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7月24日

【三君】嫁给狼的男人

– 中 –

风吹草低,天苍野茫。

马队于深夜时分进入草原,黑夜中亮起点点幽绿,他们遇上了狼群。

和亲的人被裹在队伍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领头那匹巨狼盯着队首的男人好半晌,突然抬头引颈,长嚎一声。

“嗷呜——”

那声音在空旷的草原上散开,然后像是起了回声的涟漪,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在头狼身后响起,在四面八方响起,竟早已把马队包围了。

中原人这才尖叫起来,吓傻了,抱作一团哭。

“殿下!殿下——”

大宫女搂着小丫鬟抖,让漠北人骑高马围堵着,看不见领头那折磨人的蛮子,只能在嘴里喊她可怜的小皇子。

押送他们的人并不说话,勒紧缰绳,把马扯得往后仰,马蹄威胁地在空中蹬踩几下,中原使团的骚乱就被吓得迅速平息下去。

狼嚎一声叠着一声,本算得上热闹,但在深夜的草原中就显得阴森恐怖起来。北漠王骑在马上听,身下骏马有些焦躁,在原地紧张地踱步,被男人用单手牢牢控着。

然后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似吼似啸的嚎叫,抱着怀里的中原皇族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落在草丛里。

君君哭出了声。

但还不敢哭得太响,可能也没力气哭得响,病猫儿似的在北漠王怀里抖,怕自己被丢去喂了狼。

“还疼吗,你?哭啥?”

男人一把扯开裹在君君身上的氅子。

小皇子娇嫩的皮肤上起了淤青,满是欢爱后的痕迹,虽然只露出胸脯,但还是吓得他爆发出最后一点力气,一声可怜的哭腔拖得老长。

北漠王有些惊奇地看了他两眼,但手上还是利索地把氅子拉向自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因为那巨大的头狼已迫不及待地狂奔而来。

“嗷呜嗷呜!”

头狼伸出舌头舔舐北漠王嘴部,以示臣服和亲近,大量的口水全都糊在那厚厚的氅子上。

可惜君君在感觉到狼腥气的一瞬间就已经吓晕了过去,来不及看到这副奇观。

狼王在君君身上闻到了北漠王的气味,还想转头进一步示好,结果被男人一把揪住后颈皮毛,抡臂丢开半米,委屈得垂着大脑袋直“呜呜”。

北漠王低吼一声,抬手在狼王脑袋上胡撸两把,就着君君半裸的造型,把这瓷器似的小皇子重新抱回马上。

头狼和他对视一眼。

这一回,它没有再叫,而是转身走进狼群,如摩西分海,草和狼在它身侧分开又合拢,原野上起着大风,风吹草低,狼群随风而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君君浑身酸痛。

身下是毛绒绒的触感,床还挺舒服,就是周围很暗,不知道在哪里。他觉得喉咙难受,又干又紧,想招人端杯茶喝,于是慢慢地撑起身,却一开口就咳起来,咳了好几声也没人搭理,才意识到自己恐怕孤身一人被关在某处了。

……肯定是因为昨天哭太多,君君想。

哭太多,惹了那蛮子不高兴,使节和随行的人都被杀了,把他留在这里,是为了以后再来兴趣,方便随时强上……

他想着想着,难过得又要掉眼泪。

“额吉——”

正想着,昏暗中刺进一道灼目的阳光,君君猝不及防地闭了眼,抬手挡了下。再看的时候,帐篷的门帘还在晃,连带着光也在晃,把床边那颗小萝卜头的影子也拉得一晃一晃的。

“额吉!额吉!”

小萝卜头撑在床边蹦。

“你是谁?我听不懂……你别……”君君被惊得愣了,确认自己身上有衣服,慌慌张张地爬起来,试着下床。

“查干巴拉!!!”

正艰难挪动,就听见帐篷外传来一声怒吼。那声音他昨天才第一次听,却已经无比熟悉,到了闻之即怕,要掉眼泪的地步。

门帘又被“唰”地一下掀开了,北漠王黑着脸怒气冲冲地走进来,吓得君君一下子跪到地上,下意识地要行一个大礼。

“查……你干嘛?!”

北漠王愣在门口。

然后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捏住君君的细胳膊,把他从地上提溜起来,转头就在小萝卜头屁股上踹了一脚,“不准跑过来,不听!他非常弱,一撞就会倒,听不听话你!”

“……”

君君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反驳。

小萝卜头在他脚边“哇哇”哭,嘴里不知道噫哩哇啦地喊了些什么,又被踹了一脚。

“你不撞,他在地上趴着!说汉话!”

“呜哇——”

君君被凶巴巴的男人吓得一哆嗦,但不忍心看到那么小的孩子被打,颤着声开口:“王上,孩子没有撞我,是我自己跪的。”

“呜……”小孩不嚎了,抬手抓他的裤子,“额吉……”

“……”

君君闭眼不去看他。

这奇怪的称呼似乎就是在叫自己,虽然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总觉得这发音和语调很温情,应当是孩子在表示亲近……可是他自觉做不了什么,更怕自己一句话,反而给他招来麻烦。

但查干巴拉显然不这么想,他以为面前漂亮的中原人是听不懂才不理睬的,于是绞尽脑汁地从自己的小脑瓜里搜寻汉语。

“阿……阿娘!”

“……什么?”

君君震惊地睁开眼,低头看他。

小孩乐了,指了指北漠王,又指了指君君,“阿布,阿娘!”

闻言,北漠王在一旁放声笑,抬手搂着君君,又在查干巴拉的屁股上轻轻踹了一下。

“你出去。”

“不要!我骑马,阿娘来看!”

“呵,想得美,额吉只看我骑马。”

“为什么啊?!”

“因为他是我的阏氏,你自己找一个阏氏看骑马,快滚!”

“啊啊啊啊——”

查干巴拉气得跺脚,地动山摇地跑出去了。

“……”

君君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张开嘴,“王上……”

“查干巴拉,捡来的,我的继承人。”

然而不等他嗫嚅地说完一句话,北漠王就很有兴致地开口,把他打断了,“你还难受吗?一直哭,昨天晚上。”

男人一边说,一边把他打横抱起来,往桌子边走,坐下去的时候顺手点燃了灯,把他圈在怀里。

“我不……没、没有……我没有难受。”

君君没来得及体味害羞,脸先白了,怕这草原霸主是笑里藏刀,要问他的罪。

“哦,那是你们中原人的习惯,干得舒服,就哭?”

北漠王看不见他的脸,圈着君君从桌上拿起一块墨研究,声音听起来似乎还挺高兴。

君君白着脸,耳朵却又臊得红,说不出话。

他觉得心情很矛盾,希望有个亲近的人陪着,但又突然想起只剩自己了,不由倍感孤独,眼泪开始止不住地掉。

“嗯?不说话,你今天害羞,”北漠王在君君身上揉揉捏捏,粗糙的手掌摸到他脸上,“昨晚等我,在湖里脱衣服,不是很热情……你怎么又在哭?”

“王上恕罪!”

君君控制不住地哭出声了,挣扎着想从北漠王怀里出来,转身要给他行跪礼。但他力气实在太小,挣不出来,反倒是像要扑到男人怀里去。

“哎!说几句害羞你还急……老子没说现在要!”北漠王手忙脚乱地给他捞起来,“白天要参加马赛,晚上再干。早听说中原皇族淫……咳,看来还真是真的?”

君君一愣,慌忙摇头,“不是……没有的,我……”

“哎呀你……”北漠王像是受不了他哭,转头冲着外面喊了几句,不一会儿,帘子又掀开了,进来的竟然是以前宫中的侍女。

“殿下!”

君君一愣,转身看着大宫女走近,随即眼眶通红地抓住侍女的手,哭得更厉害了。

“给他把衣服换……怎么还哭?到底为什么哭啊,跟我说,你!”

“王上恕罪!君君殿下这是高兴的,王上对他好,对我们好,殿下是感谢王上恩典,对不对殿下,殿下?”

宫女替他找补,君君自然点头,更何况,这些话也并非全为说辞。

他赶紧站起来,乖乖让宫女侍候自己换衣服,意识到北漠王没打算回避的时候,脸涨得通红,在烛光里,浑身皮肤都泛起粉似的,看得这草原霸主坐立难安,低头拿着墨在砚上一气乱磨。

“过来。”

等君君换好了,北漠王抬手招呼,把穿上了草原着装的漂亮小皇子扯到怀里,重新圈起来。

“……王上要写字吗?”

君君看着干巴巴装着墨粉的砚台,有些迟疑地和宫女对视一眼,示意后者伺候。

“咳,”北漠王用极为别扭地姿势拿了毛笔,在墨里蘸了蘸,悬在纸上,“我们草原民族学的是狼群婚配,不搞你们中原三妻四妾那一套,夫妻间都称呼名字,你以后也不要用什么敬称。”

有趣的是,这男人身为北漠狼王,却有个汉人名字,只不过平日里大家用尊称,没怎么叫过。男人很有些得意,说这名字是他从前流浪时遇到的文人书生给起的,听说还是取自佛教的概念。

“莫、三……”

君君看着北漠王在纸上慢吞吞地写,心想“三昧”一词,确实高深。它本是源于梵语,意思为止息杂念,使心神平静。虽然和名字的主人不怎么搭调,但不得不说,是很有些深度……

“……妹???”

然而在看清北漠王大人到底写了个什么东西的时候,君君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他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这个时候,显然不把问题暴露出来才是比较明智的选择。

“怎么样,”莫三妹满意地放下毛笔,把他往怀里搂了搂,“我叫你君君,你也叫我名字,知道没?”

“三……三妹。”

君君蚊子哼哼似的叫了一声,视线落在面前支楞八叉的字上,到底是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王上……呃,三、三妹这个名字确实很好,在佛教中,是一种极为重要的修行方式。”

他抿住嘴唇,憋笑憋得发抖。

莫三妹不明所以,有些惊奇地歪头看他一眼,捏着君君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见鬼了,可算看你笑一回,早知道老子早点给你写字。”

“不、不是的,没有笑字的意……啊!”

君君慌了下,连忙解释,话没说完,突然被莫三妹一把抱起来,腾空飞起又落回男人怀中,吓得一把揪住莫三妹的衣服。

“笑就行,笑起来好看!走,带你骑马!”

话音未落,莫三妹已抱着怀里的阏氏,大步走出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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