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7月7日

【井光】家教不能那么可爱

-7-

“……那是……那也是因为小孩子喜欢他才……才这样闹着玩的嘛,不是都还回去了嘛!何必这么小题大做!”

“喜欢?您把这种行为称作喜欢?”曹光冷笑一声,说,“您可真是这屋里最不要脸的人。”

“抢走文具,藏匿作业本,恶作剧之后把责任赖到毫无关系的井诺头上……好,我姑且理解为这是王雅欣同学情到浓处难自禁,在想法设法地引起井诺的注意。

“不过小孩的行为方式都会受到家长潜移默化的影响,您要是这么教育孩子,喜欢一个人就该用如此恶劣的方式对他进行骚扰和伤害,恕我直言,我很为您的婚姻质量感到担忧。

“这位家长,井诺的隐忍不是您家孩子得寸进尺的理由,如果有一天她在情感上彻底受挫,可千万别去责怪对方不解风情,托您的福,祝她永远做您的掌上明珠吧。”

曹光说完,看也不看对方一眼,拥住自己的学生,转身离去。

“小诺,我们回家。”

春夏之交的傍晚,空气温凉。太阳缀在天际,久久没个动静,光线就要死不活地赖在窗棱上。

曹光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时候,隔壁房间的门开了。

井然走出来,神色有些疲惫。曹光小声问道:“小诺怎么样,还哭吗?”

两小时前,曹光带着井诺从学校出来,后者没想到哥哥也来了,正在驾驶座等他们。

“小光哥哥……”男孩的声音有些少见地脆弱,“……你可不可以陪我坐后面?”

傍晚堵车,名贵的座驾隔绝了外界喧嚣,曹光的声音就絮絮地响在耳边。

“小诺,记得小光哥哥的话,喜欢一个人,应该对他好,而不是伤害他。爱是温暖的给予和付出,那种行为是病态的,你不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有什么好愧疚的,那也能叫喜欢吗?”

井诺听着曹光说话,一直垂着头,眼框一点一点地红起来。

泪珠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往下砸,极大的泪珠,仿佛积蓄了许久,此时终于挣脱了束缚,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曹光叹了口气,伸手抱住自己的学生。

“还有啊,以后你讨厌谁,觉得谁惹到你了,你就及时地表达出来,如果一味地压在自己心里,不仅解决不了问题,长此以往还可能造成精神负担,容易心理变态的知道吗?”

“……”

井诺睫毛一颤,他抬起头,有些紧张地看着曹光。

早熟的孩子露出了少有的惊疑表情。

“……真的吗 ?”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哝,不信你问你哥,他年纪大阅历多,人又聪明,肯定比我更了解吧?”

曹光插科打诨地开玩笑,抬眼从后视镜对上井然的目光。

“嗯,小光说得对。”

井然似乎轻轻地笑了笑。

然后他很快地移开视线,睫毛一敛,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眸了。

“……我太压抑他了。”

晚风拂过,吹乱井然的头发。优雅的男人似乎疲惫至极,双肘撑着栏杆,抬手揉捏自己的眉心。

到家的时候,井诺差不多是嚎啕大哭的状态了。

曹光像是强行撬开了他的闸门,小孩哭到打嗝,被家教一路抱回房间。

“小光,辛苦你了,我和他聊聊吧。”

井然走进弟弟的卧室,再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下了。

曹光身上披着井然的外套,几分钟前,本来就有点冷的大学生在天台吹了风,狂打n个喷嚏。他裹紧甲方带着香水味的西装,抽了抽鼻子。

“要我说,你对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井然不说话。

他内穿一件衬衫,脱掉外套后,身上的肌肉就显眼了许多。也无怪之前曹光晕海盗船的时候,能被他轻轻松松地提溜着。

“曹光,小诺真的很喜欢你。”

他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

“……”

曹光回头看着他。

井然垂着睫毛,侧脸线条绷紧,竟显得刀削斧凿,不再温润了。

任职三个月,井然就没叫过他的全名,因为没有必要。优雅的设计师从不发火,从不动怒,嘴里自然只唤些亲昵的称呼。

可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曹光突然觉得心里一紧。

他是做错了什么吗?也许甲方觉得……觉得自己一个家庭教师,干涉得太多了?他试图解放孩子的天性,试图矫正原有的教育模式……

所以,他的甲方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这样做……是吗?

“今天辛苦你了。”

半晌沉默过后,甲方抬起手,似乎想触碰对方。

但他没有,男人只是轻轻拉了下家教的领口,说:“我很高兴井诺能跟你亲近。”

井然抿唇笑了笑。

“外面风大,早点进屋吧,小朋友。”

小朋友。

曹光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能把这样一个称呼叫得如此正经,对着二十二岁的家庭教师,也喊得跟叫十岁的弟弟一样自然不做作。

他甚至听不出一点戏谑的成分。

“小朋友们,饮料想喝什么?”

点菜的时候,设计师非常自然地把另外两个人一起招呼了。

曹光咬牙切齿地盯着他。

“井先生,我吃饭的时候一般都喝酒。”

井先生顿了顿,转头招呼侍者倒了两杯拉菲。

井先生。

设计师叫了他多久的小朋友,曹光就同样生疏地回敬了多久。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你莫名其妙轻轻松松地抽身离去,留我一地的意乱情迷和不知所措?

可你又真的轻松吗?不然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地抬起眼来?

被“以礼相待”了大半个月的曹光一肚子怨气。他恨不得掐住井唐僧的脖子,他不信这男人两眼空空。

上周井然开车送曹光回学校,路上是窒息一样的静默。男人学聪明了,不轻易点曹光这根炮仗,因为他知道自己不管说什么,对方都有本事跟他燎火。

直到他迫不得已地叫住弟弟的家庭教师,说小诺让我带了个礼物给你,是他在手工课上做的粘土太阳。

窝火的家庭教师臭着脸,接过礼品袋,看在井诺的份儿上才没有摔碎豪车的门。

他奶奶的,曹光气得想死。

白他妈的期待了。更尼玛离谱的是,自己脸黑成那样,还有傻逼能造谣他是被包养,你他妈被包养的时候敢对金主甩这种脸色?!

“小光哥哥,你怎么越骂越生气了啊……”井诺小心翼翼地咽下嘴里的肉,观察曹光的脸色,“……那个坏同学到底骂你什么了?”

曹光眼皮一掀,闷掉了半杯红酒。

“想知道?”

井诺:……

井诺不敢不点头。

“行,那我跟你讲讲,”曹光一边说,一边用刀切盘子里的牛排,弄出“嘎吱嘎吱”的牙酸动静,“其实怪有意思的,跟你哥还有点关系。”

“……啊?”

“……”

井然停下动作,手顿在高脚杯的杯托上。

曹光笑起来。

“有人看到你小光哥哥从豪车上下来,说我品行败坏,是被富婆包养了。”

难得穿一身暗色T恤的大学生神采飞扬,长长又剪短的头发恢复成漆黑墨色,只在发尾处留下一点俏皮的踪迹。

“哎?我突然想起来,小诺不是说过想和小光哥哥一直在一起吗?”

他突然转头看着井诺,后者一激灵,猛地合上张得老大的嘴,一时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

井诺小心翼翼地偷觑兄长的神色。

“你看他做什么,我问你话呢。”

井诺:……

曹光突然“啧”了一声。

“你干嘛一副这种表情,我又不会吃了……”

“小光,这次是我考虑不周,给你添麻烦了,”曹光被井然打断,后者声音温软,带着十二分的歉意,“我以后会更注意的,抱歉。”

“……”

曹光不说话,舌头慢慢地舔了一圈牙齿。

他把手里的叉子往桌上一放。

“真没意思。”

井然看着对面的空位。

“……哥。”

井诺叫了他一声。

“嗯。”

“你不去追小光吗?……他被气走了。”

“我知道。”

男人的目光落在桌面。

那里放着一部手机,是曹光落下的。

“嗡嗡。”

两声轻微的震动,屏幕亮起,弹出一条短信。

–校花:你也别太难过,追你的人这么多,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来姐姐……

消息只显示一部分,剩下的都藏进阴险的省略号,不露丝毫端倪。

井然垂下眼睫,餐巾摁在唇边,看不出在想什么。

“小诺,你先自己吃,哥哥去下洗手间。”

“啊?哥你真的不去追……哥?喂!”

“哗啦啦啦……”

水龙头被开到最大,喷着白花花的液体,很吵。

然后它被关上。

空荡荡的洗手间里,变得非常安静。

井然看着镜子。

里面的男人神情平静,非要说的话,甚至能算得上温柔。

太压抑了。

“……长此以往还可能造成精神负担,容易……”

“……觉得谁惹到你了,你就及时地表达出来……”

他往后退了半步。

男人的双手抱在身前,形成一个抗拒的姿态。

他很少穿这么明艳的颜色。

“……你以后讨厌谁……”

“……造成精神负担,容易心理……”

太压抑了。

井然闭上眼,脑海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过了很久,男人的眼睛才缓缓睁开,睫毛却依旧沉沉地垂敛着。就在这短暂的瞬间里,镜子里的面容突然有些不一样了,下颚绷紧,脸上没有半点笑意。

洗手间的装潢是暖色调的,他一身红色西装,融入得非常完美。

井然很少穿这么明艳的颜色。

这仿佛在冥冥之中预告着什么,像一种诅咒,让人感到跗骨之蛆般的恶意。

曹光……

井然在齿间咀嚼这个名字。

……你走得足够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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