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生×白起
惟愿求得双全法,不负家国不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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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罗非,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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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卢沟桥事件爆发。
华北迅速沦陷。
侵略军一路南下,淞沪会战打响。
上海失守,长江浴血。
同年11月17日,国民政府主席率领大小官员撤离南京。
迁都重庆。
· 3 ·
“什么来头?”
晚会上,衣香鬓影。
答话的男人手里托着高脚杯,娴熟地晃着杯中的葡萄酒,目光在女宾们光洁的美背上来回逡巡。
“罗参谋带来的人,你说什么来头?”
问话的人“啧”了一声。
“你明晓得我不是问这个。哎我说,你真的信哦?罗勤耕讲那个罗非是他的远房亲戚诶,他什么时候在上海有亲戚啦?还是弟弟哦,怕是差了十几岁嘞。”
男人听了,咧开嘴,露出一个肥头大耳的油腻笑容。
“差了十几岁,才够水灵嘛,”他说着,拍拍同伴的背,“你这个上海调调赶紧收一收,在这里格格不入的,入乡随俗嘛兄弟,晓得噻?”
“嘿哟,你倒是学得快呀。你说说这个罗勤耕哦,面上正人君子、不苟言笑得很,本质上还不是个衣冠禽兽嘛。说什么上海沦陷了,把弟弟接到身边才放心,我一个上海人都没听说过他雅修罗有个什么上海亲戚哦,长得也一点都不像的嘛。”
“诶~你这话说得不对,哪里不像?我看漂亮得像个女人这一点,他们俩就很像嘛!”
话音一落,两人笑作一团。
“哎哟,哎哟哟哟哟……你看你看,”一开始问话的那个扬扬下巴,跟同伴示意,“带着他那个弟弟全场转,生怕谁见不着似的。”
男人从鼻子里哼笑一声,“我看他雅修罗威名半生,人到中年,也还是荒唐得很嘛。见过包的,倒还没见过包得这么嚣张的。你说他何必给这小孩儿编个这么假的身份,岂不是越发显得欲盖弥彰?”
“嘿,怪不得我说你五大三粗,及不上人家半分‘雅’质咯。”
“哟呵,怎么说?”
上海人很有些得意。
“说成弟弟,平时活动才方便正大光明带在身边嘛,”他冲同伴挑了挑眉,“要是你养了只漂亮的雀儿,不得想成天拉出去溜溜?这是一点。至于第二个嘛……”
他捂着嘴,“吃吃”地笑了两声。
“人家雅致,有些人就是好这口的——
“——刺激嘛。”
· 4 ·
刺激。
宾客们看着面前的男人和青年,一边客套地寒暄着,心里却都不约而同地冒出了这个念头。
太刺激了。
“大哥。”
青年温软地唤了一声。
“怎么?”
罗勤耕闻言,转头看过去,寂静秋水一般的目光就落在那人的脸上。
再说话前,青年飞快地掀起眼帘,抬眸看了眼面前正和男人攀谈的宾客们,像只胆怯的鹿。似乎是猛然发现大家都在有意无意地看自己,青年有些慌张地眨眨眼睛,很不好意思地冲几人笑了笑。
他的脸颊微微泛起了红。
“我……”他有些不好意思,说话便显得更加斯文,“……我有点晕。”
“头晕吗?”
罗勤耕微微颔首,抬起眼睛看他。
是一种很耐心的、带点诱哄意味的眼神。
哪怕是出席这种高雅的晚宴,罗勤耕也是惯常打扮。一身素色长衫,领口扣到头,乌黑的发丝打上发胶,在头顶三七分开,固定得一丝不苟。
他抬手挽了挽长衫的袖子,手背贴到青年额际。
“有点烫。”
沉声说完,罗勤耕转身看向同事们,嘴边拉开一抹礼貌温和的微笑,“舍弟不胜酒力,今天就先告辞了,改日再聚。”
罗参谋这么讲,大家自然不敢多做阻拦,再加上方才自己忍不住打量他身旁那只漂亮的雀,目光躲闪间,都有些心虚,纷纷客气告别。
“罗参啊,小非这孩子,真是讨人喜欢,”一位年纪大些的女性左看看右看看,还是忍不住拿扇子遮着嘴笑,“腼腆得很,喝一点儿就晕,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真干净!”
青年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抬手推了推眼镜。
尽管他鼻梁挺拔秀气,把金丝镜框架得极为稳当。
罗勤耕笑了笑,“他以前少有出席这种场合,以后多带他出来走走,慢慢的也就能放开了。”
“是啊是啊,罗参多带弟弟来玩。”
众人纷纷附和。
“小非啊,以后在大哥这边,不用想家,”有一个人忍不住开口,就会有第二个,“大家都很好相处的。哎呀,真是可人疼,这孩子……”
“真的是呀,一看就知书达理的,模样又生得俊……”
溢美之词不断,是为心头见到美人的欢喜,是为讨好那个一袭传统长衫的俊雅高管。不知几分真情假意。
被众人热情夸奖,青年抿起红润的嘴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是,似乎是因为提到了“家”,笑容还没收净,又垂下眼帘,眼角微微红了。
罗勤耕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高挑的青年就乖顺地垂下头,方便他动作。
“各位,那我们先走了。”
儒雅的军官冲众人微微颔首。
“再会。”
两人相携而去。
身后,大家都忍不住盯着他们离开的身影。看着罗勤耕在宴会大厅的门口,接过秘书递来的大衣,为高挑的青年细心披好。他一手依旧拢在那人后脑,大掌缓缓游移,亲昵地揉了揉青年发红的耳朵。半晌,又招呼手下送来一顶帽子,亲手给他理了理头发,戴到头上。
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唏嘘。
有个年轻女子突然笑起来,胳膊肘轻轻顶在一开始说话的那人腰际,“姐姐,你说那罗非干净,可是认真的?”她低低地笑起来,“领口开得那样欲语还休,干净在哪儿?我怎么觉得是勾着人去看呢?”
“还有那腰带,”另一个人也笑道,“把身段勾勒得可真是漂亮呀。”
“说出来恐怕你们不信。我听说这罗非自从到了重庆,衣食住行全由罗参一手包办,就那身儿礼服,是他专门带着人去量身定制的,有人撞见啦。”
“啧啧啧……”
再看门边,罗勤耕抬手虚拢着罗非,撑开一把黑色的大伞。
伞盖倾向一身精致礼服的青年,两人冒雪而去。
唉——
众人心头长叹。
要是这罗勤耕把花在他这“弟弟”身上的温情细心匀出哪怕三分给他那儿子,罗浮生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混账模样了。
· 5 ·
而此时,混账儿子正等在宴厅的门外。
罗浮生看到人出来,夹住嘴里的烟,往风雪中吐了口白气。
“哟,您老人家潇洒够了?”
他吊儿郎当地靠在车门上,见了亲爹,也不站直问声好。
罗勤耕懒得搭理他,给罗非开了车门,看着人进车坐好,才转头吩咐亲生儿子:“送你小叔回去,下雪路滑,慢点开,他今天喝了酒,容易晕车。”
“哎哟,这不好吧,”罗浮生“嘶”了一声,“这酒后容易乱性,您儿子我血气方刚的,保不齐要干出点什么混账事来,到时候又得惹您不高兴了。”
罗勤耕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谅你小子也不敢。”
说完,很有领导范儿地挥挥手。
“我还有事,不跟你们一起走了。小非,”罗勤耕弯腰看向窗内,“今天带你见了不少人,都是我平日的同事,有些说话不着四六的。”
他微微一顿,看进青年水汽迷蒙的眼睛。
“你不用太在意他们。”
· 6 ·
“喝酒了?”
罗浮生挑着一边眉毛,看向后视镜,用气声说话。
罗非靠着椅背,脸微微偏向车窗,昏黄的路灯不时落进车内,在镜片上扫起一片刺眼的白色。青年的面庞被明灭灯影照出了一些深浅刻痕,秀气中便平添了几分清俊。
他闭着眼,没有应声。
“小叔?罗非?小非非?”
罗浮生又连着唤了好几声。
依旧不答。
罗浮生就舔着后槽牙笑起来。
他突然压低声音,极为轻佻地,吐出两个染着朽木香的幽暗字眼。
“……”
罗非掀开眼帘。
他不说话。
青年斜着眼睛看过来,凌凌冷光飞成眼角一线暗红的媚气。
罗浮生对上后视镜里的目光,有些恶劣地笑了。
“小妈。”