”
对方显然不擅长这种周旋，停下脚步有些不耐烦地看着杨修贤。
杨修贤乘胜追击拿出手机点开一个二维码，当然是他自己的微信二维码。
“扫码关注你们公众号还是关注你啊？”
被揭穿的杨修贤有些尴尬，“都一样，都一样。”
下一秒，手机屏幕弹出好友申请通知，对面美人含笑叫出了他的名字。美人儿说了什么来着？哦，下次见面记得送玫瑰花！
05
井然破天荒的不再想要加班，下午5点半在工作室诧异的眼光中准时走出办公室。
一下楼果然如期许那般在公司楼下看到了杨修贤——拿着一枝红玫瑰的杨修贤。
红玫瑰孤零零一朵，不成束也没用礼品纸包装，绿色的茎干和未修剪的花刺裸露在外面，花瓣上沾着的水珠宣示着它的新鲜，或许刚刚被摘下。这样的玫瑰送人难免会被觉得不够用心，但井然没由来地一笑，暗自加快了脚步，还挺像他。
“是你让我拿着玫瑰来搭讪的，这次你可不能拒绝我。”杨修贤满嘴歪理，理直气壮。
滚到床上是顺理成章的事。他们跳过了约会、吃饭、表白、亲吻，直接跳到了最后一步。井然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带一个刚认识不到24小时的男人回家，但这一切仿佛水到渠成，时机刚刚好。他们一个略显生涩但温柔细腻，一个经验丰富放荡热情，倒是很合拍，一场完美的体验。
一番极致的缠/绵之后杨修贤心满意足地眯在井然怀里养神，井然抱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他湿漉漉的发卷儿，“你总是这样么？就……Casual sex.”
杨修贤睁开眼有些不知如何接话，“我以为你在意大利这么多年会比较开放。”
“我洁癖。”井然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放心，我每次都戴/套的。”杨修贤笑着揽过井然的脸，把他刚平复下来的双眼吻得再次沾染上情/欲，“不过你以后可以不戴了。”
井然成了杨修贤为数不多的男朋友，不是炮友，是有名有姓的、正儿八经的男朋友。
杨修贤第二天就打包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住进了男朋友家。他们在缱绻温情的时光里争分夺秒地谈恋爱，又在阴翳的雷雨天没日没夜地做/爱。
杨修贤偶尔给井然画像，穷尽毕生浪漫在每一幅画的背后用龙飞凤舞的花体字写情诗，有时候是海涅，有时候是拜伦。这些画被悄悄藏在不同的地方，分散在书房的抽屉里，文件的夹页里，甚至鞋柜上堆放的广告单里。这成了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小游戏，杨修贤从来不说有多少，井然也不刻意去找。发现一幅新的就拉过杨修贤把脸放在他颈脖处轻轻蹭，然后在耳垂留下一个吻，“我也爱你”，像一只撒娇的猫。
……
“欸？真的尝不出甜么？”杨修贤正窝在井然怀里看电视，转过头满脸诧异地看着他。
井然无奈地点点头。
“再试试？”杨修贤递过去一块切好的哈密瓜。
井然张嘴接过，牙齿咬下蜜瓜透出汁水，竟有丝丝清甜。
井然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好像……能尝到了。”
井然翻出舍不得丢的小黄鸭棒棒糖，颤抖着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甜味在味蕾上炸开，很劣质的糖果味，不好吃，但是味道是真实的。
他放声大笑，突然又很想哭。
06
在失去甜味的第146天，井然的味觉回来了。
杨修贤抱着蜜罐儿闯进了他的生活，带着余生所有的糖，撞得井然措手不及，满身甜腻。
他求医无果，最后在恋人这里不治而愈。
07
当杨修贤一双桃花眼在井然身上游走第6遍的时候，井然自觉起身拉上了窗帘。
客厅新换了蓝色沙发，井然感觉自己在一片海上。风浪吹得船身颠簸，他努力掌着舵盘稳住身体，助长这种起伏。
在不见边际的意识海里，这趟行程自由而畅快，没有目的，也不需要方向，他一步一步靠近海天交接处亮眼的白光。
海水的咸腥扑面而来，井然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掰过杨修贤的脸把一抹白涂进他的嘴里，“甜不甜？”
杨修贤翻了个白眼用最后一丝力气抓起旁边的靠枕砸过去，“甜个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